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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鬼君

      2016-01-14 14:56百川魚海
      飛言情A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惡鬼丫鬟表妹

      百川魚海

      故事簡介:楊曉曉被鬼差誤殺,換來變成紙人和心愛的少爺談戀愛的美好心愿。后來她意外落水,辛容用同樣是紙人的身體跳入水中救了她,甚至不惜為救她耗費千年修為,后來得知他舍命救她,只是想要她的魂魄。

      1

      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還未到宵禁時分,街上就冷冷清清的了。

      楊曉曉挎著包袱,風(fēng)塵仆仆地趕路。老家奶奶去世,她來來回回趕了七天的路。她只向主人家請了七天假,今天正好是最后一天。

      家家戶戶門口點著紅燭,紙錢在空中打轉(zhuǎn),不少粘在她腳底,嚇得她連蹦帶跳。

      楊曉曉最怕鬼了。她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的全陰女子,相師說她命相太過陰寒,容易遇到不干凈的東西,才取了“曉曉”這個名字,曉日當(dāng)空,陽氣正濃。

      長街盡頭的燈籠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接著是一聲咆哮。楊曉曉心驚膽戰(zhàn),躲閃不及,一跤摔在了路中央。

      她抬起頭,只見朝她奔來一團(tuán)青面獠牙的黑影,煞是恐怖,嚇得不敢動彈,呆呆地看著它越跑越近,幾乎要踩到她。千鈞一發(fā)之際,后頭緊隨而來的男子手中寶刀一揮舞,頓時金光大綻。

      接著,那團(tuán)黑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街上剎那間恢復(fù)了寂靜,仿佛剛剛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楊曉曉眨眨眼,又眨眨眼,面前一身黑衣,蒙著半張臉的男子始終沒有消失,看來這并不是她的噩夢。

      “你的肉身已死?!彼鋈粋?cè)頭,目光冰冷地望向他,“跟我走吧?!?/p>

      “我死了?”楊曉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嚇得毛骨悚然。青石地面上躺著一個同她一模一樣的女子,閉著眼睛,胸口橫亙著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你到底是誰?”楊曉曉猛地往后縮了好幾下,抱住膝蓋瑟瑟發(fā)抖。

      “辛容,我是鬼差?!蹦凶勇曇羟辶粒@得不耐煩,“我在捉鬼,誤殺了你。不過既然你的靈魂已經(jīng)出竅了,那你就跟我走吧?!?/p>

      他掏出腰里的錦袋,那團(tuán)倒地的黑影被吸進(jìn)錦袋里,而當(dāng)錦袋口對準(zhǔn)楊曉曉時,卻半天沒有動靜。

      “收不了?”男子蹙眉,惡狠狠地彎下腰湊近楊曉曉的臉,只見她眉間一點紅。他微微瞇起眼,問道:“你還有未了的心愿?”

      生魂有愿都不算死透,無法收復(fù)。

      楊曉曉搖頭,表情羞澀。

      “說!”他一把捏住楊曉曉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我喜歡我家……少爺,關(guān)月升?!睏顣詴砸е?,一臉?gòu)珊?/p>

      “你平日里都不照鏡子的嗎?就你這副尊容,還敢垂涎富家公子?”辛容哂笑不止。

      楊曉曉淚花在眼里打轉(zhuǎn),羞愧難當(dāng)。

      “既然這是你的愿望,我就幫你實現(xiàn)了吧。”辛容停下笑,手指一搓,變出一個紙人,“遂愿之后你要跟我走?!?/p>

      楊曉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身在空氣中漸漸化為一團(tuán)白氣,隨風(fēng)消散。

      辛容嘴角一勾,從后頭推了楊曉曉一把,她忽然失去了意識。

      2

      楊曉曉再睜開眼時,入目的是輕紗薄帳,身上蓋著柔軟的錦被。她盯著床腳微晃的流蘇,半晌才找回了神志,猛地坐起,又無力跌回,后腦勺磕在床頭,卻不疼!

      “表妹,你可算是醒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接著躍入眼簾的便是那張讓楊曉曉朝思暮想的俊臉,來人正是她思慕已久的少爺,關(guān)月生。

      “少……少……少爺?”楊曉曉連忙要爬下床榻行禮,卻被關(guān)月生伸手制止。

      關(guān)月生皺起了眉頭:“三年未見,表妹怎么這般生疏了?”

      楊曉曉終于回過神來,關(guān)月生一直喚她表妹,這個表妹莫不是從小與關(guān)月生定親的何家小姐何小蓮?

      “那個……我不是……”楊曉曉連忙要解釋,還未說完,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進(jìn)來那人一身綠裙,一副丫鬟打扮。

      “表少爺,可是我家小姐醒了?”丫鬟關(guān)心地走到床前,直直地望向楊曉曉,漆黑的眸子直叫人害怕。

      楊曉曉縮了縮脖子,那個丫鬟卻是狀似無意地將關(guān)月生擠到一邊:“表少爺,我先喂我家小姐吃藥,您守了一夜,如今小姐也醒了,您要不去休息休息,遲些再來?”

      那口氣雖然乖巧,楊曉曉卻能聽出送客的意思。

      關(guān)月生點頭道:“表妹,你好好休息,我晚些過來。”他溫和地朝楊曉曉笑了笑,然后便起身離開。

      “把你那口水擦一擦?!标P(guān)月生剛一跨出門檻,這個小丫鬟便翻了臉,冷冷地看著楊曉曉,語氣甚為嘲諷。

      楊曉曉下意識地感到畏懼:“你……你是誰?”

