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爭論（外一首）

北辰

未覺池塘春草夢，

階前梧葉已秋聲

二十七年前雞鳴定時錯亂了

時空

以至于 ?我究竟是出生在十

三還是十四

父母從來爭論不休

其實 ?我更相信母親

那份分娩的疼痛是最好的證

明書

我也沒有理由懷疑父親

時間的矛盾正好編排出我生

命糾織

掌紋里增添一些殘酷的修飾

母親的出生地 ?尖山子①挫

傷我童年的肌膚

咬破多少毛筆？我才熬過年少

輕狂

今年正月 ?他們又開始爭論

對簿公堂般各列當年的證人

證言

我則是戴罪之身 ?眼里卻是幸

福

“那就過兩天”

握手言和 ?舉杯同慶 ?像初

戀的情侶

酒杯里有母親的皺紋和父親

的白發(fā)

拿杯的手指長出迷戀的生機

我迎著窗外幾樹寒梅一飲而盡

花枝已老

春光正好

家里那只打鳴的公雞悄悄走

過房檐下

低調得像個算命人

算準了我的生 ?卻沒有算準

它的死

選擇

二十余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二十年前 ?父母選擇了一次遠

行 ?又像一次對生活的征伐

——乘船去武漢

（武漢 ?那個以櫻花著名的地

方

我看不見那片繁華 ?卻常

常在土里摳 ?想摳出家鄉(xiāng)

的那棵櫻桃樹）

黃發(fā)與垂髫 ?排滿船艙和甲板

我用眼神捕獵長江的魚群

魚鰭美妙 ?魚淚寒心

在武漢第一個秋收的時令

母親選擇隱匿在未開的櫻花叢里

打石場 ?預制板廠 ?水泥廠

石灰廠 搖醒沉醉的客居人

六月 ?家鄉(xiāng)傳來奶奶的死訊

這是一個理想的臺階

父親選擇退回駐地 ?我選擇

用簡單而苦澀的詞語捆緊自

己

那櫻桃樹選擇默默地老

那龍溪河②選擇淡淡地流

十年前 ?母親選擇坐在自家

的門檻上 ?坐在自家的櫻桃

樹下

聽說她是坐火車回來的

船已經不識歸路 ?武漢的陽

光或許曬干了當年的水性

我沒有問母親 ?故鄉(xiāng)的泥土

是否更加飽滿和濕潤

我選擇擁緊她的雙肩 ?用撫

摸愈合被撕碎的十年人生

冬天 ?雪花走下天空 ?越過

長河 ?踩在我的睫毛上

我的心如多年板結的土地

此刻開始松動

出發(fā)的路程 ?是土地選擇了

腳 ?然后蝴蝶選擇了夢

返回的車輛 ?是輪子選擇了

車身

二老小學未曾畢業(yè)

生活乃無字天書

在煙斗鋤頭還有背簍的光芒下

母親寫詩

父親朗誦

①尖山子，外婆家所在地小名，母親的出生地。

②家鄉(xiāng)的一條主要河流。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