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輾轉(zhuǎn),別說再見

文/提拉諾

編輯/愛麗絲

作者有話說：

現(xiàn)在的我，每天在辦公室里面坐著喝茶、織毛衣、看電視劇，一下子覺得自己已經(jīng)邁入老年生活了，唯獨在碼字的時候仍然熱血沸騰！寫這篇稿子時，我常常想起以前讀書時候的我，也像女主角一樣，憑借一腔孤勇做了許多傻事，卻怎么也得不到回應(yīng)。現(xiàn)在想來，這大概就是青春吧，有遺憾，但是依然美麗，嘿嘿。

世界上也有付出全部都得不到收獲的事情，就像她年幼懵懂，卻熱血沸騰的初戀。

【01 你是父親好朋友的孩子】

江小楓第一次見許彥，是她十四歲的生日。

父親邀請了許多合作伙伴來家里的別墅為她慶祝，他們又帶來了自己的孩子。而在那一群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小孩子中，唯獨許彥最惹眼。

因為他長得相當(dāng)清俊。

個子很高，身材瘦削，穿著白色T 恤的少年在那群人中猶如鶴立雞群，額前的劉海略長，有些擋住了他深邃好看的眼睛。他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顯然對這種小孩子的聚會十分厭煩。

即便是這樣，江小楓依然覺得他迷人得不行。

父親帶著她走向他和他的父親，彼此介紹寒暄，說是他們以前小時候還一起玩過，不過年紀(jì)太小了，估計他們都不記得了。

江小楓確實不記得自己跟這樣好看的人見過。她對他甜甜一笑：“你好，我叫江小楓?！?/p>

可是許彥只是隨意掃了她一眼，就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許彥的父親，江小楓見過很多次，和爸爸是很多年的兄弟好友，總是一臉笑瞇瞇的慈祥模樣，趕緊替許彥打圓場，給江小楓道歉，解釋說許彥之前都在他媽媽身邊生活，從小缺少人管教，脾氣太差。

他的脾氣不好，她也好不到哪里去。這一下，她對他的好感一下子降到最低。

他不搭理她，她也懶得再去管他。

直到吃飯過后，大人都去樓上繼續(xù)他們的酒會，而孩子們一起在院子的游泳池邊準(zhǔn)備看煙花，江小楓穿著好看的白色短裙，手里握著小小的煙花棒，開心地跟人交談著。

這時候天空中迸發(fā)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朵，煙花秀正式開始了。

色彩斑斕的光圈交織成了一幅美麗動人的畫卷，伴隨著每次煙花升騰的巨大爆炸聲，在場的每個人都仰著頭只顧著看天空中的美景。

江小楓的視線穿過人群，看見了站在最邊上的許彥，他靜靜地立在院子的燈下，燈光將他的影子拖得老長，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將他襯托得越發(fā)冷峻。

他的眼輕輕一斜，向她這邊望過來。她趕緊抬頭，假裝自己始終都在看著天。

天知道她緊張得手抓住裙擺，濕了一片。

好一會兒，煙花秀還在繼續(xù)。大家不約而同朝著前院的方向走過去，那邊可以更加靠近，沒有花園里樹木的阻擋，也可以看得更加清晰。就連江小楓自己，也抬著頭滿臉歡喜，跟在隊伍的后面走過去。

卻不想有一只手悄悄朝她的腰上一推。

江小楓根本就站不住，直接摔入了身旁的泳池里。

孩子們大多已經(jīng)過去了，剩下的小孩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天，沒有人注意到江小楓落水了。

她不會游泳，又是突然入水，水流從四面八方涌向她的嘴巴、鼻子，她嗆得難受，整個肺像是燒了起來。她只能掙扎著，四肢不停撲騰，可她還是覺得自己在絕望地下沉著。

直到她隱約看見一個黑影跳下了池子，向她這邊游過來。

江小楓真覺得自己是不是快死了，才會覺得這個少年猶如天使一般。

【02 再見面你是同班同學(xué)】

江小楓被許彥救了。

后來兇手查出來，竟然是當(dāng)天負(fù)責(zé)照看孩子的李阿姨。

江小楓從六歲開始，就由這個李阿姨照顧日常起居。在江小楓看來，李阿姨一直都是個很勤勞又和藹的人，李阿姨說自己沒有孩子，只有一個侄子，很喜歡小孩，所以才會來做這份工作。就她所知，父親待李阿姨不薄，而且李阿姨的家境似乎也還不錯，到底為什么會對她下如此狠手，她真的想不明白。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yī)院，身邊圍繞著雙親等一眾親戚。

