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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jù)地（上）
    
                
    2015-12-21 09:30:44李延國李慶華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15年9期 
    關鍵詞：冀魯豫
    
                    
    李延國　李慶華
    《根據(jù)地》是對中國共產黨立黨之本的探尋，借助對冀魯豫根據(jù)地革命往事的踏訪與追述，鮮明地提出人民是我們黨最可靠的靠山，民心就是最大的根據(jù)地這一論斷。無疑，這同時也是在探尋中國共產黨成長壯大歷程的原點與出發(fā)點，是一部尋找根基與根本的報告文學?！案鶕?jù)地”中的“根”就是根本、根基，“據(jù)”就是依據(jù)、憑據(jù)，“地”就是土地、江山、社稷?！案鶕?jù)地”也就是共產黨人打下江山得天下的根基與依憑，是共和國誕生的原點和出發(fā)點。從這個層面上說，《根據(jù)地》描述的是一段不該被遺忘的黨的歷史，一段國家記憶。這段記憶沉淀在時間的長河里，被作家用生動的文字再次擦亮擦新。
    序章 一個被遺忘的名字
    歷史并非易碎品。
    因為它有記憶。
    建筑、書籍、碑刻、墓葬、壁畫、雕塑、傳說、葬禮、歌曲、民俗，都會留下歷史的投影。
    今天的信息時代，記憶方式發(fā)生了質的飛躍。中國研發(fā)的“天河二號”超級計算機系統(tǒng)，每秒鐘可以運算數(shù)億億次，一塊拇指大的電腦芯片，可以裝下一整座大型圖書館的書籍內容，甚至連我們使用的手機，也可以儲存下一座中小型圖書館的書籍內容。
    但是，這一切都不能代替另一種記憶的載體，那就是有情感的人。
    人民，是民族血性傳遞的不可取代的載體！
    2013年春天，山東省曹縣劉崗村三位八十六歲的耄耋老人，聯(lián)名給《菏澤日報》寫了一封信，要求給七十年前冀魯豫邊區(qū)一位叫秦興體的八路軍戰(zhàn)士立一座碑。信文樸實懇切：
    我們是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的老兵，我們心中的英雄——秦興體的事跡，不能發(fā)揚光大，不能給這樣的英雄樹碑立傳，這種精神不能弘揚，我們覺得愧對英烈，愧對歷史……這是我們人生暮年最后的牽掛，辦好這件事，我們就可以無憾瞑目了……
    七十年，大半個世紀，幾萬個日日夜夜。
    三位耄耋老人為什么對這個叫秦興體的八路軍戰(zhàn)士如此難以忘懷，刻骨銘心？
    至今，老人們說起秦興體的壯烈捐軀，干枯的眼睛里仍會淌出淚水，像兩條彎曲細長的小溪，流淌在皺紋縱橫的臉上。
    雖然有時歷史也會得健忘癥，但許多事情是永遠不應該被忘記的！
    抗日戰(zhàn)爭期間，苦難的魯西南，受盡了日寇的蹂躪和屠殺，魯西南人民奮起抗爭，但每一次反抗都會迎來另一次更大的殺戮。
    曹縣有個著名的“紅三村”，它包括劉崗、曹樓、伊莊。魯西南的日寇屢襲不克，日軍指揮官便在軍用地圖上把三個村子用紅筆圍起來，并贈名“赤三村”。
    “赤三村”的百姓無一參加偽軍，無一當漢奸和叛徒，堅持與日、偽軍浴血奮戰(zhàn)八年，以后就被根據(jù)地的人民稱為“紅三村”。
    由于“紅三村”分布成掎角之勢，敵人來掃蕩，可以互為聯(lián)絡，互為支援，人民群眾基礎好。冀魯豫邊區(qū)第十一行署、冀魯豫支隊的指揮部便設在這里，號稱魯西南的“小延安”。
    1943年秋天，魯西南抗日根據(jù)地五分區(qū)領導接到情報，商丘、蘭考等地上萬日軍正在秘密部署，準備對魯西南地區(qū)進行軍事掃蕩，“紅三村”是重點。
    接到情報后，根據(jù)地領導決定對軍隊和行署機關進行轉移。
    當時，秦興體二十五歲，任五分區(qū)根據(jù)地供給部被服廠保管股股長。按照組織要求，秦興體將邊區(qū)貨幣、縫紉機、棉花和布匹等物資就地掩埋妥當。這時，敵人已在夜間將劉崗村團團圍住，秦興體已無法轉移，便換上農民衣服留了下來。
    10月6日拂曉，一千五百多名日偽軍把“紅三村”全部包圍，決心找到八路軍的后勤物資。秦興體一邊組織民兵阻擊敵人，一邊掩護群眾突圍撤離。由于敵眾我寡，敵人很快攻占了劉崗村，秦興體與一千多名群眾一起被趕到村外的“寨海子”里。
    “寨海子”，是村民為了防匪、防盜、防日寇而在村圍子外挖的水塘。日寇架起機槍，讓一千多名群眾統(tǒng)統(tǒng)進入“寨海子”，冷水沒胸，“寨海子”變成了一個大水牢。
    一個日本翻譯官嘶啞著喉嚨對水牢里的群眾說：“鄉(xiāng)親們，皇軍大大地愛護老百姓，今天你們只要說出誰是共產黨，誰是八路軍，八路軍的軍用物資藏在哪里，皇軍就會放了你們。要是不合作，馬上統(tǒng)統(tǒng)拉出去槍斃！”
    群眾啞然無聲。
    日軍翻譯官見沒有人說話，就從人群里拉出兩個青年人，逼問：“誰是八路軍？”
    二人一齊回答：“不知道！”
    站在旁邊拄著指揮刀的日軍指揮官一努嘴，日本兵立即舉起槍打死了他們。隨后，日本兵又把一個叫楊二孬的青年拉出來吊在樹上，揮舞著棍子猛打，一邊打一邊問：“誰是共產黨？誰是八路軍？”
    楊二孬強忍著疼痛，堅決地回答：“不知道！”
    殘忍的敵人將楊二孬活活打死。
    日本翻譯官指著三個青年人的尸體，發(fā)狠地對群眾說：“你們看到了沒有？要是不說，統(tǒng)統(tǒng)跟這三個人一樣的下場！”
    那時，三位老人之一的劉效民剛滿十五歲，他和父親緊緊拉住秦興體的手。目睹日軍的殘暴，秦興體心如刀絞，他幾次想沖出去和敵人拼命，但都被劉效民父子和群眾扯住。群眾泡在水中，默默地堅守著一個信念：一定要保護八路軍的安全。
    更加殘酷的審訊又開始了。敵人在坑邊放了一張刑床，不時從水坑里拉出群眾捆在刑床上并對他們進行嚴刑拷打，群眾被敵人折磨得慘不忍睹。但不管怎么審訊，受刑的群眾都咬定：“不知道！”
    “統(tǒng)統(tǒng)的死了死了的！”日軍指揮官多喜成一惱羞成怒，揮舞著指揮刀，大聲叫嚷著。
    秦興體再也忍不住了，猛然在水牢中高喊：“我是共產黨！我是八路軍！”
    多喜成一臉上露出一絲奸笑，用生硬的中國話說：“你的出來出來！”
    秦興體擠出群眾的保護圈，大義凜然地站到矮小的多喜成一面前。
    “你真的是共產黨、八路軍？”
    秦興體回答：“我就是共產黨、八路軍！”
    “你們八路軍的軍用物資放在什么地方？說出來大大的獎賞！”                            
    “你先把群眾放了！”秦興體堅定地說。
    多喜成一命令把大家從“寨海子”里趕出來，然后又湊到秦興體身邊：“八路的軍用物資到底藏在哪里？”
    秦興體拍拍胸脯：“我告訴你，它全藏在這里！”
    “你的，這樣的不好。誰是共產黨？誰是八路軍？誰是村干部？你統(tǒng)統(tǒng)地給我說出來，我不會殺你！”
    秦興體鐵塔一樣站立著，開口大罵日軍的暴行。
    多喜成一“嗖”的一聲抽出指揮刀，放在秦興體的脖子上。秦興體還是泰然自若，昂首不語。多喜成一把軍刀一揮，用日語吼叫了一陣，日軍翻譯官立刻帶領幾個漢奸，把秦興體綁在刑床上，用皮鞭抽打他，并向他身上滴特制的黑色酸性液體，秦興體渾身頓時燒起了許多血泡，疼得昏死過去。
    日本兵往秦興體頭上潑了一盆冷水。待秦興體蘇醒過來以后，多喜成一又問道：“你說不說？”
    秦興體沉思了一會兒：“我說?！?/p>
    日軍翻譯官喜出望外，立即讓人把秦興體放下來，年輕英俊的秦興體滿臉血水，轉過身來，向群眾大聲說道：“鄉(xiāng)親們，抬起頭來，不要傷心難過，中國人民是有骨氣的！抗戰(zhàn)一定會取得勝利！我們的大部隊馬上就要回來，他們會給死難的群眾報仇！血債終要血來償！我們要堅持到底，和日寇漢奸斗爭到底……”
    多喜成一被氣得直哆嗦，指著秦興體大喊：“快！快！把他的喉嚨卡住，別讓他搞赤色宣傳！”
    日軍翻譯官立即領著幾個鬼子，上前去掐秦興體的脖子，秦興體揚起一腳，把他踢了個仰面朝天。幾個鬼子撲上來把秦興體拖到墻根，像耶穌受難一樣用長釘把他釘在木板上，秦興體大罵日寇不止。
    為了堵住他的嘴，日軍用匕首從他身上割下肉，塞進秦興體的嘴里。
    秦興體大聲喊道：“狗日的小鬼子，肉，你拿去吧，骨頭是我的！”
    日軍把門板倒過來，下面生上火，對秦興體用了最殘忍的酷刑——凌遲，用刀一塊塊切下他的肉……
    群眾忍無可忍，紛紛沖上去和敵人拼命，敵人機槍開火，一百多群眾倒在血泊中。
    日寇什么也沒有得到，惱羞成怒，燒毀了全村的房屋。
    秦興體啊，你是人民的好兒子，你是中華民族的真壯士，你是冀魯豫邊區(qū)為中華民族留下的英雄記憶！
    劉崗的鄉(xiāng)親們啊，你們家境貧窮，可你們卻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你們出身低微，可你們卻是世界上最俠義的人！
    你們在強敵面前顯得弱勢，可你們卻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
    一千多名群眾為了救一個八路軍潑灑熱血，一個八路軍為了救一千多名群眾獻出了寶貴的生命。這是人間什么樣的血緣關系？
    在水牢里，秦興體的手從十五歲的劉效民手中抽出時，英雄的壯舉就印刻在劉效民的腦海中，成為他終生不能磨滅的記憶。另一位老人劉思杰當時也在水牢中，少年的雙眼如清晰的攝像機，把這一切都記錄了下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七十年之后，那景象仍歷歷如新。
    當天是中國傳統(tǒng)的九月九重陽節(jié)，劉崗村的百姓沒有一個進食的。他們用門板制了一副棺木，把烈士掩埋在劉崗村邊，秦興體永遠成了劉崗人。
    劉崗人曾多次為烈士尋找故鄉(xiāng)。他們當年知道秦興體的家鄉(xiāng)在河南省修武縣，后在滑縣道口鐵路當過學徒，到上海參加了五卅運動。可是劉崗人尋遍了這些地方，都沒有找到烈士的家人。
    秦興體，你是否在等待著一個叫“谷子地”的人，為你吹響遲來的集結號？
    筆者前去劉崗村尋訪老人，老人們用手掌擦著淚痕：“今天住上了樓，吃上了白饃，可秦興體還沒有找到家。英雄沒了，怎么也要告訴家里一聲。一想到他，心里就難受啊……”
    三位老人，有一位已經坐上了輪椅。為籌資立碑，他們搖著輪椅，手托柳條筐，在“紅三村”募捐，一毛、一塊、十元、百元、千元……最后竟募集到了五萬元。
    捐款人都沒有留下姓名，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被遺忘的名字——根據(jù)地！
    第一章 漸行漸遠的冀魯豫
    1.詢問大地
    “紅三村”老人對秦興體烈士的緬念，牽出了當年冀魯豫邊區(qū)黨和軍民血肉相連、生死相依的悲壯歷史。
    老人和秦興體的故事感動了整個魯西南。
