無辜坐牢23年的美國人

蔣生元

導致瓊斯入獄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種族歧視？負責審理該案的一個核心人物，也就是主審法官卡爾文·約翰遜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美國最近的一項統(tǒng)計顯示，在每1000個成年人中，就有14人在監(jiān)獄里服刑。換句話說，美國是世界上罪犯最多的國家之一。不過，其中有的人并不是因真正犯罪而被判刑，而是被冤枉的。羅伯特·瓊斯就是其中一位，他因涉嫌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在新奧爾良州從事系列搶劫和強奸行為而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至今已在監(jiān)獄里服刑23年，而真正的兇手已經因其他罪行而被判刑入獄。負責此案的法官認為，瓊斯的黑人膚色決定了他的不幸命運。

訂婚之旅 英國游客遭槍擊

1992年4月，英國姑娘朱麗葉·斯多特和她的男朋友彼得·埃里斯利用假期，高高興興去美國旅游。

4月14日，朱麗葉和彼得在美國游覽了一些地方后，在新奧爾良州住一個晚上。兩人吃完晚飯后，前往一家“巴西咖啡館”觀看拉丁舞表演。大約晚上11點半，兩人看完演出，步行返回賓館，一路上說著笑話，心情舒暢。走到一個拐角時，一個人突然從黑暗中竄了出來，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了他們，要求他們趴在地上。然而，兩人都被嚇呆了，只是盯著對方看，沒有趴下去。槍手見這兩人“不聽話”，便想教訓一下，對著彼得連開兩槍，但都沒有擊中。此時，彼得才反應過來，慌忙躲到旁邊一輛汽車的后面。槍手見他跑開了，就轉向在原地嚇得目瞪口呆、也想轉身跑開的朱麗葉開槍。兩聲槍響后，朱麗葉倒在地上，而槍手也慌了神，轉身鉆進一輛汽車，駕車高速離開。

彼得看到槍手逃跑后，連忙沖到朱麗葉身邊，叫了幾聲，她都沒有任何反應，而鮮血從她的手臂上咕咕地往外冒出來。于是，他把她抱起來，大聲呼喊，希望有人打電話幫他叫輛急救車。然而，槍手的第二個子彈擊中了朱麗葉的頭部，就在耳朵下面的致命地方。此時，她已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后來在被急救車送往醫(yī)院途中離開了人世。

由于天黑，加上槍擊事件的生還者彼得當時忙于躲避，沒能看清槍手的具體長相，因此向警方提供不了有價值的線索。在這種情況下，警方把調查重點放在對槍支的調查上，現(xiàn)場留下的彈頭和目擊者關于槍手汽車的描述是他們的重要線索。

證人指認 黑人“嫌犯”被抓走

詹姆斯很快獲得了一些重要線索。就在朱麗葉遭槍擊前幾分鐘，就在事發(fā)點不遠的地方，另外一對夫婦也在槍口下遭到了搶劫。在朱麗葉去世后兩個小時，附近一條大街上也發(fā)生了搶劫案。根據幾個目擊者和受害人的描述，這兩起案件中出現(xiàn)的槍支和車輛與槍手在朱麗葉遇害案中使用的槍支和車輛是一樣的，也與一周前發(fā)生的一起搶劫、強奸案中的槍支和車輛是一樣。顯然，這一連串案件是一人所為，獨狼行動，至少作了4起案件。

與此同時，朱麗葉所在的英國的許多媒體也報道了此案，并呼吁美國警方盡快抓獲兇手。為此，《太陽報》還懸賞10000美元，呼吁人們提供線索。

《太陽報》懸賞的消息很快在新奧爾良州傳開，警方隨后接到了潮水般的電話，有一條線索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打來電話的人聲稱是一些小伙子，他們當時就在槍擊案現(xiàn)場附近，認為槍手可能是羅伯特·瓊斯，19歲，有犯罪前科?！苯洸?，瓊斯涉嫌從事毒品買賣活動，雖然還沒有因犯罪而被判刑，但在警方那里有案底，有他的照片。

