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邦的中指
當(dāng)周長隨著墜落的夢魘滾到床底,房間里一只甲蟲剛好爬到他床上。不可思議的是,第二天那只甲蟲變成了他,而他還在床底沉睡渾然不知。女友起床見他(姑且這么稱呼甲蟲吧)四仰八叉的睡姿,嫌棄地?fù)u著頭,一言不發(fā)洗漱好便出了門。他在床上扭捏半天終于開始適應(yīng)人類身體,回想起曾聽周長在房間說起的一些日常,決定干脆做一回人。
一路找到周長的公司,同事跟他寒暄說笑,他只能簡單說幾句人話回應(yīng),同事見他了無生趣,也就不再理他。至于工作,幸好是文案,只用敲擊鍵盤就能勝任,他按平時周長常用的方法,拿網(wǎng)上資料Ctrl+C再Ctrl+V拼湊些文字,竟每每都能交差。可老板居然找他去談話,讓他不禁警覺:難道老板這種見多識廣的人看穿了自己不是人?進(jìn)了經(jīng)理室,老板滿臉堆笑說:“周長啊,你平時很少說話,很穩(wěn)重嘛!今晚跟我去陪個客戶,拿下這單就同意你之前提的加薪,怎樣?不說話,就是同意咯?”直到回到崗位,他還沒從這一套一套的人話里理清頭緒。這時,名為“親愛的”的人來短信說:“你真打算混一輩子?”他猛然想起從前周長抱怨時說過:“夢想這東西,算是做人的標(biāo)配,你活在世上要是說不出個夢想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笨蓡栴}是,自己現(xiàn)在到底算不算人呢?
出了半晌神已到下班時間。于是跟著老板,坐到了一場大家談笑風(fēng)生只有自己局促不安的飯局中。觥籌交錯間,大家端著酒杯說些全都和錢無關(guān),卻又都和錢有關(guān)的官話、套話、假話、胡話、葷話……正茫然無措說不上話,老板開口道:“來,周長,敬‘浮腫一杯?!彼詈蟛排靼?,那是老板喝大了舌頭不靈,把“付總”說成了“浮腫”。可他哪沾過煙酒?于是只訥訥舉杯,卻遲遲不飲。付總一見,臉露不快,沖他老板“哼”了一聲,老板立時嚇得酒醒,皺眉對他說:“快喝了,干嗎呀這是!”眼見躲不過,他無奈舉杯,做了世間第一只喝酒的甲蟲。
之后他就如爛泥般趴在桌子上天暈地旋了,還吐在了不知誰的身上。身體雖然癱瘓,思維卻還如脫韁野馬,想到自己怎么就突然淪落為人,怎么就得受著做人的苦,如此想了一大通,最后暈暈乎乎被人拖上了出租車,下車后跌跌撞撞回了家。而此時夜早已深了,他也沒發(fā)現(xiàn)家里的變化,至少,床上少了本該睡著的另一個人。
直到第二天,手機(jī)響了。不是老板因昨晚的飯局要他卷鋪蓋滾蛋,而是名為“親愛的”的人來短信說:“我們分手吧?!毙疫\(yùn)的是他沒看到短信,也不用再去頭疼這問題了,就把這所有的一切都丟給周長吧。因?yàn)楫?dāng)他試圖翻身去看手機(jī)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又變回了一只甲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