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則笑話的開頭是這么說的:“每個人發(fā)一支槍——這是不可能的!”這笑話人口能誦,結(jié)尾道:“三個人發(fā)一支槍——是可能的;不過——這槍是木頭做的!”頭尾之間,插科打諢,最好由痞子來完成,因為笑話充滿痞子精神。經(jīng)我的朋友某某某出口,精彩異常,聽了每每噴飯。他祖上是湘西人,湘西人的匪氣流氣豪爽之氣,氣氣兼?zhèn)洹?/p>
從小到現(xiàn)在,這笑話聽了幾十年,聽了無數(shù)遍,現(xiàn)在聽了還是覺得發(fā)噱。就像是阿凡提小毛驢屙的那堆金蛋蛋,屙進屙出的,財迷眼里,每次都屙出一堆新金蛋。
笑話之所以逗,因為民兵不斷當(dāng)冤大頭;三個木頭兵一支木頭槍,打打更低檔的稻草人。草民百姓茶余飯后一邊剔牙一邊開心,故事講完,解頤解氣,皆大歡喜。
我不記得見過民兵,木頭槍倒是見過,而且小時候還常玩:手槍別在腰間,長槍扛在肩頭,馬路上赳赳武夫般一走,像魯迅先生說的,立即“高大起來”。當(dāng)然如果那時有把真槍,那就是現(xiàn)行反革命了。革命需要槍,但有槍就是反革命。邏輯上有點兒說不通。
后來我到了美國,變成個美國人,享受起美國人的一切權(quán)利來。當(dāng)然,包括摸了好幾把真槍。不但摸,而且還放了一把。靶子豎得很遠,槍頭對準那個方向,狠勁兒扣動扳機,槍聲一響,先把我反彈出去,再驚飛幾只鳥雀,空氣被我打了個窟窿眼。彈頭不知去了哪里,彈殼像嗑瓜子被吐在地下,硝煙沖鼻。就這樣,好歹也算是過了一把槍癮。
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是這樣措辭的:“紀律優(yōu)良的民兵部隊對自由國家的安全是必要的,因此,人民持有並攜帶武器的權(quán)利不可受侵害。”定立此條修正案是1791年,堂堂合眾國彼時才寥寥十三州,就像樣板戲《沙家浜》里唱的,“十幾個人,七八條槍,遇皇軍追得我暈頭轉(zhuǎn)向……”不穩(wěn)定的內(nèi)政,加上法國人、英國人、西班牙人、土著人,周圍還游走著各類食肉動物。1791年的時候,全民皆兵,每人一把槍,不是木頭做的,絕對必要。這是我對第二修正案的理解。
我很慚愧,從沒好好讀過美國歷史。老是覺得在四千年的歷史面前,四百年就算不得什么,而在四萬年的歷史面前,四千年也算不得什么。結(jié)果就是沒有什么算得了什么。書架上沒一本像樣的美國歷史書,盡是些不倫不類、不真不假、虛虛實實、東一榔頭西一斧子的小冊子。歷史不像歷史,小說不像小說,也許叫做紀實文學(xué)吧,或者換一種時髦說法,叫非虛構(gòu)。反正當(dāng)歷史讀,是篡改,搞笑和輕浮;當(dāng)小說讀,又缺乏文學(xué)的原創(chuàng)和想像。終于某一日,我得了一冊滴水不漏的憲章書。是宣誓入籍時領(lǐng)來的美國憲法以及憲法修正案一冊,同時還納入公民年鑒一份。盡管小冊子紙張含棉量極少,裝幀平庸甚至粗劣,但文字絕對精湛,堪為楷模;史實簡明扼要,確鑿無誤。不像書店里絕大多數(shù)的書本,裝幀漂亮,紙質(zhì)精美,有掛羊頭賣狗肉的意思。
對付入籍考試時,死記硬背了幾十條公民“須知”。所謂“須知”,就是作為一名美國公民,對從此往后能享有的一切權(quán)利,心中要有底。主要包括:言論自由權(quán)利,宗教自由權(quán)利,擁有武器權(quán)利,選舉和被選舉(除了不要指望當(dāng)選總統(tǒng))權(quán)利,追求幸福的自由,等等。因為我英語不過關(guān),把幸福(happiness)與享樂(pleasure)混為一談,居然對考官大言不慚地說,作為美國公民,我有追求享樂的權(quán)利。我想英語比我更差勁的大有人在,意思到了,措辭可以商榷??脊僖姸嘧R廣,眼開眼閉,放一馬算數(shù)。一出移民局大門,要槍的去買槍,要享樂的去享樂,各得其所,一路追美國夢去了。
美國憲法以及憲法修正案小冊子一直在書架上,和《古蘭經(jīng)》、《金剛經(jīng)》、幾個版本的《圣經(jīng)》、希臘神話、印度神話之類工具書排在一起,積灰。直到最近,因為槍殺事件一再發(fā)生,引起強烈社會辯論,外面世界槍聲人聲鬧哄哄一片,我于是抽出憲法仔細閱讀,對“須知”再一次進行須知。我發(fā)現(xiàn)從第二修正案到公民年鑒,到現(xiàn)在擁護槍支一方的辯護中,第二修正案話語中有關(guān)擁有槍支權(quán)利的條件(或原因)語句——“紀律優(yōu)良的民兵部隊對自由國家的安全是必要的”——被省略了,剩下了無條件的后半句:“所以,人民持有並攜帶武器的權(quán)利不可受侵害?!?/p>
帽子不翼而飛。條件去了哪里?