    菏澤市委、市政府領導當即作出指示，全力支持幫助老人完成他們的愿望。市政協(xié)領導敏銳地察覺到，經濟欠發(fā)達的魯西南地區(qū)，擁有冀魯豫根據(jù)地光榮的革命傳統(tǒng)，應盡快開展“搶救行動”。
    菏澤市政協(xié)主席劉勇、副主席付守明、陶體華親自投入到冀魯豫根據(jù)地歷史的征集、寫作、宣傳活動中。他們組織起一個精干的團隊，要把這份寶貴的遺產作為一項重大的文史工程、思想工程、政治工程、改革工程挖掘出來，留給后人。
    時任菏澤市委書記的于曉明前往“紅三村”訪問老人，并親自南下貴州，慰問南下的老干部，了解當年冀魯豫的光榮傳統(tǒng)。他對筆者說：“菏澤不僅是牡丹之鄉(xiāng)、書畫之鄉(xiāng)、武術之鄉(xiāng)，她還是革命之鄉(xiāng)。冀魯豫當年留下的革命精神，是菏澤騰飛最大的資源和財富！”
    冀魯豫根據(jù)地的歷史，是欠發(fā)達的魯西南擁有的最大“金礦”。
    我們行走在這個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平原上。
    菏澤，古稱雷澤。《史記·五帝本紀》記載：“舜耕歷山，漁雷澤。”古時雷澤西納濟水，通黃河；東入泗水，通淮、江入海。在古代運輸工具原始落后的條件下，水系發(fā)達的菏澤成為中原一帶的交通樞紐，商舟往來密集，被稱為“天下之中”。
    五帝——黃帝、顓頊、帝嚳、堯、舜，以及蚩尤、少昊、共工、鯀、大禹等，皆在今天的菏澤地域留下了活動足跡。至今，菏澤巨野留有蚩尤墓，鄄城留有堯王墓。后來商湯滅夏，建都于亳（今曹縣）。
    戰(zhàn)國時期，越國重臣范蠡幫越王勾踐復國之后，悄然泛舟到“天下之中”的菏澤陶丘定居。范蠡運用他的商業(yè)智慧，三致千金而散之于民，被稱為“商圣”。因范蠡曾被封為陶朱公，后人將他定居的陶丘更名為定陶，傳承至今。                            
    戰(zhàn)國名將吳起、孫臏及孔子的得意弟子子貢，皆出生于菏澤鄄城和周邊地域。中國古代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莊子也出生于菏澤曹縣東南之地，在漆園（即今菏澤東明縣境內）為吏。
    項梁反秦戰(zhàn)死定陶，漢高祖劉邦曾在此登基建立西漢政權，并娶了菏澤的呂雉和戚夫人為王后和妃子。
    曹植在封地鄄城賦憤詩，唐末黃巢曾在此舉兵起義。著名詩人李白、杜甫、高適等，都在菏澤留下許多佳作。北宋一百○八好漢聚義梁山泊……無數(shù)歷史壯舉在此演繹。
    進入“二十五史”的菏澤英杰達二百多人。思想家、軍事家、教育家、經濟學家、政治家數(shù)不勝數(shù)。
    著名抗日名將趙登禹將軍就出生在菏澤。當年他帶著八百魯西南壯士，每人身背一把大刀走上抗日前線。在長城喜峰口的對日作戰(zhàn)中，身高一米九的趙登禹身為旅長，率部夜襲敵營，身先士卒，將他用一百八十塊銀圓打造出的兩柄特制鋼刀砍卷了刃。這一次奇襲，日寇在喜峰口留下五百多顆頭顱，其中被趙登禹砍下的有六十多顆！此戰(zhàn)催生了著名的《大刀進行曲》。
    此役中，趙登禹的左腿被彈片炸傷。他的女兒趙學芬至今保存著趙登禹負傷后的一張照片，將軍用兩行遒勁的行楷在照片一側寫下：“肢體負傷為小紀念，戰(zhàn)死沙場才為大紀念?！彼拿\被自己言中，最終他倒在北平南苑保衛(wèi)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身中五彈，鮮血流干，年僅三十九歲。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民政部向趙登禹家人頒發(fā)了“革命犧牲軍人家屬光榮紀念證”，編號為○○○八○號，簽署人毛澤東。
    建國后，黨中央做出決定，不準以領袖個人名字給北京街道命名，但是，唯獨有三條街道以國民黨將領的名字命名至今——趙登禹路、張自忠路、佟麟閣路！他們是抗日戰(zhàn)爭中盟軍犧牲的級別最高的三位將領（上將）。
    趙登禹從魯西南帶走的八百男兒無一生還，全部犧牲在抗日戰(zhàn)場上！
    趙登禹在喜峰口刀劈日寇不久，他的家鄉(xiāng)魯西南也遭受到日寇的蹂躪。
    1939年初，毛澤東和黨中央決定派出一部分主力，到趙登禹的家鄉(xiāng)——魯西南，開辟敵后根據(jù)地，發(fā)動群眾，抗擊日寇。
    今天，我們叩問這片大地，半個多世紀前，這里發(fā)生過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是否還留下了記憶？
    我們站在一所中學的門口，詢問一位放學的翩翩少女：“你知道冀魯豫嗎？”
    少女想了一會兒，搖搖頭，走了。
    我們走進一座超市，詢問一位帶著女友購物的青年：“你知道冀魯豫嗎？”
    “什么魚？鱸魚？”他憨憨一笑，“我不知道你們說什么?！比缓缶腿ヌ暨x五光十色的商品了。
    我們走進肯德基，買了漢堡坐下食用。對面是一位女大學生，我們問：“你知道冀魯豫嗎？”
    對方覺得我們怪怪的，或者不懷好意，或者把我們的問話當成了一個什么邪教的聯(lián)絡暗號，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我們，然后什么也沒回答，匆匆離去……
    我們悵然。
    難道時間是一面篩子，過濾了英雄的事跡和他們的精神？
    難道貨幣、商品、高科技、娛樂大片，能遮擋住歷史的光芒？
    我們無權要求人們都記住烈士鮮血的重量，也無法參透當年先烈與我們今天生活的聯(lián)系！
    我們也更不能只期待三位耄耋老人靠刻碑記事來留住民族的光榮！
    我們只能以自己有限的力量，從浩瀚的史海中，從時間的沉船中，打撈出依然在閃閃發(fā)光的冀魯豫精神。
    2.羅榮桓鄆城戰(zhàn)日寇
    1939年初，春寒料峭。一支穿著灰色粗布軍裝的隊伍，穿行在歷史之頁。
    八路軍一一五師六八六團，在代師長陳光（師長林彪因負傷去蘇聯(lián)養(yǎng)病）和師政治委員羅榮桓同志的率領下，遵照中共中央“打到敵后去，開辟抗日根據(jù)地”的指示，從山西出發(fā)，越過一道道封鎖線，挺進山東，以策應華北抗日戰(zhàn)場。
    當時日軍主力主要在華北和山東膠濟線一帶。魯西南沒有鐵路，公路也不多，不便于機械化作戰(zhàn)。日軍在每個縣城駐軍不多，主要依靠偽軍進行統(tǒng)治。
    楊勇率領的一一五師六八六團開進到魯西鄄城扎營。這是我八路軍作為正規(guī)軍第一次踏上這片黃色的土地。當?shù)氐娜罕姾鸵恍╅_明紳士，聽說平型關打鬼子的一一五師來了，歡欣鼓舞，奔走相告。
    日寇1938年秋侵占魯西南的重鎮(zhèn)鄆城，并積極向外擴展其勢力范圍。當時，駐鄆城日軍有二百多名，日軍采取了“以華治華”的政策。原韓復榘部下、鄆城日偽縣長劉本功，派其弟劉玉勝駐鄆城西北之樊壩。這伙偽軍全部是日式裝備，自盤踞樊壩以來，催糧、要款、奸淫、搶掠，無惡不作，當?shù)厝嗣窈拗牍恰?/p>
    具有抗日傾向的國民黨鄆城縣地方部隊保安司令祝璧臣，帶著二十名當?shù)亻_明人士，跋涉數(shù)十里，冒雨前去歡迎楊勇。祝璧臣原為國民黨八十八師副師長，曾參與過圍剿中央蘇區(qū)紅軍，但現(xiàn)在他對蔣介石的消極抗日不滿，傾向于八路軍的抗日政策。他指控偽軍劉玉勝盤踞樊壩之危害，要求八路軍打擊日偽，安定民心，解除人民的苦難。
    3月2日，我一一五師師部率師直部隊和六八六團進入鄆城縣郊。鄆城縣委書記梁仞仟帶領縣委成員來到團部駐地軒樓。他們也贊同八路軍挑個“硬柿子”捏，拔掉樊壩日偽據(jù)點的想法。
    樊壩位于鄆城縣城西北，距城十八華里，是偽縣長劉本功據(jù)點中兵力最強的一個，駐偽軍一個團共五百余人，裝備有小炮一門，輕機槍十三挺，步槍四百余支。偽軍團長劉玉勝親率主力駐守樊壩，戒備森嚴。
    楊勇率領六八六團接受攻打樊壩任務后，立刻進行了戰(zhàn)前準備。當時，我軍經過長途行軍，非常疲勞，且剛到魯西，敵情、地勢都不熟悉，加之過去部隊始終在山區(qū)作戰(zhàn)，缺乏平原作戰(zhàn)的經驗。戰(zhàn)前會議上，楊勇分析了敵我雙方的具體情況，指出了我軍的最有利條件是有地下黨和老百姓的支持。
    說到楊勇，不得不提一提平型關大捷。長征時楊勇就曾當過師長，國共達成聯(lián)合抗日協(xié)議后，紅軍整編為三個師，楊勇“降職”當了六八六團的副團長，1938年1月任六八六團團長兼政委。在平型關戰(zhàn)斗最激烈的時候，楊勇端起刺刀沖入敵陣，極大地鼓舞了士氣。平型關大捷是中華民族在抗日戰(zhàn)爭中與日軍正面沖突取得的第一次大捷。                            
    楊勇帶領營連干部察看了地形，研究了作戰(zhàn)方案，部署了戰(zhàn)斗任務。
    時值正月十四晚，元宵佳節(jié)前夕，樊壩戲臺上正演著古裝戲劇《楊五郎出家》，表達了外族侵略下的家仇、國恨。偽軍團長劉玉勝卻非常不滿：“誰點的戲？死的死，亡的亡，除了哭還是哭，多晦氣！”
    劉玉勝并不知道八路軍已到了鄆城縣境。
    楊勇通過偵察了解到，敵人每天晚上兩次將護寨河上的吊橋板放下，打更的巡邏兵走出圍寨，巡邏一遭，如沒有情況，就回到據(jù)點里去。
    1939年3月初，八路軍一一五師主力到達魯西鄆城一帶。
    楊勇決定在敵人將吊橋放下時快速打進去。執(zhí)行突擊任務的三營十連在紅軍時期被稱為夜老虎連，多次在夜間完成奇襲任務。不料，突擊排剛開始沖鋒便被敵人發(fā)覺，敵人隨即扯起吊橋，把突擊排的一個尖刀班卡在里面，兩個班被阻在寨外，突擊排被敵人切為兩截。被卡在寨內的尖刀班在圍子的門洞里，同敵人進行了激烈戰(zhàn)斗。
    危急時刻，后續(xù)部隊發(fā)起沖擊，一陣猛烈的手榴彈爆炸，守寨門的敵人全部被殲。晚11點，一營突擊隊突入寨內，經過八個小時的激烈戰(zhàn)斗，打進樊壩偽據(jù)點，并消滅了從鄆城前來支援的一百多名日軍。
    旭日初升，樊壩東邊團柳樹莊的槍聲依然激烈。這時，幾個戰(zhàn)士押著一個頭上負了傷的俘虜來到楊勇面前。經過審問，他正是偽軍團長劉玉勝。
    楊勇讓衛(wèi)生員給他包扎好傷口，問他：“那邊小莊里是誰的部隊？”劉玉勝有氣無力地說：“是我的一個營?！?/p>
    楊勇說：“那好，你馬上寫封信，讓他們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劉玉勝見大勢已去，隨即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去。
    不久，守團柳樹莊的全體偽軍左肩扛著槍，右手舉著槍栓，走了過來。對于敵人的投降，八路軍是有經驗的，他們把準備好的籮筐放在路邊，偽軍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把槍栓扔到籮筐里，然后站隊集合。
    樊壩戰(zhàn)斗共擊斃擊傷偽軍二百余人，日軍一百余人，活捉偽軍團長劉玉勝及偽軍三百多人，繳輕機槍十一挺，小炮一門，步槍四百余支，解放被擄婦女三十余人，村干部二十多人。