這條線索進來后不久，又發(fā)生了一起案件：一個女性遭到搶劫、綁架和強奸、被警方解救出來后，正在警察局里接受詢問，警方把瓊斯和其他一些人的照片放在一起，給這個受害人辨認兇手。受害人看了第一張照片說，“上面的人太年輕了”；看了第二張照片后，她說一點印象也沒有，然后把第三、第四、第五張照片放在一邊，先看最后一張照片。然后，她翻看第三、第四、第五張照片。結果，她認為，第五張照片上的人應該就是兇手。他就是瓊斯。

于是，警方火速出動，在凌晨4點包圍了瓊斯的家。他的女友名叫肯德拉·哈里森?？系吕f，警察把房屋里的所有人，瓊斯、她、兩個孩子，還有瓊斯的母親，都推倒在地上。然后，警方把瓊斯帶上了手銬，拖出了房間。“他一個勁地問為啥要抓他？我們一家人都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后來，肯德拉在電視上看到了瓊斯，他被帶往新奧爾良州的一家監(jiān)獄。在電視屏幕上，他前胸光著，雙手被銬在背后，被指控為槍殺朱麗葉的兇手。

在新聞里，新奧爾良州州長在采訪中祝賀案件告破，感謝英國《太陽報》提供了10000美元巨額賞金，從而推動了案件的偵破。一些游客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槍殺游客的兇手落網使他們松了口氣，他們從此應該能過上太平日子了。

峰回路轉 真兇意外落法網

不過，美國警官詹姆斯·斯圖爾特對此并不感到滿意。

一個疑點是，1992年4月20日，也就是朱麗葉被害6天、美英媒體普遍報道兇手瓊斯落網的消息后，新奧爾良州一對夫婦在外出散步時突然遭遇了一個槍手，后者命令夫婦趴在地上。在這對夫婦照辦后，槍手搶走了他們身上的珠寶，然后逃之夭夭。這說明，兇手還在作案，逃跑時駕駛的也是一輛白色車頂?shù)钠?。其實，警方當時認定瓊斯是犯罪嫌疑人，而不是兇手。新發(fā)生的這起案件使警方繼續(xù)尋找真正的槍手。根據媒體的報道，在這五起案件中出現(xiàn)的汽車都停在窮人區(qū)的外面。警方到那邊調查取證時發(fā)現(xiàn)，那輛被許多目擊者認定的白頂汽車很可能是兇手偷來的。

更令人生疑的是，當警方圍著那輛汽車查看時，一個自稱為車主的男子上來問他們?yōu)楹我此钠?。一個眼尖的警察發(fā)現(xiàn)，此人手上的手表和戒指正是幾起搶劫案受害人遺失的東西。進一步檢查發(fā)現(xiàn)，此人佩戴的金項鏈也是另一起搶劫案中的受害人的。于是，警方立即把這個30多歲、也姓瓊斯，但名為萊斯特，與羅伯特·瓊斯沒有任何關系的男子逮捕。在他的汽車里，警方還發(fā)現(xiàn)了4個戒指、一副槍手在搶劫、強奸中怕被受害人看清臉面而帶的圓形眼鏡。在他的家中，警方還發(fā)現(xiàn)了受害人指認的槍手行兇時穿的衣服，以及其他一些受害人的物品。

警官詹姆斯說，“在萊斯特的房間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手槍和一些子彈，并很快對槍彈進行了檢測，證實殺害朱麗葉的子彈就是從那支槍里射出的。” 1994年8月，在朱麗葉父母和彼得出庭的情況下，一個陪審團認為萊斯特犯有謀殺罪，判處他終身監(jiān)禁。

