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松(黑龍江)
指尖上的慢時光(組章)
張雪松(黑龍江)
二月,是雨水做成的一粒琥珀,鑲嵌在北緯47°的衣襟上。冰雪解凍,有風(fēng)吹來,雨水就在我們寒冷而又干燥的話題中閃爍。
其中,雨生,是我一個鄰家兄弟的名字;還有雨清、雨濃、雨花、雨禾……雨落村莊,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家譜。
我們就這樣淹沒在一片充滿親情的懷想之中。
二月,柳的身體里有細(xì)雨的撫摸,楊的呼吸中全是大雨滂沱。
我還看見艱難日子的面容,在父親的眼睛里只含著兩粒雨水的輕吟。
其中,一粒飄落到父親的嘴唇上,緩解了整個春天的旱情。
還有一粒,是我。在詩中,用一片金黃的麥子,裝飾著父親一輩子的生活。
每一個節(jié)氣里,仿佛都住著一種喜歡唱歌的鳥兒。
譬如此刻,一只烏鴉,它把自己的叫聲,從巢穴搬上枝頭,又懸掛成了一塊漏風(fēng)的瀑布。
更高處,云濤在動,春雷隱隱。它們翻滾于一只寂靜的杯盞。
只有疼痛之雨,還徘徊于喉頭。像田野騰起冒著青煙的火焰。啞默處,寂寞了一冬的魚,霍然沖撞開一條堅冰之下的河流。
大地的胸膛里,春光四濺。
歲月,隆隆作響。一列列那么熟悉的火車,仿佛一直在城市與城市之間穿梭。
一個個黑夜,相似又陌生,總是在天空的掩蓋下變幻星光的魔術(shù)。而一覺醒來,我們卻已經(jīng)抵達(dá)遠(yuǎn)方。
真正的遠(yuǎn)方是一匹馬、一頭牛、一只羊,是鄉(xiāng)村的每一個角落,是我生命開始出發(fā)的地方。
一棵草,就這樣拴緊了命運。越走越遠(yuǎn)的時候,我把它們沉重的影子都裝在行囊里,卻背不動它們喊出的憂傷。
而刻骨的鄉(xiāng)愁都是無聲的。
在大田開播之前,在松軟的泥土上,我們先種下一只只腳印。盛滿淚水和月光。讓日子瘋長。
掀開扣著的藍(lán)邊瓷碗,雨,就開始從高處落下來。
千根針,萬根針,它們不停地織于草尖。仿佛一夜之間,雨,就完成了大地返青的刺繡。
村莊拴在炊煙的細(xì)腰上,看見子孫們拎著吃食和酒,來到黃紙扭動的火焰中間,一邊流下真實的淚水,一邊和早已不存在的身影低聲地交談。
而只有我,看見了泥土深處,那一塊塊還閃著痛感的骨頭。像一只只風(fēng)箏,放飛的的線一直握在親人的手中,而掙脫的命,卻讓藍(lán)天晃動。
那時,布谷鳥正起于墳塋,田野上又響著一片亡靈們催種的喊聲。
傾聽,一粒種子。散落于民間的雨水,每一滴都飽含著泥土的低語。
燕子北飛,我向南追??床灰姷膼?,也跟著風(fēng)吹。
柳葉若眉,婀娜在一首唐詩的韻角里,更加嫵媚。而故鄉(xiāng)的樹枝,從不牽扯遠(yuǎn)去的翅膀,就像我,金黃的心跳一直在谷穗上低垂。
還有一段盟誓屬于草尖上的流水。石頭,一個省略的詞,閃爍于雷聲講述閃電之后。青春的拐彎處,我還在一池秋水中埋下了伏筆。
白云的白,分出一縷寄給白發(fā)。相對于月亮,讀信的女子,把深夜念成了一顆碩大的珠淚。
那個年代,僅僅因為一粒種子,多少人遠(yuǎn)走他鄉(xiāng)。今天,我仍是這樣。多少次我昂著頭顱登上了山頂,卻總是低下身子又歸于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