    六八六團執(zhí)行八路軍優(yōu)待俘虜?shù)恼?，對被俘虜?shù)膫诬?，愿意回家的，發(fā)給路費，受重傷的給予治療，傷愈后，再由其選擇去留。
    楊勇按照毛澤東建立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要求，對劉玉勝也采取了寬大政策。劉玉勝在魯西曾作惡多端，民憤極大，殺了他也不冤。但是實行寬大政策，對于開展這里的工作，化解頑固派更為有利。為此，楊勇不但派醫(yī)生給他和他岳父治傷，還親自找劉玉勝談話，向他曉以抗日救國大義，希望他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當時，地處三省交界的邊區(qū)司令多如牛毛，在魯西北部有王金祥、齊子修、郁仁治、田家賓；在兩濮及豫北有石友三、孫良誠、丁樹本、杜淑、李旭東、孫殿英、龐炳勛等人；在湖西有馮子固、耿繼勛；在魯西南有孫秉賢、孫瑞亭、張子剛、王志杰、周倜等人；在水東地區(qū)有馬逢樂……他們雖然都是反共頑固派，但又自成體系，搶地為王，各霸一方，各自擁有上千或數(shù)千支槍。做好劉玉勝的工作，可以教育其他的頑固派。
    1939年5月，日軍搞了一次突然襲擊，當時楊勇身邊只有一個連隊，雙方兵力懸殊，再加之日軍施放了毒氣，楊勇只得率部撤出戰(zhàn)斗。在樊壩戰(zhàn)斗中被俘的劉玉勝本可以乘機逃走，但他耳聞目睹了八路軍抗日殺敵、救國救民的行為，對八路軍有了新的認識。在突圍中，他曾一度與部隊失散，但又很快追了上來。
    鑒此，楊勇決定釋放劉玉勝，還特意還給他原來所帶的手槍和馬。這一切使劉玉勝非常感動，他聲淚俱下地表示，今后一定要洗心革面，戴罪立功，以報答共產黨、八路軍的不殺之恩。
    劉玉勝說：“我感謝楊勇團長的再造之恩，劉某有幸得以生還，實出意外。今后定要多為抗日救國做出貢獻，再不做昧心之事?！?/p>
    為了表示和自己的過去決裂，劉玉勝鄭重地發(fā)表了一個“告同胞書”：
    ……玉勝不才，身為中華民國之軍人，乃受敵偽之迷誘，淪為賣國求榮之漢奸……樊壩之役，幸被生俘，得蒙不死，倍享優(yōu)待，并曉以救國救民之大義，教誨良深……玉勝捫心自問，愧悔交集，今日獲釋，恩同再生……誓當重整旗鼓，投效抗戰(zhàn)，將功折罪，以雪吾恥，以謝國人……
    劉玉勝的反正，對于我黨開展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起到了極好的示范作用。
    3.梁山水泊會議的爭論
    1939年8月，一一五師首長和魯西軍政委員會在魯西南的梁山水泊召開聯(lián)席會議，魯西區(qū)各地委書記參加了會議。
    會議的中心議題是如何在冀魯豫創(chuàng)建平原抗日根據(jù)地。
    會議上議論紛紛：
    “我黨我軍的根據(jù)地大部分在山區(qū)和丘陵地帶，平原無險可依，建根據(jù)地不容易。”
    “當年捻軍起義，曾在這里大敗清軍，殺死了清朝名將僧格林沁。最后因這里無險可守，退出魯西南?！?/p>
    “日軍有飛機、汽車、坦克，在平原作戰(zhàn)有優(yōu)勢，我們只有一雙腿，打起仗來，無處隱蔽?！?/p>
    “這里是平原，兵多為患，除了有日軍、偽軍外，還有中央軍、紅槍會、民團等，但他們相當一部分，并非真抗日，只為占山為王。我八路軍在此創(chuàng)建根據(jù)地，幾乎沒有同盟軍，必受排斥。”
    “這里民風彪悍，民智未開，群眾工作不好開展……”
    “兵多民貧，這里的群眾已不堪戰(zhàn)爭的重負，部隊的后勤得不到保障……”
    一直沒有說話的羅榮桓發(fā)言了：“你們講的都有一定道理，但這些并不是能否在這里建立根據(jù)地的根本理由?！?/p>
    這時，羅榮桓把一本小冊子舉起來：“這是毛澤東同志剛剛寫成的《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我們大家應該好好讀一讀，毛澤東同志說：‘中國有廣大的土地，又有眾多的抗日人民，這些都提供了平原能夠發(fā)展游擊戰(zhàn)爭并建立臨時根據(jù)地的客觀條件。‘要建立長期支持的根據(jù)地，山地當然是最好的條件，但主要是須有游擊隊回旋的余地，即廣大地區(qū)。有了廣大地區(qū)這個條件，就是在平原也是能夠發(fā)展和支持游擊戰(zhàn)爭的。”                            
    會場頓時靜了下來。
    羅榮桓說：“游擊戰(zhàn)，是與人民共存共生的一種戰(zhàn)爭。哪里有人民，哪里就可以開展游擊戰(zhàn)爭。平原雖無山地做屏障，但成千上萬的群眾，就是御敵的最強大屏障，只要堅持發(fā)動群眾，依靠群眾，和群眾生死與共，就可以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銅墻鐵壁。創(chuàng)建和堅持平原根據(jù)地完全是可行的?！?/p>
    人民就是山，人民就是御敵的屏障！人民永遠是推動歷史前進的動力！
    會議形成決議：按中央指示，在冀魯豫平原地區(qū)建立抗日根據(jù)地。
    會議后，一一五師、地方黨組織和地方武裝立即分赴冀南、豫北、魯西南，投入到發(fā)動群眾創(chuàng)建根據(jù)地的斗爭中。
    1940年4月，中國共產黨在清平縣（今山東長清、平陰）召開了冀魯豫邊區(qū)工作會議，正式成立了冀魯豫邊區(qū)委員會，王從吾任冀魯豫邊區(qū)書記，黃克誠兼冀魯豫軍區(qū)司令員。
    一年后，楊得志接替了黃克誠的職務，成為冀魯豫邊區(qū)軍事最高領導人。
    4.輝煌的史詩
    冀魯豫根據(jù)地于1939年創(chuàng)建，五年后已成為中國共產黨敵后最大的抗日根據(jù)地。
    冀魯豫根據(jù)地轄二十二個行署，一百九十八個縣，三萬二千六百個行政村，二十三萬平方公里，人口二千五百五十一萬。
    抗日戰(zhàn)爭期間，冀魯豫根據(jù)地八路軍依靠群眾，殲滅、瓦解日偽軍十五萬多人，軍民浴血奮戰(zhàn)，一直堅持到抗戰(zhàn)勝利。冀魯豫根據(jù)地成為中國敵后抗日的堅強堡壘。
    但冀魯豫邊區(qū)的貢獻遠不止于此。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中共中央任命林彪為山東省軍區(qū)司令員，剛上任，就接到中央指示：美國提供大批軍艦和飛機，向東北運送國民黨部隊。令林彪從晉冀魯豫組建二十四個團的干部架子挺進東北。冀魯豫子弟由此成為第四野戰(zhàn)軍的重要組成部分。
    1946年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成立，冀魯豫軍區(qū)主力部隊改編為晉冀魯豫軍區(qū)第一縱隊：楊得志任司令員，蘇振華任政治委員，曾思玉任副司令員，張國華任副政治委員，冀魯豫邊區(qū)子弟成為劉鄧大軍的主力。
    1947年6月30日至7月28日，劉伯承、鄧小平率中國人民解放軍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主力，發(fā)起魯西南戰(zhàn)役。在北起黃河岸，南到隴海鐵路，西自菏澤，東到大運河的廣大地區(qū)，對國民黨軍隊發(fā)起一次次大規(guī)模殲滅戰(zhàn)。十戰(zhàn)十捷，殲敵近二十萬人。
    1947年，劉鄧大軍數(shù)十萬人從冀魯豫出發(fā)，千里挺進大別山，拉開了全國戰(zhàn)略進攻的序幕。
    1947年8月，冀魯豫區(qū)委從各地抽調近千名干部組成南下支隊，隨劉鄧大軍先抵大別山，后到江漢開展工作，建立江漢區(qū)黨委，袁振任區(qū)黨委副書記。
    同月，冀魯豫地委書記趙紫陽等率一批干部隨軍南下，建立桐柏區(qū)黨委，趙紫陽任桐柏區(qū)黨委副書記。
    1947年9月，區(qū)黨委再次抽調千余名干部組成南下支隊，冀魯豫干部李劍波任支隊隊長，隨軍到達豫皖蘇地區(qū)。
    1948年春，冀魯豫區(qū)委書記張璽率一批干部赴豫西開辟工作，建立豫西區(qū)黨委，張璽任區(qū)黨委書記。
    1949年3月，五千九百多名冀魯豫邊區(qū)干部戰(zhàn)士組成南下支隊進軍大西南，接管江西、貴州。
    冀魯豫的干部成為許多新區(qū)的火種。
    淮海戰(zhàn)役期間，冀魯豫邊區(qū)出動民工三十多萬人，牲口十二萬頭，支援戰(zhàn)爭的人次達到五千八百五十多萬個，畜工一千二百多萬個，組織擔架一萬余副，大小車十萬多輛。
    淮海戰(zhàn)役后期，被圍的杜聿明拒不投降。此時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裝備已經今非昔比，幾千門大炮圍住了三十公里的“駐地”，一天之內即可全殲被圍之敵。中共中央為了減少雙方士兵的傷亡，下令推遲一個月發(fā)起總攻。毛澤東提出：盡量減少雙方的傷亡，并親自擬寫了《告杜聿明投降書》?？偣r間的推遲，需要一億斤小米的后勤保障，這并不在原來后勤保障計劃之中。但魯西南人民很快籌集了一億零五百萬斤小米，用平板車送上了前線。
    冀魯豫邊區(qū)成為支援淮海戰(zhàn)役的大后方。
    1949年8月20日，根據(jù)中共中央決定，在冀魯豫邊區(qū)的基礎上成立中共平原省委委員會、平原省人民政府。冀魯豫根據(jù)地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能給人以光明的地方，一定有火炬！冀魯豫革命根據(jù)地本身就是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
    5.不能背叛的根據(jù)地
    2008年，臺灣知兵堂出版社出版了一套《突擊叢書》。這套叢書將遼沈戰(zhàn)役、平津戰(zhàn)役、淮海戰(zhàn)役分別編著成冊，比較客觀、詳盡地記敘了雙方在三大戰(zhàn)役中的兵力裝備、戰(zhàn)略部署、將領指揮之得失、戰(zhàn)況過程、戰(zhàn)斗結局等。
    該叢書淮海戰(zhàn)役一冊定名為《徐蚌會戰(zhàn)》，書后的兩篇附錄頗耐人尋味?！案戒浺弧庇昧斜淼男问剑瑢搽p方在三大戰(zhàn)役中投入的兵力、武器、傷亡人數(shù)做了對比。從列表上可以看出，“國軍”的兵力、武器都遠遠優(yōu)于解放軍，但解放軍一欄卻多了“人民支前”一欄：支前民工八百八十六萬人，擔架三十六萬三千副，大小板車一百○一萬輛，牲畜二百○六萬七千頭，糧食八億五千四百七十六萬斤。
    “附錄二”題為“徐蚌會戰(zhàn)檢討”。“國軍”總結出“決心不定，貽誤戰(zhàn)機”“單線部署，缺乏縱深”“將不能自?！薄皩㈩I不和”等七大失敗原因，但唯獨沒有檢討“國軍”缺少人民的支持。
    一支失去民心的軍隊，注定失??！
    該書的編著者在“附錄”中雖然客觀地列舉了支援解放軍的民兵、擔架和糧食的數(shù)量，但卻沒有揭示出，在這些數(shù)字的后面，有一個力大無比的巨人，他的名字叫“根據(jù)地”！
    從第一個革命根據(jù)地井岡山開始，革命的火種便以星火燎原之勢，喚醒了被壓迫在三座大山之下的窮苦百姓。