答曰:在海底!
這是又一則笑話的尾巴:船長到處找他的茶杯,并懸賞。水手自告奮勇說:船長,我知道您的杯子在哪里,算不算找到?
美國佬盡管草根,但有時好歹會冒出英國祖宗的貴族情趣來,比如打鹿打野豬吃它們的肉,是需要槍的。住林子邊、山溝溝里的人,因為有熊有狼登門拜訪,也需要槍。美國的動物有時候跟美國的警察一樣也穿防彈衣之類到處走,所以槍商亟需出售穿透性武器,最好核彈頭。住城里、近郊的人,因為有賊有盜,也需要槍。沒熊沒狼沒賊沒盜的,好歹也需要槍,從此夫妻太平,相敬如賓:現(xiàn)在,將來,直到永遠,阿門!——像《圣經(jīng)》所倡導(dǎo)的。什么都沒有的,如我,家里好歹時有路易斯安那蟑螂、紐約老鼠出沒,槍聲一響,老鼠逃光,逃到隔壁人家去。殺雞就是要用牛刀,干凈利落,不留后患;不然一刀下去,半條雞命,不死不活,血流遍地,慘烈之極。我相信,如果家里車庫夠大銀子夠多,美國人是很喜歡買一輛坦克放家里玩玩的。在中產(chǎn)階級的林蔭小道上兜兜風(fēng)亮亮相擺擺譜,絕對不比銀色幽靈遜色。一定是非常“自信和驕傲”的了。
說到“自信和驕傲”,想起我新近讀到電子版《收獲》雜志上一篇標題為《帶女兒去打槍》的文章。那位住在廣袤的加利福尼亞州的作者說,“是的,我是一位堅定的擁槍人士,而且為此自信和驕傲。我相信自己的知識和判斷?!弊x完通篇,除了知道等他的嬌小玲瓏的千金成年時,他會送給她一把“精致漂亮的小手槍”(嵌珠玉或嵌鉆石——本人暗想,就像錢德勒送給他筆下的卡門小姐的那把殺人寶貝)作為成人禮之外,我沒看見他有什么“知識和判斷”,也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自信和驕傲”。只覺得這位作者脖子蠻粗壯,有大佬黨派頭。我又想,所謂“自信和驕傲”,大概也就像我六七歲被大人視為丁瘡蓋兒那會兒,腰間別上把木頭槍赳赳武夫地跑上街,就立刻“高大起來”那樣吧。
戰(zhàn)爭時代,百姓置槍打合眾國的敵人;和平時代,百姓也置槍打熊打狼打賊打盜打路易斯安那蟑螂打紐約老鼠打自己的敵人。說不定政府這只“巨怪”,這只紙老虎,一旦發(fā)起人來瘋,成了暴政專制政府,也可能需要槍支來收拾收拾。歸根到底一句話:人民持有並攜帶武器的權(quán)利不可受侵害!驚嘆號!