      “我?我是你的丫鬟啊?!彼有Φ?。楊曉曉蹙眉,覺得這個神情似乎在哪見過。

      那個丫鬟說著便一把揪住楊曉曉的衣袖,將她連拖帶拽地拉倒鏡子前。鏡子里映出來兩個人,一個便是那個丫鬟,另一個不是楊曉曉,而是……何小蓮?!

      楊曉曉難以置信地捏了捏臉皮,并沒有感到痛,心想:這莫非是在做夢?旁邊的丫鬟伸手拍掉她捏著臉皮的手:“你這個身子是個紙人,再用力可就要被捏破了。”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楊曉曉被她的話嚇了一跳,慌忙問。

      “就是說你已經(jīng)死了,這個身子不過借給你暫住。”丫鬟挑了挑眉,傲慢地說,“待你完成心愿,你便要跟我走。”

      這個丫鬟越說越嚇人,楊曉曉控制住打戰(zhàn)的牙齒,驚恐地問:“你……你到底是誰?”

      丫鬟似乎不耐煩,一個轉(zhuǎn)身便變身成一身黑袍男子,正是那日夜里楊曉曉遇見的那個詭異人:“鬼差辛容!”

      楊曉曉膽子比老鼠還小,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而那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有點蔑視她的樣子:“如今你是何小蓮,等你和關(guān)月生成親,便算是了了心愿,要和我走?!?/p>

      片刻后,楊曉曉極輕地頷首,算是應(yīng)了。

      “如今你的身體是紙做的,所以有三件事你必須謹(jǐn)記,不然便會魂飛魄散?!毙寥菔种感揲L,一條一條地說:

      “第一,不能吃東西?!睏顣詴月牶蟮纱罅搜劬Γ缓蠊怨渣c頭。

      “第二,不能接觸水?!睏顣詴月牶笠琅f點頭。

      “第三,絕對不能靠近火。”楊曉曉見辛容面色冰冷,鄭重地點頭。

      3

      這日,楊曉曉終于大好,關(guān)月生約了她到后花園賞桂。

      她在鏡子前照了又照,一旁的辛容冷哼道:“快點!”顯得極不耐煩。

      楊曉曉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我假扮何小蓮的事情不會被何家知道嗎?”

      辛容眼底精光一閃,冷冷道:“我都已經(jīng)辦妥了,你安心假扮何小蓮便是?!?/p>

      楊曉曉連忙點頭,她對這個雖然冷漠至極卻也穩(wěn)妥至極的辛容很放心。

      楊曉曉與關(guān)月生坐在涼亭里,關(guān)月生捏起一塊桂花酥,嘗了一小口便皺眉道:“府上的一個丫鬟做糕點的手藝極妙,只是多日不見她了,這糕點也差了許多?!?/p>

      楊曉曉心中訝然,又有幾分驚喜,這說的可不就是她楊曉曉嗎?她不過一個小小的燒火丫鬟,竟然能被關(guān)月生記住!

      “少……表哥,我倒是會做幾樣糕點,不如讓我試試?”她到底做慣了奴才,要改口還真是不易。

      “哦?”關(guān)月生好奇道,“那我便嘗嘗表妹的手藝?!?/p>

      楊曉曉喜滋滋地下廚,一旁的辛容靠著灶臺諷刺道:“縱有小姐的身子,還是藏不住丫鬟的心?!?/p>

      楊曉曉一點也不生氣,面上依舊是笑瞇瞇的,她捏了一塊成品遞給辛容:“你要不要嘗嘗?”

      “凡塵俗物?!毙寥萼托σ宦?,別開臉,可濃郁的桂花香氣飄散在鼻間,竟然讓他有些心動。

      楊曉曉整理好糕點,便端著盤子迫不及待地回到關(guān)月生身邊,辛容盯著她輕盈的身子,眼神晦暗不明。

      “表妹的手藝果真是好極了!”關(guān)月生驚喜道。他原本只知道何小蓮才情非凡,沒想到她廚藝也是了得,真可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楊曉曉羞澀地低下頭,只要關(guān)月生歡喜,便是她最大的快樂。

      “表妹怎么不吃?”關(guān)月生問道。

      楊曉曉剛要伸手,猛地想起辛容的叮囑,便猶豫著縮回了手。關(guān)月生只當(dāng)是她矜持,便捏起一塊遞到她嘴邊,動作可謂親昵至極,楊曉曉呆呆地張開嘴。

      “小姐!”遠(yuǎn)處傳來辛容的一聲高呼,半是提醒半是呵斥,楊曉曉忙醒神,閉上了嘴。

      “怎么了?”關(guān)月生皺眉,似乎對這個沒大沒小的下人很是不滿,又耐心地舉著桂花糕,“快嘗一嘗。”

      楊曉曉轉(zhuǎn)頭,瞥了一眼辛容冷峻的面容,終于還是閉上眼睛,咬了一口桂花糕。

      關(guān)月生滿意地笑了笑,問道:“好吃嗎?”

      嘴里的東西沒有一點味道,如同一塊蠟,可心里卻是甜蜜非常,楊曉曉剛要開口,便被匆匆趕來的管家打斷。

      管家附在關(guān)月生耳邊說了幾句,關(guān)月生皺眉道:“送到城外十里坡埋了,再給她家里也送些銀子?!惫芗覒?yīng)聲退下。

      楊曉曉好奇道:“表哥,怎么了?”