    根據(jù)地的定義是什么？
    有了革命的武裝、革命的政權、革命的群眾組織、革命的政黨——共產黨（而且前面的三種組織都在共產黨領導之下），這四種組織在一定地區(qū)能夠公開地合法地存在，各自執(zhí)行自己的職權（如政權執(zhí)行自己的法令、紀律、各種制度等），這樣的地區(qū)，就叫作革命根據(jù)地。                            
    1927年10月，毛澤東率領經“三灣改編”后的秋收起義部隊到達井岡山，與南昌起義的朱德所部會師，先后在寧岡、永新、茶陵、遂川等縣恢復和建立了黨組織，發(fā)展武裝力量，開展游擊戰(zhàn)爭，領導農民打土豪分田地，建立紅色政權，實行工農武裝割據(jù)，創(chuàng)立了黨領導下的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jù)地。
    中國共產黨于1937年至1945年間，先后建立了陜甘寧、晉察冀、豫西、東北、華南、湘鄂、冀魯豫等十幾個抗日根據(jù)地。
    這一塊塊由共產黨人和廣大人民群眾用血肉組成的抗日根據(jù)地，堅持打擊日偽軍，為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正是這一塊塊零散而堅實的根據(jù)地，養(yǎng)育了共產黨人和人民子弟兵。這一塊塊血染的根據(jù)地，成為共和國的奠基石。沒有根據(jù)地，共產黨人或許將變成黃巢和李自成一樣的流寇。毛澤東在革命的早期就批評過“流寇主義”，毫無疑問，建立革命根據(jù)地，是毛澤東最偉大的軍事思想、哲學思想、民本思想。因為革命根據(jù)地不是占土地、占山頭，而是擁有民心！
    共產黨人在革命征途上，一次次被逼入絕境，卻又一次次化險為夷。
    古希臘神話中有一個巨人叫安泰，他是大地女神蓋亞的兒子，力大無窮，只要他保持和大地母親的接觸，就可以不斷地獲得力量，不可戰(zhàn)勝。
    毫無疑問，中國共產黨因根據(jù)地而生，因根據(jù)地而成長壯大，因根據(jù)地而取得了革命最后的勝利，鍛造出屬于人民的共和國。
    我們可以忘卻許多事情，但是對于革命根據(jù)地的記憶卻絕不能遺失。
    根據(jù)地，不只是一個歷史名詞！也不只是一個政治概念！
    第二章 生死相依的紅色基因
    1.毛澤東的送行宴
    早在楊勇打樊壩之前，中國共產黨對建立冀魯豫根據(jù)地就已經“組織先行”了。
    冀魯豫邊區(qū)位于河北、山東、河南三省交界處，包括直南、豫北、魯西南二十余縣。那里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黃河由西南向東北斜穿腹地。冀魯豫邊區(qū)作為華北、華中的結合部，成為連接太行、魯西、華中抗日根據(jù)地的交通樞紐，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
    1938年4月的一天晚上，正在延安中共中央黨校學習的段君毅忽然接到上級通知：“明天上午毛澤東主席請您和黎玉等同志去談話?！倍尉懵牶笈d奮不已。
    第二天上午，他和中共山東省委書記黎玉等人早早地來到毛澤東的住處。警衛(wèi)員招呼他們六七位同志在院子里坐下。不一會兒，毛澤東從屋里走出來。他穿著一身灰色的破軍裝，沒戴帽子，臉顯得有些消瘦，炯炯有神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大家都站起來，毛澤東和大家親切地握手后，示意大家坐下，他自己也搬了個小凳子坐下，然后對黎玉說：
    “黎玉同志，你不是專門從山東來延安要干部的嗎？你談談吧?！崩栌裾劻松綎|抗戰(zhàn)的形勢。他說，當前日軍大舉侵入山東，當?shù)剀婇y韓復榘聞風而逃，日軍橫沖直撞，為非作歹，人民群眾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我黨先后領導群眾在徂徠山、天福山、長山、黑鐵山、魯東南、棗莊礦區(qū)發(fā)動了武裝起義。山東地區(qū)特別需要干部去領導群眾性的武裝抗日戰(zhàn)爭。
    聽到這里，毛澤東問：“你們計劃需要多少干部？”
    黎玉答：“原來計劃要二百名，聽說延安也缺干部，那就給一百名吧?！?/p>
    毛澤東聽后笑笑說：“你的胃口不小嘛。我們目前還滿足不了你的要求。從全國的抗戰(zhàn)形勢看，各地發(fā)展都很快，都需要干部，但是我們一下子不能培養(yǎng)那么多。再說，斗爭情況很復雜，一下子到敵后去那么多人也不方便?！?/p>
    稍停，毛澤東又講道：“今天請你們來，就是商討一下到山東敵后去的問題，對日軍來說，山東是塊大肥肉，所以他們才那么窮兇極惡。山東是對敵斗爭的前線，也是將來我們的大后方，我們需要派一些得力的同志到那里去建立根據(jù)地，組織廣大人民群眾開展敵后游擊戰(zhàn)爭。經中央研究，準備派你們一些同志到山東去開展工作，去創(chuàng)建山東抗日根據(jù)地，這是個很光榮的任務呀?！?/p>
    毛澤東掃視了一下在座的同志，說：“你們去的同志，要會工作，要發(fā)揮我們的優(yōu)勢。要像松柏那樣挺拔，經得起風雪嚴寒；要像柳條那樣堅韌，插到哪里都能生根、開花、結果。到那里以后，你們要緊緊地依靠群眾，尊重并依靠地方黨的組織，要注意發(fā)展地方武裝，建立抗日民主政權?？傊盐覀兊娜罕姲l(fā)動起來，狠狠打擊敵人?！?/p>
    毛澤東在講話中特別強調，在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一定要堅持獨立自主的原則。
    在這次談話的五天后，毛澤東又把段君毅等人請了去。不過，這次來的人除段君毅外，還有十五名抗大學員以及三名報務員、兩名譯電員，共二十二人。
    毛澤東的秘書對大家說：“今天主席請客，請大家到屋里坐吧?！倍尉阋换镞M屋一看，屋里已擺好了三張八仙桌，每張桌子上放著六樣菜，還有酒。當時延安生活很苦，極少有宴請。
    段君毅知道，毛澤東的生活標準一直很低，今天，為了招待即將出征的同志，破例增加了幾個葷菜。
    毛澤東來了，他招呼大家坐下后，用一口湖南口音說：
    “根據(jù)中央的決定，你們二十二位同志馬上要到山東去，開展敵后工作。到那里要充分依靠群眾，建立和發(fā)展抗日武裝，消滅民族的敵人。
    “日本帝國主義的殘暴罪行，早已激起了中國人民的憤慨，中國國土上布滿了焚燒日本帝國主義這頭‘野牛的堆堆干柴，你們這些同志就是革命的火種，到那里要點燃抗日的烽火，把那些‘野牛全部燒光！”
    講到這里，毛澤東又風趣地說：
    “我們發(fā)展抗日武裝的宗旨是‘韓信用兵，多多益善。你發(fā)展一個連，你當連長；你發(fā)展一個團，你當團長；你發(fā)展一個軍，那你就當司令！”
    毛澤東笑著問道：“你們是準備當連長啊，還是當司令？”
    同志們一起大聲說：“準備當司令！”
    毛澤東點了點頭說：“好，同志們，祝愿大家都當司令，祝大家一路順風。來，我們干杯！”
    1938年4月30日正午，段君毅一行到達魯西南的曹縣，住在曹縣縣城東關馬家店。當時濟南失守，曹縣縣城成為國民黨山東省政府臨時駐地。                            
    當日下午，段君毅、王彬前去拜訪山東省主席沈鴻烈。其時，韓復榘已被蔣介石處以軍法，沈鴻烈接任省主席。
    沈鴻烈是何許人也？
    1937年“七·七”事變后，在日軍強大的攻勢下，不到一個月，平津失守。日軍即沿津浦線南下山東，1938年1月初占領濟南，10月占領青島，月底占領泰安。山東軍閥、國民黨第三集團軍總司令韓復榘與國民黨第三艦隊司令兼青島市市長沈鴻烈聞風而逃，致使山東大好河山落入日軍之手。沈鴻烈一個“跑路將軍”，卻被蔣介石任命為山東省主席，他到處收編地主武裝和雜牌軍，卻從未向日軍放一槍一彈。
    雖然此時國共合作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已經形成，見到延安來的干部后，沈鴻烈態(tài)度卻不冷不熱：“明天省政府將在曹縣南關廣場召開慶祝臺兒莊會戰(zhàn)勝利大會，你們延安來的干部選位代表在大會上講講話吧?！?/p>
    5月1日上午，段君毅一行排著整齊的隊伍，打著慶祝臺兒莊會戰(zhàn)勝利的標語，唱著抗戰(zhàn)歌曲，進入慶祝大會的會場。
    會上，延安來的共產黨代表講了話，高度贊揚了第五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李宗仁指揮的臺兒莊戰(zhàn)役取得了重大勝利，又贊揚了蔣介石發(fā)表國共合作談話、承認中國共產黨合法地位、國共合作抗戰(zhàn)的做法。緊接著，他詳細闡釋了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介紹了八路軍一一五師平型關大戰(zhàn)、一二零師雁門關大戰(zhàn)，一二九師奇襲陽明堡機場以及新四軍在長江兩岸的抗日戰(zhàn)況。最后講道：“我們這次到敵后來，就是為了堅持國共合作團結抗戰(zhàn)，打擊日本侵略者，把他們趕出中國去！”
    臺下，延安干部帶領群眾高呼抗戰(zhàn)口號，高唱《大刀進行曲》《游擊隊之歌》。在場的青年學生和老百姓也跟著唱歌和呼起口號來，連國民黨警察也一起呼口號、喝彩。整個會場群情激昂，慶祝會實際成了共產黨宣傳抗日主張的動員大會。
    國民黨山東省黨部書記李文齋等少數(shù)頑固分子氣急敗壞，認為這是共產黨的煽動宣傳。會后，李文齋立即向沈鴻烈提議：派特務隊將延安來的干部秘密殺害。
    同情共產黨、贊同國共合作抗日的東北將領謝珂得知這一消息后，立即派人找到段君毅，告知這一緊急情況，并直接游說沈鴻烈：“我看從延安來的這些人不像是一般干部，他們對全國抗日情況了如指掌，動員抗戰(zhàn)更是深得人心。再者，他們堅持國共合作抗戰(zhàn)的原則，來得光明正大，我們若采取行動是不是應先向蔣委員長匯報？”
    段君毅向上級匯報了這一緊急態(tài)勢。曹縣已不宜久留，必須馬上離開。但這么多人要快速撤離，交通工具是個難題。段君毅遂與曹縣縣長王貫一一起打著范筑先部有急事需要用車的旗號，連夜找到東北軍原張學良將軍的秘書，中共黨員郭維城。他派來一部卡車，段君毅帶領延安來的全體干部悄悄登上汽車，火速北進菏澤。
    當時段君毅年僅二十八歲，懷揣著一腔報國熱血，政治斗爭經驗尚不豐富，到敵后開辟革命根據(jù)地要比想象的困難大得多。他對延安來的干部們說：“這次曹縣的遭遇，說明蔣介石的所謂合作抗戰(zhàn)僅是表面文章！”
    到了菏澤，段君毅發(fā)覺形勢仍然嚴峻，第二天便奔鄆城，找共產黨領導的自衛(wèi)團團長梁仞仟。這個自衛(wèi)團也叫“窩窩隊”，因為給養(yǎng)不足，一天三頓啃菜窩窩，喝稀粥。段君毅被招待吃了一頓菜窩窩，代表中共山東省委聽取了梁仞仟關于中共鄆城縣委的工作。段君毅贊揚了梁仞仟父子傾家蕩產發(fā)動群眾打日寇的行為。梁仞仟則囑咐段君毅說：“進了鄆城不要找縣長王念根，他是個頑固派?！?/p>