據(jù)統(tǒng)計報道,美國民間現(xiàn)有三億支槍,按三億國民來算,每人平均一支槍,就像那笑話里說的,“每人一支槍——這是……可能的?!钡抑辽佻F(xiàn)在不擁有槍,我所認識的許多朋友同事鄰居,絕大多數(shù)都不擁有槍,或還沒擁有槍,或不承認擁有槍。反過來也就是說,許多人擁有數(shù)把槍。于是乎,無槍者說,既然你有了槍,那我也非得有不可了。就像你家有原子彈,我也必須在后院連夜火速炮制,不然我只有吃你彈頭的份。是不“費厄潑賴”的。
我這才意識到我和我的朋友們,屬于赤手空拳吃癟一族,巴巴的只等吃進子彈頭!
據(jù)說男人逛槍店,就像女人逛時裝店逛小菜場。時下男人喜歡逛時裝店逛小菜場的大有人在,而女人喜歡逛槍店的也絕不鮮見。這是一個男女平等或者說性別平等——因為出現(xiàn)了第三、第四、第五性,無法用男、女兩字,或兩個字的任何排列組合來定義某一人的具體性別——的世界,非但平等,而且可以互換,可以對流,可以調(diào)包,老母雞變鴨,鴨變老母雞?,F(xiàn)代科學(xué)真夠厲害,神話一件件被付諸實現(xiàn),現(xiàn)實一件件都變成神話。
去年年底在愛達荷一家沃爾瑪商場里一位母親被一名兩歲兒子斃命;今年二月新墨西哥州一對夫妻在一名三歲兒子的槍下成了冤鬼;今年九月,一位母親被一名三歲兒子在屁股上開了一槍……以上三例,純屬失手。槍都藏在母親手提包中,子彈上膛。孩子本該去母親手提包里找糖糖的,不料卻找到奪命的槍。小孩的玩具,大人現(xiàn)在不是整天在玩嗎?比如涂色書,比如游戲機;那么大人的玩具,小孩也要玩一玩。也是“費厄潑賴”的規(guī)則。玩的是別人性命,那是另一碼事。美國人不僅有持槍的權(quán)利,還有“我想怎樣就怎樣”的權(quán)利,“我想怎樣就怎樣”是草民百姓對“自由”與“享樂”的樸實理解。
真?zhèn)€是轟轟烈烈一個精彩大世界,老老小小,小到拉屎拉尿都還熱烘烘鼓囊囊兜在尿布里的,鞋帶還沒學(xué)會系,居然就已經(jīng)學(xué)會開槍殺人了。當(dāng)然更不用說憤世者,惡毒者,腦子出問題的,心態(tài)不平衡的。據(jù)統(tǒng)計美國在槍口下喪生的每天平均有九十條命,六十條自殺,三十條他殺,包括群匪、酒后斗毆、販毒,以及摸到槍手就癢的梁上君子。今年10月1日,俄勒岡一名學(xué)生帶了合法購買的六桿長短不一的槍支,包括一把格魯克手槍,一把史密斯威森手槍,一把金牛手槍,一桿道爾頓突擊步槍,射殺九條無辜性命;8月26日,弗吉尼亞一名原新聞業(yè)者持合法購買的一把格魯克手槍,射殺正在做采訪報道的記者和攝影者;7月23日,路易斯安那州一名精神病患者持合法購買的點四〇口徑半自動手槍,在影院殺死兩人傷九人;6月17日,一名年輕的南方種族歧視者,持合法購買的點四五口徑格魯克手槍,在南卡羅萊納州一所黑人教堂殺了九名無辜的查經(jīng)班參與者……
其實我不必那樣繼續(xù)義憤填膺地羅列排比句,這邊西半球什么犄角旮旯槍聲一響,另外那邊半球上聽得最清楚。就像一棟樓里住著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張三開了法拉利,李四的兒子上哈佛大學(xué)提高班,張三背了多少置車債,李四兒子的哈佛大學(xué)提高班其實是離開哈佛大學(xué)兩站地鐵的克萊登大學(xué),一墻之隔的王二麻子肚皮里一本賬最清楚,一有風(fēng)吹草動,耳朵屬他最尖。有一天早晨,我的同學(xué)突然從東半球發(fā)來一條微信,問:今天出門安全嗎。傳說那邊紙老虎又腦瓜開裂、五內(nèi)俱焚了。我看看窗外,藍天照樣藍,陽光照樣亮,路上照樣有救命車、救火車嗚嗚拉警笛,天上照樣有客機或直升飛機訇然而過,幾只瓦灰鴿子停在屋檐上,街頭游蕩著幾只老面孔乞丐,也就沒其他新的險情了。呵呵。
當(dāng)然,根據(jù)統(tǒng)計,今天會有九十條命在美國非軍隊的槍口下喪生。不用大驚小怪!