可是從那之后，她就再也沒見過許彥，更不知道后來李阿姨到底如何。

沒想到兩年之后的高中入學(xué)，她重新見到了他。

而他們竟然在同一個班級。

班上的同學(xué)似乎對許彥早有耳聞，每次許彥面無表情地走進教室坐回自己的位子，都會引起女生們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江小楓后來才知道，原來許彥本應(yīng)該上高二了，但是因為家庭原因留了一級。

她想起自己還欠他一個道謝，可是當(dāng)著全班的面，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和他搭話，沒有辦法，便趁著課間大家去做操的時候，偷偷放了一張字條，約他放學(xué)在樓頂見面。

這還是江小楓第一次對男孩子那么主動，心里七上八下的，放學(xué)之后她趕緊沖上樓頂?shù)戎^來。

可是她等了快半個小時，心里猜測可能許彥沒有看到自己的留言，想下樓去教室確認(rèn)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道傳來，她看見了氣急敗壞的許彥來到她面前，瞪著她說了句：“你離我遠(yuǎn)點！”

“我……”江小楓被吼得莫名其妙，想要追上去解釋，可是許彥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是有多厭惡她，才會跑得那么快呢。她望著空蕩蕩的樓道，難過地想。

第二天江小楓才聽同桌說，原來許彥放學(xué)之后被老師叫了過去，以為他有早戀的矛頭所以狠狠教訓(xùn)了他一頓。

這件事一看就是誤會，而且老師也找錯人了，是她約的人，要罵也應(yīng)該罵她才對。

可是許彥只當(dāng)她是瘟神般處處躲避，甚至連中午去食堂買飯的時候，看到她在這一隊，就絕對會去另外的隊伍。

江小楓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從小嬌生慣養(yǎng)著長大，被人那么不待見，理應(yīng)很生氣。

但每每看到許彥的臉，她就想到了十四歲生日的夜晚，她被水嗆得腦中一片空白，每一個細(xì)胞都充斥著絕望的情緒，她以為自己要死掉了，卻在彌留之際看到了許彥的臉。

她對他就再沒了脾氣。

連續(xù)幾天的貓鼠游戲之后，江小楓決定再一次主動出擊。

放學(xué)之后，她干脆在許彥離開的路上攔截住他。

可是他騎自行車，江小楓這么莽撞地沖出去，只有一個后果——她躲避不及，他也沒剎住車，兩個人撞在一起，她向后退了幾步摔倒在地上，腿立刻就擦破了一大片。

火辣辣的疼痛感讓江小楓的眼淚直接就流出來了。

許彥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下車。

江小楓透過眼淚看他，原本想說的話都因為哽咽而堵在了嗓子里，正要開口，他卻抬起腳，踩著腳踏板，迅速離開了。

【03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江小楓就算有再大的熱情，也被他這接二連三的冷水給澆熄了大半。

她不過是想要道謝而已，卻沒想到他連一句“謝謝”都沒給她機會說。

腿受傷了，江小楓怕老爸知道又會擔(dān)心，瞞住了所有人，整日穿著長褲遮蓋。

夏季炎熱，傷口開始發(fā)炎，有黃色的液體透過褲子滲出來，再跟傷口粘在一起，每次脫褲子的時候，江小楓都疼得齜牙咧嘴。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fēng)。

江小楓帶著腿傷不光遇到了體育課要玩二人三足形式的躲避球，還碰上了老師把她和許彥安排在一組。

“撞車”的意外之后，她就盡量不出現(xiàn)在許彥面前。第一是她走路的時候傷口蹭到褲子時很痛，走路就會變得很奇怪。第二個原因是她想到許彥冰冷的眼神，總會忍不住想要縮縮脖子，盡量躲開他的視線。

就像現(xiàn)在，她也擔(dān)心許彥會不會立刻激烈地拒絕。

沒想到許彥一聲不吭，按照老師的安排，站在了她的身邊。

江小楓覺得自己呼吸都變得不正常了，時不時用余光看他一眼，高個子的少年如同雕像，好看的側(cè)臉在陽光中猶如帶著光。

分好隊之后，許彥從體育委員那里領(lǐng)來了繩子，看了江小楓一眼，淡淡說道：“你過來一點。”

