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兒童父性教育缺失影響及重建研究——以廣東省羅定市留守兒童為例

魏滿霞，王達梅，黎婉瑩，譚達威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廣東廣州510420)

一、留守兒童父性教育缺失研究現(xiàn)狀

父性教育，就是給孩子提供充滿父親角色特性的教育。母性教育通常表現(xiàn)為溫柔、細膩和感性，父性教育則更多地表現(xiàn)出陽剛、果敢和理性等特質。父性教育與母性教育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家庭教育。根據(jù)《中國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資料》樣本數(shù)據(jù)推算，全國有農(nóng)村留守兒童6102.55萬，占農(nóng)村兒童37.7%，占全國兒童21.88%。2013年全國婦聯(lián)發(fā)布的《我國農(nóng)村留守兒童、城鄉(xiāng)流動兒童狀況研究報告》顯示(表1)，父母均外出的留守兒童占46.74%，僅父親外出的留守兒童占36.39%，這兩項相加，父親外出的留守兒童比例高達83.13%[1]。可見，對于留守兒童而言，父性教育的缺失比母性教育的缺失更為嚴重。父性教育缺失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一是物理性缺失，主要是由于父母離婚、父親去世或父親外出工作而造成的父親“身”的缺失;二是功能性缺失，盡管父親“身”在場，但是父親沒有發(fā)揮其應有的功能，未盡到父職。[2]本文所指留守兒童專指父親不在家的留守兒童。

國外關于父性教育缺失的研究已經(jīng)比較完善，主要集中在父性教育缺失對兒童的性別角色認同、外部行為問題、學業(yè)成績、人格發(fā)展、認知發(fā)展、心理和生理發(fā)育的影響上。父性教育缺失對孩子的影響可以定義為“父愛缺乏綜合癥”，所謂“父愛缺乏綜合癥”是指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沒有得到父愛或父親沒有參與子女教育以及孩子很少得到父愛或父親很少參與孩子教育而導致子女在生理、心理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良狀況[3]?；即税Y的兒童主要特點有:性別認知有困難、性格孤僻、感情脆弱、生理早熟、更容易違法犯罪。但西方國家所做的父性教育缺失的研究，主要是基于父母離婚、父親死亡、父親離家出走等原因，與中國二元經(jīng)濟體制背景下父親外出務工所造成留守兒童的父性教育缺失有很大的不同。

表1 全國農(nóng)村留守兒童父性教育缺失情況單位(%)

國內(nèi)關于留守兒童的研究成果有很多，學者們分別從心理學、社會學、教育學、社會學等學科的角度對留守兒童相關問題進行研究，集中于留守兒童心理健康、自我意識、成績、越軌行為、交往和人格及安全方面的研究[4]。但國內(nèi)對于父性教育的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對留守兒童的研究，以父性教育為切入點的研究非常少。目前學術界對留守兒童存在的問題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缺乏父性教育所導致，父性教育缺失對不同性別的留守兒童不同層面的影響這些方面的研究幾乎一片空白。

我們選取外出務工人員比較集中的粵西地區(qū)的縣級市——羅定市太平鎮(zhèn)留守兒童作為研究對象。從廣東省羅定市太平鎮(zhèn)的4所小學和2所初中進行抽樣調查，研究對象年齡跨度為7～14歲，問卷發(fā)放以班級為單位。除此之外，為了彌補問卷調研的不足，我們還采取了訪談法，對校長、老師、家長和村干部進行了實地訪談。我們的研究可以為國內(nèi)留守兒童父性教育缺失的研究提供第一手的資料，一方面可以了解留守兒童家庭父性教育缺失的嚴重程度，通過比較父性教育缺失的農(nóng)村留守兒童與完整家庭的農(nóng)村兒童，了解留守兒童存在的問題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缺乏父性教育所導致;另一方面也從更微觀的層面研究父性教育缺失對不同性別的留守兒童產(chǎn)生的不同層面的影響。這方面的研究屬于開拓性的研究。

二、個案分析——以廣東省羅定市為例

本次社會調研，用分層抽樣的方法，從羅定市抽取太平鎮(zhèn)作為調研地點，隨機抽取其中的4所小學和2所初中進行抽樣調查，研究對象年齡跨度為7～14歲，問卷發(fā)放以班級為單位，共派發(fā)了400份問卷，有效回收365份，問卷有效率為91.25%。問卷包含20道選擇題以及1道開放式的問答題。其中，男性比例為55.16%，女性比例為44.84%。