耶穌在《新約·馬太福音》5:39上,對信徒們說:只是我告訴你們,不要與惡人作對。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zhuǎn)過來由他打。我想,碰上有槍有炮有原子彈的惡人,這條訓(xùn)誡實施起來就難了。耶穌基督時代,只有巴掌、石頭和棍棒,打幾下變個烏眼雞之類,在小命尚保的前提下,還能夠把右臉伸出去繼續(xù)討打。要是一巴掌就可把人送上西天,人字就得換一種說法,福音書就得改寫了。所以多次學(xué)校槍擊案件之后,清教徒宗教國家的長槍會終于又站出來發(fā)話。這回不再胡謅濫殺無辜皆黑槍。這回改口說:唯有持槍的好人,才能阻止持槍的惡人。
看來,哪怕犧牲《圣經(jīng)》,他們也不肯改憲法修正案!因為在美國,除了憲法,誰的話都不算數(shù),哪怕天皇老子。
六月份,德克薩斯州的立法機構(gòu),那幫換了套西裝上朝的牛仔子們,通過一項法令,大學(xué)生可以藏帶武器上課堂,進宿舍,以確保學(xué)生的安全。是立法機構(gòu)貫徹長槍黨“唯有持槍的好人,才能阻止持槍的惡人”精神的實際行動。此法令即將列入州法,可望明年施行。也就是說,終于有了這么一條與《馬太福音》唱對臺戲的法令:“你若打我右臉,我馬上打你左臉”,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看你還敢打我?。。》浅5驴怂_斯,非常牛仔。滑稽的是,德克薩斯大學(xué)又另有一項明文規(guī)定:為了維護高等學(xué)府的純潔性,學(xué)生不準帶性玩具進課堂、宿舍。于是幾千名女大學(xué)生組織了一個“書包懸掛大雞巴”的抗議槍法行動。我站在藍色北方遙望千里之外的紅色南方,也不知道最終哪條槍更厲害,那是明年的好戲。
當(dāng)然明年更精彩的好戲是總統(tǒng)競選。國中禁槍或控槍問題之激烈,每位候選人都已經(jīng)哼哼哈哈哇啦哇啦了??肆诸D夫人準備以克林頓先生為榜樣,前赴后繼,屢敗屢戰(zhàn),繼續(xù)立法,嚴厲控制槍械,增強槍支管理。至少這一條,她得人心,當(dāng)然除了德克薩斯那一群把英語的“你(you)”發(fā)成“咬咬咬”的牛仔們。最近共和黨冒出一位黑人候選人,其聲吶吶,其行狺狺,稱如若當(dāng)年猶太人手上有槍,就不至于發(fā)生慘遭殺戮的大悲劇,云云。這位黑人政治家,盡管是純非裔,盡管沒玩什么新槍法,發(fā)這一槍,當(dāng)場打中兩只會給他屙金蛋蛋的呆頭鳥:既討好了猶太人,又討好了美國長槍會。我用我的木頭槍,當(dāng)即一槍,從此把他擊斃。
我的朋友某某某說,憲法修正已經(jīng)到了第二十七案了,居然想改第二案?想想看,發(fā)了霉的老貨,上面一層又一層,壓了一大堆陳年宿古董,壓在箱底,翻箱倒柜,誰敢?也不知會倒騰出什么變天賬。的確,翻舊案改憲法,不比以前上海人家過了黃梅季節(jié),各家各戶翻曬樟木箱那樣簡單,那樣有趣,那樣繽紛,那樣散發(fā)著樟腦丸的、懷舊而溫馨的氣息。連我們的酷總統(tǒng)都說,“我奧巴馬并沒打算改憲法第二修正案……”,老百姓不用像聽見“沒米了沒米了”那樣恐慌,一發(fā)生大槍擊案,馬上去搶購槍支彈藥,囤積居奇。米店有米,槍店有槍,斷不了。