    鄆城傾共的駐軍司令祝璧臣回了老家祝橋，司令部的人看過梁仞仟的信，便開了介紹信，以到聊城找范筑先的名義，請沿路地區(qū)政府為郭、段一行安排食宿。最后一行人輾轉來到了山東省委組建的山東泰西區(qū)抗敵自衛(wèi)團駐地泰西。
    山東泰西區(qū)抗敵自衛(wèi)團這支剛剛建立的武裝，1月17日攻克肥城縣城，擊斃漢奸維持會會長范維新；1月28日奇襲界首火車站，消滅日軍十余人；3月下旬破壞津浦鐵路，炸毀萬德鐵橋，阻止了日軍向臺兒莊增兵；4月6日在肥城的道朗一帶配合民團與日軍血戰(zhàn)，殲日軍百余人。連戰(zhàn)連捷，軍威大振。目前，已發(fā)展為十七個大隊兩千七百余人的抗日武裝。
    為加強黨的領導，山東省委電呈中央同意，設立中共泰西特委，段君毅任書記，張華北任軍事部部長，孫光任組織部部長，萬里任宣傳部部長。張華北兼抗敵自衛(wèi)團主席，延安來的軍事干部何光宇任副主席。
    曲折的道路使段君毅深刻地認識到，毛主席的槍桿子里出政權的理論是多么正確！沒有一支人民的軍隊，便沒有人民的一切，也便沒有革命的根據(jù)地！
    在段君毅和特委的領導下，通過舉辦培訓班和送上級培訓，用兩個月的時間培訓黨員干部四百余人，幫助四十余名失掉關系的黨員恢復了組織關系，并將許多“民先”隊員發(fā)展為共產黨員。在此基礎上，先后建立了長清、泰安、肥城縣委和汶上、寧陽縣工委，并將東平縣工委改建為縣委，所轄大部分區(qū)建立了區(qū)委，部分村莊建立了黨的支部。全區(qū)黨員迅速發(fā)展到一千五百余人。在各級黨委和農村黨支部的領導下，工人、農民等各界抗日救國會和兒童團、姐妹團等抗日群眾團體蓬勃興起。
    1938年8月，原屬中共蘇魯豫特委領導的鄆城中心縣委及其所轄的菏澤縣工委、鄆鄄工委、巨菏工委、巨嘉工委等縣黨組織，劃歸泰西特委領導。此時，泰西特委轄區(qū)東至濟南、西至菏澤，長約二百五十公里。
    泰西地區(qū)的部隊建黨與地方同步進行。1938年5月，自衛(wèi)團十七個大隊中活動在大峰山區(qū)的四個大隊建立了黨支部，其余的十三個大隊和自衛(wèi)團團部都沒有黨的組織，只有一些抗戰(zhàn)前的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和“民先”隊員。這些同志多數(shù)都坐過國民黨的監(jiān)獄，“七·七”事變后才釋放出來，還沒有恢復組織關系就到泰西參與組建抗敵自衛(wèi)團，并成為自衛(wèi)團的骨干。據(jù)此，段君毅支持特委開會研究決定：尚未接上關系的老黨員一律恢復組織關系；抗戰(zhàn)前參加過共青團、“民先”隊的，一律轉為共產黨員；對一些在組建武裝和作戰(zhàn)中表現(xiàn)好的積極分子均作為黨員發(fā)展對象。在此基礎上，段君毅和特委其他領導，深入到自衛(wèi)團，一個單位一個單位地研究建黨問題。                            
    第一批建黨的重點是大隊、中隊的教導員和政治指導員，凡是具備黨員條件的，吸收他們入黨，少數(shù)不具備黨員條件的，也不隨便降低標準，調換他們到別的工作崗位。經過兩三個月的工作，所有大隊、中隊的隊長、教導員、指導員都由共產黨員擔任，還在班長、戰(zhàn)士中大量發(fā)展黨員，使部隊的政治、軍事領導權緊緊地掌握在共產黨員手里。
    為了提高部隊政治思想和軍事素質，特委在北仇村、邊家院、高淤等地開辦了多期黨員培訓班，段君毅等領導親自講課。他強調：在部隊中要普遍教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2.根據(jù)地的第一法寶
    把世界普遍認為最落后的中國農民群體看作是拯救中國最偉大的力量，這是中國共產黨人的發(fā)現(xiàn)，也是中國共產黨人的英明。
    但是要把幾千年來一直處于統(tǒng)治階級殘酷壓迫下的農民發(fā)動起來，使其成為中國革命的主力軍，怎樣去實現(xiàn)呢？
    共產黨人找到了法寶。
    原冀魯豫邊區(qū)的老戰(zhàn)士侯存明老人告訴我們：
    “這個法寶就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p>
    在冀魯豫邊區(qū)，人民群眾就是從“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認識八路軍和共產黨的。
    3.棺材、槍聲、遺言
    魯西南司令多如牛毛。日偽軍、中央軍、東北軍、民團、紅槍會、韓復榘的散部……許多軍隊打著“抗日”旗號騷擾百姓，許多老百姓見兵就躲。八路軍進村，常常是空村、空寨。為了迅速打開局面，邊區(qū)首長重申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并宣布了三個不準：不準私拿群眾財物，違者執(zhí)行軍法；不準向受蒙蔽群眾開槍，違者執(zhí)行軍法；不準污辱婦女，違者執(zhí)行軍法。
    由于水土不服，冀魯豫軍區(qū)騎兵團許多戰(zhàn)士得了病。團衛(wèi)生隊軍醫(yī)助理袁天祥十分著急，到處找藥。最后找到了一家藥鋪，老板早就逃跑了，情急之下，袁天祥拿走了一些中藥，為戰(zhàn)士們醫(yī)好了病。
    外逃的群眾見八路軍不燒房子、不搶東西、不殺牲畜，逐漸又回到村里來。
    部隊和群眾打成一片，幫群眾掃院子、挑水、修籬笆、收莊稼。
    藥店老板跑到軍區(qū)機關，跪著說：“我知貴軍有‘三個不準，可你們有人偷了我養(yǎng)家糊口的藥，請長官給我做主！”
    當時軍區(qū)首長說：“你先回去，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如果是真的，我們一定會按軍法處置，并賠償你的損失?！?/p>
    軍區(qū)黨委召開緊急會議，決定對袁天祥執(zhí)行鐵的紀律。
    團、營、連的指戰(zhàn)員們紛紛來求情：“袁醫(yī)助救了我們多少干部戰(zhàn)士，雖然他違犯了紀律，但不是為了個人發(fā)財?！?/p>
    軍紀不嚴，必失民心。
    特殊的情況下必須執(zhí)行特殊的紀律。
    死刑命令下達了，可全團的干部戰(zhàn)士誰也不愿意去槍斃一個曾經為革命立過功的同志。
    為難之際，袁天祥說：“我侵犯了群眾利益，應該執(zhí)行紀律，不為難大家了。”他讓衛(wèi)生隊的同志找來一把安眠藥，毅然吞下。
    團里為袁天祥準備好了一口棺材。袁天祥自己爬進去，躺好等死。
    一邊是公審大會上，群眾等著死刑的執(zhí)行；一邊是躺在棺材里的袁天祥一直死不了。
    因為衛(wèi)生隊的戰(zhàn)友不愿意他死，在安眠藥里混了維生素片。公審大會形成僵局。
    最后，七個團黨委委員現(xiàn)場商定，由團長親自執(zhí)行槍決。團長作戰(zhàn)時曾受過傷，是袁天祥把他從戰(zhàn)場上背下來。此時，團長打開手槍的保險，眼含淚花，看著才二十出頭的袁天祥。
    袁天祥望著團長親切的面容，主動地說：“團長，送我上路吧。十八年后我回來再參加八路軍?！?/p>
    團長說：“你的父母我來照顧，你還有什么要求嗎？”
    袁天祥說：“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保留我的黨籍和軍籍?！?/p>
    “砰、砰”兩聲槍響，袁天祥閉上了眼睛。
    槍火變成了一道閃電，照亮了魯西南邊區(qū)的夜空。
    筆者為這段歷史專程去北京西山干休所，采訪時任騎兵團團黨委委員、一營教導員杜連達。老人眼含熱淚，一開始堅決拒絕談這段歷史，在我們再三懇求下，他帶著哭聲講述了這個故事，最后說：“袁天祥真不應該死啊，那么忠誠的一個人，可是在當時條件下，不那么做也不行啊……”
    4.喝群眾的開水也付錢
    1938年，八路軍總部根據(jù)毛澤東關于在河北、山東平原地區(qū)大力發(fā)展游擊戰(zhàn)爭的指示，決定在冀魯豫平原開辟抗日根據(jù)地。剛剛被任命為三四四旅代旅長的楊得志，奉命前往八路軍總部接受任務。
    楊得志走進山西長治縣故縣村八路軍機關總部。朱德總司令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樹下，戴著老花鏡，在讀《論持久戰(zhàn)》。楊得志行了個軍禮：“報告總司令，楊得志奉命來到！”
    朱德微笑著讓楊得志在石凳上坐下，然后揚了揚手中的書問：“毛主席的這個講演稿你讀過了嗎？”
    楊得志回答：“讀過了，領會很膚淺?！?/p>
    朱德摘下眼鏡說：“這次你們去的地方，屬于冀魯豫三省邊區(qū)，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啊。著名的城濮之戰(zhàn)、楚漢相爭、官渡之戰(zhàn)、朱仙鎮(zhèn)破金以及唐末的黃巢農民起義等都發(fā)生在這一帶。這里對確保太行山溝通山區(qū)與平原的聯(lián)系，遏制日軍南下和西進，起著很大作用。所以，無論如何要牢牢地控制在我們手里。任務艱巨??！”
    朱老總又指了指毛主席的《論持久戰(zhàn)》說：“毛主席在書中講了二十幾個問題。講得很全面，特別是持久戰(zhàn)的三個階段。他要我們有耐性，不要犯急性病?？箲?zhàn)一開始我們就要堅信日本不可能滅亡中國，但是也應該看到，我們一兩天也打不敗他們?！?/p>
    1939年2月，八路軍一一五師三四四旅代旅長楊得志、政治部主任崔田民奉命率部到達直南豫北地區(qū)，在這里組建了八路軍冀魯豫支隊，確定了“依托直南，堅持豫北，開辟魯西南根據(jù)地”的方針。3月，部隊開赴魯西南。圖為到達魯西南的情景。
    楊得志凝神聽著，不時點點頭。
    朱德繼續(xù)說：“戰(zhàn)爭嘛，就是政治、經濟、武器裝備、指揮藝術的較量，看誰優(yōu)勢強。我們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民心所向，或者叫作政治優(yōu)勢。這是任何敵人無法和我們比擬的。毛主席說‘兵民是勝利之本，有了這一條，最后勝利一定是我們的！”                            
    朱德稍稍停頓后，話鋒一轉說：“海東同志身體不太好，你是代旅長，要把所有的工作都擔起來。前一段，中央派徐向前、宋任窮、陳再道等同志到冀南去了。你這次去，號稱是一個旅，但你的政治委員黃克誠同志和主力部隊都不能馬上和你一起去。你和崔田民只能帶一點部隊先去，所以叫作開辟根據(jù)地嘛。”
    楊得志聽得出來，朱德在“開辟”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時值盛夏，朱德喊了一聲：“警衛(wèi)員，弄個西瓜來，為我們上抗日前線的勇士送行！”楊得志吃了兩片西瓜，算是朱老總的“送行宴”。
    楊得志和旅政治部主任崔田民帶領一百多人先到河南滑縣，與已到那里的第六八九團會合。
    六八九團的團長韓先楚、政委康志祥前來迎接他們的代旅長。在陜北西征時，楊得志曾經見過韓先楚。那時他們都是師級干部。盡管現(xiàn)在成了上下級，韓先楚還是非常熱情。他們的手握在一起，浸透著深深的情誼。