江小楓愣了片刻，向他挪了一步。

“再過來一點?！痹S彥難得沒有冷言冷語，目光如繾綣的云般。

她只好又向他走近，直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十厘米，她一抬手，就可以碰觸到他的胳膊。

許彥彎下腰，把繩子系在了兩人的腳踝上。

江小楓只覺得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他們兩個尷尬笨拙地移動著。

她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好在他沒有對她速度如此之慢感到惱火，在她耳邊小聲指揮著應(yīng)該往哪邊移動，竟然也“存活”下來了，直到場上只剩下最后五組。

個子高的許彥立刻成為被攻擊的對象，連續(xù)幾個球的目標(biāo)都是向著他們。

江小楓為了不讓他們出局，費力地跟著小跑起來，經(jīng)過之前的磨合，好像也開始有了默契，兩個人躲避的方向都一致。

只是跑得太久了，江小楓感覺到汗水順著大腿流到膝蓋上，刺痛了她的傷口，恰好有球飛過來，她想要努力跟著許彥躲避，但是腿疼讓她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向前跪了下去。

許彥彎腰下來扶她，正好被球砸到了背上。

體育老師的哨聲一響，他們出局了。

江小楓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啊，我……”

許彥一言不發(fā)，繼續(xù)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彎腰解開了兩個人腳上的繩子，扶著她走出了場地。她走得有些慢，咬著下唇，臉色發(fā)白，額頭上全是汗。他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膝蓋，眉頭立刻蹙起來：“你膝蓋出血了?！?/p>

“啊？”江小楓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膝蓋，之前的傷口果然又滲出了血，她隨意說了一句，“我沒事。許彥，剛才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痹S彥點點頭，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先去醫(yī)務(wù)室吧。”

又摔了一次，果然比之前更嚴(yán)重了。

校醫(yī)拿酒精幫她清理傷口，她疼得使勁捏自己的褲子，還是忍住沒有呼痛，只是發(fā)出幾聲微弱的呻吟。

包扎好之后，校醫(yī)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治療室里只剩下江小楓和許彥兩個人，或許是之前他們靠近一起玩了游戲，或許是他在她耳邊的輕聲細(xì)語，又或許是他對她流露出了一絲不經(jīng)意的溫柔。

江小楓鼓起勇氣跟許彥說：“對不起，不管是那次約你見面害你被罵，還是上次突然出現(xiàn)在你車子前，還有剛才……如果不是我，你肯定能贏的?！?/p>

她低著頭，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

半晌，許彥都不說話，聲音帶著一絲無奈：“你好像很喜歡道歉。有些事明明應(yīng)該是我要說對不起?！彼皖^看了一眼她的傷。

“我……”江小楓尷尬地笑了笑，“我還想跟你說謝謝，我還記得，我生日那天，是你跳下泳池救了我。”

可是許彥的臉一點一點凍結(jié)，再沒說一句話。

【04 你是我世界的傾盆大雨】

江小楓想到自己能夠和許彥說上話，興奮得一晚上都沒睡著。

一大早醒過來，她從家里面帶了兩份早餐就早早去了學(xué)校。她讓司機在學(xué)校附近的車站把自己放下來，避免被別的同學(xué)看到。

她手里提著早餐，嘴里哼著小曲，夏天烏云密布的煩悶天氣，都沒能影響她的好心情。

就在她快要走到學(xué)校門口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人從學(xué)校門口走出來。她瞇起眼睛打量了一會兒，總覺得有些眼熟。

很像……李阿姨。

那次游泳池事件之后，她沒來得及再見李阿姨，就只聽父親說看在李阿姨照顧了她那么久的分上，沒有報警，而是讓她離開本市，不要再出現(xiàn)。

這樣想來，那很可能就是自己看錯了。

不過江小楓也沒在意太久，因為她一進到學(xué)校，就看到走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許彥。

他背著深藍(lán)色的雙肩包，手里面捏著一把傘，另外一只手空蕩蕩的，想必還沒有買早餐。

江小楓已經(jīng)認(rèn)真觀察過了，許彥總是在第一節(jié)課下課的時候去學(xué)校小賣部買幾塊錢的面包，配上一盒牛奶，他課間認(rèn)真吃早餐的模樣，真像是一個乖巧的少年。