有罪推斷 無辜瓊斯被判刑

詹姆斯說，“我們以為這起案件可以結案了，瓊斯可以平安出獄?！钡钊似婀值氖?，瓊斯一直沒有獲釋。到了1996年3月，23歲的瓊斯因萊斯特搶劫案中的一些罪行，如搶劫、強奸、殺害朱麗葉而受審。在庭審中，沒人提到萊斯特已因那些搶劫殺人案而被判刑入獄。

盡管包括詹姆斯在內的警官認為瓊斯是無罪的，但檢察部門和陪審團依然認為，瓊斯是萊斯特的同伙，共同實施了犯罪行為。具體過程是這樣的：瓊斯借了萊斯特的汽車和槍支，實施了犯罪，然后把汽車、槍支、以及搶劫所得都還給了萊斯特。這就可以解釋為何在萊斯特那里發(fā)現(xiàn)了大量受害者的物品。因此，瓊斯是有罪的。

陪審團首先做出瓊斯犯有強奸罪的裁決后，檢察官提出，如果瓊斯認罪的話，檢方可降低對他謀殺罪的指控等級。瓊斯接受了檢方的提議，否則，如果陪審團接下來認為他犯有謀殺罪的話，數(shù)罪并罰，他可能被判處死刑，這風險太大了。此案的審理持續(xù)了不到10個小時。值得注意的是，法院從來沒有通知朱麗葉的父母到庭旁聽審理涉嫌殺害他們女兒的第二個兇手的案件，而負責調查此案的警官詹姆斯直到2013年才得知此事。就這樣，瓊斯離奇獲罪，被送到監(jiān)獄服刑，直至現(xiàn)在。

瓊斯說，“當陪審團結束閉門磋商，出來宣布我‘有罪時，我感到絕望，感覺自己快要死了，生氣得說不出話來。23年來，我一直生活在噩夢里，等著有人來把我喚醒。我在監(jiān)獄里所遭的罪，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在他服刑的監(jiān)獄里，四分之三以上的犯人都是黑人，他們的日常工作是在持槍警察的監(jiān)視下在田地里摘棉花。

冤屈漫漫 定罪容易平反難

那么，導致瓊斯入獄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種族歧視？負責審理該案的一個核心人物，也就是主審法官卡爾文·約翰遜給出了肯定的答案。與瓊斯一樣，卡爾文也是非洲裔美國人。他指出，最近幾十年來，美國的種族歧視現(xiàn)象日趨嚴重，司法部門做的事情是盡可能多地把年輕的黑人關進監(jiān)獄?！斑@不僅僅體現(xiàn)在瓊斯案上，這是新奧爾良州幾十年來的傳統(tǒng)?！?/p>

卡爾文透露，檢察官和陪審團對瓊斯做出有罪判決的邏輯是：“如果他不犯那樣罪行的話，那他肯定也會在別的地方犯下罪行。因此，現(xiàn)在判他刑是必須的，可有效杜絕他即將實施的犯罪。”

從2015年年初開始，不少美國人呼吁給瓊斯平反，使他早日出獄，但事實上進展緩慢。新奧爾良州檢察長列農·肯尼扎羅說，“顯然，瓊斯案并不是唯一的冤案。不管是法官有意還是無意，肯定還有其他冤案。我所能做的是推動冤案得到糾正。同時，從現(xiàn)在開始不再制造新的冤案?！睘榇?，他在去年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在對案件進行重審之前，瓊斯家支付225萬美元的保釋金，他就可出獄。然而，這個方案在去年11月中旬被一個法官否決，理由是如果瓊斯在即將開始的重審中強奸罪不成立的話，他即可出獄，而沒有必要交納那筆巨額保釋金。

在多方的努力下，瓊斯在被無辜關押23年零7個月的時間后，終于在交納了一定數(shù)額的保釋金后，在11月20日走出了監(jiān)獄。同時，他的案件將在2016年進行重審。不過，許多觀察之士指出，瓊斯含冤的根本原因是美國司法界日益泛濫的種族主義傾向，而這種傾向如果得不到糾正的話，瓊斯冤案還可能在別人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