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郭敬明事業(yè)版圖：他的強悍與危機

程佳

在“2015年度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最有影響力企業(yè)家”調(diào)研報告前20強名單中，有個唯一的80后，他的名字與馬化騰、馬云、王健林、雷軍、王石等商界大佬擺在一起，顯得格外亮眼。他是上海最世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更是大家心目中的明星作家、賣座導演 郭敬明。

一個人知名度越高，公眾面前的形象與真人的距離往往越來越遙遠，這在郭敬明身上尤其顯著。他成名后爭議不斷，他代表的青春文學在中國的文化語境中一向處于非主流，他可能是中國最暢銷的作家，但公眾依舊偏愛將目光落于他的外貌、身高、私生活八卦和揮金如土的生活……在郭敬明的作家、主編等諸多身份中，人們更愿意用“商人”來定位他。

“商人”郭敬明體現(xiàn)于他的商業(yè)頭腦。他白手起家，從一個作家成為一個坐擁“出版王國”的董事長，其公司“最世文化”人員精簡而高效，旗下簽約作家阿亮、痕痕、落落、笛安、安東尼等80多位，每年為圖書市場貢獻2億碼洋；也體現(xiàn)在他對商機的敏感和直覺。2013年他跨行導演《小時代1&2》，以4500萬成本拿下8億元票房后，同年年底華策影視就以1.8億收購“最世文化”26%的股份，使后者估值達7億之巨。

“我是很認真地想要拿第一名”

2001年1月，18歲的郭敬明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四川自貢，來到2000公里外的上海。憑借寄給《萌芽》雜志的文章《劇本》，郭敬明拿到了第三屆“新概念作文大賽”復賽的入場券——這是所有故事的開端。

郭敬明仍記得第一次來上海時，這座光怪陸離的大都市帶給他的沖擊，“第一次坐地鐵，才知道火車能在地下跑?！焙髞砉疵鞫啻卧谛≌f中描繪這個城市給他的吸引力，“像是微微發(fā)熱剛剛出爐的糖果”。

上海是郭敬明的福地，憑借《假如明天沒有太陽》一文，郭敬明獲得當年的“新概念”一等獎。當時，一等獎一共有40人，但與其他獲獎作者所說的“隨便寫寫，然后就拿了大獎”不同，郭敬明在博客里寫道：“我是很認真地想要拿第一名，用盡全力地，朝向那個最虛榮的存在。我寫了整整7篇5千字的文章。我買了7本雜志，剪下7張報名表?！?/p>

新概念作文大賽以選拔少年寫作天才而受到社會關(guān)注，彼時的先鋒熱點韓寒，在以參賽作品《杯中窺人》震驚文壇后，靠《三重門》成為百萬銷量作家。而走上同樣道路的郭敬明，除了一塊獎牌，并沒有更多贊譽加身一一即使次年，他又參加了第四屆新概念大賽，初賽復賽都是一等獎。

“我想看的雜志買不到，我就自己做”

比賽過后，春風文藝出版社曾向包括郭敬明在內(nèi)的8位一等獎獲獎者發(fā)出約稿通知，編輯時祥選清楚記得，當時只有郭敬明一人回信，“他說自己正在寫小說，期待進一步合作，還附上了自己作文的獲獎簡歷?！?/p>

當時郭敬明在寫的，就是后來讓：他名聲大噪的《幻城》。高考結(jié)束后，郭敬明把一萬字的《幻城》投給了《萌芽》雜志，很快在讀者中引發(fā)熱議。他大一第一學期結(jié)束，《幻城》改成長篇小說出版，一炮而紅，成為當年橫掃圖書市場的年度暢銷第一。加上接下來的《左手倒影，右手年華》、《夢里花落知多少》，三本書當年合計銷量接近二百萬。在寫作領(lǐng)域做更多嘗試，郭敬明這時已經(jīng)有了資本。

2003年圣誕節(jié)，郭敬明向好友痕痕、阿亮等人說起自己做雜志的計劃，因為“我想看的雜志買不到，我就自己做”。阿亮是郭敬明的同班同學，兩人因讀同一門選修課成為好友；痕痕是郭敬明的粉絲，通過網(wǎng)站“榕樹下”找到郭敬明的QQ號，發(fā)展為死黨。

“新人想要通過出版社出書很難，那時候網(wǎng)絡不發(fā)達，但上面又存在很多不錯的作者，我們就想能不能有一個平臺來把這些人介紹給大家?！比缃褚呀?jīng)是最世文化公司副總的阿亮回憶說，郭敬明提出成立工作室時，就已經(jīng)有了清晰的發(fā)展規(guī)劃——做雜志，然后再簽約作者。

2004年6月6日，在21歲生日當天，郭敬明正式推出了由他主編的青春文學雜志《島》。幕后成員共有5人，除了阿亮、痕痕，還有Hansey、清和一一都是郭敬明在論壇上認識的朋友。春風文藝出版社為他們在上海閘北區(qū)租了個三室一廳的房子辦公，出版社負責發(fā)行，郭敬明團隊負責選題、內(nèi)容和設計。