面包中他尤其喜歡三明治，兩片面包中間夾著火腿和雞蛋。江小楓吃過一次，只兩三口就覺得實在無味，不想再吃。

所以她特地從家里帶了煮飯阿姨專門做的三明治。

全麥面包夾上黑椒牛肉，配上番茄、生菜和雞蛋，再抹一層蛋黃醬，保準(zhǔn)許彥會喜歡。

趁著現(xiàn)在上學(xué)路上還沒有什么人，江小楓不顧腿上的傷，小跑到許彥的身邊，與他并肩走著，說了一句：“早啊，許彥！”

他轉(zhuǎn)頭看她，她也歪著腦袋看著他，嘿嘿一笑，就像是太陽花見到了太陽，露出整齊的牙齒，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縫。

看得許彥一愣，他皺起了眉頭：“你干什么？”

她趕緊獻(xiàn)寶似的把手里的袋子遞過去：“給，這算是謝禮。”

男生揚了揚眉毛，沒有接，盯著粉紅色的袋子：“這是什么？”

江小楓確實覺得自己拿粉紅色的塑料袋有些過頭了，用手摸了摸后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三明治，專門拿給你的！謝謝你昨天送我去醫(yī)務(wù)室。你就收下吧，我都帶過來了?！?/p>

許彥望著她的臉，猶豫了片刻，接了下來。

課間的時候，江小楓悄悄看向他，現(xiàn)在是他吃早餐的時間了。

可是許彥站起來走出了教室，五分鐘之后回來，手里拿著三明治和牛奶，跟以前一樣，慢條斯理地吃下了肚。

她等了一上午，又等了一下午，都沒看到許彥拿出她給他帶的三明治。

快放學(xué)的時候，天空陰沉得厲害，就像是江小楓此刻的心，沉甸甸的，裝滿了雨水，壓得她難受。

下課鈴一響，大家都趕在大雨滂沱之前迅速離開了。

江小楓堵住了許彥，直接開口問：“我給你的三明治呢？你吃了嗎？”

許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咸不淡地說了句：“沒有，扔了?！?/p>

“什么？你——”江小楓的心里難過大于氣憤，一下子委屈得不行，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為什么？我特地帶給你的……”

“不為什么。”許彥不打算繼續(xù)和她糾纏，從她身邊繞過去。

江小楓不依不饒地跟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我不信，你扔哪兒了？”

許彥扯掉她的手：“男廁所旁邊的垃圾桶?！?/p>

江小楓咬住嘴唇強忍著淚水，轉(zhuǎn)身就朝男廁所跑過去。她真希望垃圾桶已經(jīng)被掃地的大嬸倒過了，至少這樣她就不會親眼看到。

她跑過去一看，垃圾還沒來得及倒，自己的那個粉紅色袋子異常顯眼，就算那么多垃圾堆著，她還能隱約看到袋子口露出來的牛肉。

他真的扔了。

江小楓轉(zhuǎn)身沖回教室，拿起自己的書包就朝外沖。

無奈她今天出門的時候高興過了頭，連雨傘都忘了拿。所以只能挨澆了。

可是雨那么大，江小楓只往前沖了兩步就退了回來。雨水打在她臉上，她也不知道是雨還是淚，滑到嘴巴里，苦澀的味道充斥著她的味蕾。

她不想繼續(xù)在這里等待了，反正身上也打濕了那么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沖出去好了。

哪知道她剛沖了幾步，就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許彥把手里的傘往她手里一塞，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就沖進了大雨之中。

而她只是這樣傻呆呆望著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雨幕里。

江小楓看著自己手里的傘，米白色的傘帶著咖啡色格子的點綴。不知道是誰，還在傘扣上繡上了一個“彥”字。

……這不是夢。

可她還是覺得不可置信，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走到了學(xué)校門口，正好看到了舉著傘走進來的父親，他過來摟住她：“我看到你的傘在家還以為你沒拿呢，你又不允許開車進來接你，打你手機又沒接，真是急壞我了?！?/p>