在受調查的學生中，關于父親的工作情況方面，數(shù)據(jù)顯示，父親在家的(包括在本地工作的33.15%，以及待業(yè)在家的10.33%)占43.48%;而父親在外地工作的占52.45%，即超過一半的父親因長期遠離家庭較難對孩子進行教育。

在被調查的學生當中，有38.59%的父親從不參加孩子家長會，所占比例最大，有23.1%的父親極少參加家長會(表2)。由此可見，父親不參加家長會的現(xiàn)象是很普遍的，父親對家長會的重視程度還是不夠的。即使是父親在家，但也是多由其他家長出席家長會，這就說明父親在家也存在父性教育缺失的現(xiàn)象。

表2 父親參加家長會的頻率

在輔導孩子學習方面，占比例最大的39.67%的父親從不輔導孩子學習，29.89%的父親一學期對孩子進行幾次輔導，次數(shù)很少。僅有7.07%的父親每天都對孩子進行輔導(表3)。由此可見，父親輔導孩子學習的現(xiàn)象較少，說明父親對孩子應有的教育與影響不足，特別是留守兒童家庭里，父親應發(fā)揮的教育功能上有較大缺失。

表3 父親輔導孩子學習頻率

當問及父親不在家時的感受時，會感到孤獨的比例高達71.65%，只有17.01%的留守兒童不會感到孤獨。有44.04%的受調查學生認為，父親長期不在家，自己親情缺失與空白，缺少父愛。這表明，父親在孩子心中不僅僅是一個親人的角色，也是一種感情依賴與傾訴的對象，父性教育的缺失或多或少會造成孩子性格上的自閉和自卑。

對于父親不在家的最大影響，28.87%的留守兒童認為是學習沒人監(jiān)督及指導;26.80%的留守兒童認為是孤獨;15.98%的留守兒童認為是缺乏安全感;10.31%的留守兒童認為是生活沒人照顧。這說明父親在孩子們心目中是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的，留守兒童是極其渴望父親能給自己提供各方面的幫助與教育。

本次社會調研收集到的數(shù)據(jù)經(jīng)過分析和處理，我們初步得出以下結論:第一，父性教育存在功能性缺失，即使父親長期在家，某些家庭也存在父性教育缺失的問題，也就是說，父親沒有發(fā)揮應有的功能;第二，父性教育缺失對于留守兒童學習成績的影響是復雜的，雖然留守兒童成績優(yōu)良的比例與非留守兒童相差無幾，但留守兒童中的差生比例遠遠高于非留守兒童;第三，父性教育缺失對女生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性格和心理方面:父性教育缺失的女生更容易表現(xiàn)出焦慮、緊張、不自信等;第四，父性教育缺失對男生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學業(yè)和紀律方面:父性教育缺失的留守兒童男生在學習成績方面顯著低于非留守兒童，父性教育缺失的男生容易表現(xiàn)出自制力差、責任心不強。

三、留守兒童父性教育缺失的負面影響分析

(一)性格方面

Hetherington研究認為，父親幫助孩子從心理上與母親分離，教他們控制自己的沖動，學習各種規(guī)則，同時能幫助母親避免過度情緒化地處理她和孩子之間的關系[5]。經(jīng)過問卷調查和訪談，我們發(fā)現(xiàn)父性教育的缺失不利于孩子良好性格的培養(yǎng)，留守兒童總體上在良好個性的培養(yǎng)方面不如非留守兒童。

1.外向性

父母均在家的孩子認為自己性格外向的占55.28%，而父親不在家的孩子則只有36.85%認為自己性格外向，二者存在顯著性差異。對男生而言，在外向性方面，父親在家的男生或父親不在家的男生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差異。就女生來看，父性教育缺失對其外向性格的形成則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父親不在家的女生只有11.36%認為自己樂觀、外向，父親在家的女生有29.31%認為自己樂觀、外向。父性教育缺失造成女生形成不同程度悲觀、內(nèi)向的性格。

