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康延 紀錄真性情
2015-12-31 00:00:00林軍
花樣盛年 2015年12期
十集紀錄片《先生》播出日和《先生回來》展覽同時開幕，主打語是“他們的背影，民族的正面”，“先生，一個稱謂，一種修為，一份崇敬，一種精神。 ”
作為《先生》的總策劃和制片人，鄧康延覺得他們這些后生就是要把民國的先生們從精神層面請回來。
自 2005年以來，他便放棄了許多世俗定義中的“成功”，致力于紀錄片的制作。在各類電影電視劇熱銷賺錢的潮流里，他對無盈利模式卻有潛在風險的紀錄片情有獨鐘。
在涉獵紀錄片最初的五六年制作遠征軍少校系列時，紀錄片大腕哥們告誡他，這些題材可能播不出。他說：老兵沒多少了，再不拍，很多人和事會被歲月湮沒。他后來寫道：我們既是在尋找故人故事，也是在尋找內心的安寧與歷史的公正。
丈量中國社會變遷的紀錄片
2015年 9月中旬的一周內，央視紀錄頻道CCTV-9每天四次滾動播出了鄧康延任總策劃和制片人的五集紀錄片《布衣中國》。半月后 CCTV-9再次在每晚 8點黃金時段重播，全國反響不俗。
《布衣中國》分別從材質、款式、色彩、設計、制作五個維度講述中國服裝的演變。拍攝制作兩年多，五個拍攝小組的鏡頭覆蓋中國大陸和港臺。譬如第一集《渾然天成》，50分鐘內，新疆棉、海島棉、江南蠶絲、華南莨綢、華東皮革等材料制作及人物故事繽紛呈現(xiàn)，采訪量與場景繁復，多有網(wǎng)友評論為“良心制作”，也算是對鏡頭內外制作者的感受。
在紀錄片界，鄧康延的名字也是題材與品質的保證。他制作的紀錄片，工作周期幾乎都以年為單位，成片多引發(fā)業(yè)內關注和尊重。他覺得對諱莫如深的紀錄片行業(yè)，他只是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爸灰驗檫@些值得深挖的題材別人還鮮有涉獵，還有，我有幸得到一些情懷企業(yè)家和優(yōu)秀導演的共鳴和聯(lián)手。 ”在他孤懸京城蹉跎極欲做紀錄片時，深圳越眾控股集團為他投注一大筆資金，建起了只做賠錢紀錄片的公司；《先生》待拍時，就有知名導演主動請纓，不計報酬。《先生》播出后，《新周刊》甚至以先生紀錄片為主題出了一期雜志；崔永元團隊在做“抗戰(zhàn)口述史”時，慕名前來采訪最先做遠征軍系列片的鄧康延越眾影視團隊，并相互交換抗戰(zhàn)影像資料；而新近拍攝的《布衣中國》剛啟動時，已有市場合作投資，試映中已獲“金熊貓”國際紀錄片節(jié)人文類亞洲制作獎，獲獎評語是：“衣服是社會的皮膚，能感知時代的冷暖……影片奇思妙想，畫面干凈優(yōu)雅，將服裝設計之美與視聽語言之美融合，讓人在針頭線腦中，丈量出布衣中國的社會變遷。 ”
他說這是運氣。后來他看到了一句話：當你認真去做一件事，可能全世界都會來幫你。
老憤青與老熱愛的結合體
在朋友圈里，有人稱鄧康延是“老憤青 +老熱愛”，是“憂傷而狂野的 50后”，還有人戲稱他“正走在一條已荒涼的理想主義的‘歧途’ ”。
鄧康延是西安人，下鄉(xiāng)插隊一年后恢復高考考上西安礦院地質系 77級，1982年畢業(yè)分配到煤科院西安分院，當了十年地質工程師。1985年，鄧康延第一次探路深圳，在《深圳青年報》與主編聊了半小時，拿到了商調函，他轉身去了沒有圍墻的深圳大學，聽了一堂“城市建筑規(guī)劃”的公開課，來深決心鐵定。無奈原單位不放。到了 1992年，他索性放棄了安逸熟悉的科研院及自個的檔案，破釜沉舟，南下深圳，人生軌跡也自此大變。
他從北方科研圈轉向了南方文化圈，《深圳青年》編輯部主任、策劃總監(jiān)一干 8年，再去《鳳凰周刊》主編 8年。在《深圳青年》他意識到已是“讀圖時代”，在《鳳凰周刊》更倚仗母體鳳凰衛(wèi)視，注重“影像時代”，讓每期文字的新聞、文化與隨刊附送的衛(wèi)視影像縱橫聯(lián)動。
2005年春，正在《鳳凰周刊》任主編的鄧康延招待田野調查的作者朋友聚會，席間聽得中國遠征軍當年的悲壯和九死一生活下來的老兵的慘痛，悲從中來，當場舉杯發(fā)誓：“這件事我們做，作報道、拍紀錄片，還原真相，還老兵尊嚴。”為踐約，鄧康延想請假甚至辭職去做?！昂迷诠靖邔哟蠖乳_明，允諾了我保留主編職位待遇去拍片。 ”