    楊得志的部隊可謂走一路打一路。
    在豫北的滑縣，楊得志和崔田民率部與韓先楚的六八九團共同追殲偽軍扈全祿部，在湯陰以西全殲了扈全祿的部隊，俘虜一千四百多人，其中有兩個旅長和一個團長，并解放了滑縣縣城。
    一個月之后，楊得志指揮的部隊基本上肅清了平漢路東、漳河以南、衛(wèi)河兩岸近百里地區(qū)內的偽軍和土頑部隊，開辟了一大片根據(jù)地，建立了安陽、湯陰、內黃等縣的抗日政權。
    離高平，出壺關，經全澗，楊得志和崔田民帶領的隊伍，又走在前往冀魯豫邊區(qū)的征途上。
    過了平漢路，楊得志和崔田民帶領的工兵排、炮兵排從五陵集渡過衛(wèi)河，在?？h、內黃之間的井店一帶與劉震帶領的一個大隊會合。這個大隊是從第三四四旅三個團各抽一個連組成的，總共只有一個營的兵力。會合之后，部隊于1939年3月9日進入東明地區(qū)，指揮部設在東明縣姚寨。
    東明縣位于魯西南的邊緣。當年秦始皇東巡至此，風沙大作，天昏地暗，始皇帝罵了聲什么鳥東明，純粹是東昏。后來便改名為“東昏”。后來王莽執(zhí)政時，又改稱東明，沿用至今。東明毗鄰河南蘭考，屬黃河故道，土地貧瘠，非堿即沙，由于地貧人窮，這里歷來很少駐軍。
    這里的共產黨組織已建立了游擊隊。楊得志經上級批準，將自己帶的部隊和兩支游擊隊編在一起，共兩千多人，稱為八路軍冀魯豫支隊，楊得志任支隊長。
    可是，受到敵、偽、頑反動宣傳影響，人民群眾并不了解八路軍，他們一見到八路軍就往土圍子里跑，把圍子門關得緊緊的。這些土圍子筑得高，墻也厚。躲在圍子里的男男女女都操起大刀、梭鏢，架起土槍、土炮，大喊大叫著不許八路軍靠近。
    “不讓靠近就不靠近，更不許攻打！”楊得志給部隊下達了命令。
    楊得志下令，部隊除了嚴格執(zhí)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之外，還要加上三條，群眾不在家，開門就犯法；過路不住房；喝水要付錢。
    有的干部說，從來沒聽說當兵的喝碗水還要付錢的，老百姓和咱們不是一家人嗎？
    楊得志回答：“井，是群眾出力挖的，開水是群眾用柴火燒的，柴火也要花錢買，喝水不付錢就是侵占群眾利益。”
    部隊在村外埋鍋做飯，睡在野地里，秋毫無犯。
    圍子里的群眾把這些都看在眼里。他們知道，八路軍憑著手里的武器裝備，攻打他們是不成問題的，但卻沒有這樣做。逐漸，他們白天把圍子門打開，讓八路軍通過；后來又讓八路軍在圍子里休息，還送開水。八路軍喝了水竟然還付錢，這使他們更感到驚訝。休息的時候，八路軍官兵就對群眾說：“我們是來和你們一起打鬼子、打漢奸、打土匪的。喝水交錢，損壞東西賠錢，是八路軍的紀律?！?/p>
    再后來，有的老百姓就說：“你們這支隊伍真不孬，可就是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打鬼子和漢奸，保俺老百姓過安生日子。”冀魯豫支隊在魯西南落腳后，國民黨菏澤專員孫秉賢，威逼利誘六個縣的會道門——紅槍會，襲擊八路軍，妄圖擠走八路軍。孫秉賢學著蔣介石的腔調，說八路軍是“游而不擊”，散布八路軍破衣爛槍，打不了仗，遲早要走的謠言。他唆使地方封建勢力不許供給八路軍糧食，進而命令其部下向八路軍進行武裝挑釁。
    冀魯豫支隊執(zhí)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老百姓家中無人，部隊露宿門外。
    5.能守紀律能殺敵
    很少有人知道，楊得志這位能攻善守的戰(zhàn)將，出身貧寒。1926年，楊得志還是一個衡陽的農村少年，為了生活，他和哥哥到衡陽修公路謀生。1927年，共產黨在南昌舉行武裝起義，消息也傳到修路工地。不久，紅軍獨立第七師路過工地，招募新兵。十七歲的楊得志和哥哥一起參加了紅軍，并留在師部當通訊員。
    衡陽的路沒有修成，風起云涌的工農革命卻把他送上了一條完全嶄新的大路，他參加的這支部隊，正是到井岡山和毛澤東會師的朱德的部隊。
    楊得志二十二歲便擔任了紅軍第九十三團的團長。在第五次反圍剿中，打了不少惡仗、硬仗、苦仗。第五次反圍剿后，又任紅一團團長。遵義會議后，紅一團在毛澤東的直接指揮下，參加了四渡赤水的作戰(zhàn)。尤其在長征路上，紅一團突破烏江天險與搶渡大渡河兩役，都被寫入我軍軍史。
    到達陜北后，楊得志參加了著名的直羅鎮(zhèn)戰(zhàn)役和東征。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楊得志被調往一一五師六八五團任團長，參加威震中外的平型關大戰(zhàn)，率領全團指戰(zhàn)員殺入敵軍中，進行肉搏戰(zhàn)，打出了軍威。
    楊得志率部在魯西南扎根后，在金鄉(xiāng)縣的白浮圖奇襲日軍的一個汽車隊，將日軍趕跑，大長了群眾的志氣。
    楊得志通過中共曹縣縣委，與國民黨曹縣縣長王貫一建立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聯(lián)合王貫一的保安團，一舉殲滅了反對八路軍進入魯西南抗戰(zhàn)的李文齋的反動武裝一千余人，打開了曹縣一帶的局面。
    早在出發(fā)到冀魯豫邊區(qū)來之前，朱德就對楊得志說過，魯西南司令多如牛毛。來此之后，他才真正感到最難對付的就是這些土匪司令。這些隊伍的成員復雜，有一部分是死心塌地給日本人當漢奸的民族敗類和堅決的反共分子，更多的卻是滿腦子殺富濟窮思想的無業(yè)游民和極端貧困的農民。                            
    對于上述兩種人，楊得志堅決執(zhí)行黨的一貫政策，能爭取的，就把他們改造成抗日的武裝；對漢奸武裝和堅決與人民為敵的反動分子，毫不手軟地予以嚴懲。
    楊得志率第一大隊由東明、曹縣之間南下，突然襲擊，活捉血債累累的考城第三區(qū)偽軍頭目徐鶴鳴，召開公審大會，宣布其反共反人民的罪行，就地槍決。群眾拍手稱快，當天有三百多名青年報名參加冀魯豫支隊，大大震懾了附近的偽軍及國民黨頑固分子。
    緊接著楊得志在曹縣東南與崔田民率領的部隊會合，將虞城縣偽軍蔡洪范部一千余人擊潰，開辟了曹縣、成武、單縣結合部地區(qū)為新的根據(jù)地。
    1939年4月底，楊得志率部隊夜襲了金鄉(xiāng)縣城的日軍，殲日偽軍二百余人。
    戰(zhàn)斗結束后，冀魯豫支隊撤出金鄉(xiāng)縣城返回，日軍從濟寧調兵追擊。冀魯豫支隊在成武的白浮圖、蘇莊、李莊一帶設伏。日偽軍進入伏擊圈后，冀魯豫支隊猛打猛沖，日偽軍又丟下一百多具尸體竄逃。接著楊得志又打掉橋鎮(zhèn)日偽據(jù)點，殲日偽軍一百余人，攻克溫樓據(jù)點，活捉偽軍中隊長曾棣堂。開辟了民權、蘭封、考城、曹縣交界地區(qū)的新局面。6月，楊得志率部又連克曹縣、定陶，殲滅了兩個縣城的反動武裝兩千余人。
    魯西南的百姓對楊得志的部隊刮目相看，說：“楊司令的部隊既講紀律，又能打仗。”
    有一個叫劉杰三的土匪司令，已經年近花甲，拉起幾百人的隊伍。他的衛(wèi)隊，每人一支步槍、一支駁殼槍，全部騎自行車，很是威風。楊得志記得朱老總的囑咐，要多團結抗日力量，做好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他多次派人做劉杰三的工作，也親自上門長談，終于把他爭取到抗日的隊伍之中，并且委任他為這支隊伍的司令。
    劉杰三逢人便說：“我是八路軍委任的司令，正牌的！”
    劉杰三有三個老婆，一些人就想不通，說：“一個人三個老婆，霸占民女嘛，怎么能當八路軍領導的游擊隊的司令？”楊得志說：“你是先動員他抗日好，還是等他退了三個老婆再去抗日好？我看還是先抗日好。我們的任務是在這片土地上廣泛發(fā)動群眾，開展游擊活動，壯大抗日武裝，建立民主政權?！?/p>
    楊得志的下屬則半開玩笑地對部下說：“你是打土豪劣紳出來革命的，人家劉杰三是拉隊伍占山為王的。你是共產黨員，黨教育多年的紅軍戰(zhàn)士、八路軍戰(zhàn)士，是為打日本到敵后來的；人家劉杰三在我們來之前還不知道抗日是怎么回事哩。帶著三個老婆打日本鬼子，對劉杰三這樣的人來說，我看可以，可我們共產黨人不行！”
    群眾看到八路軍能打勝仗，真的搞統(tǒng)一戰(zhàn)線，疑慮打消了，青年人紛紛要求參加八路軍。八路軍幫助曹縣建立了抗日游擊區(qū)和游擊支隊，成立了民兵聯(lián)防組織，還組織了“青抗先”“婦救會”等各種抗日團體。曹縣縣委也由秘密轉到公開活動。
    楊得志雖然出身貧寒，卻具有卓越的軍事天賦，他每打一次仗，不論大小、勝負，都要作戰(zhàn)斗筆記，用箭頭標出雙方布陣和變化軌跡。他的指揮藝術隨著戰(zhàn)斗的增多不斷升華。
    冀魯豫支隊在魯西南地區(qū)一年多時間，進行過大小一百○一次戰(zhàn)斗，斃日軍六百八十四名，偽軍一千三百七十五名。一系列對日作戰(zhàn)的勝利，大大提高了八路軍在群眾中的聲望。
    冀魯豫支隊根據(jù)黨中央關于團結一切進步力量共同抗日的指示精神，對魯西南各地的各色武裝力量逐步進行改造、收編，使之成為抗日力量。冀魯豫支隊迅速壯大，由原來的二百多人擴大到一萬七千多人。
    楊得志面臨的突出困難是如何解決部隊一萬余人的糧食和過冬棉衣問題。
    1939年7月，八路軍冀魯豫支隊在定陶以南伏擊日軍。
    為不給當?shù)厝罕娫黾迂摀?，楊得志決定打擊通敵有據(jù)的惡霸地主高圣君。高圣君綽號“高二窮種”，是曹縣南部有名的大地主。他接受日軍的委任，組織私人武裝，依仗日軍的勢力，橫行鄉(xiāng)里。他本人半身不遂，卻霸占三十多名年輕婦女，群眾恨之入骨。
    秋后的一天，冀魯豫支隊第二大隊一舉攻克高辛莊，將高圣君豢養(yǎng)的“富戶團”三百余人全部繳械，活捉高圣君，并勒令高家拿出七萬塊銀圓罰款。為民除害，百姓叫好。部隊用這些銀圓購買糧食、布匹、棉衣，由群眾日夜趕制了一萬七千套棉衣，使部隊穿上清一色的新軍裝。
    在此期間，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到濮陽視察部隊，楊得志趕往濮陽面見彭德懷匯報工作，并希望彭老總能給點軍費支持。
    彭老總住在一戶農民的破草屋里，土炕上鋪著一張舊席子，炕頭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床薄薄的舊被子。他沒戴帽子，看來好長時間顧不上理發(fā)，原來的短發(fā)變得很長了，胡子倒刮得很干凈，滿臉紅光，就是額頭上多了幾道皺紋。楊得志見他盤腿坐在炕上正在同司、政、后的干部談話，就悄悄站到一邊，沒有打攪他。過了一會兒，感覺談話差不多了，楊得志才走上前，行了個軍禮：“報告彭總，楊得志來見！”
    彭老總立即下了炕，走過來，握住楊得志的手說：“啊，一年不見了，大家都好嗎？你們那里的情況怎么樣？”
    楊得志把冀魯豫邊區(qū)一年來的情況扼要地向彭老總作了匯報。彭老總高興地說：“你們搞得不錯嘛！”
    楊得志說：“總的形勢還可以，但也有使人傷腦筋、發(fā)愁的事呀！”
    “發(fā)什么愁呀？”彭老總關切地問。
