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
雪原、飼草、邊防線,看似幾個毫不相干的字眼,沒有內在的實質性聯(lián)系,但在那個特殊環(huán)境里,卻把這幾個詞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讓記憶難以抹去。
那年新年剛過,早晨剛上班,團作戰(zhàn)值班室的電話突然響起,打電話的是一位駐地牧民,聲音急切地說:“是部隊嗎,我有事向你們求救?!痹瓉?,連日暴風雪,駐地遇到雪災,撥電話的老楊家四百多只羊和六十多頭牛,飼草全部喂完,連困幾天,在電話中求助部隊能為他解難。接電話的參謀迅速將情況報告值班首長。首長指示:“老百姓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抓緊時間了解情況,派人前去支援。”那名值班參謀通過與地方政府溝通后,了解到駐地實際情況。后與老楊溝通,得知老楊急需一臺車輛保障運送飼草。
室外皚皚白雪,寒氣逼人,營院處處籠罩在新年的氛圍中,由于過年機關人員相對較少,團首長指示,由我代表機關人員帶車前去支援。我絲毫沒有猶豫,爽快地接受了這一任務,心想幾十公里的路程,帶車送趟草不會用太多時間,順便出去了解一下當?shù)氐纳缜槊袂?,也是件很愜意的事,自然充滿了幾分欣慰。可是上車以后,面對厚厚的積雪,我感到了責任重大。團部派出的是車隊雪地專用車輛“大六輪”,這種車輛專用于雪地和各種重難點路段保障,車長約十米,前后都有加力,輪子自然要比普通車輪大,而且都是人字形車胎,同行的司機叫張曉偉,也是一位資深的司機,駕車技術相對過硬。由于事先聽老楊說有人裝卸,所以也沒有帶戰(zhàn)士,我們主要任務是幫助牧民老楊把飼草從口岸運到牧點。
這里是中蒙邊境,駐地額布都格口岸屬國家陸路口岸,也是中蒙邊境較大的貿易樞紐。季節(jié)性通關,口岸距離部隊駐地東旗(阿木古郎,蒙語意為“太平”)約十五公里,我們按照計劃準時出發(fā)。電話那頭的老楊除了感激,用不很流利的漢語給我講述了他家的情況。兩天前,駐地氣溫驟然下降,刮起了暴風雪,他的兩臺平時運輸?shù)男∝涇?,面對這樣的大雪也無法動作。要知道在這樣的雪原上,遇有氣溫驟降的天氣,一晚上飼草保障不上,就可能有大量的牛羊被凍死。從電話里聽得出他是那樣的焦急和無奈。
飼草點在中蒙邊境口岸聯(lián)檢樓旁,距離口岸約三公里,很快我們的車子就出發(fā)了,這段平時只用十分鐘就可到達的路程,這次走了近四十分鐘。聳立在中蒙邊境的口岸大樓,在雪光的照耀下是那樣的熠熠生輝,駐地美麗的巴爾虎草原,一派《沁園春·雪》的味道。我們沒有過多心思欣賞這樣的美景,一門心思只想把飼草沿著邊防線盡快送到老楊的牧點,解決他的燃眉之急。
身材微胖的老楊提前到達這里,與幾個裝草工人在等候我們的到來,見到我們,自然顯得很興奮,沒有過多寒暄,組織大家加緊裝草,不大工夫裝有四百多捆飼草的車輛就整裝待發(fā)。我心想將飼草送到牧點六七十公里的路程,約用兩小時就可以到達吧?沒想到,接下來的行程讓我們煞費苦心,從口岸到老楊的牧點讓我們走了十幾個小時。
