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南洋：歷史上持續(xù)時間最長的一次人口大遷徙

從漢朝到明清時期，每當新老政權交替之時，不堪戰(zhàn)亂的百姓與沒落的權貴都會紛紛移居海外。由于地緣上的毗鄰關系，東南亞成為中國移民的遷徙地和避難所。這種漂洋過海到南洋謀生的移民浪潮史稱“下南洋”。

南洋是明、清時期對東南亞一帶的稱呼，是以中國為參照物的一個概念，包括馬來群島、菲律賓群島、印度尼西亞群島、馬來半島等地。而廣義的南洋還包含當今的印度、澳大利亞、新西蘭以及附近的太平洋諸島。下南洋在福建、廣東、臺灣一帶也稱“過番”，意指到南洋一帶謀生。中國人一次又一次大規(guī)模遷徙南洋的背后，大抵上有三大原因：一是為戰(zhàn)亂和天災所迫；二是因為政治、經(jīng)濟的原因；三是由于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逐。

下南洋，最早可以追溯到兩千年前的漢代。據(jù)《史記》《漢書·地理志》等文獻記載，公元1世紀左右，中國就與緬甸、越南等國互有來往。西漢末年，一批漢儒學者、軍政官員數(shù)千人逃往越南。南北朝時，五胡亂中華，中原人士紛紛移居印度支那。唐代時，移民人數(shù)開始增多，他們被當?shù)厝朔Q為“唐人”。唐朝后期，黃巢襲擊廣州時，廣東人爭相逃往東南亞。

中國人的南洋路，一直到了明朝和清朝前期，才越走越寬，呈現(xiàn)大規(guī)模的遷徙潮?！伴}廣人稠地狹，田園不足于耕，望海謀生”。福建、廣東一帶在當時慌亂窮困，人多地少，老百姓生活難以維持，為了謀生計，躲避戰(zhàn)亂，700多萬中國人漂洋過海，一次又一次、一批又一批地到南洋謀生。清朝初年，大量的難民、被清兵打散的農(nóng)民軍、抗清失敗的明軍余部以及不愿侍奉清廷的明朝遺民，掀起了移民東南亞的高潮。1659年，跟隨永歷帝流亡緬甸的官兵眷屬，有的逃亡暹羅（今泰國），有的被安置在緬甸邊遠地方，今天緬甸北部的桂家與敏家都是這些官兵的后裔。明亡后，高、雷、廉三州總兵陳上川、副將陳安平等率領兵將家眷3000余人、戰(zhàn)船50余艘到達越南南部的湄公河三角洲，這塊地方因此被稱作“明鄉(xiāng)”。

有資料記載，鴉片戰(zhàn)爭之前，“下南洋”經(jīng)商謀生的華人就已有150萬人之多。鴉片戰(zhàn)爭之后，清政府被迫接受紛至沓來的不平等條約，允許西方國家在東南沿海招募華工，因為應募者要訂立契約，時人稱為“契約華工”，又叫“賣豬仔”。在西方的文獻中，把拐販華工叫做“coolie trade”，意思是“苦力貿(mào)易”，我國一般地方文獻資料用當時的俗稱“賣豬仔”。“豬仔”，即契約奴隸的俗稱，最早的文獻是清道光七年（1827年）張心泰《粵游小記》，說：“東省……有誘愚民而販賣出洋者謂之賣豬仔”。

此時，英國、荷蘭殖民統(tǒng)治下的南洋，正處于加速開發(fā)過程中，對勞動力的需求量非常大。南洋諸國為吸引華工，先后推出一系列優(yōu)惠政策，如馬來西亞聯(lián)邦最大的一個州——沙撈越州，在白色拉者(意即國王)二世執(zhí)政時期，就頒布過一個特別通告：給移民足夠的免費土地種植，政府提供臨時住屋安置移民；免費供給大米和食鹽一年；提供交通運輸工具，建立警察局保護華人安全；華人可永久居住在沙撈越等。這樣的政策對于中國國內(nèi)流離失所、喪失土地的無業(yè)流民來說，無疑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很多華人就是在這個時候，或攜妻帶子，或孤身一人，漂洋過海來到南洋。