    楊得志說：“一萬七千多人，要吃，要穿，要用，要彈藥，這些都沒有著落。冬天又來了，怎么能不發(fā)愁呢？”
    “噢，一萬七千人的‘大軍，吃、穿、用沒有著落是個大問題，讓我也得發(fā)愁呀！”彭老總說到這里停下來，笑瞇瞇地望著楊得志，“這么說，你是從微山湖來‘討魚稅銀子的嘍！”
    過了一會，彭老總轉身對楊得志說：“得志同志，你困難，我也困難?，F(xiàn)在各個根據(jù)地都相當困難，我們的‘財神爺（供給部）的腰包里，據(jù)我了解也沒有多少‘油水可擠?！?/p>
    彭老總的話使楊得志的心沉了下來。彭老總說的都是實際情況，楊得志感到要空手而回了。不料，彭老總突然轉過身來，拍了拍楊得志的肩膀，笑著說：
    “可我也不能讓你這個一萬多人的支隊長白跑一趟，怎么辦？我批一個條子，你去找供給部的同志，讓他們給你——”彭老總停了停，像下了很大的決心，“給你一萬塊銀圓吧，數(shù)目不多，一人還攤不到一塊錢，這些情況你要向各級干部講清楚，還是要像在井岡山、中央根據(jù)地那樣，一靠自力更生，二靠從敵人那里奪??！那首《游擊隊之歌》怎么唱的？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沒有吃，沒有穿，敵人給我們送上前……”                            
    筆者在此必須提到冀魯豫根據(jù)地創(chuàng)建中的一個重大事件——“湖西肅托”。
    正在魯西南邊區(qū)抗日局面興盛發(fā)展之際，1939年8月，湖西區(qū)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親者痛仇者快的“肅托”事件。
    這是一起在全黨有重大影響的錯案。事件從湖邊地委開始，逐漸擴大到整個蘇魯豫邊區(qū)。蘇魯豫區(qū)黨委書記白子明、蘇魯豫支隊四大隊政治委員王鳳鳴（后叛變投敵），與混入黨內的敵特分子王須仁（湖邊地委組織部長）糾合在一起，控制了區(qū)黨委領導權。他們既不報告山東分局，又不接受山東分局和一一五師的指示，大肆抓捕革命干部，并使用各種殘酷刑罰，采用逼供、指供和騙供等誣陷手段，制造假證據(jù)，擴大事態(tài)，并假冒中央名義，擅自將區(qū)黨委統(tǒng)戰(zhàn)部長王文彬、宣傳部長馬霄鵬、軍事部長張如、社會部長趙萬慶等各級黨、政、軍干部約三百人殺害。
    整個湖西黨組織的活動一度陷于癱瘓；各級群眾組織幾乎全部解體；部隊連營以上干部全部受到牽連，主力部隊減員近千人，地方部隊幾乎全部垮臺。
    9月間，中共湖西區(qū)委給楊得志、崔田民來電，稱魯西南地委是“托派”組織，要求將區(qū)以上干部逮捕送湖西“受訓”。楊、崔接電后，認為事關重大，一方面復電說，沒有證據(jù)不能抓人，請將具體材料詳細告知；一方面急電告一一五師和山東分局，要求速派人解決湖西“肅托”問題。楊得志同時通知魯西地委書記戴曉東：湖西正在進行“肅托”，暫不要派人去湖西，區(qū)黨委通知開會也不要去。
    湖西的“肅托派”專程派人上門催促楊得志親率區(qū)以上干部到湖西整風，楊得志和崔田民堅決拒之。不久，一一五師政委羅榮桓、山東分局書記郭洪濤、山東縱隊指揮張經武騎馬夜奔湖西，采取緊急措施，制止了事件的發(fā)展。
    “湖西肅托”事件是中共黨史上的一大錯案。親自處理這一事件的羅榮桓事后曾多次把它與蘇區(qū)時期的“AB團”事件相比。除了震驚于這一事件的殘酷、慘烈之外，其荒謬絕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冤有頭，債無主”。此事件為混進革命隊伍的敵人所制造，使幾百名根據(jù)地的領導干部被殺害，造成我黨的重大損失。
    楊得志以他政治上的敏感性和堅定的黨性，抵制了錯誤路線，為根據(jù)地保護了大批干部。1944年1月，中央命令楊得志率六個團赴陜北，執(zhí)行保衛(wèi)黨中央和延安的任務，其中就有魯西南地區(qū)的十九團。
    5月份，冀南軍區(qū)和冀魯豫軍區(qū)合并，仍為冀魯豫軍區(qū)，魯西南地區(qū)改為十分區(qū)。黃敬兼軍區(qū)政治委員，宋任窮任軍區(qū)司令員，王宏坤、楊勇任副司令員，蘇振華任副政治委員。
    6.繆堤圈奪大炮
    炮兵，被軍事學家稱為“戰(zhàn)爭之神”。
    在抗日戰(zhàn)爭中，奪取一門大炮要比繳獲一百支“三八大蓋”更能鼓舞軍心和士氣。
    在北京軍事博物館展覽大廳里，擺放著一門日式馬拉重型錫平大炮，炮身上“昭和十三年制造”的字樣仍清晰可辨。
    八路軍初到魯西南時，沒有自己的兵工廠，裝備落后，重型武器除了有少量的迫擊炮，中型和重型炮都是空白。
    邊區(qū)群眾看到的八路軍的子彈袋都鼓鼓的，其實里面塞的都是些高粱稈子，以示軍威。繳獲敵人武器，是冀魯豫八路軍武器的主要來源。
    楊得志率部在魯西南開辟的抗日根據(jù)地越來越大，駐曹縣縣城的日軍極度不安，他們曾多次掃蕩，妄圖消滅楊得志的冀魯豫支隊，但都沒有得逞。新任駐曹縣的日軍中隊長間野，上任時帶了一門嶄新的馬拉重型錫平大炮。這門大炮成了間野的鎮(zhèn)軍之寶。這門火炮威力巨大，一般的城墻，三發(fā)炮彈便可轟開。
    間野是個標準的日本法西斯分子。上任前他立了“軍令狀”，一定要消滅曹縣東南地區(qū)的八路軍，創(chuàng)造“剿共治安”的奇跡，超過他的前任。
    1939年6月21日，正是我國傳統(tǒng)節(jié)日端午節(jié)。間野親率一個日軍中隊、兩個偽軍中隊共三百多人，拖著大炮出了城，沿著從曹縣到青堌集的公路向曹縣東南地區(qū)進發(fā)，百姓們四處逃難。
    間野帶著大炮掃蕩，情報很快傳到了設在老黃河北大堤下劉胡同的冀魯豫支隊二大隊指揮部。
    楊得志問二大隊隊長覃鍵：“能不能奪過那門重型錫平大炮，煞一煞鬼子的威風？”
    覃鍵參加過井岡山斗爭和兩萬五千里長征，是一個有豐富戰(zhàn)斗經驗的紅軍干部。政委常玉清也是一個老紅軍戰(zhàn)士。兩人一齊向楊得志表態(tài)：堅決完成任務！
    覃鍵命令手下的三個營長：“這次戰(zhàn)斗，目標就是要奪大炮！”
    楊得志派人送來正式作戰(zhàn)命令：殲敵奪炮，打一個大勝仗是給群眾最好的禮物……
    抗戰(zhàn)年代，能打鬼子就是為老百姓辦實事，就能贏得民心。
    炮聲震得大地微微顫抖。隨著炮聲越來越近，偵察員跑來報告：“日軍邊打炮邊行進，已到青堌集，離這里不到十里！”
    覃鍵果斷地命令：“一營在大堤下青堌集至繆堤圈的路上設伏，派出少數(shù)部隊誘敵進入設伏地區(qū)；二營、三營在大堤一線設防，待戰(zhàn)斗打響后，從西側迂回包圍，殲滅敵人。最關鍵的，是盯住敵人大炮的位置?！?/p>
    覃鍵把設伏這個硬任務讓一營來完成，因為從太行山帶來的兩個主力連都在一營，戰(zhàn)斗力強，武器全是平型關大捷中繳獲日軍的。
    間野騎著高大的東洋馬，一只手拿著望遠鏡瞭望，另一只手按著東洋刀。一路上，平錫大炮見村就打，一座又一座民房被轟成了廢墟?？斓角鄨丶耍瑳]有遇到八路軍的阻擊，間野望望背后的大炮，想給它找個耍威風的目標。
    黃河故道北岸的大堤下，一拉溜有好幾個村莊，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藤花樹叢。大堤的半坡上，常玉清正帶著二營、三營在搶修工事，靠東一側的繆堤圈村頭，埋伏著覃鍵和一營的干部戰(zhàn)士。繆堤圈是個大寨子，覃鍵估計間野到青堌集不見我主力，必定會竄到這里尋找，所以在此設伏。
    間野到了青堌集，命令部隊停下來。他站在青堌集南門外的圍墻高處，用望遠鏡東張西望。
    間野確實是一個狡猾的家伙，他沒有被一營派出的少數(shù)部隊所迷惑。經過一陣觀察之后，猛地把指揮刀向二營、三營的陣地上一指：“八路的那邊，沖擊的嘿嘿！”                            
    日軍的騎兵、步兵，馬拉著大炮，一窩蜂地向繆堤圈西側的大堤涌上來。日軍將大炮架在大堤下，連發(fā)轟擊，炮彈不斷地落在二營、三營的陣地上，繆堤圈的寨門樓子被一炮掀掉半邊。二營、三營冒著敵人的炮火奮勇還擊。日軍主力在炮火的掩護下，想穿過繆堤圈登上大堤。
    一營長挑選了二十名身強力壯的戰(zhàn)士，組成突擊隊，給他們配足了子彈和手榴彈，迂回過去奪大炮！
    奪炮突擊隊正待出發(fā)，忽然，日軍的大炮停止了發(fā)威，估計是變了炮位。
    村里的一位老大爺跑來報信，說日軍把大炮拉到土地廟附近的藤花樹叢里了，七八個日軍正在搗弄呢。偵察人員立即前去察看，敵人的大炮、彈藥果然在那里，這門大炮直接威脅我二營、三營的陣地。老大爺來得太及時了！
    于是，撤到村邊的一營一連開始向東出擊，吸引鬼子的注意力。
    “八路的突圍！八路的突圍！”成隊的日軍隨著喊聲向村東沖去。
    二連副連長李紅登帶著奪炮突擊隊，在藤花樹叢的掩護下，迅速向土地廟移動。時已正午，火辣辣的太陽像一個大火球，沙地里冒著蒸人的熱氣。離敵人越來越近了，李紅登命令突擊隊停下來。這時，他能看到搗弄大炮的敵人旁邊還有一個班的鬼子兵護衛(wèi)大炮。
    炮兵正在調轉炮口瞄向我一營部隊。
    李紅登喊了一聲：“同志們，奪炮！”突擊隊員一陣猛烈的射擊，撲向敵人的大炮。
    護炮的鬼子用步槍拼命還擊，妄想保住大炮。
    二十名突擊隊員接連甩出一批手榴彈，鬼子全部斃命。李紅登把手一揮，大家推的推拉的拉，把大炮拖到了我軍陣地。
    間野得知大炮讓八路軍奪走，捶胸頓足，怒不可遏。他命令日偽軍向我軍陣地沖擊，妄圖搶回大炮。
    覃鍵率一營正面阻擊，二營、三營從側翼趕來，日偽軍處在我軍重圍中，死傷慘重。
    繆堤圈一戰(zhàn)，斃、傷日寇百余名，奪得了大炮，壯了軍威。
    鬼子為找回失去的大炮，多次出動部隊掃蕩，但在群眾的掩護下，始終沒有找到大炮的蹤影。
    有意味的是，冀魯豫兵工廠聰明的技工們，仿著繳獲的日軍重型大炮，經過反復試驗，造出了多門“山寨炮”，在后來的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重大作用。其中一位學造炮的鐵匠后來成了邊區(qū)兵工廠的工程師。
    邊區(qū)人民受到的最大鼓舞是八路軍有了重型炮，看你鬼子往哪跑！但八路軍知道，奪炮全靠老百姓的眼線，敵人的大炮拖到哪里，都有群眾來報信。
    7.楊勇激戰(zhàn)潘溪渡
    1940年夏秋，日軍在中國戰(zhàn)場加緊誘迫國民黨投降，繼續(xù)以主要力量打擊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抗日武裝，特別是在華北實行“肅正建設計劃”和“囚籠政策”，企圖摧毀華北各抗日根據(jù)地。
    “百團大戰(zhàn)”之后的1941年初，日軍投入六成以上的軍隊和全部偽軍來瘋狂地進攻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八路軍和新四軍，向我各敵后抗日根據(jù)地發(fā)動了猖狂的“掃蕩”?！皰呤帯焙汀胺磼呤帯薄ⅰ靶Q食”和“反蠶食”的斗爭，成為當時敵后戰(zhàn)場斗爭的主要形式。
