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輕狂

果舒

奇怪的女孩

擁擠的人潮中，楚天第三次見到這個奇怪的女孩。她左拐右拐就走進了一個教室，那個方向，好像是自己班啊。原來她就是那個傳說中成績好到逆天、被學?；ㄥX“買”回來提高知名度的轉學生啊。此刻，她站在講臺上，目視前方，一張秀氣的小臉上沒有表情，說著硬邦邦的話。

“大家好，我是肖沐靈。”簡潔明了，透著陣陣疏離的感覺，猶如她給人的印象。沒有人會在轉學第一天就給自己貼上“生人勿近”的標簽，這可真是個奇怪的女孩！

可是，她不應該是這樣的。楚天有些偏執(zhí)地認為。

第一次見到肖沐靈是在傍晚空曠的公園里，夕陽把最后的余暉毫不吝嗇地灑向人間，如夏花般絢爛的云彩把整個天空點綴得美輪美奐。楚天坐在草地上蹂躪著眼前的花花草草，殘碎的花瓣落了一地，而那個殘忍的“兇手”還不解氣。他剛跟他爸媽又吵了一架，原因是他爸媽把他新買的“潮服”當垃圾處理了。

“誰叫你隨便動我東西，我說過不準你們進我房間的！”

“怎么說話呢你！這是該對你媽說話的態(tài)度嗎？”

“看看你整天穿成什么樣，那褲子左破一個洞右破一個洞，跟乞丐一個樣，我告訴你趕緊給我脫了換了?！?/p>

“這是時尚你懂不懂啊！不懂別亂說行不行啊？”

“我叫你讀書不是叫你整天搞這些亂七八糟的，還有一年就中考了你能讓人省點兒心不？我最后一遍告訴你，趕緊把這些破衣服給我扔了，看了就讓人心煩！”

“我就不！”伴隨著最后一句嘶吼，楚天摔門而去。實在跟他們無法溝通，他們就是一群老古董！

這衣服多潮啊，走出去大家都投來羨慕的目光，多威風多有面子??！還說這是破爛？真是沒見識！沒見識！

就在楚天滔滔不絕地對著花草怨念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的貓狗叫聲。楚天抬起頭來，逆著光走來的肖沐靈就這樣進入了他的視野，她頭上綁著馬尾辮，穿著寬大的叮當貓T恤，懷里抱著一袋子東西，整個人沐浴在夕陽的余暉下。當她出現(xiàn)的時候，整個世界好像都安靜了，只剩下少女美好的笑靨和暖色夕陽。

公園里的流浪貓狗從草叢里鉆出來紛紛圍著少女打轉，肖沐靈蹲下來，嘴里念念有詞。

“晚飯時間到啦我的小寶貝們?！?/p>

“羅恩，別吃太急了?！?/p>

“赫敏，你是不是又跟鄧布利多打架啦？”

聽到少女對著流浪貓狗念叨的名字時楚天差點兒笑到岔氣，她是有多迷哈利·波特??？

“奇怪，缺了一只，哈利·波特去哪兒了？”肖沐靈站起來左顧右盼，然后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楚天。他的笑容還來不及收回來，笑臉突然僵住，甚是滑稽。

真是個奇怪的人。

肖沐靈又瞄了一眼他的穿著，呃，這衣服都不能算是衣服吧，那么破爛！看起來和自己同齡呢。

楚天覺得肖沐靈看著自己的眼神甚是奇怪，被哥帥到了？不太像。她也覺得自己這身衣服很潮？有可能，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衣服看呢！想到這里楚天得意地看了肖沐靈一眼。那得意傳遞到了肖沐靈這里就成了身處逆境里也堅強有志氣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勵志了！肖沐靈覺得自己應該做點兒什么。

她摸遍全身口袋，然后走到楚天面前，“去買點好吃的吧，加油！”把僅有的20塊錢丟下后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聽到這句話如果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傻子！楚天拿起錢氣得差點兒爆粗口。這女孩是把他當乞丐了?。?/p>

又想起剛才女孩長久地凝視著的自己的衣服，對，她是在看到自己的衣服之后眼神開始改變的，難道……難道這衣服真那么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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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遇上更年期

被當成乞丐回到家后的那個晚上，楚天一股腦把那些“破爛”衣服給丟了，在爸媽贊許的目光中那些衣服走進了垃圾箱，在沙發(fā)上一坐下就見剛才還吵得面紅耳赤的爸媽這會兒一臉親切笑容地走過來。

