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海安花鼓

江邊海灘，風光無限，無限的風光里更有一番風光，那就是來自江蘇南通海安的海安花鼓。明嘉靖年間的《明齋真識·廣陵韻事》有“花鼓傳來三十年，而變者屢矣，始以男、繼以女，始以日、繼以夜，始以鄉(xiāng)野、繼以鎮(zhèn)市，始以村俗民氓、繼以紈绔子弟”的記載；成書于清同治甲子三年的《海陵竹枝詞》有詞曰：“村部平安時作會，覡巫歌舞歷年年，敲鎮(zhèn)伐鼓都盧語，聒得居人夜不眠?！?/p>

十里花鼓舞不同

海安古稱寧海，屬海陵郡、揚州府，現(xiàn)屬于江蘇省南通市，由鄉(xiāng)間進入鎮(zhèn)市的花鼓在海安地區(qū)的流傳，已經(jīng)有三四百年悠久的歷史。

“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海安花鼓和蘇北地區(qū)的牽驢花鼓、蘇南地區(qū)的漁籃花鼓、洛子花鼓一樣，在明代以前，都屬于歌舞相隨的戲曲表演節(jié)目。海安花鼓在海安流傳的三四百年間，受到了這一特定地域的自然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的影響。海安以田間勞作和河港捕撈為營生，既不同于北方的狩獵文化，又不同于中原的旱作農(nóng)業(yè)文化，甚至也不同于南方內(nèi)地某些地區(qū)的稻作文化和捕撈文化。它是捕撈文化和稻作文化的完美融合。這種融合體現(xiàn)在了海安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當然也體現(xiàn)在了海安花鼓里。

在海安一帶的海邊，每逢節(jié)日或出海前“祭?！保家e行花鼓演出活動，祈禱平安，祝福豐收。每逢農(nóng)歷正月十三，漁民家每家門口高掛紅燈籠，稱為“天燈”，以此祝福出海打魚的親人，紅燈高照，平安無事。

柔美的海安花鼓表現(xiàn)的是生活在溪水清悠、田禾蔥翠的魚米之鄉(xiāng)的村姑，面朝大海、背朝田莊的黃海漁村的漁婦的生活，展現(xiàn)的是她們既熱情奔放、又柔美溫情的個性。特別是表現(xiàn)村姑、漁婦穿梭織網(wǎng)于花前月下的“頷首、搖肩、展臂、舒腕”“欲動先出胯，邁步微微顫”的舞蹈語言，活靈活現(xiàn)地再現(xiàn)了村姑漁婦悠然自得的勞作生活，蘊藏著村姑漁婦生活富足的歡樂情懷。

這一創(chuàng)作形態(tài)的個性特色，不同于牽驢花鼓的灑脫，也不同于漁籃花鼓的輕盈，而是凸顯了這一地域村姑漁婦特有的既質(zhì)樸、又純情，既凝重、又柔美的內(nèi)心世界，屬于如清代姚鼐描述的那種“得于陰與柔之美者”，其情其勢展現(xiàn)出“如東升初日、如風、如云、如霞、如煙，如幽林曲澗、如滄、如漾、如珠玉之輝，如鴻鵠之鳴而入廖廊”的陰柔之美。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海安花鼓的儀式感慢慢減淡，開始融入更多的民間廟會和民俗節(jié)日中。解放前，有專門從事演出的戲班和人員。海安花鼓屬于“幼學”“家傳”，老藝人把脫穎而出者收進班社進行重點培養(yǎng)，也有老藝人作為一種技藝傳承給后代。因而在表演風格上多有不同的個性與特點，形成各不相同的流派：

角斜班——以卞姓為主。鬧場歌舞強調(diào)八男八女的表演組合，圍繞紅娘子、上手、騷韃子三作伴歌舞，講究氣勢和陣圖變換，擊鼓動作也時有更新。

舊場班——以曹姓為首，紅娘子、上手的表演動作細膩、優(yōu)美，造型多變，騷韃子的表演極為活躍，姜太公、和尚的表演詼諧、風趣，為五人一檔的表演組合。

李曹班——為李堡西郊及原曹園鄉(xiāng)一帶的班社，以演唱和演折子戲為主，唱腔變化多，器樂講配套，舞蹈表演偏少。

沿口、丁所、西場等地的班社也都各有異同之處。

正月里的花鼓

海安花鼓戲始于明朝中后期。那時，海安一帶流傳一折歌頌明朝抗倭英雄劉景韶的花鼓戲，其詞曰：“花鼓唱起一條聲，國泰民富出忠臣。劉公平倭安天下，三世難報子成（劉景韶之字）恩。”