沒有到過草原的人或許會認為,草原處處都是平坦的道路,哪里都可以行走,真可謂“條條大道通羅馬”。在沒有雪的季節(jié)草原的道路顯得很平坦,行進起來也不很費力,自然感到很舒坦,可到了有雪的日子,這樣的情況就大相徑庭。草原披上厚厚的“棉被”后,道路很難找到,草原上的牧民通常都是憑借著經驗在行走,一條道路被軋開后,能通行很長時間,這就是“前車之鑒”了。為什么有這樣的描述?草原上風大自然不用多說,草原還有一個很可怕的天候,就是“白毛風”天氣,這種風刮起來,一時很難停止,風里夾雜著雪粒,在草原上吹得肆無忌憚,通常牧民遇到這樣的天氣,牛羊就只有圈養(yǎng)起來,一方面這樣的天候牲畜很容易走失,另一方面牛羊很容易凍傷。
在邊境線上巡邏時,經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牛羊像雕塑一樣靜臥在雪原上,這就是這種特殊天候所造就的“作品”。這種“白毛風”吹到人的臉上像刀割一樣疼,有時把人打得眼都睜不開,自然這樣的風一刮起來,草原上的道路根本看不到,就是白茫茫一片。眼前的一幕幕皚皚白雪的景觀,真的讓我體會到了那種風的厲害。
車子駛入草原路后,速度明顯慢了很多,厚厚的積雪被六輪車碾成碎片,輪子三分之一軋入雪地,大六輪正常前進,可隨著車子深入草原,道路也越變越難行,原本有一定草原生活經驗的老楊,此時長長地嘆口氣,在草原上生活了幾十年的他,按說對這里的路況較為熟悉,可是現(xiàn)在面對厚厚的積雪,他顯得無可奈何,行路也只是大概的方向。車輛行駛到一個山包前,這里的積雪厚度有一米多深,大六輪此時也顯得力不從心,竟然“拋錨”了,車橋被托住了,我們只能下車用鐵鍬挖,偌大一輛車,輪子幾乎全部被埋。我們輪流地用鐵鍬將大塊的雪塊挖開,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努力,終于把車子從雪窩中“救”出來??墒沁@種喜悅沒有持續(xù)多長時間,車輛又陷入雪窩中,好在這次沒有上次那樣厲害,司機用鐵鍬鏟了鏟車頭前的積雪,車子勉強過去了,車子行進速度像蝸牛爬行一樣,過一個坎又一坎,那真叫舉步維艱。我們真的不知道,前面會有什么情況,好的是,車輛在繼續(xù)前行。大約走了兩個多小時,瞬間,覺得車體明顯傾斜,在駕駛室的我,突然意識到雪地下面可能有較陡的坡,于是緊急命令司機停車。??!真的好險,車體瞬間45度傾斜,下車后發(fā)現(xiàn)車輛有側翻的可能,為了確保安全,我通知人員禁止到車輛右側,車輛整個輪子全部陷到雪坑中,我們繼續(xù)著剛才的動作,每個人都汗流浹背,為了盡快能把車“救”出來,經過了近一小時的折騰,車子終于脫險了,看了看先前的那條路,用鐵鍬探了探,一米五的鍬把全部沒過,幸好停車及時,不然車輛下去,側翻的可能性很大。
無奈我們只能選擇另外一條路前行,就這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那真的是像古人所說的“蜀道難,難于上青天”。近四十公里的路途,我們一直從上午走到晚上八點,在草原燈火初上時,到達了老楊的牧點,那樣的心情自然不用說有多么的高興,真不亞于一場決戰(zhàn)后的勝利喜悅。卸完草車,吃了口便飯,我們返回,到團部時,已經到凌晨一時,老楊為了表達感激,邀我們到駐地飯店吃手把肉,我婉言謝絕了。
回去向團首長報告:“我們完成任務?!备吲d的是我們安全順利圓滿地完成送草的任務,解決了老楊的燃眉之急,慶幸的是我及時“叫?!睕]有發(fā)生車輛事故,雪原送草讓我體味到許多人生哲理。利用工作之余,把那些記憶中的碎片拾起,那段雪原的生活,讓我的腳步走得更加踏實,“雪原、飼草、邊防線”也給了我彌足珍貴的回味。
責任編輯 王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