江小楓也摟住自己的父親，剛才的憤怒煙消云散，嘴角忍不住帶著笑。

所以她沒有看見，父親臉上帶著的擔(dān)憂。

【05 你是我心心念念的人】

江小楓以為自己跟許彥的關(guān)系總算破冰，不想第二天她興沖沖去還雨傘的時候，他又恢復(fù)了面無表情的模樣，接過傘就一言不發(fā)地拿出書，不管她怎么跟他說話，他都沒有理會。

她開始有些尷尬，尤其是看到坐在許彥附近的同學(xué)也看過來，她只好悻悻地離開了。

之后也都是這樣，對江小楓保持視而不見，仿佛之前的溫柔只是她自己的幻覺。

許彥是個很特立獨行的人，班上的人也顧忌他曾是高一級的學(xué)長，除了個別男生，幾乎沒有人敢和他說話。

直到有天下午下了音樂課，他們從音樂教室回到了班上，許彥突然在自己的抽屜里翻找了許久，然后第一次主動跟周圍的人說話。

“你有看到我的手機嗎？”

“你知道去上課前誰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的人嗎？”

他問了一圈依然無果，只好走上講臺。

許彥在班上乃至年級都算得上是風(fēng)云人物，出類拔萃的外形，還有“留級”的背景，他一上臺，大家?guī)缀踉谕粫r刻就安靜了下來。

他面色急切：“我的手機放在抽屜里被偷了，如果你們有誰看到或者知道我的手機被誰拿了，麻煩告訴我一下。如果拿了我手機的人就在班上，我給你錢，我買回來?！?/p>

同學(xué)們?nèi)棵婷嫦嘤U，小聲討論起來。原來最近班上一直都有東西丟失的事情發(fā)生，比如放在抽屜里的幾塊錢，或者是筆，但是一般這種小東西都很難找回來，就沒有報警，只是跟老師反映了而已。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許彥見得不到回應(yīng)，滿臉沮喪地從臺上走了下來。江小楓有些擔(dān)心，只能抬起頭望著他，希望他能夠看自己一眼。

這樣他就會知道，只要他開口，她一定會幫他的。

弄丟了手機的許彥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一連三天都悶悶不樂。聽說他手機里存著重要的東西，弄丟了就找不到了，所以他才那么急。有人提議讓他去跟班主任說這件事，但是他毫不猶豫地?fù)u頭拒絕了。

江小楓不知道手機里面到底是什么那么重要，可是她想要幫他。如果能夠幫他找回手機，他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會不會好一些呢？想找手機，就得抓住小偷，她絞盡腦汁，只想出了一個比較笨的方法——守株待兔。

每次大家丟東西，不是去上音樂課就是體育課了。江小楓悄悄逃掉了體育課，躲在了講臺下面，屏息等待小偷入網(wǎng)。

沒過多久，她果然聽到了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這個賊果然是班上的人！而且還有班上的鑰匙！

江小楓屏息凝神算準(zhǔn)時間沖出去，在聽到腳步聲進了教室之后，立刻從講臺下面爬出來，大喊一聲：“小偷！”

可是結(jié)果并不如江小楓想的那般。

因為進來的人不是小偷，而是班主任。

她手里拿著鑰匙，只是來拿放在這里的一摞作業(yè)本。

班主任看見沒去上課的江小楓，立刻板起了臉，毫不客氣地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江小楓向班主任解釋了前因后果，但班主任不但不買賬，還讓她把家長喊過來。

她本以為班主任知道班上小偷猖獗這件事之后會引起重視，對她網(wǎng)開一面，結(jié)果班主任在聽說許彥的手機遺失之后，嗤之以鼻道：“哼，他的手機被偷了？真是賊喊捉賊?！?/p>

江小楓愣住，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班主任語重心長地勸她：“江小楓，你的成績不錯，不要為了一些劣跡斑斑的學(xué)生勞神費心，有些人光有一副好皮相是沒什么用的。你好好學(xué)習(xí)，別再理許彥的事了。”

江小楓一下子火了，站了起來，忘了自己面對的是班主任。

她的脾氣真的不好，尤其是在別人隨意亂說自己所在意的人的時候，更是說爆發(fā)就爆發(fā)。

“你以為許彥為什么留級？還不是因為觸犯了太多校規(guī)！整天打架！要不是念在他現(xiàn)在沒爸沒媽才決定對他網(wǎng)開一面，不然早就開除他了！”班主任尖銳的聲音穿透力極強。