“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背忠桓薄叭孀涌山獭钡谋砬?，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長大了，肩膀也變寬厚了，已經(jīng)不再是小時候那種看起來一拍就散的小身板兒了。

楚天現(xiàn)在不屑理會楚爸，年少幼稚的自尊不愿向任何人低頭。在他心里長輩就是一群老古董，雖然這次他們的想法是正確的，而自己是錯誤的。他難得地沒有反駁，只是因為自己心知肚明自己一直都在強詞奪理。另一方面，他的心情還沒有平復過來，被一個同齡人當成乞丐對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來說是一個莫大的恥辱！而更讓氣憤的是，他沒有任何理由去埋怨那個女孩，畢竟她當時也是好心，只是好心辦了壞事。而造成當時女孩理解偏差的也是自己。傍晚無人的公園，穿著破破爛爛的自己，由于在草地上打過滾兒還邋遢至極，任誰都會把自己和“乞丐”聯(lián)系在一起吧。

所以，只能怪自己咯！這可真是個又無奈又悲傷的結論。

楚天第二次見到肖沐靈是在商場里，她抱著一個一米八高的布絨玩具從一間名叫“千紙鶴”的店走出來。高大的布絨玩具完全擋住了她嬌小的身軀，她走路的步伐有些凌亂，好幾次都踉踉蹌蹌的，他真擔心她被那只大熊給壓跨了。楚天猶豫著要不要去幫助她，雖然說自己也不是那種閑得無聊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偶爾助人為樂一下應該也不賴。不過當楚天決定好是否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了。楚天看見有個“模樣好看”的男生走過去接過少女懷中的大熊，對著她露出潔白漂亮的牙齒?！澳雍每础笔钦f女生的說法，楚天覺得蘇昊然長得太娘了，一個大男生那么好看干嗎？跟白斬雞似的，楚天在心里誹謗。沒錯，剛才和肖沐靈走到一起的就是學校的知名人物蘇昊然。學霸、好學生、年級代表……這些就是蘇昊然身上與楚天截然相反的標簽。

從回憶里拉回來，楚天凝視著坐在自己前面渾身散發(fā)冰冷氣息的肖沐靈，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自己衣柜里的“破爛”衣服都不見了，他都要懷疑自己前兩次見到的都是別人了，或許是雙胞胎？怎么可能！他在商場的時候清楚地聽到蘇昊然叫她“沐靈”了。

楚天覺得自己簡直無聊爆了，竟會去鉆研這種問題，又不關自己的事兒！

放學回家，楚天一進門就聞到了辛辣的菜香。楚媽從廚房里端菜出來，說：“回來啦，快去洗手，可以吃飯了，我做了你最愛的辣子雞丁?！?/p>

坐在飯桌前，在昏黃的燈光的襯托下，一家三口顯得其樂融融，可惜，永遠有個不搞破壞會死星人。

“媽，這菜怎么這么咸？”

“這湯也太淡了吧？”

“還有這辣子雞丁怎么都是辣椒？”

……

本來應該溫馨的晚餐一下子像跌入了冰窖，氣氛冷至冰點。

“臭小子，要吃就吃哪兒那么多廢話！”楚爸陰沉著臉，“你媽每天煮飯給你吃還被你這么嫌棄，有本事別吃！”

“不吃就不吃！你當我稀罕??！”

“行，你能耐了，這頓不吃下頓你也別吃！以后都別回來吃了?！?/p>

“這話可是你說的，以后我就不回來了！”楚天說著走向玄關。

“臭小子你要是敢出去以后都別給我回來！”

回應楚爸的是砰的一聲摔門聲。

“你也真是的，就不能跟他好好說嗎？他這飯可沒吃完呢！”楚媽埋怨道。

“別管他！長大了翅膀都硬了?！背謬@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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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種愛活該被等待

楚天那天摔門而去后就去了好兄弟王志強家，他爸媽常年出差，一年在家的日子算起來不到三十天，一棟小洋樓空蕩蕩的只有王志強和保姆兩個人。

“你也真是的，干嗎老跟你爸媽慪氣，天天都吵，你不嫌煩我還嫌了呢！”王志強眼神里滿是不贊許。

“你以為我愿意?。∥铱匆娢野謰屨f話就忍不住頂嘴，只要我說的他們?nèi)挤磳?！比如跳舞吧，我說想去學街舞差點兒就被我爸罵到狗血淋頭，他們完全不理解我！”