大量實地采訪和多方搜集歷史資料，《尋找少?！分谱髦y不僅僅是跨越高黎貢山和怒江。線索少、爭執(zhí)多、資金難、人員波動。團隊分分合合、矛盾重重，卻最終柳暗花明，榕樹作證，做出中英文版紀錄長片《尋找少校》，適逢國家肯定正面戰(zhàn)場，這部堪為最早紀實中美遠征軍的紀錄片，一經(jīng)央視、鳳凰衛(wèi)視播出，反響巨大，被評為年度“中國電視紀錄片十佳長片”等多個獎項，引發(fā)美國《歷史》頻道關注。但對制作集體而言，這部紀錄片的最大戰(zhàn)果，還是
中美盟軍在大陸主流媒體上被首次肯定，得到社會的認知和尊重。
拍片時他們幾度去美國國家檔案館，拷貝了美國照相部隊 CBI戰(zhàn)場的上萬幅照片和一百多小時的影像。美國館員說：歐洲戰(zhàn)場的資料已被人翻爛了，而中國人這么長時間、這么多人翻尋本國歷史資料，還未有過。鄧康延文章中寫道：“這些揭示我族生死線上的電光流影，卻需要借助別國的庫存，是對我們的警示和鞭策?？梢韵胂?，中國的未來，需要
今天的刻不容緩的紀錄。 ”
再后來資助他們拍片的越眾控股集團，聯(lián)手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成立了旨在“關愛老兵、慰藉英靈、記錄歷史”的“關愛抗戰(zhàn)老兵公益基金”，截至 2015年 8月，已有 1765名老兵獲得了發(fā)放總金額為 1228萬元的助養(yǎng)。
“世界觀對了，世界就對了”
鄧康延的微博簡介里有一句話，“他鄉(xiāng)發(fā)現(xiàn)故國，歷史鏡鑒未來?！边@是他熱愛紀錄片的因，也是收獲紀錄片的果。
追溯美軍少校梅姆瑞如何戰(zhàn)死的《尋找少?！凡コ霾痪茫晃贿h征軍將軍后人找到鄧康延，問他拍不拍尚健在的 92歲中國遠征軍少?！暇┦芙祪x式現(xiàn)場的警衛(wèi)營長趙振英，一世光榮又屈辱。他一拍桌子，“拍?！眱赡旰筮@部《發(fā)現(xiàn)少?！氛龊笃冢糨嬍冶鲆魂嚉g呼：美國檔案館的影像里有一段受降現(xiàn)場，鏡頭正對準了焦急指揮的警衛(wèi)營長趙振英。在一次深圳企業(yè)家年會上受邀播完這段預告片，王石站起來鼓掌：奇跡，90多歲的老兵看到了他 60多年前的影像……
《發(fā)現(xiàn)少?！凡サ搅撕{彼岸和太平洋彼岸，臺灣老兵打電話給鄧康延，聯(lián)系到老長官趙振英；美國休斯敦電影節(jié)頒發(fā)了長片金獎，上海電視節(jié)頒發(fā)了白玉蘭獎。2015年習近平會見抗戰(zhàn)老兵，98歲的少校趙振英輪椅出席。
還有個重要的插曲。帶著趙老去騰沖拍片時，鄧康延在古玉市場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三本民國小學課本。他回到客棧院子翻書，夕陽打在泛黃的老課本上，看著看著他突然心頭一顫，驚覺這是遠征軍給他的禮物。恰逢多家報刊向他約專欄文章，于是他洶涌撰寫的《老課本新閱讀》開始在《讀者》《深圳商報》《讀庫》等報刊連載，直至 2011年大陸和港臺《老課本新閱讀》先后出版，頓時掀動華人圈老課本的熱潮?？戳怂摹独险n本新閱讀》，臺灣作家張曉風打來致敬電話，陳丹青發(fā)來短信，“民國教育好善良。 ”兩地書，幾度再版，讓他感戴讀者和冥冥中的饋贈：“可能遠征軍將士在天之靈覺得我沉浸悲壯太久，所以給我一抹亮色。”此后 8年他廣搜老課本，做講座和展覽，對照當下教育，挖掘“最近的春秋”民國富礦?！拔覄偤糜行椅兆×私恿惖倪@一棒，只能拼命傳遞下去。 ”
這些老課本的版權頁落有蔡元培、胡適、晏陽初、陶行知等先生的名字，這些“大學者編小課本”，又激發(fā)了鄧康延多年前就埋在心底的《先生》系列拍攝。兩年多后，十集《先生》播出、獲獎、受到好評，延伸出的《先生回來》展覽在深圳、北京、南京、杭州、臺北、廣州巡展，影響一時。