“作家經(jīng)紀”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島》的單期銷量很快便接近20萬，從作者、出版社到下游經(jīng)銷商，每個環(huán)節(jié)都賺了錢。落落是郭敬明最早簽下的作者，郭敬明在雜志上不遺余力地為她做推薦。在《島》上嘗試發(fā)表作品前，落落從沒想過自己會寫小說。此前，她在動漫雜志工作，寫的漫評在動漫迷當中小有名氣。

落落完成第一個長篇《年華是無效信》時，適逢郭敬明的《夏至未至》出版。除了互相為對方新書寫序，郭敬明還提出兩本書都以綠色為封的想法一一因為在書店里擺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個系列?！赌耆A是無效信》很快破20萬銷量，這個初出茅廬者的成績讓出版社震驚——當時，首印在3萬以上的作者就能被冠以“暢銷”的標簽。

以郭敬明的名氣培育新作者，完成品牌復制，這種模式被證明是可行的?！拔覀兛隙ㄊ菄鴥?nèi)第一個開始做這個（作家經(jīng)紀）模式的?！睍r隔多年，阿亮回憶起這段經(jīng)歷，語氣中仍帶自豪。

2008年，美國《紐約時報》曾做過一篇題為《Chinas Pop Fiction》的報道，稱郭敬明為“中國最成功的作家”。文中提到郭敬明即將面臨的最大威脅——更年輕的作家。 而郭敬明對此早有預見，他的選擇是——當他們的老板。一個“造星平臺”的誕生

與春風文藝出版社4年合同到期，郭敬明沒有續(xù)約，更多平臺帶著資源找上門來。

在與出版界金牌推手、長江文藝出版社總編輯金麗紅與副社長黎波的斡旋下，當年23歲的郭敬明獲得了一個公司一一柯艾文化，郭敬明個人占股75%；他也拿下了《最小說》的雜志刊號，這個比《島》（無刊號，以書的形式做雜志）更名正言順的雜志平臺。

這一年，郭敬明仍以飽滿的精力寫作，他將自己的小說《悲傷逆流成河》放在《最小說》上連載，每月保持幾萬字的更新速度?！肮疵鳌比齻€字的品牌在“最小說”的平臺上植入成功，短短一年時間，貓某人、安東尼、七堇年都晉升為人氣作者。

阿亮透露，郭敬明對簽約作者親自把關(guān)，有一套自己的選人標準?！爸饕从袥]有個人風格，有些作品不用看名字就知道是誰寫的，這種是我們最喜歡的。”最典型的案例是安東尼，他行文幾乎不用標點，如同囈語。郭敬明在網(wǎng)絡上發(fā)現(xiàn)他，將其打造成“治愈系寫手”推向市場，令無數(shù)少女對他癡迷崇拜。成績證明了郭敬明的眼光，截止去年，安東尼的圖書為公司貢獻的碼洋價值已經(jīng)過億。

把作家當成明星一樣經(jīng)營

2008年，“超級女聲”的社會熱度仍未消退，郭敬明從中受到啟發(fā)，《最小說》雜志開始舉辦“文學之新”選拔賽，請來劉震云、麥家、張抗抗等著名作家坐鎮(zhèn)評委席，近15萬篇參賽稿件如紙片般飛來。通過海選的選手在《最小說》上進行作品PK，再經(jīng)過長達8個月的公開晉級賽，吸引眾多粉絲擁躉。第一屆冠軍得主蕭凱茵時隔3年之后推出處女作《迷津》，熱銷30萬冊。

有粉絲回憶起當時頒獎儀式的情形，“類似電影節(jié)，安排了走紅地毯的環(huán)節(jié)，獲勝者們盛裝出席，像電影明星一樣?，F(xiàn)場還安排了類似超女的PK環(huán)節(jié)，播出了親朋好友的VCR，每位人氣作者都有自己的粉絲，場上氣氛相當熱烈?！?/p>

郭敬明對旗下作者的經(jīng)營十分商業(yè)化，不僅親自帶領(lǐng)他們進行簽售和媒體宣傳，還對其作品電子版權(quán)、歌詞、廠商代言等領(lǐng)域的商業(yè)價值進行充分挖掘。

在郭敬明的出版王國里，作家們等級分明，王牌作者落落、笛安、安東尼等的號召力能轉(zhuǎn)化為至少50萬的銷量，中段作者的量級是10到20萬左右，即使身處塔底的作者也能達到5萬一一這已經(jīng)是讓大多數(shù)出版社滿意的成績。極少有人與郭敬明解約，他像一個金爐，你在里頭沾點金，就能賺錢。

壟斷當下年輕人愛看的東西

《最小說》的單月銷量一度超過60萬，看到以作家為核心品牌運作的文學書刊的價值，不少同質(zhì)化競爭刊物開始涌現(xiàn)，比如饒雪漫的《漫女生》、張悅?cè)坏摹鄂帯返取?/p>