      “是我剛剛說的那個會做糕點的丫鬟,有人發(fā)現(xiàn)她死在了城郊。”關(guān)月生瞧起來不太高興。

      楊曉曉心里咯噔一下,見關(guān)月生面上似有不快,只以為他是為她感到難過,便安慰道:“表哥莫要難過。”

      關(guān)月生見她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撲哧一聲笑了:“我哪里是難過,她不過是個下人罷了,只是可惜了那一手好廚藝?!?/p>

      楊曉曉忽然覺得嘴里的那塊“蠟”滲出了苦味,從舌尖蔓延開,苦得她想流淚。

      4

      夜半,屋里只有輾轉(zhuǎn)反側(cè)的聲響,床榻上的楊曉曉蜷縮成一團(tuán),只覺得腹中疼痛的感覺讓她的神志都有些恍惚了。不聽辛容的囑咐,真是自討苦吃!

      忽然,燭光被人擋去,大片陰影籠罩在楊曉曉身上,她吃力地抬頭,看到冷若冰霜的辛容。

      半晌后,不見楊曉曉認(rèn)錯,辛容終于忍不住率先出聲,冷冷一笑道:“當(dāng)真是活該!”

      楊曉曉垂眸,原本就蒼白若紙的面頰越發(fā)駭人。

      “是我活該?!彼曇魳O輕,“可我不后悔?!蹦艿玫缴贍斈前銓Υ偻匆仓档?。

      辛容一下子火了:“那你就痛著吧!”說完躺回外間的小榻上,屋里又只剩下燭光昏黃。

      楊曉曉覺得每一刻都是煎熬,卻還是咬著牙堅持。

      屋子里安靜非常,就在楊曉曉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痛死的時候,頭頂倏地傳來一聲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道:“你就不會討?zhàn)垎???/p>

      楊曉曉此刻已有些神志不清,一把抓住辛容衣服的下擺:“抱歉,我沒有聽你的話?!笨伤娴牟缓蠡?。

      再后來,楊曉曉便不記得發(fā)生什么事了。

      第二天醒來,她一眼便瞧見立在床頭的辛容。辛容見她醒了,馬上收斂起似乎是擔(dān)憂的神情,拉長了臉。

      “是你救了我?”楊曉曉覺得通體舒暢,哪里還有昨日的疼痛難忍。

      “哼?!毙寥堇浜咭宦暋?/p>

      “謝謝你。”楊曉曉面上感激,急忙要從床上爬下來給辛容行禮,卻被他一把按回床上。

      “你可是花了我百年功力救回來的,若是再瞎折騰,我要你好看!”辛容冷冷地說,“為了一個關(guān)月生,你真是連命都不要了!”字里行間有他自己都不察的酸味,幸好楊曉曉沒有注意。

      “知道了?!彼G訥地答應(yīng),目光瞟過他身上的袍子,下擺被扯破了,好像是昨晚她那一下抓的,“抱歉,把你袍子扯破了,我?guī)湍阊a(bǔ)吧?”

      辛容掃了她一眼,有點不自在地說:“不用了。”

      辛容剛要轉(zhuǎn)身,就被楊曉曉一把揪住,她極為固執(zhí)地說:“我?guī)湍阊a(bǔ)?!?/p>

      兩人僵持片刻,辛容嘆了一口氣,僵硬地脫下外袍,扔在床上。

      楊曉曉笑了,蒼白的面色似乎有了人氣。

      她低著頭,小心翼翼地一針一線地縫補(bǔ)著。辛容立在一旁,看著她認(rèn)真的眼神,看著她一次一次地戳到手指,又一次次地繼續(xù)縫補(bǔ),忽然覺得心口一暖。

      “好了?!睏顣詴越g斷線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啊,我這雙手有些笨,只會做糕點,針線活卻是不太精通,好幾處都縫歪了?!?

      袍子上的針腳的確歪歪扭扭的,可看在辛容眼里卻是最為完美的。

      “無妨?!彼曇魷睾停瑮顣詴詭缀跻詾樽约郝犲e了,霍地抬頭望向他。

      辛容大抵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原本險些蕩開的笑容收得一干二凈,冷冷道:“你這身子是紙做的,再多戳幾下,便是想補(bǔ)都補(bǔ)不起來了!”似是責(zé)怪,卻沒有半點兇悍的意味。

      “其實紙做的身子挺好的,戳了手指也不會覺得疼?!睏顣詴砸膊簧鷼?,仰起了臉,笑瞇了眼,“往后,你的衣裳我都幫你補(bǔ)?!?/p>

      辛容一愣,慌忙別開眼。其實他有法力,別說是這樣小的口子,就算是灰飛煙滅,他也能恢復(fù)如常??伤褪怯X得這話動聽,千百年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溫暖的話。

      門忽然被人推開,關(guān)月生四下打量——他剛剛怎么好像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可屋里只有表妹和她的丫鬟兩個女子。

      他便又收起了疑心,換上了一副笑臉:“表妹,今日是花燈節(jié),湖上熱鬧非凡,我?guī)闳悳悷狒[?”