2.責任感

從圖1中可以看出，父親與母親均不在家時，孩子的責任感最低，其次是父親不在家母親在家，然后才是父母均在家，令人尋味的是，父親在家母親不在家時，孩子的責任感最高。究其原因，父親本來就是家庭的主力，承擔起對整個家庭的責任，因此，父親在家的孩子在潛移默化中習得父親勇于承擔責任的好品質。另外，母親在家的孩子，由于對母親的依賴感，使得他們的責任感明顯降低。由此可以看出，父親對于培養(yǎng)孩子的責任心具有重要的作用。

圖1 孩子做事勇于承擔責任的比例

3.情緒穩(wěn)定性

根據(jù)和老師、家長以及校長的訪談得知，父親不在家的女生容易表現(xiàn)出焦慮、緊張、缺乏自信，父親不在家的的男生容易表現(xiàn)出自制力差、責任心不強。究其原因，父親無論在體格或者心理上一般來說都比較堅強，無形之中能帶給孩子安心與穩(wěn)定的感覺。而父親常年不在家，讓孩子身心都無法得到切實的保障;當沒有父親特殊的強有力的安慰，孩子更容易感到焦慮與緊張。

(二)心理方面

兒童健康心理的形成離不開家庭教育，父性教育的缺失對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方面構成比較大的威脅。

1.安全感

父親不在家的留守兒童中，超過60%的女生安全感弱或一般，屬于安全感偏低的表現(xiàn);接近一半的男生安全感弱或一般。父親不在家，會使得孩子更容易感受到“安全感”的缺失，更容易產(chǎn)生害怕、擔心、惶恐的心理，這在一定程度對女生會造成一種很大的傷害。

2.親子關系

超過三分之一的留守兒童對自己與父親之間的關系評價并不高，評價為“一般”、“不太融洽”和“矛盾尖銳”。反映了父親長期不在孩子身邊，孩子會逐漸疏遠父親，對父親產(chǎn)生隔膜。父親由于長年外出務工無暇顧及孩子，從而導致親子關系淡漠。由于親子關系淡漠，容易造成孩子日后形成自私甚至偏執(zhí)的個性。

圖2 留守兒童對親子關系的評價

3.心理對外開放程度

在從不愿意與人分享心事的比例中，當父親不在家時，孩子從不愿意分享心事的比率是最高的，為10.53%。這說明父親不在家的兒童往往會表現(xiàn)得比較孤僻、自閉，容易出現(xiàn)溝通障礙和心理問題。

(三)學業(yè)方面

圖3 從不愿意與他人分享心事的孩子的比例

父性教育缺失對于留守兒童學習成績的影響是復雜的，雖然留守兒童成績優(yōu)良的比例與完整家庭兒童相差無幾，但留守兒童中的差生比例遠遠高于完整家庭兒童。調查發(fā)現(xiàn)，留守兒童學習成績優(yōu)秀的占9.47%，略低于非留守兒童的11.11%;良好的占26.32%，顯著低于非留守兒童的34.07%;而中等、不及格分數(shù)段二者無明顯差異;及格分數(shù)段留守兒童顯著高于非留守兒童。一般來說，非留守兒童由于有父母親在家學習的監(jiān)督，會更認真學習;而留守兒童缺少父母親的監(jiān)督，或者要承擔一定的家務而使得學習成績有所下降。

圖4 留守兒童與非留守兒童學習成績對比

此外，我們發(fā)現(xiàn)父性教育缺失對男女生的影響是不一樣的。父親不在家的留守兒童中男生在學習成績方面顯著低于非留守兒童(圖5)。其中優(yōu)秀、良好分數(shù)段，留守兒童男生人數(shù)顯著低于非留守兒童，及格線和及格線以下的留守兒童的男生人數(shù)明顯高于非留守兒童。這說明，父性教育缺失對男生的成績影響較女生大。

圖5 留守兒童男生的學習成績

而對于女生而言，父親不在家的留守兒童與非留守兒童的成績差異較小，屬于正常的波動范圍(圖6)。這說明，父親不在家對女生學習成績的影響較小。這可能是因為由于女生的自覺性較強，成績受父親的影響很小。另外，由于女生較早熟，能夠體會到在外工作的父親的艱辛，所以會比同齡孩子更加懂得發(fā)奮圖強，好好學習，以求回報父母。

