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新知識從未像今天這樣不斷以幾何級數(shù)增長。但是,在當下社會功利化的大背景下,大多數(shù)學校在應試壓力的“裹挾”下呈現(xiàn)出將閱讀內容窄化為教材和教輔的趨勢,豐富的閱讀教學生成漸漸從學校中消退,教育的方向與現(xiàn)實的需求背道而馳。這種片面重視分數(shù)、忽視閱讀的做法,帶來了許多弊端,嚴重影響了青少年學生的身心健康發(fā)展。不能以必要的閱讀來奠定生命的根基,使我們的學校異化為分數(shù)競爭的訓練場,也使得青少年的生命缺少青春的光彩和成長的幸福。
兩百多年來,世界各國的學校教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讀書似乎已經成為學校的代名詞,學校已然成為圖書館之外一個匯聚書籍的主要殿堂。無數(shù)有識之士都對學校教育和青少年閱讀寄予了極大的期望。如法國大作家雨果曾說:書籍是改造靈魂的工具。人類所需要的,是富有啟發(fā)性的養(yǎng)料,而閱讀,則正是這種養(yǎng)料。由此,學校的重要性便顯示出來了……書籍的朝代開始了,學校為它準備條件。著名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也講過,一個學??梢允裁炊紱]有,只要有了為教師和學生精神成長而提供的圖書,那就是教育。
在學校中,書籍是最不可缺少的材料和財富。閱讀對學生而言,是一種最為基礎的學習能力,對教師而言,是一種貫穿于整個教育過程的教學手段。學校教育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讓青少年學生養(yǎng)成閱讀的興趣、習慣和能力。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了,教育的主要任務應該說就算完成了。如果青少年在十多年的學習歷程中不能養(yǎng)成閱讀的興趣、習慣和能力,一旦他離開校園就很容易將書本永遠丟棄,而這樣的教育一定是失敗的。
誠然,學校教育通過最有效率的課堂教育方式,將人類的知識高度集約化、效率化和組織化,在有限的時間內傳授給我們的青少年,其作用就相當于母乳之于嬰兒。但是,教科書再濃縮,也不可能容納全部真正意義上原生態(tài)的思想,更不可能囊括人類已知的全部知識。如果一個孩子只靠喂養(yǎng)母乳長大,那么他肯定是營養(yǎng)不全、發(fā)育不良的。同樣,離開了對人類優(yōu)秀典籍的閱讀、只讀教科書的青少年,哪怕考分再高,也不可能走得很遠。學生對教科書的學習,不能代替閱讀,閱讀才是求學的重要途徑和根本舉措。
閱讀,尤其是兒童與青少年的閱讀,對人的志向、人生觀、品格情操和生命狀態(tài)的重要影響,已經取得了廣泛的共識。人類最偉大的智慧和最美好的情感深藏在那些優(yōu)秀的典籍之中。尤其是那些經過大浪淘沙積淀下來的經典,更是通過優(yōu)美動人的語言文字、精妙設計的故事情節(jié),展示出豐富立體的人物形象、跌宕起伏的人物命運,把真善美的價值送達青少年的心中。
腦科學的研究表明:大腦內并沒有專門負責閱讀的腦區(qū),基因尚未將閱讀融入編碼結構中,人類的大腦所建立的基因圖譜還是來自于以狩獵采集為生的遠祖?zhèn)?,人類也沒有充足的時間來形成專門的閱讀神經回路。閱讀是人類發(fā)展過程中一個相對較新的現(xiàn)象。正因為沒有特定的基因組直接負責閱讀功能,人類的大腦只好在負責視覺和語言的原有結構間建立連接(閱讀的神經回路),去學習閱讀這項新的技能。一些科學家沮喪地說,正因如此,兒童天生就會辨認聲音,而文字是額外的需求,他們需要努力學習才能讀懂。每一個兒童都需要經過大量的閱讀活動,才能得到有效的閱讀訓練。為了獲得這項非天賦的技能,兒童與青少年需要一個全面的閱讀環(huán)境,這也正是學校教育應該全力提供的保障。學校應該為兒童和青少年提供良好的閱讀環(huán)境,讓他們與書籍親密接觸,耳濡目染,潛移默化,讓他們在這些承載著人類最美好情感和最美妙知識的書籍之海里,幸福地遨游,茁壯地成長。
所以,教會兒童和青少年閱讀,讓他們擁有閱讀的能力,他們便會通過與書本的對話,擁有積極的人生觀;會通過所閱讀到的正能量的內容,不斷修正自己對人生和世界的態(tài)度、看法,從而提升自己的綜合素養(yǎng),形成積極向上的高尚品格。如此一來,千千萬萬個個體的閱讀,就必然匯聚成推動社會進步的強大力量,進而彌補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這些年來,我和“新教育”實驗的同人一直致力于青少年閱讀的研究與推廣,致力于推動書香校園建設,我們先后研制了《中國幼兒基礎閱讀書目》《中國小學生基礎閱讀書目》《中國初中生基礎閱讀書目》《中國高中生基礎閱讀書目》等一系列供青少年閱讀的推薦書目,并有效地吸引教師、父母等不同群體學會引領兒童和青少年的閱讀。我們希望把人類優(yōu)秀的典籍呈現(xiàn)給兒童與青少年,我們希望學校成為匯聚優(yōu)秀典籍的中心。青春期,正是對美好事物產生愛戀的關鍵時期。青少年在深入閱讀一部作品時,體驗之深刻、情感之濃烈,是成年人難以想象的。孩子們如果把這種情感傾注到這些優(yōu)秀的典籍上,就一定會對他們的一生產生深刻的影響。
相信書籍的力量,這是教育應該恪守的宗教教義般的信條。只有讓閱讀真正成為教育最神圣的使命,成為學校最日常的行為,學校才能真正成為豐盈心靈、強健精神的育人之地,青少年的生命也才會在閱讀優(yōu)秀典籍的過程中,綻放出奪目的精神之光。
【相關鏈接】
關于閱讀的對話
據(jù)我們所知,您在每年全國兩會期間,都會提交一份“關于設立國家閱讀節(jié)”的提案,為什么如此堅持?
