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裘偉廷
藝術的太空(下)
□ 裘偉廷
麥考爾為迪士尼世界繪制的巨幅畫作
英國著名太空美術家大衛(wèi)·哈代從1950年開始進行太空美術創(chuàng)作,他的作品主要分為三類:一是表現宇宙美景的寫實畫作;二是充滿幻想色彩,表現人類早期神話或未來生活的作品;三是插圖畫。其中繪畫作品灑脫利落,插圖畫精準細致,嚴謹而深入淺出。哈代的作品有的是手工繪制的,也有通過計算機創(chuàng)作的數字繪畫。他試圖通過自己的作品將深奧的科學概念通過美術作品傳達給公眾,并認為這樣的挑戰(zhàn)非常有意思。
左:哈代的作品《鄰居》,畫中按比例描繪了地球及鄰居火星、月球。
右上:哈代的幻想畫作品《以西結》
右下:卡羅爾的作品《火星化石》
美國人邁克爾·卡羅爾是早年太空美術運動的鼓吹者之一,也是國際天文藝術家協會的創(chuàng)始人。在少年時代,他受家庭的影響(他父親是航空工程師),開始對太空科學產生濃厚的興趣,從而開始了他的太空美術創(chuàng)作生涯??_爾的畫大氣而瀟灑,宏大而壯觀。他不變的主題是遙遠的星辰、異星地貌與太空飛船。
圖恰羅內擁有物理學碩士學位,在1978年畢業(yè)后就開始進行太空美術創(chuàng)作,作品很有特色。他經常用丙烯畫的手法表現宇宙中的各種天體,如星云、星系等,造型精嚴,藝術感十足又不失真實,色彩上則大面積運用深淺不同的粉色和藍色作基調,并夾以橙黃色系作前景,在暗背景襯托下顯得和諧而奪目,風格鮮明,給人印象頗深。另外他也創(chuàng)作過一些以星云為背景講述神話故事的畫作,別具意境。
俄羅斯的阿列克塞·列昂諾夫是最先進行太空行走的宇航員,后在星城從事宇航員訓練工作,可以說他是與太空關系密切的太空美術家了。但他開始從事太空美術的時間比太空行走更早,是在20世紀50年代。而他的作品多與開拓征服太空的活動有關,色彩厚重沉著。列昂諾夫經常與朋友、畫家索可洛夫合作,長于表現太空或恢弘或寂寥的場面,雖筆法略粗但場景遼闊宏偉且寫實性強。他們合作出版《人和宇宙》,收錄的作品可以說是代表了蘇俄太空美術的風格。
圖恰羅內的作品《猛犸象》
圖恰羅內的作品《地球的霸主》
列昂諾夫的作品《上升2號》
麥考爾是另一位精于描繪太空開發(fā)大場面的大師,他曾受聘于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從事太空美術40余年。他最擅長表現的是大時代背景下的探索活動,并將記錄當代史的一部分視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目標,因此其作品富有時代感和歷史感。本文將其作為具有代表性太空美術家,以專門篇幅予以介紹。
阿蘭·比恩是美國宇航員,也是第四個踏上月球的人,1981年退役后成為太空美術家。作為一位登上過月球的太空美術家,其作品不是想象,而是出自寫實;不是間接經驗,而是親身經歷。從內容上,比恩的太空美術作品大致可分兩類:一類是阿波羅宇航員以登月事件為背景的肖像畫;另一類是宇航員在月球上工作的畫面。他的作品表現了濃郁的科學英雄主義精神,但在他的潛意識里所隱藏的擔憂與恐懼,也在其作品中有所表現。
而加賀谷穰、格雷格·馬丁、加里·湯奇等人,則是受惠于計算機技術的新一代太空美術家。計算機技術的運用使他們的畫面分辨率高,精細無比,且色彩豐富,透明感強,可以完全不受顏料的限制。他們的畫風各不相同:加賀谷穰的畫風近于浪漫,描繪了大量星座神話傳說和人間天堂的場景,將星空理想化,玲瓏剔透;格雷格·馬丁、加里·湯奇則瞄準了宇宙深處,力圖描繪出天體誕生和演化的絢爛歷程,場面遼遠而璀璨。