晚清到民國時期的“下南洋”，則是中國人海外移民的高潮，其中躲避國內(nèi)的政治迫害出國者極多。資料顯示，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之后直到1949年，移民人數(shù)飆升，僅1922年至1939年間，從廈門等港口出洋的移民就超過500萬人。民國時期海南東部沿海地區(qū)，出洋已經(jīng)形成風氣。田曙嵐在《海南島旅行記》中說：瓊東“縣屬俗尚樸實，民性任勞苦，善儲蓄。在昔安土重遷，鮮有去鄉(xiāng)而糊口于外者；今則遠渡南洋，或工或商，與文昌、樂會二縣，同為瓊屬出洋最多之縣分”。

下南洋的華人，有的在僑居國從事商業(yè)活動，負責管理海外貿(mào)易，收購當?shù)赝撂禺a(chǎn)，銷售該國貨物，從而形成一個溝通中國與海外貿(mào)易的商業(yè)網(wǎng)絡。這些人也多為當?shù)卣兄?，暹羅王室就曾表示：“如果沒有華僑，宮廷什么買賣也做不成”；有的從事手工業(yè)，烤面包師、裁縫、鞋匠、金匠、銀匠、雕刻師、鎖匠、畫家、泥水匠、織工；還有的從事農(nóng)業(yè)、園藝和漁業(yè)等，他們胼手胝足，打下了華人的一片天地，也為東南亞國家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在南洋的歷史上，曾經(jīng)出現(xiàn)一個存在長達百年，叫作“蘭芳”的政治體。“蘭芳”其實只是南洋先后出現(xiàn)過的眾多華人政治體之一，因為曾經(jīng)有學者把它稱為“蘭芳共和國”、“蘭芳公司”，而讓它負載了更多意蘊。

“蘭芳共和國”，全稱蘭芳大統(tǒng)制共和國，是南洋華人創(chuàng)立的第一個共和國，其最初并非政治組織，而是一家貿(mào)易公司。1770年，廣東省梅州市梅縣區(qū)的客家人羅芳伯，在東南亞西婆羅洲（今加里曼丹西部）坤甸成立蘭芳公司，其目的是為求自保與安寧。當時不少廣東人前往南洋謀生，由于廣東人擅長經(jīng)商，許多從事貿(mào)易的人很快就很有名氣，并受當?shù)厍蹰L的敬重，因此招致了一些歐洲人騷擾。華人社團從廣東省招請團練擔當保鏢，并成立類似現(xiàn)在的安保公司，其中勢力最大的就是蘭芳公司。隨著勢力漸大，不少酋長也尋求蘭芳公司的保護。1777年，羅芳伯將“公司”改為“蘭芳共和國”，并擔任第一任國家元首。國家元首稱“大唐總長”或是“大唐客長”，意思是華人做客海外的首長，面對當?shù)赝林用駝t稱王。羅芳伯參照西方國家的法制，設置了一套完整的行政、立法、司法機構(gòu)。國家有國防部，但沒有常設軍隊，而是全民皆兵，平時分散各地搞生產(chǎn)，戰(zhàn)時集中起來御敵。地方分省、府、縣三級，由各級公民投票選舉出當?shù)匦姓C關的負責人。羅芳伯發(fā)現(xiàn)，洋人對滿清非常顧忌，所以在立國之初就設法與滿清取得了聯(lián)系，向滿清稱臣，并派員前往北京朝貢。不過，向滿清稱臣時仍使用“蘭芳公司”之名，而非“蘭芳共和國”。洋人忌憚“蘭芳”與滿清的密切關系，停止了對當?shù)氐尿}擾。當?shù)夭孔蹇吹健疤m芳共和國”日益強大，亦紛紛加入“蘭芳”成為成員部族?！疤m芳共和國”鼎盛之時，其勢力范圍占有整個婆羅洲島。