      這話一出,楊曉曉和辛容都將目光投向了對方,只是楊曉曉是討好詢問的眼神,辛容卻是堅決反對的目光。

      楊曉曉心下失落,可辛容剛剛救了她的命,又的確是為她著想,她哪里能駁他的好意,只得微微搖頭拒絕:“我有些不舒服,便不去了吧?!?/p>

      關(guān)月生顯然是失望的,連忙說服道:“這花燈節(jié)是我們這兒最隆重的節(jié)日,傳說只要將寫了心意的花燈放入湖中,便能夢想成真。”

      “我……有些暈船?!标P(guān)月生這般誘惑,楊曉曉真不忍心拒絕,可再一瞧辛容的黑臉,只得找理由推托。

      “這個表妹便不用擔(dān)心了,我有上好的暈船藥?!标P(guān)月生只當(dāng)她是答應(yīng)了,自說自話道,“那酉時一過,我便來接你?!?/p>

      關(guān)月生一走,屋內(nèi)仿佛一下子從艷陽高照變成了大雪紛飛,冷得讓楊曉曉發(fā)抖。

      “楊曉曉,之前我說了什么?”辛容質(zhì)問道。

      楊曉曉笑得有些不自在:“我發(fā)誓,一定會老老實實待在船上,離水遠(yuǎn)遠(yuǎn)的。”她豎起三根手指,對天宣誓。

      辛容氣急,丟下一句話:“這次就算你死,我也絕不出手!”然后他大步離開房間,將房門摔得巨響。

      楊曉曉心中突然生出幾分內(nèi)疚,辛容也是為了她好,可是轉(zhuǎn)念想到關(guān)月生,便又有了幾分高興。游湖放燈是才子佳人做的事,如今她就要和關(guān)月生一起去做這樣的事!

      5

      月上中天,關(guān)月生準(zhǔn)時來接楊曉曉。楊曉曉見到關(guān)月生的那一瞬間連呼吸都忘了,他一襲寶藍(lán)色長袍,白色腰帶上鑲嵌著寶石,腰墜是塊羊脂白玉,流蘇微晃,真真是英俊非凡。

      “表妹這是看呆了?” 關(guān)月生開口,三分調(diào)侃,七分得意。

      楊曉曉臉上滾燙,羞得恨不得將腦袋埋進(jìn)袖子里,關(guān)月生只當(dāng)她默認(rèn)了。

      “你那個丫鬟怎么不在?”

      幾日來,關(guān)月生覺得丫鬟容兒目中無主,如今見楊曉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越發(fā)不滿:“這容兒好大的膽子!表妹莫氣,待表妹嫁入關(guān)府,我定為表妹尋幾個可心的丫鬟!”

      關(guān)月生牽起楊曉曉的手,觸感細(xì)膩卻冰涼:“表妹的手怎么這么涼?”說著握得越發(fā)緊了,“表哥給你焐熱了?!?/p>

      楊曉曉雖然覺得羞臊,卻也不舍得抽出手。

      “表少爺,我家小姐尚未出閣,您這樣被人家瞧見了,我家小姐可怎么做人?”涼涼的聲音突然傳來,正是負(fù)氣離開了一下午的辛容。

      楊曉曉下意識抽回手,面上有了笑容:“辛……容兒,你回來啦!”那股欣喜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哼。”辛容極輕地哼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放肆!”關(guān)月生見丫鬟這樣的態(tài)度,呵斥道,“我今天便要處置你這驕縱的奴才!”

      辛容梗著脖子,毫不畏懼。

      僵持間,楊曉曉跑到了辛容身側(cè),將辛容擋在身后:“無妨的,我與辛……容兒情同姐妹,表哥,你不要罰她?!彼0椭劬Γ笄榈哪痈裢馊侨藨z愛。

      關(guān)月生嘆了一口氣,道:“她是你的丫鬟,我還能說什么?快走吧,不然晚了?!?/p>

      他想再伸手拉楊曉曉的手,楊曉曉卻不自覺避開了。她偷偷瞧一眼辛容,只見他的表情是緩和了許多,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湖上有不少船舶,大大小小的,格外熱鬧。關(guān)府的船是艘大畫舫,在湖面上算是鶴立雞群。

      關(guān)月生像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掏出一只花燈,花燈是蓮花形狀的,做工細(xì)膩精致,可見是花了功夫的,看得楊曉曉愛不釋手。

      “表妹,我們將自己的心愿寫上,然后一道將它放入湖中?!标P(guān)月生拿起筆,在一片花瓣上寫上心愿——娶小蓮為妻。

      楊曉曉原本的那點喜悅之情仿佛被一陣風(fēng)吹得干干凈凈——是啊,關(guān)月生對她再好,他眼里瞧見的也只是何小蓮,他青梅竹馬的表妹,他尚未過門的妻子,而她楊曉曉……

      “表妹要寫什么?”關(guān)月生將筆遞給她,楊曉曉原就失落,此刻更是尷尬——她一介奴才,哪里識字?

      “表哥幫你?!标P(guān)月生說著,便要抓住楊曉曉的手,卻被辛容搶先一步。

      “表少爺,還是我來吧?!毙寥菅哉Z間滿是厭惡之情,他握住楊曉曉的手,兩只冰涼的手覆在一起,沒有半點突兀的感覺。

      楊曉曉回頭,辛容的眸子映著月光,竟讓楊曉曉有了溫柔的錯覺。辛容握著她的手,同樣寫下五個字——嫁得如意郎。

      關(guān)月生笑了,這不就是指的自己嗎?