美國太空美術家喬·比格隆運用電腦繪圖軟件和三維模型軟件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作品充滿浪漫主義的氣息和對未來的憧憬。他同時還是一位頗為執(zhí)著的業(yè)余天文學家和作品頗豐的作家,豐富的經歷使他的太空美術創(chuàng)作有著更堅實的基礎,著名的太空網站(space.com)對他十分贊賞,經常引用他的作品。
中國本土近年來也出現了一些太空美術家,諸如閔乃世、喻京川、周熠君、吳同椿等。其中閔乃世擅繪裝飾性極強的畫作,也設計過一些新穎實用的天文小制作;喻京川的很多作品取材自著名天體或天象,并用較為寫實的手法加以描繪;從事平面設計的周熠君則繪制過不少充滿幻想色彩的作品。而吳同椿的作品特色更鮮明,他用中國畫的渲染手法繪制的星云星系但求神似,靈氣十足。
天體攝影大師大衛(wèi)·馬林說:“無論是科學家還是藝術家都在試圖理解這個世界:藝術家用眼睛觀察這個世界,并努力用他們的方式來詮釋自己所看到的影像;而科學家也做著同樣的事,只不過他們的方式更加理性、更加規(guī)則而已。”這樣看來,太空美術家也許是最理性的藝術家了,他們用自己的手段詮釋通過現代科研設備看到的太空圖景,不斷嘗試著將太空科學的概念圖形化,用獨特的方式延續(xù)著科學與藝術的交融那綿長而坎坷的歷史。
圖1
圖2 格雷格·馬丁的作品《在星影中》
圖3
圖4
圖5
20世紀是太空科學興起的世紀,也是太空美術出現并蓬勃發(fā)展的年代。當代太空美術的開端是1944年邦艾斯泰的《土星世界》組畫。切斯利·邦艾斯泰(Chesley Bonestell,1888~1986)被認為是第一位真正的太空美術家,他的高超技藝和不懈努力奠定了太空美術作為獨立藝術門類的地位。他的理念和畫風對后人太空美術創(chuàng)作的深遠影響絕不可忽略,特別是他開創(chuàng)的“如果你在那里,你會看到什么”的創(chuàng)作思路,現早已被世界各國太空美術家廣泛采用。
邦艾斯泰生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先后在舊金山、洛杉磯、圣安東尼奧、帕洛瑪天文臺工作。他曾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學習建筑,但在第三年輟學后,邦艾斯泰為幾家建筑公司工作,所從事的是建筑設計,曾參與設計了舊金山著名的金門大橋。爾后在20世紀30年代末,他又從事電影的攝制工作。邦艾斯泰是一位天文愛好者,在利用前兩項工作的經驗技能和對天文知識的掌握后,勤于實踐,逐漸走進了太空美術世界。
其實,邦艾斯泰的第一幅太空美術作品是在1905年完成的。當時在天文臺通過12英寸(300毫米)望遠鏡看到土星后,他匆忙回家畫他所看見的??上倪@幅太空美術處女作在1906年之后的地震火災中被摧毀。在以后的歲月里,他以嚴謹的態(tài)度,受早年一批法國天文學家和太空美術家先驅呂都等的影響,創(chuàng)作了許多在科學和藝術上具有高水準的藝術畫,而且有所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成為承先啟后、繼往開來的太空美術大師。邦艾斯泰真是活到老、畫到老,在1986年他逝世時,畫架上還有一個未完成的畫作。
邦艾斯泰的作品《建設空間站》
邦艾斯泰的作品《宇航員在火星的衛(wèi)星上看火星》
邦艾斯泰的作品《地球的洪荒時代》
對于自己的太空美術作品,邦艾斯泰這樣說:“從我對電影技術的了解,我確信我可以把攝影鏡頭的角度在電影拍攝和繪畫技巧上得到巧妙的安排,這樣就可以從土星的一個衛(wèi)星到另一個衛(wèi)星上去旅行,而你們所看到的正如實際所見到的一樣準確。”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他吸收了前人繪制書籍插圖和觀測記錄的經驗并加以創(chuàng)新,力圖用繪畫的技法表現宇宙的宏大之美,作品構圖講究,凝練深沉,畫意十足,具有古典的美感。