圖6 留守兒童女生的學習成績

四、留守兒童父性教育缺失的重建建議

(一)政府政策的支持

政府要逐步弱化乃至取消與戶籍相聯(lián)系的城鄉(xiāng)分離的各種制度。目前中國有6 100萬留守兒童，但此前的戶籍制度改革并沒有考慮到家庭教育以及親人團聚因素。《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于2014年7月30日正式發(fā)布，《意見》提到的全面放開建制鎮(zhèn)和小城市落戶限制、有序放開中等城市落戶限制、合理確定大城市落戶條件;建立城鄉(xiāng)統(tǒng)一的戶口登記制度，取消農(nóng)業(yè)戶口與非農(nóng)業(yè)戶口性質區(qū)分和由此衍生的藍印戶口等戶口類型，統(tǒng)一登記為居民戶口等措施。它們的實施對解決留守兒童的父性教育缺失有極大幫助。政府要逐步消除就業(yè)、醫(yī)療、住房、教育、衛(wèi)生、社會保障等制度壁壘，使外來務工人員有與本城市居民能夠平等享有公共服務資源，支持和幫助有條件的外出農(nóng)民工帶著子女舉家進城;同時加快新農(nóng)村建設和小城鎮(zhèn)建設，吸引外出農(nóng)民工返鄉(xiāng)就業(yè)創(chuàng)業(yè)，使更多留守兒童能夠在父母身邊成長，這是解決農(nóng)村留守兒童父性教育缺失問題的根本之道。

(二)加強宣傳父性教育重要性

“父性教育”是一個新興的概念，大眾對“父性教育”，認識仍處于一種模糊乃至未知的狀態(tài)。對許多留守兒童家庭而言，父性教育缺失根本就不是問題，他們認為父親在不在孩子身邊對孩子的成長影響不大。為此，需要向留守兒童家庭宣傳父性教育的重要性。在校大學生是社會公益活動參與的主力軍，是社會上積極關注社會問題的知識群體，我們提出創(chuàng)建一個“大男孩，小爸爸”的社會公益組織，在各高校招募男性大學生，利用寒暑假的時間下鄉(xiāng)開展活動。通過活動的參與和報道，宣傳父性教育的知識，形成對孩子的“剛性教育”，從學習興趣、性格以及心理上部分彌補父性教育缺失帶來的消極影響。

(三)培育父性教育技能

對于那些想?yún)⑴c子女的教育卻不知怎么參與的父親，加強相應的技能指導和訓練，提高父教能力。街道社區(qū)可以舉辦一些“父性教育”為主題的公益講座，為父親提供一定的咨詢服務和技能輔導課程。鑒于近年來網(wǎng)絡媒介的普及，我們團隊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父音”項目。“父音”項目，即通過與通訊公司的合作，呼吁爸爸與孩子每周至少保持一次通話，同時利用微信這個公共平臺開展獎勵性的活動項目，一方面跟蹤父親與孩子的溝通情況，另一方面提供父性教育的相關咨詢，宣傳父性教育。

(四)由“父親替代者”實施父性教育功能

在農(nóng)村地區(qū)，男性作為家庭經(jīng)濟的主要來源。對于眾多留守兒童家庭來說，父親外出務工的現(xiàn)狀在短時期內(nèi)難以較大改變。所謂父性教育，不僅可以理解為最狹義的僅由父親對孩子實施的教育，也可以理解為在孩子成長經(jīng)歷中接受的陽剛堅強類型的教育。因此，我們需要尋找“父親替代者”，由“父親替代者”實施父性教育。特別是孩子常接觸的較為信賴的老師和其他家長，可以合理發(fā)揮出部分父性教育的功能。留守兒童地區(qū)的學?？梢詾槊總€班級至少安排一位男老師的課程，讓留守兒童接觸更多的陽剛堅強類型的教育。

[1]全國婦聯(lián)課題組.我國農(nóng)村留守兒童、城鄉(xiāng)流動兒童狀況研究報告[R].2013.

[2]趙連偉.家庭教育中父親缺失現(xiàn)象調查及其對策研究——以山東省為例[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0.

[3]盧清，曾彬.對當前子女教育中“父親缺位”現(xiàn)象的思考[J].西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6).

[4]羅靜，王薇，高文斌.中國留守兒童研究述評[J].心理科學進展，2009(5).

[5]Hetherington E，Martha C，Roger C.Divorced fathers[J].Family Coordinator，1976，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