      關(guān)月生指派辛容去下面一層放花燈,辛容皺眉,顯然對楊曉曉不太放心。楊曉曉笑了笑,叫他安心,他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6

      此時唯剩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正好,忽然有黑衣人從水里冒出腦袋,一個飛身就跳上船板,一連落下數(shù)人。關(guān)府的奴仆嚇得四散,而關(guān)月生則將楊曉曉護(hù)在身后,戒備地瞪著黑衣人。

      “巨鯊幫?”關(guān)月生有些肯定,心下一涼。

      巨鯊幫的人皆是一群水性極好的人,只是干的都是不正經(jīng)的勾當(dāng),光做些燒殺搶掠的營生,這一次怕是盯上了關(guān)府。

      “關(guān)少爺好眼力?!睅ь^的男子大笑道。

      “你們要做什么?”關(guān)月生警惕地問。

      “關(guān)少爺莫慌,我巨鯊幫一貫只要錢,不要命?!睅ь^的男子竟然口氣頗佳,“就要看關(guān)少爺覺得自己值多少錢了?”

      “五千兩如何?”關(guān)月生試探著說。帶頭的那個人聽后突然仰天大笑,身后的手下也紛紛跟著笑起來。

      “五萬兩。”帶頭的人忽然沉下臉,“不然所有人都得死,像他一樣!” 他忽然大刀一劃,就將離得最近的一個奴仆砍翻在地。

      尖叫聲四起,關(guān)月生咬了咬牙:“我身上沒有這么多銀兩,要派人去取。”

      帶頭的人示意幾個手下跟著一起去,剩下的人都待在船上。

      關(guān)月生安慰身后的楊曉曉道:“莫怕,有表哥在,表哥會保護(hù)你的。”楊曉曉用力地點頭。

      這話引來了帶頭男子的注意,他目光落在楊曉曉身上,只覺得眼前一亮,接著便猥瑣地笑道:“小娘子可真漂亮,快到大爺身邊來!”

      楊曉曉嚇了一跳,使勁往關(guān)月生身后鉆。關(guān)月生賠著笑臉道:“幫主有所不知,這位是我未過門的妻子?!?/p>

      “老子管她是誰!老子現(xiàn)在要她!” 帶頭的男子一下不高興了,大刀一揮就削落了關(guān)月生的一縷頭發(fā),嚇得他一動不動,“交還是不交?”

      關(guān)月生閉了閉眼,似乎下定了決心:“表妹,今日的事表哥不會記在心里,無論發(fā)生什么,表哥定會娶你為妻!”他一面像是起誓,一面卻讓開了身體,將楊曉曉徹底暴露在黑衣人面前。

      楊曉曉只覺得一顆心沉入谷底,不過短短的時間,關(guān)月生竟然放棄了她。而帶頭的那個人見她一動不動,也不惱,主動要來拉她。

      楊曉曉疾步后退,不料一腳踩空,落入湖中。

      船下面一層的辛容察覺不對匆匆返回的時候,正好聽見撲通一聲——有人落水了,那一抹粉色的裙擺——是楊曉曉!

      他只來得及冷冷地掃了一眼嚇得面色蒼白的關(guān)月生,便一個縱身跳進(jìn)湖里。

      7

      楊曉曉再有意識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時而發(fā)冷時而發(fā)熱,不似傷風(fēng),可比傷風(fēng)難受上百倍,仿佛有一道力要將她搓圓捏扁似的。

      入目的是同樣一身濕漉漉的辛容,一生黑衣不似初見時候的瀟灑,衣袍貼著四肢,長發(fā)貼著臉頰,狼狽至極。

      “楊曉曉,你真是該死!”辛容咬牙切齒道。

      楊曉曉想要伸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慢慢變回白色的紙。她驚詫地回頭,發(fā)現(xiàn)辛容的手竟也慢慢變成黑色的紙!

      辛容竟然也是紙人?

      “我說過,這次就算你死了,我也絕不出手!”辛容扭過頭,一點也不關(guān)心自己身上的變化。

      楊曉曉竟然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抱歉,又連累你了?!边@話一出,辛容只覺得胸腔里一口悶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昏過去之前,楊曉曉想這一次定會魂飛魄散,卻不料還有再醒過來的機(jī)會,第一眼看到的還是辛容。

      他盤腿運氣,仿佛消耗極大,見楊曉曉醒了,也不理睬她,只是眼底的一絲亮光出賣了他。他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氣,接著便是歡喜。

      “你……又救了我?”雖是疑問,卻無比肯定。

      辛容別開臉不理睬她。

      楊曉曉掙扎著起來:“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了?!彼钦嫘膶嵰獾氐狼?。

      辛容語氣不悅地說:“躺好了!這次可是耗費了我千年修為!”

      楊曉曉驚訝,千年修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修來的!一時間,她心口滿得發(fā)脹,暖得發(fā)燙。

      “我怕是上輩子欠了你的!”眉頭擰了又?jǐn)Q,辛容到底無可奈何,“休息一夜,明日我送你回關(guān)府。”

      “我……”有那么一瞬,楊曉曉竟然不想回去,只想要這樣與辛容安靜地待在一起,最后卻還是應(yīng)道“好?!?/p>

      辛容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情緒,掩在篝火照不到的陰影里,是極力隱忍都藏不住的失望。

      楊曉曉翻過身,背對著辛容,火光將她單薄的身姿襯得越發(fā)孤寂。辛容不自覺對她伸出手,在指尖觸碰到她背脊的那一瞬,猛地收回,在衣袖里握成拳。

      而對此渾然不察的楊曉曉此刻滿腦子都是辛容那張冷漠的臉,原本日日夜夜心心念念著的關(guān)月生,竟然一刻也不曾記起,滿腦子都是辛容或是譏誚或哂笑的表情。

      辛容對她的態(tài)度并不好,或許說是差得離譜,他從不保證,可他總會盡他所能護(hù)她周全。

      “辛容,你的身體也是紙人嗎?”忽然,楊曉曉問道,聲音沙啞。

      辛容一愣,過了許久才回答:“鬼差也只是一縷魂魄,沒有身體,也需要媒介托身。”

      楊曉曉忽然眼睛發(fā)酸,辛容用同樣是紙人的身體跳入水中救了她!