不過在開始,邦艾斯泰描繪太陽系的行星世界,僅僅是一種興趣與愛好,并將它當作一個副業(yè)。1944年,在繪制完成“土星組畫”后一舉成名,他就全力轉向作為專業(yè)的太空美術創(chuàng)作。從20世紀40年代起,邦艾斯泰的不少太空組畫發(fā)表在許多雜志上,如《28天飛往火星》、《史密斯先生到金星》、《坐火箭飛往月球》等,后被編入《征服太空》一書,都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
20世紀50年代初期,邦艾斯泰進入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著名火箭專家瑪·布勞恩曾經說過:“邦艾斯泰的繪畫遠非虛無飄緲的仙境圖的簡單復制。他代表了現代科學所能提供的有關遙遠天體的最準確的描繪?!碑敃r的《柯里爾》雜志邀請他為5篇展望未來宇宙飛行的系列文章配圖,文章的作者就是馮·布勞恩。后來邦艾斯泰與馮·布勞恩成了好朋友,進行了太空美術方面的一系列合作。其實,他曾與眾多天文學家、火箭工程師和科幻作家合作,推出了多部畫冊,如《探測月球》、《探測火星》等著名圖書,影響深遠。
雖然由于受時代的限制,邦艾斯泰的很多作品從科學性方面來看實際上是有重大缺陷的。如他對土衛(wèi)六的描繪,今天人們知道,土衛(wèi)六的大氣層相當濃密,在上面不可能清晰地看到土星;另外,他繪制的月面地形也與真實情況差別很大;而且,他的畫作并沒有后來噴繪或數字繪畫作品的細致逼真。但這些缺點對于邦艾斯泰作品的總體來說,應該是瑕不掩瑜。
據稱,邦艾斯泰的太空美術作品強烈影響了美國公眾和政府。從美國第一顆人造衛(wèi)星到飛往火星的探測計劃,每一項重大的航天計劃完成后,他都要用圖解形式詳細地介紹給大眾。他的藝術作品使單調的天文數據和工程計算有了直觀和現實的意義。許多科學家、工程師和宇航員就是在他的作品影響下選擇了自己畢生為之奮斗的道路。而美國公眾與政府支持宇宙探索的投資,也與他的作品影響密切相關。許多專家和學者對邦艾斯泰的作品有高度的評價,如美國著名天文學家理查德松說:“邦艾斯泰的太空美術作品,超越了以往我所見到的同類作品,對于通俗天文學的確是有貢獻的,有高度的藝術價值。”為了紀念這位太空畫家的卓越貢獻,國際永久編號的第3129號小行星被命名為“邦艾斯泰”。
在美國航空航天博物館大廳入口處,一塊巨大墻面顯得與眾不同,上面是一幅6層樓高的大型壁畫《飛往太空》,它的作者是美國最著名的太空美術家麥考爾(Robert T. McCall,1919~2010)。如果看過庫布里克在20世紀60年代導演的經典科幻電影《2001漫游太空》,一定會對電影海報上那個極富創(chuàng)意的圓環(huán)形宇宙飛船和宇航服印象深刻。這幅激發(fā)了后世許多科幻作家想象的畫,作者也是麥考爾。其實,許多經典科幻影片的海報、NASA的無數宣傳畫和一系列航天主題郵票上,甚至在NASA前行政長官的辦公室中,都可以欣賞到麥考爾的畫作。麥考爾是一位對太空藝術有著特殊熱情的畫家,也是人類空間探索數十年來歷程與榮耀的見證者,無怪乎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在一篇專訪報道中說,麥考爾的太空美術作品比他本人的名字還要出名。
麥考爾生于美國俄亥俄州首府哥倫布。作為中學教師的兒子,他從小有機會大量瀏覽父親所收藏的各類雜志。但這并沒有讓他將讀書與寫作視為興趣,也沒有遵循父母意思成為醫(yī)生,反倒是《大眾科學》、《國家地理》等科學雜志和登載幻想、懸疑故事的雜志,引起了他對科幻以及太空的濃厚興趣。一次出游時,他被集市上陳列的退役飛機深深吸引,開始用稚嫩的手嘗試畫出想象中的飛行器漫游太空的場景。而在20世紀20年代,世界上還沒有真正去過太空的“宇航員”。
在高中時麥考爾獲得哥倫布藝術學院的獎學金,不過尚未畢業(yè)便在當地公司畫起了廣告招貼畫。二戰(zhàn)爆發(fā)后,麥考爾去空軍服役。但與其說他是為了到前線殺敵,不如說他更希望以此接近魂牽夢縈的飛機。戰(zhàn)后,麥考爾依舊做著廣告畫的職業(yè),同時也為不少雜志(包括科幻期刊)畫插圖。不過,麥考爾最深愛的繪畫題材仍然是航天飛行器。