清朝和民國時期，海安花鼓戲主要流傳于海安通揚、通榆運河以東地區(qū)，以角斜地區(qū)為中心，并延及到如今東臺的新街、如東的滸零等地。

花鼓戲習慣以三人一組或五人一隊，表演時敲鑼打鼓，伴之歌舞。伴舞者，動作有模仿織網(wǎng)女子諸多細節(jié)，顫顫悠悠，美妙難言，構(gòu)成海安花鼓之精要。常用曲調(diào)有花鼓調(diào)、蓮湘調(diào)、穿心調(diào)，感情色彩豐富，鄉(xiāng)土氣息濃郁?！罢吕镉袀€元宵節(jié)，花鼓一打真開心……”花鼓是元宵燈會上受人青睞的娛樂節(jié)目。

海安花鼓的原始表演形式分為兩個部分，一為“打場子”，亦稱“上秧鼓”，常為八男八女之鬧場歌舞；二為“雜戲”，亦稱“唱奉獻”，其劇目或為歌頌英杰，或為傳說故事，或為傾吐愛情。表演分三段，先是“打場子”，此為廣場演出，以花鼓燈、蓮湘、鏜鑼為道具，表演歌舞雜耍；接著是“唱奉獻”，此為演出主體，在室內(nèi)進行，以“花鼓調(diào)”“蓮湘調(diào)”“穿心調(diào)”等曲牌演唱折子戲；第三段為“收場子”，仍以歌舞雜耍為主。

三個表演段落中，以鬧場歌舞為出彩，也是海安文化館人進行搜集整理、傳承保護的重點部分。出場人物“紅娘子”、男主角“上手”、丑角“騷韃子”及“姜太公”“和尚” 及花鼓隊員等。其表演程序是男女主角的“頭唱”（對唱），接下來是群體表演的舞蹈“蓮湘”、組合雜?！奥N糧船”“翹荷花”。說唱表演的曲目多為說唱民間傳說故事，除上文提及的《劉公平倭安天下》《李三寶救駕》外，還有《大補紅》《種大麥》《賣豆腐》等，主要以漁家、農(nóng)家生產(chǎn)、生活及男女愛情生活為說唱題材。

收場歌舞的表演多為鬧場反復，但其“蓮湘”中的“十八把滾蓮湘”及“翹荷花”中的高難動作皆屬表演的高潮部分。進入搜集整理時，以男女混合群舞的加工導排為主，因其舞蹈動作多從其流傳區(qū)域、主要是其時海安角斜地區(qū)尚屬漁農(nóng)交錯的南黃海邊的勞作生活提煉而來。舞蹈動作的“風擺柳”脫胎于春風拂柳的態(tài)勢，舞蹈步伐的“麻雀移步”則是對飛禽走步的模仿；舞蹈典型動作的“頷首搖肩、顫悠相濟”“兩腿交叉站，蕩扭三道彎，欲動先出胯、舉步微微顫”則從其時村姑、漁婦忙時務農(nóng)、閑時織網(wǎng)的勞作生活習慣提煉而來，經(jīng)過創(chuàng)編導排而成“男扮女裝”的女子群舞。現(xiàn)已成為獨具一格的女子群體。

花鼓戲最精彩的是趕上“賽戲”，兩個戲班子趕場碰到了一起就熱鬧起來。戲班子各顯其能，輪番出場，這種較勁不僅是功底的較量，還看誰的戲多，動作難度大。賽戲有時候要持續(xù)整夜，直到東家出來圓場才罷休。這是花鼓戲在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通常會從春節(jié)一直鬧到清明期間。

“李三寶救駕”這么一折戲，演活了“紅娘子”一角。李三寶名李巖，明末農(nóng)民起義軍首領之一。其妻蘇鸞嬌，人稱“紅娘子”，亦為起義軍首領。公元1658年，李自成于陜西潼關遭明軍伏擊，身陷重圍。李巖、紅娘子喬裝成花鼓藝人，深入重圍，救出李自成等17位首領轉(zhuǎn)至商洛山重整旗鼓。因李自成曾稱“大順王”，遂將故事篇名定為“李三寶救駕”，其中之旦角即紅娘子蘇鸞嬌，沿襲為海安花鼓若干唱段之女主角。

海安花鼓的表演講究詼諧、風趣、以丑為美，似乎是為了取悅神靈，但在以前，手持花鼓的卻是男性。因為當時對神靈的祭祀，是對出海打魚、維持生計的男性的禱告。據(jù)當年跳花鼓的老藝人回憶，直到解放初期，花鼓還一直傳男不傳女，以前的“紅娘子”均由男性扮演。

過去海安花鼓的代表人物要數(shù)卞文學，卞老漢70多歲時扮演紅娘子仍惟妙惟肖。有一年在縣城元宵燈會上，花鼓隊在鼓樂聲中登場表演，紅娘子、上手、和尚諸角色，踩著鼓點兒，飄然而至，宛若神仙。尤其是那俊俏的紅娘子（卞老漢扮演），丹鳳眼，櫻桃嘴，婀娜賽如風擺柳，腰身扭出三道彎，引得男人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癡看，誤以為是真的“紅娘子”，不時贏得人們一片喝彩聲。

