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觀音菩薩的性別演變及其成因

彭迎迎（南京大學，江蘇 南京 21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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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觀音菩薩的性別演變及其成因

彭迎迎
（南京大學，江蘇 南京 210008）

【摘要】本文對觀世音菩薩由印度傳入中國后，經(jīng)過歷朝歷代與中國本土文化融合碰撞，而后發(fā)生的性別演變現(xiàn)象進行了研究，報告了初傳入中國的“偉丈夫”經(jīng)過歷史的沉淀所發(fā)生的變化。通過幾百上千年來人們對觀音菩薩堅定不移地信仰的現(xiàn)狀，筆者進行了搜集資料、實地考察等方法調(diào)查，先后梳理了觀音菩薩性別演變的過程及其原因和影響，總結了外來文化受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審美意識影響下，最終成為中國藝術情感的收斂與升華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

【關鍵詞】女神；觀音菩薩；慈悲莊嚴；形象演變

最早的觀音形象是蓮華手菩薩，“蓮華”即蓮花。蓮華手菩薩起源于2世紀以后的印度，最主要的特征是其手持蓮花，身著王子裝，蓄有胡須，為男性菩薩裝扮，頭頂寶冠上常有一尊小化佛，即阿彌陀佛。觀音菩薩同佛教在漢朝時期傳入中國。初傳入中國時，名為觀世音菩薩。“觀世音，略稱‘觀音’。在現(xiàn)代許多著作和辭書中，都提到‘觀音’是在唐時因避太宗李世民的名諱，略去‘世’字，簡稱‘觀音’，一直沿用至今?！?觀音菩薩，從字面上解釋為“觀察世間百姓的聲音”的菩薩，是佛教中的四大菩薩之一。

一、觀音菩薩的性別演變過程

佛教傳入中國初期，莫高窟、麥積山等地區(qū)的觀音造像均為男性。

到了魏晉時期，菩薩造像呈現(xiàn)出秀骨清像的特征，宣揚“黃帝即是當今如來”的思想。云岡第十一窟左脅侍菩薩，細長眉眼，面部柔和安詳，右臂自然下垂微彎，左臂曲起，手掌豎直，衣飾簡潔，無過多繁縟裝飾，胸部平直，沒有胡須，中性特征比較明顯。

隋唐時期，藝術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要受到政治的影響和制約。女皇武則天信奉并大力倡導佛教，婦女的地位有了顯著的提高，佛教造像也呈現(xiàn)出“菩薩如宮娃”的景象。唐代女子以豐腴為美，所以菩薩造像多豐腴形象，神情肅穆、深沉、內(nèi)斂，常懷慈悲之心，以百姓憂苦為念，救民于水火?！霸谔瞥跏穼W家李百藥寫的《北齊書》中提到，北齊武成黃帝臥病期間，曾夢見觀世音來到他身邊，觀世音是位亭亭玉立的美婦人?！痹诖宋覀儾徽勎涑傻凼遣皇钦娴淖鲞^這個夢，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唐以前，觀世音已現(xiàn)女身了。

佛教遭遇了歷史上“三宗一武”的厄運后，上到帝王下到民間對佛教不似之前熱衷，再加上兩宋時代理學思想興起，士大夫好尚義理，形式化宗教膜拜不太盛行。宋代一改盛唐時代大規(guī)模營建石窟、雕造佛像的藝術風氣，這一時期，立體的雕塑造像，主要在于小型金銅鑄像、象牙雕刻之類，巨大的石雕作品已較少見，但是依然能說明其女性形象的存在，“然就偶像學論，則宋代最受信仰者觀音，其姿態(tài)益活動秀麗；竟由象征之偶像，變?yōu)楹吞@可親之人類。且性別亦變?yōu)榕悦浪斐捎^音特征之一矣。”此為宋代觀音造像現(xiàn)女身最有力的證明。

由于受到當時世俗文化包括風俗畫在內(nèi)的發(fā)展的影響，宋代觀音和唐代相比，其衣飾較之略簡潔，觀音菩薩的女性形象更加多樣化，身姿動態(tài)也更為豐富。這一時期的觀音造像不再僅僅是端坐或站立的形象，甚至出現(xiàn)了斜倚宴坐、隨意躺臥的形象，還出現(xiàn)了許多變形的觀音，如魚籃觀音——《歷代觀音寶像》中宋代周文矩的一幅彩畫紙本，其描繪的觀音形象，不再是以往站立或端坐在蓮花臺上的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一位身穿寬松長袍、光著雙腳、雙腿輕松交疊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的少婦形象。雖然寬大的衣服遮住了觀音的身體，可是依稀可以看到觀音扭身向右的姿態(tài)。她的右手持一玉如意，右臂微彎指向放置在身體左側(cè)的楊柳瓶，雙眼隨右手的指向看向楊柳瓶。此例亦可證明宋時觀音在繪畫中亦現(xiàn)女身。

二、觀音菩薩性別演變的原因

觀音菩薩在傳入中國后不再僅僅是以“勇猛丈夫”的形象出現(xiàn)，佛教傳入中國后受到中國道、儒思想的影響，觀音形象也“入鄉(xiāng)隨俗”。關于觀音從男到女的形象演變的原因，很多學者提出了一種或兩種因素，筆者在此覺得觀音形象演變的因素是多方面的。