“你怎么不試試理解他們。好好溝通事情就能解決的?！?/p>

“切，我真羨慕你，沒人管多自由！我媽天天嘮叨煩都煩死了?！?/p>

“羨慕我？你開玩笑吧。我想要人管都沒有呢?！蓖踔緩妱傉f完，門鈴就響了，“等我下?！?/p>

王志強去開門的空當兒楚天就站在房間里打游戲。隨著開門聲，耳邊傳來清脆如鈴鐺般的悅耳女聲，“小強哥，我奶奶做了些點心，邀你過來我家?！?/p>

這聲音不是班里“冰山女”肖沐靈嗎？這么活潑？又轉性啦？楚天走出來一探究竟時聽王志強回應道：“我待會兒過去，帶我朋友一起可以嗎？”

“可以。”

送走肖沐靈，王志強一回頭就看見笑得一臉春心蕩漾的楚天。

“干嗎呢你？”

“你怎么和肖沐靈認識呢？”

“她是我隔壁鄰居。青梅竹馬呢！等會兒見到態(tài)度放好點兒??！”

“她是我同學呢！但她在我們班那么冷淡，怎么現(xiàn)在這么活潑？”

“她在生人面前是那樣的，熟了就活潑了。待會兒去她家不要給我多嘴啊問類似她爸媽的問題，她爸媽兩年前車禍去世了，那次他們一家人去云南旅游，在去麗江的途中他們乘坐的巴士在一山路發(fā)生了側翻，她爸媽當場死亡，而她被她爸媽保護得很好只受了一點點的傷。以前她是個很任性很會鬧的小姑娘，車禍后就開始安靜了，還好，她堅強地挺過來了。沐靈要是知道你現(xiàn)在是離家出走的話肯定會對你嗤之以鼻的。她認為每一個不對自己爸媽好的人都是混蛋?！蓖踔緩娦覟臉返湹乜粗荒橆拷Y舌的楚天。

肖沐靈家也是和王志強家一樣的小洋樓，不同的是，她家前面有一個不小的院子，種滿了各色花卉，引得蝴蝶紛飛，蜜蜂群舞。

肖沐靈看見楚天跟著王志強走進來的時候錯愕了一下，小強哥怎么會和這個不良少年在一起呢？

“阿強來啦，還帶朋友過來，不錯不錯，快過來坐吧。”

“奶奶好，我叫楚天，是志強的朋友，也是沐靈的同學?！背煲贿M門就看見了一身藍色連衣裙的肖沐靈還有她旁邊坐在輪椅上的慈祥老太太，趕緊上前問好，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阿靈的同學啊，這丫頭，怎么不介紹呢？”老太太轉身嗔怒地責怪了一下孫女，“阿靈在班里怎么樣？和同學們相處得好嗎？我就怕她在外人面前跟個木頭似的都不會說話?！?/p>

楚天在心里給老太太點了個贊，但嘴上卻說：“沒有的事兒，她在我們班里很好，天天得老師表揚呢，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和同學們相處得也很好。”這也不算撒謊吧，雖然沒有什么朋友，但也沒什么麻煩，也算是“相處很好”了。

午后的陽光穿過欄外樹枝，斑駁地灑在原木的桌子上，桌子上放著漂亮的芋艿蛋糕和其他精致的點心，欄下大叢的孔雀草開著絢麗的花朵，仿佛風中都飄散著悠閑淡泊的味道。院子里楚天總能用各種笑話逗老太太開心，肖沐靈看著楚天的笑臉，覺得人生充滿了不可思議。明明不太可能交集的幾個人，卻因為一頓下午茶結緣了。肖沐靈收回之前對楚天的差評，能把老太太哄開心的人不會太壞。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肖沐靈主動跟楚天說話了，“楚天，你怎么還不回家啊？”

“我離家出走好多天了?！背爝€沒意識到問話的人是誰就脫口而出，等意識過來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什么？你怎么這么幼稚呢？”肖沐靈瞬間變了臉色。

“你知道你這么做他們會有多傷心嗎？你父母對你那么好卻從來不要求你做什么，你卻反過來傷害他們，你是怎么想的？”

楚天最近也已經(jīng)在后悔了，總以為離開爸媽后會很自由很開心，結果卻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少了媽媽的嘮叨總覺得缺了點什么，沒有爸爸的關注生活變得索然無味。剛離開的時候是很興奮很開心，但久了就淡了，還變得更加地煩躁。他也反省了自己，是自己的不對，可他們怎么能這樣，說不管自己就不管了呢！楚天突然覺得很委屈。