朱永新:我從2003年開始,呼吁將每年的9月28日設立為國家閱讀節(jié)。因為從文化價值上看,9月28日是孔子誕辰日,作為民族文化的標桿性人物,以孔子誕辰切入,能夠更好地激發(fā)人們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認知,激發(fā)人們進一步發(fā)展與創(chuàng)造中華文明的決心。從閱讀現(xiàn)狀上看,我們距離世界上許多國家仍有很大差距,直接影響到民族的精神境界與創(chuàng)造力量。
我之所以不斷地呼吁,不是簡單地“鍥而不舍”,更不是“固執(zhí)己見”,而是基于長期以來對閱讀與教育問題的思考。我一直認為,相對于環(huán)境、資源等國家戰(zhàn)略而言,閱讀顯得有點“軟”,但它卻是影響更為深遠、持久的大問題。人的資源是第一資源,人的素質是第一品質,把全民閱讀作為國家戰(zhàn)略,提升國民素質,是中國當下和未來最重要的事情。只要一天不批準,我就會不停地呼吁。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全國各地約有400多個地方設立了閱讀節(jié)、閱讀月,在您看來,閱讀節(jié)對于全民閱讀活動的開展具有哪些切實的推動作用?
朱永新:近年來,全國各地開展閱讀節(jié)、閱讀月的城市和區(qū)域已經越來越多。如江蘇和湖北已經通過了推進全民閱讀的地方法律,用政府的力量強勢推動閱讀。蘇州市的閱讀節(jié)已經進行了10年。湖北省以“書香荊楚,文化湖北”為號召,成立了全民閱讀媒體聯(lián)盟,為建立書香社會推波助瀾。中小學的閱讀狂歡節(jié)、書香企業(yè)、閱讀青年號等活動開展得有聲有色。廣東省的“南國書香節(jié)”也深耕細作了多年,深圳與東莞作為推廣閱讀力度比較大的城市,每年都會舉行數(shù)百項有創(chuàng)意、有特點的活動,群眾參與比較廣泛。
有人說,讀書要避免一陣風似的運動。如何避免“閱讀節(jié)來了,全民忙讀書;閱讀節(jié)走了,全民難讀書”的尷尬景象,打造永不落幕的讀書節(jié),對此,您有哪些建議?
朱永新:閱讀當然不能僅僅依靠閱讀節(jié)、閱讀月。閱讀節(jié)、閱讀月是一種儀式和慶典,具有喚醒、激發(fā)、鼓勵的作用,具有交流、分享、慶典的功能。但閱讀需要一個生態(tài)環(huán)境,需要讓每個人形成良好的閱讀興趣和閱讀習慣,讓閱讀成為我們的生活方式。我曾經在《人民日報》發(fā)表了《有書香才有故鄉(xiāng)》一文,提出了推薦全民閱讀的系統(tǒng)工程。比如從出版上,應該以各項措施激勵優(yōu)秀圖書出版;從銷售上,應該以得力的政策確保圖書順暢流通;從服務上,應該在社區(qū)、學校、城市、鄉(xiāng)村建設合格的圖書館,推動優(yōu)質的公共圖書館及服務體系基本形成;從推廣上,應該呼吁官方民間等不同機構和獨立書評人發(fā)現(xiàn)、推薦好書,促使閱讀專家研究、推廣閱讀方法,由國家領導人和社會知名人士身體力行倡導讀書、樂于薦書,各行各業(yè)均以讀書為榮。我相信,只要我們不斷努力,建設書香中國的理想一定能夠實現(xiàn)。
(作者系民進中央副主席、中國教育學會副會長)
(責 編 子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