所有政客里,只有前市長麥克爾·布倫博格是我心中英雄。原因有三:其一,他主張低鹽低糖食品,禁止快餐店出賣大包裝可口可樂(少吃少屙,降低浪費,節(jié)約資源,拯救地球);其二,環(huán)境保護,城市建設(shè),拯救地球;其三,也是我最佩服的,是他膽敢站出來主張禁槍控槍,拯救美國佬。其他力推禁槍控槍的政客,如克林頓里根還有亞利桑那的前女眾議員等等,大都是子彈把腦袋打個窟窿,穿了胸膛或擦了層皮才跳起來的。而布倫博格先生則是自動跳出來的。他是位悲喜劇性的英雄人物,他一下臺,市政府馬上復(fù)辟,快餐店迫不及待又開始出賣鉛桶級巨杯(文雅精致的董橋語:大得捧都捧不?。┑目煽诳蓸?,供海洋般胸膛的美國佬喝。在朝上時,為禁槍控槍,他自掏腰包四處游說;下野之后,他照樣像一只勁量兔寶寶那樣?xùn)|奔西跑,有關(guān)他禁槍控槍的新聞我一條不漏。不過后來,我讀到他去了土耳其,禁煙;去了印度,游說潔凈能源;他頻頻出現(xiàn)在地球各處進行慈善、教育、環(huán)保等等活動,都是好事,就是美國禁槍的聲音逐漸稀落。他的禁槍控槍團隊目前在弗吉尼亞州,準備給民主黨參議院候選人屙一百五十萬美元的金蛋,把民主黨控槍“阿斗”“買”上去,前年已經(jīng)屙了三百萬美元金蛋,好像買上去的“阿斗”不怎么樣,相形之下長槍會倒是泰然自若,只在那邊屙了幾條銀子,卻穩(wěn)坐烽火臺,比那一堆金蛋蛋管用得多。估計翻箱倒柜,修正憲法,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絕非金蛋蛋能打發(fā)。但采納頭痛醫(yī)腳的療法,重申、維護、執(zhí)行憲法上明確闡述的擁有槍支的條件,撿回那頂?shù)粼诤5椎拿弊?,嚴控買賣槍支,還有希望。布倫博格先生在電視講話中一再指責(zé)總統(tǒng),不提案槍控,不付諸行動;或者有行動而國會不給錢,光打雷不下雨。而酷總統(tǒng)先生,一碰上槍擊人命案,就立即登上電視,發(fā)表沉痛講話,淚雨彈幾滴。難道這不算行動?不算下雨?還是雨下得不夠大?不像那位新近被趕下臺的國會議長貝納先生,美國第三號人物,“A”級鐵桿長槍會大員,那藍眼睛大漢?像一只碰哭精,說哭就哭,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可謂滂沱。
我的禁槍英雄們!見無辜的血,兒童的血,誰能不怒?!
槍擊案隔三差五鬧一回。好像田徑比賽的發(fā)令槍,槍聲一響,各家新聞記者立即沖向現(xiàn)場,報紙追蹤,還有無所不至的互聯(lián)網(wǎng)推波助瀾,接著官方慰問,接著事件分析,接著有反槍人士撰寫評論,接著有熱血沸騰者大呼大叫,接著有冷血犬儒表示嘲諷無奈,先是到處一片鬧哄哄,嗶嗶啵啵如爆豆,該爆的爆完,該炸的炸完,聲響便逐漸冷落,以至于偶爾一聲兩聲,使那寂靜愈發(fā)顯得凄清。似乎就在等待下一次槍響,下一撥無辜者斃命了……如此循環(huán),以螺旋形式永恒地往上爬行,就像著有《接近真實》的英國物理學(xué)家、趣味數(shù)學(xué)家、哲學(xué)家羅杰·潘羅斯發(fā)現(xiàn)的永恒階梯,你在他那條階梯上走啊走,走啊走,無限地往上走,到頭來卻還一直走在原地。
盡管潘羅斯階梯在三維空間內(nèi)并不成立,但只要進入更高階的空間,或者在荷蘭畫家埃舍爾的矛盾空間,就可輕易實現(xiàn)。正如現(xiàn)實世界里誰都沒見過阿凡提的小毛驢,但只要闖進神話,它就活靈活現(xiàn),會不斷屙出金蛋。換一個參照系統(tǒng),一切就都有了解釋。此乃天道,天道有常啊。
曙光就在前頭,希望在一遍一遍的重復(fù)中不斷閃亮。
又想到“三個民兵一支木頭槍”的笑話了。記住,講這笑話一定得請個痞子,不然就糟蹋了好笑料。在這樣的國家里做百姓真是太平,不必擔(dān)心有熊有狼有賊有路易斯安那蟑螂紐約老鼠以及發(fā)起人來瘋的紙老虎。大不了給他來一托子木頭槍。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