“楚天，你媽讓我拿給你的飯盒和包裹，叫你天氣轉涼穿多一件，什么時候想好了隨時回家?！币粋€同學突然走進來給楚天送東西。

“他們多關心你啊，楚天，你要懂得感恩，不要肆意地揮霍你爸媽對你的愛，以后后悔就來不及了。不要嫌爸媽管你太緊，你知道小強哥多希望他爸媽能多管管他嗎？可他們都太忙了沒時間，對一些人來說被管也是種奢侈。不要嫌你爸媽跟不上時代什么的，他們的觀點是和你不同，但他們走過的路比你打過的游戲都多，他們的出發(fā)點是好的，如果在一件事情上他們不能理解你，你就去理解他們，再試圖去讓他們理解你，他們會愿意改變自己的想法的，因為他們愛你。不要總想著和他們吵架，父母與子女的戰(zhàn)爭里從來就沒有贏家，只是傷得更重的永遠都是愛子女更多的父母?！?/p>

“楚天，你知道我多羨慕你么？”

肖沐靈走后，楚天在教室里一個人吃便當吃到哽咽。

辣子雞丁的辣椒還是那么多，辣得他直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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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親愛的

楚天開始頻繁地找肖沐靈問問題，雖然她還是一貫地不給他好臉色，但看著他誠心向?qū)W的份上，每次她還是會耐心地解答。

日子就在撕日歷中快速來到了學校一年一度的文藝匯演日。

舞臺上一襲白色禮服的肖沐靈優(yōu)雅熟習地將小提琴架在自己的鎖骨上方，左手拿著弓子。一身黑色燕尾服的蘇昊然坐在高大的三角鋼琴前，側對著觀眾。從第一個落在la上開始，緩慢而憂傷的小調(diào)慢慢地充斥在整個大廳內(nèi)……

“楚天，加油！”節(jié)目結束，下臺的時候肖沐靈對即將上臺的楚天道。楚天回應給她一個自信的微笑。

這可是他證明自己的機會，他準備了那么久，怎么都不會讓自己后悔！

音樂響起，舞臺上的少年隨著音樂開始動起來。每一個動作都在節(jié)拍上，每一個轉身都是精心設計。音樂變幻著，少年的步伐也改變著，隨著高潮迭起，少年的舞步也吸引著目不轉睛的觀眾陣陣驚呼與吶喊。舞蹈著的楚天是個精靈，他釋放出的青春活力感染著在場每一個人，他舞蹈出的青春能量讓世界都為他著迷。舞畢，掌聲雷動。

他們來了吧？他爸媽看到他出彩的表現(xiàn)了吧？

楚天一下臺就往外走，他真的想他爸媽了。

“臭小子，我們在這兒呢！”

那么熟悉得讓人討厭的一句“臭小子”，為什么突然讓人那么想掉眼淚呢？

楚天回頭，看見帶著他爸媽來到后臺的肖沐靈，她微微一笑就走開了。

“累了吧，快喝水。”楚媽趕緊擰開礦泉水遞上來。

楚天接過礦泉水，一瞬間紅了眼眶。

“爸媽，對不起。曾經(jīng)是我不好，請原諒我?！彼f的話帶著哭腔。

“沒事沒事，你回家就好?！背尯苄牢康攸c點頭，看著瘦了幾斤的兒子眼眶里也擠滿了淚珠。

“臭小子，跳得不錯，頗有當年你爸我的風采，哈哈……”楚爸豪爽地笑起來，“我當初反對也是因為當年我跳舞的時候老受傷，擔心你，才不讓你跳的，你爸我也是年少輕狂過。不過，年輕人，多受點兒傷才會長大嘛，我也不攔著你了，既然喜歡，就去跳吧，這次，我和你媽都支持你！誰叫你是我們兒子呢！”

“謝謝你們的理解，爸媽，我們回家吧?！?/p>

“好，這就回家?！?/p>

“媽再給你炒辣子雞丁去，這次保證雞丁比辣椒多！”

“喂，肖沐靈，你想你爸媽嗎？”

“你看過麥兜嗎？”

“切，我才不看那么幼稚的東西呢?！?/p>

“那時候我爸媽陪我在電影院里看麥兜，結束的時候，屏幕上出現(xiàn)了這么一句話：我沒有離去，我只是換了個地方，活在愛我的人心中。所以……”少女頓了頓，說：“我永遠不會感到孤單，因為我知道他們一直在我身邊，從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