      “那你可有事?”她猛地轉(zhuǎn)身,揪住他的衣袍,這是她最習(xí)慣做的一個動作,辛容幾乎在看清她動作的那一刻便心軟了。

      “無妨。”他嘆氣,聲音是難得的溫和。她都這副狼狽模樣了,卻還要來關(guān)心他!他本該覺得可笑的,此刻卻只覺得心里非常柔軟。

      她倏地一笑:“沒事便好?!毕袷欠判牧怂频模殖脸了?。

      辛容望著她的睡顏,火光照在她臉頰上,卻是暖在了他的胸口。

      天色大亮,楊曉曉與辛容一前一后地走著,看上去竟然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要生疏。關(guān)府打掃大門的仆人見楊曉曉回來,連忙跑進(jìn)去通報。

      不過片刻關(guān)月生便快步迎了出來,原本擔(dān)憂的臉色在他瞧見衣衫襤褸的楊曉曉時便是一滯,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表妹,你沒事我便放心了!”

      楊曉曉避開他的手,咬著唇畔一聲不吭。

      氣氛有些尷尬,最后還是辛容開口道:“表少爺,我家小姐大抵是累了,先讓她進(jìn)屋休息吧。”

      關(guān)月生連連點頭,帶著楊曉曉回了房間。楊曉曉態(tài)度冷淡,關(guān)月生只以為是船上的事讓她心中留下了陰影,便怏怏地離開。

      關(guān)月生走后不過一個時辰,他便又折返回來,三兩步走到楊曉曉面前,拉住她的手,不容她掙扎,鄭重其事地說:“表妹,我答應(yīng)了娶你的!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最快三日后便能成親!”

      楊曉曉驚得合不上嘴,拒絕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在舌尖上轉(zhuǎn)了一圈之后被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楊曉曉,你最開始的心愿不就是嫁給他嗎?如今就要遂愿了!

      可她為何沒有半分欣喜?她扭頭望向辛容,可惜他背對著他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表妹,我知道你怪我,我也懊悔不已?!标P(guān)月生的表情倒是真的懊惱,“我已經(jīng)將那巨鯊幫一鍋端了!”

      關(guān)月生的義正詞嚴(yán)只換來楊曉曉的一聲哂笑,她以前怎么會思慕這樣一個膽小怕事的懦夫?她真真是看走了眼!

      待關(guān)月生離開,楊曉曉頹廢地坐在床邊。

      “你要答應(yīng)嫁給他?”是辛容的聲音,冷冰冰的,聽不出情緒。

      她沒有答應(yīng),也不想答應(yīng)!

      “我……”甚至不等她說出一句話,辛容便匆匆打斷道:“怎么會不答應(yīng)呢?你就連死了都想嫁給他呢!”辛容嘲諷地說,“恭喜你?!?/p>

      楊曉曉忽然覺得委屈,她明明只說了一個字,卻被他下了這樣的定論,一下子也忍不住賭氣道:“謝謝!”

      她憤憤地扯下紗帳,將兩人隔開。

      8

      七月二十二是黃道吉日,嫁娶極宜,也是楊曉曉出嫁的日子。

      關(guān)府作為當(dāng)?shù)氐拇髴?,辦喜事自然盛大,十里紅綢鋪地,鞭炮聲不絕于耳。府上掛滿了燈籠,奴仆忙忙碌碌,進(jìn)進(jìn)出出,一派喜氣洋洋,熱鬧非凡。

      唯有楊曉曉的房間十分冷清,房里只坐著一個她,而辛容守在門口。關(guān)月生說時間太趕,無法接楊家姨夫姨母過來,唯有等回門那一天向二老告罪,因此楊曉曉這邊格外冷清。

      “新娘子,吉時到了,該出門了!”門口的喜婆笑呵呵的聲音傳來。

      楊曉曉嘆了一口氣,剛將喜帕蓋在頭上,喜婆已經(jīng)推門而入。喜婆伸手扶住楊曉曉,動作大得像是要拖著她走一般,她踉蹌幾步才跟上喜婆的步子。

      因為嫁娶都在關(guān)府內(nèi),所以轎子就放在楊曉曉的房門口。喜婆背了她幾步,然后將她扶進(jìn)轎子里,便示意起轎。

      楊曉曉連忙撩起窗簾,喊了一聲:“辛……容兒!”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在?!敝粌蓚€字,竟讓她放下了心。

      轎子在院子里繞了一圈便從側(cè)門出去,又停在了大門口。門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喜氣洋洋。

      關(guān)月生小心翼翼地拉開轎門,露出里頭嬌小的新娘,抖著手將她牽出來。感覺到她的手還是冰涼的,關(guān)月生安慰道:“表妹莫怕,有我在?!?/p>

      楊曉曉忽然想笑,明明每次在的人都是辛容!

      兩人走進(jìn)大堂,紅燭搖晃,關(guān)家父母坐于上首。

      喜婆尖著嗓子喊:“一拜天地!”