羅芳伯當了19年的國家元首，于1795年病逝。隨后，由全國公民選出江戊伯繼任國家元首，此后還有7人先后擔任過這個職務。1886年，這個在異域建立起來的華人小國，遭到荷蘭殖民者的進攻?！疤m芳共和國”全體民眾進行了頑強抵抗，最終因武器太差而遭到失敗。

“蘭芳共和國”是我國新興的市民階級(資產(chǎn)階級)在國內(nèi)發(fā)展受阻的情況下，在國外建立的一個資產(chǎn)階級性質(zhì)的共和國。當時在東南亞建立的華人國家還有廣東人吳元盛在婆羅洲北部建立的戴燕王國，吳元盛自任國王，王位世襲，立國百余年；廣東潮州人張杰緒在安波那島建立的王國，19世紀張杰緒逝世，內(nèi)部發(fā)生紛爭，王國瓦解；福建人吳陽在馬來半島建立一個王國等等。

“下南洋”的中國人，用自己的勤奮與努力，改變了所在國經(jīng)濟落后的狀況，就連英國的海峽殖民地總督瑞天咸也承認，馬來半島的繁榮昌盛，“皆華僑所造成”?！榜R來諸邦之維持，專賴錫礦之稅入……錫礦之工作者，首推華僑。彼等努力之結(jié)果，世界用錫之半額，皆由半島供給。彼等之才能與勞力，造就今日之馬來半島?！比A人在改變所在國的經(jīng)濟狀況的同時，很多人也徹底改變了自己與家族的命運。東南亞華人，先后出現(xiàn)了數(shù)以百計的百萬富豪、千萬富豪。與此同時，東南亞華人在政治上的地位也越來越高。菲律賓總統(tǒng)阿羅約的丈夫是華裔，泰國前總理他信是華人。在泰國議會，三分之二的議員也是華裔。在馬來西亞，華人從政并取得成功，也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聞。

回首中華民族的發(fā)展史，總是和大規(guī)模的人口遷徙糾纏在一起。每當成千上萬的人們開始打點行囊、準備遠離故土的時候，歷史就將從此翻開新的一頁。歷史進入21世紀，中國人下南洋的腳步并沒有停止，但原因和動機，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們更多是懷揣夢想，渴望改變命運的人。事實上，中國正在經(jīng)歷又一次大規(guī)?！昂Ｍ庖泼癯薄薄８辉ｋA層和知識精英成為新一輪移民的主力軍，精英化與年輕化，是此次移民潮的主要特征。優(yōu)質(zhì)的教育、清潔的環(huán)境、安全的食品、完善的法律制度，甚至于某種身份的象征，都成為此次移民者心中共同的衡量標尺。隨著中國——東盟自由貿(mào)易區(qū)建設的加緊推進，中國人的南洋之路，會越走越寬?？梢灶A見，隨著中國經(jīng)濟實力的進一步提升，“下南洋”的中國人還會越來越多。

“下南洋”是中國近代史上最著名的3次人口遷徙之一。闖關東、走西口、下南洋都是近代中國老百姓外出務工、人口遷移的重大歷史性事件。而下南洋是中國近代史上規(guī)模最大、路程最遠的一次跨國大遷徙，其路途危險程度和謀生的難度遠非國內(nèi)遷徙可比。與闖關東、走西口相比，下南洋更為壯觀，更具跨國跨洋色彩，范圍更大，經(jīng)歷時間更長，歷史影響更深遠。

中國人是依戀故土的?！稘h書》里說：“安土重遷，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敝腥A民族是一個農(nóng)耕民族，農(nóng)耕民族的最大特點，就是喜歡固守一畝三分田，愿意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平靜生活。要做一個離家的游子，要到新世界去努力與開拓，確實需要極大的勇氣。中國人下南洋的遷徙歷史，打造出了中華民族偉大的“遷徙精神”，這種“遷徙精神”集中體現(xiàn)出了中國人的現(xiàn)實主義、英雄主義和浪漫主義情懷。有了這些情懷，我們就能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會有跨過任何艱難險阻走向美好未來的勇氣、信心和力量。

下南洋：歷史上持續(xù)時間最長的一次人口大遷徙

■ 高榮偉

河南社旗縣西天平街縣委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