而當今健在的還有舊場的紀榮俊，也是解放后花鼓班社的領班之一，雖然已經(jīng)年過花甲，但其歌舞動作仍不減當年。坊間人稱“西卞東紀”，兩者皆為家傳。卞文學唱舞俱佳，動作程式嚴謹，瀟灑大方；紀榮俊跳、唱、念、做功夫俱全，動作俏麗嫵媚。

新時代新發(fā)展

新中國成立后，海安的文藝工作者搜集整理花鼓戲，并進行藝術再加工，使海安花鼓藝術進一步升華，并登上文化藝術的“大雅之堂”。1958年，海安縣文化館的文藝輔導員在《江蘇音樂》雜志上發(fā)表海安花鼓的詞腔之一“花鼓調(diào)”，并以《看誰登上光榮榜》為題填詞。20世紀六七十年代，角斜民兵文藝隊曾以花鼓戲的形式，編演以說唱為主的《五坊今昔》，反映新舊社會的變化。海安花鼓經(jīng)縣文藝工作者藝術加工后，逐步演變成兩種表現(xiàn)形式，一種以說唱形式為主體加伴舞，常為八男八女之歌舞。另一種形式是根據(jù)花鼓的音樂旋律編創(chuàng)的二胡獨奏曲和花鼓舞蹈編排的《二胡與花鼓》舞，海安花鼓逐步舞蹈化。

1999年初，海安花鼓被首都國慶游行閱兵活動籌委會直接點名進京，參加新中國成立50周年慶典廣場晚會鼓舞演出。這是江蘇唯一直接點名參加國慶50周年大典的民間文藝作品?！昂０不ü摹边@一古老的民間藝術由傳統(tǒng)的男女歌舞改為純女子舞，其動作設計保留了“海安花鼓”中“風擺柳”“蝴蝶繞花蕊”“楊柳步”“船幫步”“喜鵲登梅”等基本舞姿，同時融入“漁蘭花鼓” “泰興花鼓”等江蘇民間鼓舞的精華。

2002年，海安花鼓被制成電視專題片，于4月21日晚18時05分在中央電視臺7頻道播放16分鐘。同年11月1日，海安花鼓在南京藝術中心“金秋華章”大型文藝晚會上獻演，獲得觀眾的贊賞。此后，海安花鼓連續(xù)多年參加南通市、海安縣大型文藝演出活動和經(jīng)貿(mào)洽談會開幕式演出，直至2008年舞進北京奧運會……

2007年，海安花鼓被列為“江蘇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項目”，目前正在申報進入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項目。作為代表江蘇的唯一節(jié)目，海安花鼓也亮相國家主體育場“鳥巢”，和來自全國的26個節(jié)目一起參加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儀式前表演。

在北京奧運會開幕式“暖場”上出現(xiàn)的《海安花鼓》經(jīng)過大“變臉”，跟江蘇人熟悉的街頭舞蹈形式截然不同。新加入的舞龍表演給帶著濃郁江南特色的女子舞蹈增添了陽剛之美。由江蘇音樂家重新創(chuàng)作的配樂聽來跟經(jīng)典曲目《拔根蘆柴花》很像，熱鬧大氣，卻在音樂中加入了一些現(xiàn)代元素，不時傳來的方言甚至帶有一絲說唱的味道。

原本女子著綠衣、持紅色鼓的傳統(tǒng)面貌被改頭換面。男女演員的服裝顏色很炫，男演員的服裝造型處處加入了龍的元素，五彩的小坎肩，搭配綴滿“龍鱗”的長褲，就連金色的頭飾也是龍頭造型，還“長”著龍角。整體感覺讓記者一下子想起了張藝謀的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再看女演員的服裝，玫紅色的單肩抹胸上綴滿五彩的珠飾，下面搭配同色系的中褲，煞是艷麗。

由320人組成的海安花鼓隊，在著名的蘇北民歌“拔根蘆柴花”和“海安花鼓調(diào)”的音樂聲中翩翩起舞，時而形成“小橋流水”，時而又變成“江南秧田”，營造出一種清新、秀麗的江南水鄉(xiāng)氣息。

一溜鮮嫩嫩的水鄉(xiāng)嬌娘，一溜紅紅的花鼓，一襲碧碧的綠裳，蘇北的里下河，接納了淮河，接納了大海，接納了長江，接納了從上天垂下的雨簾。

清清的海風，綿延了五千年，從青墩碎瓷中滾落的稻種、棉籽還有桑樹根，落在這塊土地上，卷起了千里銀浪、萬頃金浪。留給今天，依然是蠶蛹的絲絲作響。

——《好一個，海安花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