      關(guān)月生彎腰,卻發(fā)現(xiàn)身側(cè)的楊曉曉一動不動,他以為她只是太緊張了,便連忙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背脊,她便僵硬地彎腰。

      “二拜高堂!”楊曉曉這次比前一次還要遲疑,卻到底在關(guān)月生狀似強(qiáng)迫的用力之下彎了腰。

      “夫妻對拜!”最后這一聲卻被一個男聲打斷!

      “且慢!”那聲呵斥來自一個衣衫破爛的男子。

      關(guān)月生皺眉,打量片刻,轉(zhuǎn)而驚訝道:“福伯?”來人正是何府的老管家福伯!

      “表少爺明明與我家小姐定了親,卻為何這等薄情,與他人成婚?”福伯氣憤難當(dāng),大聲質(zhì)問。

      關(guān)月生莞爾道:“福伯莫要誤會,這便是你家小姐何小蓮!”

      福伯大駭:“不可能!”這三個字他說得堅定無比,更是一把扯掉楊曉曉頭上的喜帕,待看清楊曉曉的臉后,面色煞白,幾乎肝膽俱裂,聲音發(fā)抖,“不可能!”

      關(guān)月生疑惑道:“怎么不可能?她便是何小蓮??!”

      福伯一面搖頭一面后退,仿佛害怕到了極致:“不可能!我家小姐七日前便死了!全府上下只活了一個我!”

      這話一出口,眾人皆驚,尤其是關(guān)月生,害怕地退開數(shù)步:“福伯,莫要胡說!”

      “七日前的夜里,府里忽然來了一個黑衣男子,將全府上下三十口人統(tǒng)統(tǒng)殺了!要不是我躲進(jìn)井里,怕也是見不到您了!”福伯聲淚俱下,指著楊曉曉道,“小姐已經(jīng)入土為安,是我親手下葬的,那這個人又是誰?!”

      楊曉曉心虛,正要轉(zhuǎn)身逃跑,卻被福伯一把抓住頭發(fā),痛得她大叫。

      “妖孽!定是你害我何府!今日我定要你償命!”大抵是忠心耿耿叫他忘了害怕。

      楊曉曉身側(cè)的辛容忽然伸手,直接斬斷了福伯的手,將她攬入懷中,不讓她瞧見半點血。

      眾人見辛容從一個丫鬟變成黑衣男子,紛紛倒吸涼氣,唯有福伯忘了斷臂之痛,大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殺了何府上下三十口人!”

      辛容被懷里的楊曉曉一推,猝不及防地松開了手。楊曉曉看著瑟瑟發(fā)抖,她這是害怕嗎?害怕他?

      這個念想讓他一下子冒了火,遷怒于周遭的人。

      他正欲伸手將福伯滅口,只覺得腰上一震,黑色的錦袋劇烈抖動,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一陣黑氣從里頭躥出來,幾乎籠住了半個房頂,然后漸漸聚在一起,形成一頭青面獠牙的怪獸。

      楊曉曉記得它,它便是害她丟了性命的那頭惡鬼!

      惡鬼將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一口叼住她的衣襟,一個飛身便躍出了關(guān)府的圍墻。辛容反應(yīng)過來,亦是一個縱身跟了上去。

      9

      惡鬼不知跑了多久,躍入一個地洞,里面伸手不見五指。又往前幾步,豁然開朗,燈火晶亮,像個地宮。

      惡鬼松開嘴,楊曉曉摔坐在地上。她早已被顛得七葷八素,許久才緩過神來,害怕地往后挪了挪,與惡鬼拉開距離。

      “果然是全陰的命格。”惡鬼笑起來,那丑陋的樣貌讓它的神情越發(fā)不懷好意,大步朝楊曉曉走去!

      楊曉曉踉蹌著爬起來,驚恐地說:“你這惡鬼!別過來!”

      惡鬼忽然笑了,笑聲震得地宮都在抖動:“我是惡鬼?那辛容是什么?”

      楊曉曉見它停下步子,便也躲在一個大爐子后面:“他是鬼差,等他來了,定會抓了你!”

      “真是個傻子!”惡鬼笑得越發(fā)厲害,伸手將腰上的木牌摘下丟到楊曉曉腳邊,發(fā)出一聲脆響,“看清楚上面的字!”

      楊曉曉哪里識字,于是惡鬼沒好氣地開口道:“上頭寫著‘差!我才是鬼差!那辛容才是惡鬼!”

      楊曉曉身子一晃,摔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fù)u頭:“你莫要胡說!辛容是鬼差,你才是惡鬼!”她說著還將手里的木牌丟得遠(yuǎn)遠(yuǎn)的,仿佛那是個燙手的東西一樣。

      “你喜歡他?”惡鬼忽然道。楊曉曉瞪大了眼睛,到底是沒有否認(rèn)。那惡鬼嘖嘖道:“你可知辛容為何接近你?”

      楊曉曉抿著唇,戒備地看著它。

      “因為辛容需要收集七七四十九個全陰命格的魂魄來煉全陰丹。此前他已經(jīng)收了四十八個,你便是那最后一個!”惡鬼說著便有些惱火,抖了抖先前裝他的那個袋子,“只怪我法力比不過他,才被他收在了這乾坤袋里!里頭可還有四十八個全陰的魂魄呢!”

      楊曉曉腦子嗡地一下變成一片空白,反復(fù)說著兩個字:“胡說!”