江小楓咬著嘴唇，震驚得說不出一個字。

她被班主任趕到了會議室里面坐著反省，寫檢討，可是她的腦子里只有許彥的臉和班主任說的那些話。

沒爸沒媽？怎么會呢？從來沒有聽爸爸提過這件事啊……

她的腦子很亂，只知道等會兒一定要好好問問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這時候門打開了，江小楓看向門口，許彥慢慢走了進來。

他瞪著她，就像是那天她在樓頂?shù)人?，終于他出現(xiàn)了，卻對她說出了那樣冷酷的話時一模一樣。這一次也是這樣，他甚至不愿靠近她，站在門口質(zhì)問她：“誰讓你做那些事情的？我有讓你做嗎？我的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我……”江小楓支吾了半天，這一次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錯了，固執(zhí)地說，“她對你什么都不了解，沒有資格這樣詆毀你！”

“如果她沒有詆毀呢？”許彥不耐煩地打斷她，“江小楓，我一開始就跟你說過了，離我遠(yuǎn)點！你又有什么資格過問我的事？你對我什么也不了解不是嗎？”

“我懂！”江小楓大聲回答，可是剛說完，在許彥冰冷的目光下，她又有些心虛，咬著嘴唇，深呼吸一口氣，“我或許不完全了解你，但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只要了解這些就足夠了。”

我知道你是那個會奮不顧身跳入泳池，救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的男生。

我知道你善良又勇敢。

許彥的嘴微微張著，好一陣沒說話，等他從愣怔中恢復(fù)過來，看著江小楓的眼睛中滿是譏誚，他淡淡說道：“隨便你相不相信，我只要你能滾多遠(yuǎn)就滾多遠(yuǎn)，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xiàn)?！?/p>

【06 事情遠(yuǎn)沒有想的那么簡單】

江小楓活到現(xiàn)在，十六年的時間，從來沒有感到如此挫敗過。

檢討書沒有寫完，老爸就來了，跟班主任在辦公室談了幾分鐘，就直接來這里接她回家。

路上的時候，江小楓還在想著許彥的話，沒有發(fā)現(xiàn)老爸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突然開口：“小楓，你不要再管許彥的事情，如果你不聽，那我總有辦法可以讓你或者讓他走?！?/p>

江小楓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爸爸。

那么多年來，他從來都不會這么嚴(yán)厲地對她說話，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會盡量滿足她。

卻不想，這一次他會這樣對她說話。

江小楓不解：“可是爸爸，許彥不是你朋友的兒子嗎……”

“已經(jīng)不再是了?！备赣H避開她的視線，神色有一絲不安，“他爸犯了些事，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總之，你要離許彥遠(yuǎn)一點，記住我的話！”

一連三次受挫，江小楓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面，一個星期都沒有去學(xué)校。

不光是因為她頂撞班主任被處罰停課三天，也是因為她不敢去學(xué)校，害怕看到許彥一成不變的冷冰冰的臉。

她在家里不吃飯也不上課，直到同桌幫她要來了許彥的手機號碼和家庭住址。他住在一個她從未聽過的小區(qū)，離她這兒很遠(yuǎn)。

江小楓覺得自己是個矯情的人，明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可還是忍不住想要聯(lián)系他。

可是最后，她只能發(fā)一句：對不起。

等了一天一夜，江小楓握著手機，始終沒等到許彥的回復(fù)。今天是周末，許彥沒有理由不看手機，要么就是他看了，只是不愿意搭理她而已。

她從期望變成失望，最后是絕望。

太陽快要下山，她木然地走下樓梯，走到了爸媽的房間。

她還沒進去，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小楓這樣下去不行啊，還是讓她盡早轉(zhuǎn)學(xué)吧?！苯笓u頭嘆氣，“怎么偏偏那么巧又遇到了，雖然當(dāng)年的事并不是我們的錯，但是畢竟造成了那孩子現(xiàn)在的命運……”

“你女兒那倔脾氣你也知道，她要是不想走，十頭牛都拉不走。反正許彥那孩子也可憐，給他一筆錢，讓他帶著他的阿姨離開這個城市好好生活，也算是我能為老許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江父提及舊友，語氣間帶著深深的無奈，“那天去學(xué)校接江小楓的時候，我見過許彥一次，他對我還有小楓的敵意十分明顯，我怕這樣下去……”