首先，人類在重男輕女的時代，女人的痛苦比男人多，而不是今日男女各半邊天的世界，女子必須遵守“三從四德”。觀音菩薩以救苦為目的，為了救助痛苦最多、壓迫最重的女人，為了對女人的痛苦和壓迫感同身受，然后從女人本身各種痛苦和壓迫，逐漸引導她們走上修學佛法的道路，以解除所有的痛苦，從而獲得身心解脫，觀音菩薩特現(xiàn)女身。

其次，佛家講普渡眾生。在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中，男女授受不親的倫理觀念根深蒂固，作為男菩薩的觀音在中國無法接近女子，只能渡男無法渡女，所以女身觀音應運而生。女人雖說痛苦較多，然而內(nèi)在的溫柔與慈愛卻又勝過男人，世間的母愛是偉大的，觀音菩薩是大慈大悲的形象，所以現(xiàn)女身，借以人世間偉大的母愛，揉以凈化擴大而成大悲的表現(xiàn)德行。觀音菩薩深知世間的母愛難得，所以現(xiàn)女身，希望以女人的身份感化世間所有的女人，不要沉溺于狹小的母愛中，而應以母愛的精神來慈愛一切眾生，希望眾生都能遠離災難痛苦，成就平等安樂。

再次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文化傳統(tǒng)中，都有“女神”審美意象以及女神藝術，即使在傳統(tǒng)中原本沒有，那么，就會在傳統(tǒng)延續(xù)的歷史中創(chuàng)造一個出來，中國也是如此。“中國文化中的‘女神’形象，與宗教藝術的關系同樣密切。”神話中出現(xiàn)的最古老的可以暫且稱之為女神的便是人面蛇身的女媧娘娘，但是女媧是天、地、人的創(chuàng)造者，是力量的象征。有史以來，我們所熟知的女神中，以西王母最有名，也最受人們廣泛研究?！拔魍跄甘滓娪凇肚f子》，自公元初年起已非常盛行；她是已經(jīng)得道，是無始無終的神祗；人們也相信西王母是擁有掌控星宿能力的半人半獸，能使人長生不死；她的住處在昆侖山，但也有人說她住在洞窟中，吸引統(tǒng)治者前來尋求護佑?！北M管西王母在早期中國宗教享有崇高的地位，也一直受到道教修行者的尊崇，但卻不是廣受平民百姓信奉的女神。西王母和女媧如出一轍的是她們的形象都“不美”，甚至可以說“丑陋”、“恐怖”，與其說是女神，不如說是介于“神”、“鬼”之間，且她們多出現(xiàn)在墓室壁畫中。雖說被人們信仰，但是更多的是服務于死者而非生人。

正因如此，中國需要一個為活著的人救苦救難的“女神”，所以在印度或西藏地區(qū)未經(jīng)歷性別轉(zhuǎn)變的觀音菩薩傳入中土一段時間后，再吸收其他種種因素，女身觀音菩薩的光彩奪目的女性審美形象就此被創(chuàng)造了出來，填補了中國女神在宗教領域中的空缺。

最后，俗話說，“金剛怒目，不如菩薩低眉”。在許多中國香客信徒眼中，不管是媚態(tài)的觀音，還是像宮娃、美人一樣的觀音，香客都會頂禮膜拜，虔誠侍奉祈禱。而對于雙目圓瞪、兇猛威武的金剛則多采用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事實上，兩者都是慈悲為懷、憐憫眾生的神祗，金剛怒目給人激越強烈的感覺、具有撼人心弦的力量；低眉順眼的觀音則給人溫暖、近距離的感覺，令人回味無窮。從審美心理上來說，兇猛威武給人的感覺是拒人千里，而低眉順目則較之更勝一籌，寓不盡之意于兩眼之外，更令人覺得法力無邊，看起來也更加賞心悅目。所以，這也是觀世音菩薩傳入中國后女性化的原因之一。

綜上所述，觀音形象由最初傳入中國時“偉丈夫”到齊武帝夢中亭亭玉立的美婦人，觀音性別的演變自有其文化意義。觀音的頭上、身上的飾物都與當時婦女的衣飾關系密切，千手觀音手上所執(zhí)物可能代表當時民間使用的器具。宋代觀音像頭頂往往戴著頭巾，可能當時的仕女流行披頭巾，故觀音像也就如生活中見到的女性那樣，頭上覆蓋著一條頭巾。

《詩經(jīng)》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不是指身材苗條，而是內(nèi)心婉順。傳統(tǒng)中國女子以恬靜、婉順為美，經(jīng)過歷朝歷代的演變，觀音菩薩的表情總是面帶微笑、慈眉善目，其特征有兩點：一是莊嚴；二是慈悲。莊嚴使人產(chǎn)生敬仰禮拜之心，慈悲象征救世渡人，令人一見而生親近歡喜之心。她成為中國藝術情感的收斂與升華的一種最具代表性的表現(xiàn)形式，是沉靜超然之美的審美風骨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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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彭迎迎（1990-），女，江蘇徐州人，南京大學，2015級在讀研究生，碩士學位，研究方向：美術史論。

【中圖分類號】B948

【文獻標識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