隨著民國先生之熱，他又想到要對應地拍出民國將士。幾番誠摯邀請抗戰(zhàn)紀錄片第一人臺灣陳君天先生出馬，七十出頭的陳導帶著越眾影視的 80后編導，又是兩年風雨，十集紀錄片《黃埔》和延伸的展覽《驚濤偉岸》，在黃埔軍校 90周年的 2014年 6月 16日，在兩岸三地學者老兵參與下的深圳歡樂海岸，隆重首映和開幕。
今年底《先生》第二季10集紀錄片又將殺青，這次是與臺灣紀錄片團隊聯(lián)手制作，更多南渡臺灣的民國先生：林語堂、梁實秋、于右任、傅斯年、錢穆等人。同時，對應于先生，展現(xiàn)民國小姐風華的《名媛》也已啟動。
可以說，鄧康延與紀錄片的關系，就像一個手指和一副多米諾骨牌，只要找到觸動這副牌的密碼，就能推開一扇又一扇的紀錄片之門。這密碼，或許就是他對紀錄片的虔誠與敬畏之心。
“世界觀對了，可能世界就對了。 ”鄧康延說，拍攝少校、老課本、先生、黃埔不是想張揚些什么，而是能恢復些什么，“拂去時間的塵土和意識形態(tài)的塵土，可以發(fā)現(xiàn)凜然，端莊，善良和美。他們猶如燈塔，各自照亮一方山河?！?/p>
近代的、現(xiàn)實的題材，鄧康延的團隊也沒放過?！敖裉斓默F(xiàn)實就是明天的歷史，我們有責任記錄深圳這片土地正在發(fā)生的，何況深圳、福田的文化基金和深圳各界朋友給了我們太多的支持和關愛?！痹奖娪耙?8年所拍的深圳題材紀錄片，讓央視和鳳凰同行贊嘆，“可以成為這座城市的影集。 ”《深圳民間記憶》《歲月山河深圳人》《遷徙》《從照片開始》《深圳檔案解密》《深圳口述史》《深圳夢尋》《民間》等等近百集，真切鮮亮，飽含深情與反思。他們從上百家深圳民間組織中跟拍 12家而成的 12集紀錄片《民間》，更是被央視紀錄片頻道一次采購 5集，多次一周連播，宛如深圳主題周。2015年 11月讀書月啟動時，鄧康延代表越眾影視贈與深圳圖書館《深圳影像庫》紀錄片館內播映權，讓本城市民隨時能翻閱這個城市的影集。
越眾影視也制作了其他多個系列的文化教育紀錄片，具有海內外影響，10集《六十年三地歌》，角度別致；10集《盜火者——中國教育改革調查》警示切膚；5集《布衣中國》則心裁溫暖，都贏得業(yè)內口碑和不俗的收視率。
紀錄片的使命與焦慮
面對歷史紀錄片里的人物，鄧康延常感慨，“當我們苦苦尋找他們而受阻時，會發(fā)現(xiàn)他們來找我們了。”他覺得，紀錄片越深入，越難，也越有味道和價值，它可以成為未來的呈堂供詞?！凹o錄片難在制作，也難在市場，需要時間的沉淀，合適的題材人物，精干高效的團隊。正因為缺乏盈利空間，紀錄片人也會更純粹些。這是成果的價值，也是做的價值。 ”
在自己的微博里，鄧康延也談“二孩”，談《山河故人》，談“別讓李嘉誠跑了”，所談“5100西藏水”和“三峽大壩”更是引發(fā)數(shù)百萬轉發(fā)。而他眼下更多的用心用力在民國的書報刊和人。他任策劃和制片人的一系列紀錄作品，與這個時代時遠時近，風塵仆仆，又心氣浩蕩。
2015年7月6日，鄧康延發(fā)出一則微博：“八年《深圳青年》，八年《鳳凰周刊》，八年越眾影視，今辭深圳越眾影視董事長……拜謝八年來支持和繼續(xù)支持越眾影視的朋友。之后我將潛心民國、個性、紀錄片，啟動國民紀錄。鄧康延鞠躬。 ”
就像是命運跟鄧康延開的一個玩笑，他的人生被分成了若干個“抗戰(zhàn)”似的八年。1999年他離開《深圳青年》去創(chuàng)辦《鳳凰周刊》；2007年他離開《鳳凰周刊》去創(chuàng)立只作紀錄片的深圳越眾影視公司。八年后的 2015年，他再度轉身，面向蒼茫遼遠。
“年輕時，我的一部散文集名叫《常常感動》，如今卻不乏憂傷和悲憤，當然還懷抱希望。我深知，如果沒有太多人的愛與支持，沒有這個時代的開放開明，我可能什么事都做不成。我的感恩只能做更多的紀錄片和其它表達。只有能夠負重，才能不負厚愛?！编嚳笛诱f。
《布衣中國》主題曲
愛你如衣
詞 /鄧康延何沐陽
曲 /何沐陽
棉花開過的四季
蒼涼依舊的大地
故鄉(xiāng)的訊息 裹住我的浪跡
夢里溫衾的暖意
絲路綿延千萬里
歲月轉身的距離
纏繞的往事 編織成綢憶
而你針刺般華麗
等風起 愛你如衣
剪相思 歸去遙遙無期
沉香的那匹 一直壓箱底
留給你今生來世做嫁衣
冷暖不棄 愛你如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