江小楓想也不想就趕緊沖了出去。

她終于到了許彥的家。

破舊的大門，讓江小楓站了許久都不敢敲門。

直到門被人從里推開，江小楓下意識地想要逃跑，可是從里面走出來的不是許彥，而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中年婦人。

“李阿姨……”江小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而記憶中慈眉善目的李阿姨，在看見她之后突然變得猙獰起來，一下子就撲過去，試圖掐住她的脖子，怒吼著：“你這個殺人犯！殺人犯！”

所幸隨后許彥回來，一把拉住了李阿姨的胳膊，才制止了她。

江小楓捂著自己的脖子，眼淚不停落下來，她眨著眼睛和許彥對視著。

這是她第一次，那么害怕面對他。

【07 全世界都給你】

江小楓很喜歡一句歌詞：我沒有溫柔，唯獨有這點英勇。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比如對真相的承受能力。

江小楓從未聽父親說起過，原來李阿姨是許彥的姑媽，許彥爸爸的姐姐，來江家做保姆，也不過是因為李阿姨自己沒有孩子，在家里閑不住，就讓許彥的爸爸介紹工作，正好那時候江父江母忙于工作無暇照顧江小楓，李阿姨又是熟人的親戚，自然很受歡迎。

許彥跟母親姓，他的父親叫李常年，一年前因為貪污案被檢舉揭發(fā)，最終畏罪自殺。

兩年前江小楓的生日，李常年知道江小楓的父親清楚自己貪污的罪證，最后一次來求江父高抬貴手，可是在被正義的江父狠狠拒絕之后，李常年誤導(dǎo)李阿姨，讓李阿姨以為是江父栽贓陷害，李阿姨氣得為他痛下殺手。

結(jié)果還是沒能成功。

因為許彥。

他無意中知道了父親的想法，當(dāng)時他也以為是江父的錯，才會對她那樣冷漠。

可是看到她落水，他還是忍不住跳了下去，把她給救起來。

他救了她一條命，她便就此傾心于他。

江小楓在面對許彥冷言冷語的時候曾經(jīng)想，到底要如何才能夠讓他喜歡自己呢？要付出多少才能夠打動他呢？

她真的想把全世界都拱手送給他。

只可惜，他不要，他要不起。

小說或者電視劇里真心相愛的兩個人都可以不顧上一代的血海深仇，但是李阿姨年事已高，失去了自己的親弟弟，不管許彥怎么解釋，她也認(rèn)定江家的人是殺人兇手。

而許彥只剩下她一個親人。

過去的恩怨，他放不下。

等到江小楓把所有事情想通之后，她又去找許彥。

只可惜那間屋子已經(jīng)空了，破舊的大門，每次開開合合都會發(fā)出尖銳的聲響。

她在屋里坐了一天，然后回家，抱著自己的父親痛哭流涕。

江父見不得自己的女兒心碎，如實相告：“許彥接受了我提供的幫助，打算出國留學(xué)。小楓，他會過得很好，他也讓我轉(zhuǎn)告你，讓你打起精神來生活下去?！?/p>

江小楓知道這只是父親安慰她的話。

許彥對她如此冷漠，不會給她留任何只言片語。

江小楓這才明白，世界上也有付出全部都得不到收獲的事情。

就像自己年幼懵懂，卻熱血沸騰的初戀。

人們一生中要經(jīng)歷的成長太多，這一點遺憾，不需要了解得太透徹。

比如許彥也覺得沒必要讓江小楓知道，她給他帶的三明治，他沒有扔，除了不吃的牛肉，他全部都小心翼翼地吃了，吃的每一口都覺得無比感激。

她沒必要知道每次和她說話，他都緊張得只能假裝面無表情，只怕自己稍稍松懈，就會忍不住對她露出笑臉，就會忍不住，再也不想和她分別。

他欠她的道歉要多得多，只是他怕自己全部告訴了她，她就會在自己的世界徹底消失。

她也沒必要知道，其實他們的第一次相見，她六歲，他七歲。他剛剛經(jīng)歷了父母離異，穿著公主裙的她向他撲過來，親了親他的臉，讓他別難過。

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無法忘記。

可是之后的每一次重逢，他都只能不停地推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