還在20世紀50年代,美國軍方曾舉行過一個藝術計劃,邀請世界各地畫家進入空軍基地,創(chuàng)作軍事題材的作品。畫家們可以在營地隨意繪制草圖,拍攝照片,創(chuàng)作完成后,他們的作品每年將在空軍特別晚宴上展出。早年在空軍服役的經歷和關系,麥考爾成功地成為受邀藝術家,進入美國空軍進行創(chuàng)作。他高質量完成的45幅佳作,最后也被軍方錄用,掛在了五角大樓和美國空軍學院的墻壁上。
麥考爾的大型壁畫《飛往太空》
NASA成立后不久,也希望仿效美國空軍,舉辦類似的藝術計劃。1958年,麥考爾作為上次軍方藝術計劃的受邀畫家,自然成為NASA首批邀請的駐地藝術家之一。NASA關于太空探索的座右銘“改善這里的生命,把生命延伸到那里,在更遠處找到別的生命”,激發(fā)了他強烈的創(chuàng)作靈感。盡管NASA的官方邀請函只能對同一位畫家發(fā)出一次,但癡迷于太空畫作的麥考爾參與的熱情很高,希望在每次重要的發(fā)射自己都在場,于是自掏腰包,進入NASA繪制關于火箭發(fā)射的畫作,記錄著美國航天每一次的成功與失敗。
麥考爾設計的太空美術郵票
麥考爾與俄羅斯安德雷·索可洛夫合作完成的作品《宇宙時代的藝術》,這幅畫的主題是人類進行太空開發(fā)的歷史。
麥考爾與他的太空美術作品《飛行的歷史》
麥考爾的作品《沙漠小夜曲——漂浮的城鎮(zhèn)》
隨著NASA藝術計劃的不斷擴大,麥考爾的名聲也隨著這些響當當的畫作而日隆。作為從NASA走出來的藝術家,他并沒有把視野局限于這些類似于“宣傳畫”的作品上。在20世紀60年代,他成為《生活》雜志的自由撰稿人,開始了科幻想象畫的創(chuàng)作。同一時期,科幻片《2001漫游太空》上映,導演庫布里克邀請麥考爾去英國為這部電影創(chuàng)作宣傳海報,麥考爾應邀前往。在英國,他還與著名的科幻小說家克拉克等人有來往。麥考爾曾和當代最著名的科學作家阿西莫夫合作了一本圖文并茂的書《我們在太空世界》,1974年出版后引起廣泛注意,使他名揚天下。
從克拉克的“硬科幻”小說中麥考爾受到啟示:如果科幻作品在技術上具有科學憑據,那么,今天的想象也會成為明天的科學現實。這個想法讓他在此后創(chuàng)作中更多融合了科學對未來的想象甚至專注于科幻畫;他作品中的主角,也由現實中的航天器變成想象中的宇宙飛船。麥考爾這樣解釋為何逐漸“回歸”了科幻畫,回歸自己的童年:“這是因為我一直關注科學與技術的進步,以及人類知識滾雪球般的累積。預測未來是如此地激動人心,我們對未來了解與日俱增,我們將戰(zhàn)勝它、利用它、改造它?!?/p>
在20世紀20年代,那個喜歡在父親舊雜志中徜徉的小麥考爾,曾在一本科幻雜志里看到這樣一句話:“今天的肆意想象將會成為明天的事實”。成年后的他,對這句話一直不能忘懷,或者說,這成了麥考爾心中難以忘懷的舊夢。在一次采訪中,當記者提起某些評論家批評他的后期畫作“幼稚、孩子氣”時,麥考爾回答說,他并不認為“幼稚”是藝術家的“毛病”,相反地,“越幼稚才表明他們投入藝術越深,越幼稚成功的可能性才越大”。
或許麥考爾一生并不顯赫,但對繪畫的熱愛,對神秘太空的向往,讓他從用鉛筆繪出想象中太空的小孩,成為一個知名的太空畫家;而對人類科技美好前景的寄望,又讓他從“寫實”畫匠成為一個描繪未來的藝術家。阿西莫夫這樣評價麥考爾:“我們當中最接近‘駐外太空畫家’的人”,然而,遺憾的是,這位“駐外太空畫家”始終沒能親身登上他畫了一輩子的宇宙飛船——盡管他曾名列NASA一項載人航天計劃的名單中,但那項計劃隨著1986年挑戰(zhàn)者號航天飛機的爆炸聲而被永久擱置。
(責任編輯 張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