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呈
我特別喜歡鄰居鄭姐來我家做客。因為,她每次來我家,總是一邊與我聊天,一邊幫我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我們談房價時,她幫我摘菜,我們討論裝修時,她在抹廚房的墻,我們講各自家鄉(xiāng)的美食時,她教我用收納法對付冰箱,當我們開始講彼此家人的壞話時,我家里已經(jīng)明窗凈幾了。
其實我也特別喜歡去她家做客。在她自己家,她也是一邊與我聊天,一邊收拾家里。我多么喜歡看這手不停織、地不停耕的生活景象。而她似乎沒覺察到自己在干活,一切輕松得仿佛不需要力氣,又像嚴歌苓筆下所寫的王葡萄,“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
我剛認識鄭姐時,想象她應(yīng)該很累吧,連聊天都在不停歇地干活,怎能不累。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一點也不累,反而是我,一個懶得令人憐憫的人,很累。因為對我來說,要干一件活之前,先是調(diào)動“我要干活了”這樣一個意識,然后開始付出“那么我一定很累”的心理成本,以上心理活動進行了一遍,才硬著頭皮去干一件小活,還沒開始,已經(jīng)累壞了。
鄭姐則剛好相反,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干活,就已經(jīng)把活給干了,輕輕松松,羚羊掛角,沒有什么可以阻擋,她像風一樣的自由。她是一個在干活中渾然不覺的人。這是她的常態(tài),她既不覺得自己有多勤勞,也不覺得有多熱心,當然更不覺得忙碌。
其實,我也珍惜自己幸存的某些渾然不覺。有次與一個處女座朋友旅行,她不但能一眼看到垃圾,還能想象出看似衛(wèi)生的食物可怕的來路。
我覺得這份敏銳和想象力很有趣,一切感受豐富的人都令人欣賞。但與此同時,也默默慶幸我尚未扭動的閾值,它使我輕松地吃下各種可能被蒼蠅叮過的飯菜,毫無負擔。
(摘自《明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