當然，郭敬明的腳步也未停下。2009年，針對龐大的青春漫畫市場，郭敬明推出了《最漫畫》。《最小說》也做了更細的拆分，同一刊號下又有了《文藝風象》和《文藝風賞》兩本雜志。

“《最小說》讀者群主要集中在14～20歲，《最漫畫》針對漫畫迷，《文藝風象》和《文藝風賞》的年齡段再高一點，18～30歲。《放課后》則是吸引14歲以下的低齡青少年。再加上單行本、“ZUI INK”“下一站”等系列圖書，郭敬明旗下品牌幾乎涵蓋了當下年輕人閱讀的所有品類。

2010年，郭敬明將“最”字提煉出來作為企業(yè)文化和名稱，柯艾文化改名為“上海最世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由郭敬明單獨控股。

公司旗下?lián)碛形灞竟潭s志，每年出版近80本書。

第二年，郭敬明第三次登上中國作家富豪榜首富，他旗下的出版物，占據(jù)了中國青春文學出版市場上約75%的份額。在社科院發(fā)布的“文學藍皮書”《中國文情報告（2012-2013）》中，主編白燁稱，“中國現(xiàn)有傳統(tǒng)文學期刊的全部發(fā)行量加在一起，才能抵上郭敬明旗下5本雜志的發(fā)行量?！?/p>

在架起了一整條“青春文學”產(chǎn)業(yè)鏈后，2012年，郭敬明把觸角伸向了影視行業(yè)。

挾粉絲以令市場

2011年，一部誤打誤撞的《孤島驚魂》，讓國內(nèi)電影市場看到“粉絲電影”的號召力，以明星制為中心的電影從大導演制的傳統(tǒng)大片市場中分得一杯羹。

“所有電影都是產(chǎn)品?！背醍攲а莸墓疵飨喈攧諏?，他將電影《小時代》系列定義為“針對青少年標準的商業(yè)類型片”?！澳悴豢赡芤?0歲的小姑娘和40歲的中年男性有相同的審美，所以就服務好你的那群受眾就好了?！?/p>

在郭敬明的把控下，電影還原了小說中的“原汁原味”。他啟用了楊冪、柯震東、陳學冬、郭采潔、郭碧婷等一眾偶像明星，用各式名牌將主人公包裹——數(shù)千件的服裝單品，全球僅有一件的Bottega Veneta秀款，Christian Louboutin標志性的紅底鞋，把上海拍成了他心目中的欲望燃燒之地……

電影里奢華拜金的價值觀和PPT式畫面呈現(xiàn)飽受詬病，卻被粉絲捧出了近18億票房，創(chuàng)造了國產(chǎn)系列電影票房紀錄。

根據(jù)《中國廣播電影電視發(fā)展報告》公布的數(shù)據(jù)，2013年中國電影觀眾的平均年齡由25.7歲下降至21.4歲。在麥特文化CEO陳礪志看來，這種變化和當年先后上映的兩部《小時代》電影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

資本市場的親睞

《小時代》系列的成功，也讓資本市場看到了“郭敬明”這三個字背后蘊含的價值。

導演郭敬明有多賺錢？從賬目就可以窺見一斑。2013年《小時代1&2》以4500萬成本拿下8億元票房，同年年底華策影視就以1.8億收購“最世文化”26%的股份，使后者估值達7億之巨。而《小時代3&4》合計帶來接近兩億的票房分賬收入。

眼下“郭敬明”品牌還在黃金期，但并非全然沒有后顧之憂，危機似乎己然滋生。在郭敬明專心拍電影、放手內(nèi)容運營的兩年，《最小說>銷量直線下降一一固然有出版業(yè)整體式微的大環(huán)境，也有品牌價值維系一人的隱憂。目前，最世旗下固定雜志只保留《最小說》、《文藝風向》和《文藝風賞》三本，銷量縮減至40萬左右。

一些青春IP沒了郭敬明平臺的依托，能否經(jīng)受住影視市場更殘酷的考驗？資深媒體人、影視劇開發(fā)者梅子笑對此并不樂觀，“現(xiàn)在受市場歡迎的多為受眾基礎雄厚的網(wǎng)絡強類型IP，‘最世很多小說偏文藝，面向的不是大眾市場，改編為電影受眾不會太廣，也缺乏改編為電視劇的內(nèi)容基礎。”

可以用來佐證的是，今年根據(jù)安東尼和落落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和《剩者為王》的票房都不甚理想一一即使前者有安東尼參與路演，周迅擔任監(jiān)制；后者由落落親自執(zhí)導，更拉來舒淇、彭于晏擔當主演。

“至少到目前為止，‘最世最大的IP還是郭敬明自己?！泵纷有φf，“他的作品擁有一代粉絲，這些受眾基礎和群眾記憶都是消費的基礎，其他人很難復制。”

試圖構(gòu)建一個以IP為中心的文化孵化平臺的郭敬明，還亟待繼續(xù)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