      “既然辛容已經(jīng)收齊了魂魄,不練也是浪費?!蹦菒汗硗蝗豢趪娏一穑瑢顣詴悦媲暗臓t子點著了,接著將手里的葫蘆丟進(jìn)爐子里,再抬腳朝楊曉曉走去。

      楊曉曉想躲,卻是不及它敏捷,它一把抓住楊曉曉,將她丟進(jìn)了爐子。一瞬間,楊曉曉只覺得烈火灼身,痛得大叫。

      就在這一刻,辛容也趕到了,見楊曉曉被丟進(jìn)爐子,幾乎肝膽欲裂,正要施救,卻被惡鬼擋了去路。

      “辛容,我可是幫你開了爐。”惡鬼冷笑道,“這全陰丹可是好東西,待我收了你,便將這丹藥吃了,白長幾十倍修為,到時候我可不愿再做這小小的鬼差了,我要做閻王爺!”

      辛容和惡鬼纏斗在一起。多日休養(yǎng)生息,又吸了全陰魂魄的陰氣,惡鬼功力暴漲,竟然能與辛容打個平手。

      看著爐子里痛苦萬分的楊曉曉,辛容只覺得心急如焚,幾次中了惡鬼的招數(shù)。惡鬼得意,一掌將辛容拍在了地上,正撲上去,辛容忽然翻身,扯下腰間的另一個錦袋,一下套住了惡鬼,再度將那惡鬼收了進(jìn)去。

      乾坤袋實為兩個,乾袋和坤袋。當(dāng)然,這樣的法寶,小小一個鬼差自然不曉。

      辛容一把將楊曉曉從爐子里拉了出來。他觸碰到火焰的那一瞬間,只覺得燒心般地疼,便越發(fā)覺得愧疚。他不過是灼傷了一只手,而楊曉曉卻是渾身浴火,那該是怎樣的痛??!

      楊曉曉的紙身已被燒得面目全非,她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氣。她望著辛容焦急的臉,忽然覺得不疼了。

      辛容急匆匆開口道:“我是怕何小蓮的家人來添麻煩,才……你若不喜,我下次便不會了!”

      “你不是鬼差?”她忽然問,風(fēng)馬牛不相及。

      辛容一愣,垂眸,只說了兩個字:“抱歉。”他騙了她。

      “楊曉曉竟然下意識地躲了躲,仿佛不愿他靠近。

      辛容蹙眉,又似打起一百二十分耐心,解釋道:“我是怕何小蓮的家人來添麻煩,才……”

      “你對我好,只是因為你想要我的魂魄?”她又問。

      辛容身子一僵,沒有說話。

      楊曉曉眉間的紅點漸漸淡去,似乎要消失了。心口忽然酸澀難耐,她執(zhí)拗地又問了一遍:“你對我好,只是因為你想要我的魂魄?”

      “開始是,可后來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對你好?!?/p>

      她忽而一笑,哪怕是假的她也信了!眼神里最后一點光亮消失殆盡。

      辛容緊了緊懷里的人:“我不想要你的魂魄了!”

      “那你想要什么?”楊曉曉的聲音越來越輕,到底是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他說:“我想要你活著。”

      10

      三生石旁,奈何橋邊,常坐著一個女子,看著一個個從孟婆手里接過湯藥的人,像是個瞧熱鬧的局外人。

      “曉曉???你總是在這兒干等也不是個事,不如投胎去人間散散心?我剛從司命那里打聽到了兩個極好的命格。”閻王爺辦完了公務(wù),便又來開導(dǎo)這個一坐就是一百年的“望夫石”。

      “我和孟婆打聽過了,喝了孟婆湯便會忘記前塵往事,那些記憶是找不回來的。我要在這里等辛容!”楊曉曉睨了他一眼,這閻王爺怎么就這么熱衷于拆散她和辛容呢?

      “辛容犯了那樣大的錯,誰知道要在十八層地獄關(guān)上多少年?況且他為了救你損了千年道行,就是逃也不可能在一千年之內(nèi)逃出來!”閻王表面上是為了楊曉曉好,其實是因為地府早先被辛容這個千年厲鬼折騰得夠嗆,他想趁機(jī)報復(fù)。

      楊曉曉垂頭,彼時她險些灰飛煙滅,是辛容用盡畢生心血補(bǔ)全了她支離破碎的魂魄,害得他被鬼差押進(jìn)十八層地獄,再也出不來。

      “喲,閻王爺又在誘騙我娘子投胎呢!”陰森森的聲音忽然傳來,“你快去瞧瞧,那十八層地獄已經(jīng)被我拆了?!?/p>

      閻王爺聽了后又氣又怕,便火急火燎地往十八層地獄趕。

      楊曉曉立在原地,仿佛入定。見她不回頭,那人撇了撇嘴,道:“娘子,我回來了?!?/p>

      楊曉曉一低頭,只覺得冰冷的液體滑過臉頰,接著三生石上便開出一朵紅花。人流淚,鬼淌血,都是情到極致。

      那人伸手將她抱進(jìn)懷里,溫柔卻不容抗拒:“抱歉,讓你放棄轉(zhuǎn)世投胎,這樣等我。我很心疼,卻更高興。”

      楊曉曉從抽泣變成號啕大哭,嚇得辛容一面拍她的背,一面認(rèn)錯:“是我不好,這么久才出來,都是我不好?!?/p>

      “你剛剛說什么?”楊曉曉終于止住了哭聲,小臉埋在他胸膛里,啞著嗓子問。

      “娘子,我回來了。”他鄭重其事地說。

      “歡迎回來,相公?!彼铺闉樾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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