    長時間的戰(zhàn)斗，我軍逐漸摸清了敵人這一活動規(guī)律。
    敵人在魯西南將鄆城作為大本營，又在其周圍設立許多據(jù)點，頻繁集結兵力到我根據(jù)地掃蕩。每當一個據(jù)點受到襲擊，鄆城的敵人必然出動進行援救。
    當時楊勇將軍任魯西軍區(qū)司令員，蘇振華任軍區(qū)政委。
    楊、蘇做出決定：佯裝進攻侯集據(jù)點，引蛇出洞，設伏打援，圍殲鄆城出援的敵人于潘溪渡一帶。
    1月7日夜間，部隊冒著零下十幾攝氏度的嚴寒急速行進，秘密到達各自作戰(zhàn)位置。夜里零時，我軍向侯集據(jù)點發(fā)起圍攻，擺出一副拔掉敵偽據(jù)點的架勢。據(jù)點之敵立刻發(fā)電向鄆城大本營求援。
    第二天上午11時許，鄆城出援的敵人進至潘溪渡村。七團團長劉正當機立斷，發(fā)出了攻擊信號。霎時，我軍輕重機槍居高臨下對敵掃射，戰(zhàn)士們投出的手榴彈冰雹似的在敵群中開了花。隨后，戰(zhàn)士們端起刺刀沖入敵群。
    我軍與敵人短兵相接，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zhàn)，至下午5時許，全殲了該敵。敵人九二式步兵炮被我軍繳獲。
    圍點打援，巧設伏兵的潘溪渡殲滅戰(zhàn)，一舉全殲日軍一個加強中隊和一個偽軍警備大隊，斃日軍軟木少佐以下一百六十余人，斃偽軍大隊長王品端以下一百三十余人。焚毀汽車四輛，繳獲重機槍二挺、輕機槍六挺，步槍一百九十余支。這是我黨我軍在魯西南平原上所創(chuàng)造的又一個全殲日軍的模范戰(zhàn)例。
    八路軍又為人民辦了一件“實事”。
    當?shù)厝罕娋幜艘皇赘柚{，并爭相傳誦：
    正月里，正月正，遍地麥苗青又青。
    潘溪一仗打得好呀，八路軍個個是天兵。
    奪大炮，立大功，八路軍都是真英雄。
    用兵如神是楊勇，黃河岸畔留美名！
    8.《水滸傳》與西瓜園
    羅榮桓率一一五師剛進入山東即為日軍所注目，因為在平型關戰(zhàn)役中一一五師曾給日軍王牌軍坂垣師團以沉重打擊。進入魯西南后，首戰(zhàn)鄆城，再戰(zhàn)潘溪渡，使日偽軍嘗到了八路軍一一五師鐵拳的滋味。山東日軍惱羞成怒，四處尋找八路軍一一五師主力進行決戰(zhàn)。
    1938年8月，羅榮桓將師部移至梁山前集的一座關帝廟里。關羽塑像保持完好，蠶眉長髯，坐姿英武，兩邊站著周倉和關平。被后世奉為“戰(zhàn)神”“財神”的關云長，似乎在等待著觀賞一場即將到來的英雄與倭寇的較量。
    供桌上擺著一份軍用地圖和一本古法裝訂的折頁《水滸傳》。
    梁山，位于運河以西，黃河南岸，四周原為沼澤地帶，古時曾多次被潰決的黃河水灌入，水面曾達百余里，故稱“水泊梁山”?！端疂G傳》因描寫了一百單八將在梁山聚義的故事而傳世，從而也使梁山聞名于世。此時，水泊已成平地，它的西南是鄆城，東南是汶上，東北是東平，皆為日偽軍在魯西南平原上的重要據(jù)點。
    8月2日晨，平型關之戰(zhàn)的老對手坂垣師團下屬的駐濟南日軍第三十二團，得知羅榮桓到了梁山，便派出一支由大隊長長田敏江率領的包含步、騎、炮兵的四百多人精銳部隊，在偽軍的配合下，欲一舉端掉一一五師的指揮部，活捉羅榮桓。                            
    羅榮桓用繳獲的炮隊鏡指揮作戰(zhàn)。
    羅榮桓將楊勇旅的政治部主任歐陽文叫到指揮部交代任務（楊勇此時率部在汶西、鄆東、鄄西南等地區(qū)發(fā)動群眾，創(chuàng)建魯西南抗日根據(jù)地）。羅榮桓說：“敵人來‘掃蕩，我們就在水泊梁山來個‘反掃蕩。他們孤軍深入，我?guī)煵刻貏諣I只有兩個連，但班以上干部都是紅軍，驍勇善戰(zhàn)，現(xiàn)在正是青紗帳起，利于我軍隱蔽行動。師部令你旅第一團主力來參戰(zhàn)，敵人不知此地有我軍主力部隊，可以攻其不備。找你來，是因為你在梁山時間長，熟悉情況，讓你負責戰(zhàn)場勤務工作?！?/p>
    歐陽文當即受命。
    羅榮桓手握芭蕉扇，在香案前踱著步，他指著香臺上的那本《水滸傳》，用濃重的湘音說：“在水泊梁山，一面指揮打鬼子，一面看《水滸傳》，還蠻有意思哩！何況還有關老爺坐鎮(zhèn)！”
    接著，羅榮桓來到一個大院里，向集結在此的特務營兩個連的指戰(zhàn)員作戰(zhàn)前動員：
    “同志們，日本帝國主義侵占了我們大半個中國，全國都在奮起抗戰(zhàn)，我們八路軍要做民族抗戰(zhàn)的先鋒。我們進入魯西，就是為了創(chuàng)建魯西抗日根據(jù)地。要建立根據(jù)地，沒有群眾的支持是不行的。入魯后，我們雖然打了幾仗，初步開辟了鄄（城）、鄆（城）、汶（上）、運（河）西地區(qū)，但局面還沒有真正打開。大家看到了，梁山一帶的群眾，由于受日偽軍和國民黨頑固派、土匪的禍害，生活得很苦，他們弄不清哪些是真抗日的隊伍，哪些是假抗日的隊伍，對我們也不那么相信?！敝v到這里，羅榮桓停頓了一下，提高了聲音說：“大家不是想打幾個過硬的勝仗嗎？好，今天就滿足大家的愿望。我還要告訴大家，我們的對手還是坂垣師團?！贝蠹乙宦犝f要打坂垣，群情激昂。
    羅榮桓親臨第一線部署，將特務連埋伏在汶上通往梁山路旁的高粱地里。中午時分，大隊日軍和偽軍從東面逶迤而來。偽軍在前，日軍在后，幾匹高頭大馬拉著一門九二式山炮和兩門嶄新的野戰(zhàn)炮，日軍指揮官日本天皇的親戚長田敏江騎在大洋馬上，洋洋得意。當敵人進入我軍的伏擊圈后，連長喊了一聲“打！”頓時，成群的手榴彈飛向敵人，緊接著機槍、步槍同時開火，子彈雨點般地射向敵群。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把敵人打得暈頭轉向。日軍因摸不清我軍虛實，不敢戀戰(zhàn)，撤到附近一個村子里，重新整頓隊伍，派出搜索隊，可什么也沒搜到，朝四周打了一陣炮，便又繼續(xù)西進。下午，敵人到達梁山下的獨山莊。
    此時，羅榮桓親自來到了前沿。他把幾個排、連干部叫到一起，指示說：“這一仗打得漂亮，日軍的這個大隊是跑不掉了。現(xiàn)在，勝利擺在我們面前，你們只管放心地打，打一個徹底的殲滅戰(zhàn)。”
    梁山戰(zhàn)斗打了一夜，經過激烈拼殺，白刃格斗，到8月3日晨，終于將固守在騾馬店和磚窯內的殘敵全部殲滅。這一仗，全殲來襲日軍，繳獲意大利造新式野戰(zhàn)炮兩門，九二步兵炮一門，輕重機槍十七挺，長短槍二百余支，戰(zhàn)馬五十多匹。打掃戰(zhàn)場時，戰(zhàn)士們把鬼子、漢奸的尸體，用繩子拉著集中到村外；其中有個肥頭大耳的矮胖尸體，一把大洋刀從前心穿進后心，躺在地上，剛好擺成一個十字，被血污染了的胸章寫著“第三十二師團大隊長長田敏江”。
    日軍的坂垣驕子被全殲，老百姓都說八路軍又打了一場小“平型關”。
    梁山戰(zhàn)斗后，羅榮桓率一一五師部和六八六團離開魯西，進入沂蒙山，創(chuàng)建魯南抗日根據(jù)地。
    梁山之戰(zhàn)使我們不得不感嘆島國倭寇的武士道精神，四百多名日軍奮死抵抗，除戰(zhàn)歿者，只抓了二十四個俘虜。行軍中，幾個戰(zhàn)士帶著幾個日本俘虜，覺得實在是個累贅，真想一斃了之。可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又明文規(guī)定不許虐待俘虜。
    在轉移途中，路經群眾的西瓜地。當時正是西瓜成熟的季節(jié)，我軍戰(zhàn)士雖然又累、又渴、又餓，但都自覺地遵守人民軍隊的紀律，誰也不去動群眾的西瓜。但是，剛被俘還沒有接受教育的日本俘虜，看到滿地滾瓜溜圓的大西瓜時，闖到西瓜地，用皮靴把西瓜踢掉，用手捶開西瓜，邊走邊大口大口吞吃起來。
    日寇皮靴的一踢，飽含了一個民族對另一個民族的蠻橫和蔑視！
    這種蠻橫和蔑視，早在那個島國“明治維新”時期就開始了?！懊髦尉S新”的先驅吉田松陰曾提出“北割滿洲之地，南收臺灣，呂宋之島”，野心昭然若揭。
    這種蠻橫和蔑視，早在甲午海戰(zhàn)的炮聲中就開始了。隨著北洋水師的全軍覆沒，一個腐敗的王朝也沉沒了，島國上的士兵攜帶著軍刀，攜帶著殘暴、淫欲、掠奪、恐怖、屠戮，踏上了旅順，踏上了東三省，踏上了華北，踏上了他們的皮靴可以踩到的任何地方，他們像希特勒仇視猶太人一樣仇視中國人！即便是當了俘虜，仍然如此蠻橫。
    中華民族近代的苦難全部來自海上。甲午海戰(zhàn)后，日本從中國割去了臺灣，獲賠銀兩億兩，用這些錢又可以打造若干支三八大蓋、坦克、山炮來對付中國人。更糟糕的是，甲午海戰(zhàn)使這個島國得到了如此大的利益，帝國主義列強紛紛效仿，用堅船利炮，使一個曾有過輝煌歷史的泱泱大國淪為半殖民地。
    不容置疑，1937年7月7日，日軍在盧溝橋發(fā)動“七·七”事變，是日本帝國主義全面侵華戰(zhàn)爭的開始。盧溝橋的這一槍，是日本帝國主義宣示滅亡中國的發(fā)令槍……
    我們的故事再回到西瓜地里。
    羅榮桓知道了日俘踢西瓜的事。他找到該連連長、指導員說：“聽說俘虜吃了群眾的西瓜，有這回事？”指導員說：“有?！绷_榮桓說：“你們得想法賠償??！不要因為是俘虜吃的，就可以不管。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我們可不能馬虎喲！”
    遵照羅榮桓的指示，連里把這件事交給劉副指導員去辦理。他帶了錢，找老鄉(xiāng)賠禮送錢去了。到了西瓜地，卻找不到主人，部隊很快又要轉移。無奈，就寫了個條子，將錢夾在里面，壓到了瓜棚的鋪席下面，就趕回了連隊。
    不久，部隊行軍又路過那塊西瓜地。劉副指導員想再去找找瓜主，當面道歉，同時問問錢收到了沒有。誰知道瓜地還是無人，去瓜棚掀開鋪席一看，錢和條子都不見了。
    當劉副指導員轉身要走時，一位老鄉(xiāng)從瓜地邊的高粱地里出來了，他迎上去問：“老大爺，這西瓜地是您老的吧！我們給您擱那兒的錢收到了沒有？”                            
    “收到啦，收到啦！小鬼子俘虜吃了兩個西瓜，你們也這么認真?！闭f著，便從衣兜里掏出了錢，硬要塞回劉副指導員手里，嘴里不住地重復著一句話：“這錢說啥我也不能收！”
    最后，老大爺拗不過劉副指導員，只好把錢掖回兜里。
    望著八路軍遠去的背影，老人家自言自語：“好兵，好兵，天底下少有的好兵??！”
    9.邊區(qū)有個《人山報》
    俄國十月革命一聲炮響，馬列主義傳入中國。1920年，翻譯家陳望道將《共產黨宣言》翻譯成中文，中國革命的先驅們紛紛閱讀、傳播、思考、介紹、闡述馬克思主義理論，并以此探索中國革命的道路。李大釗辦起了《每周評論》，陳獨秀創(chuàng)辦了《新青年》，毛澤東辦起了《湘江評論》……
    鄧穎超說過：“共產黨是靠宣傳起家的?！?/p>
    1931年11月7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成立當天，紅軍在瑞金成立了紅色中華通訊社，并同時創(chuàng)辦了蘇區(qū)第一份報紙《紅色中華》，后改為《新中華報》。紅軍報紙甚至在五次反圍剿的艱難條件下都沒有停辦。在延安，紅色中華通訊社更名為新華通訊社，后來《新中華報》與《今日新聞》合并為《解放日報》。1946年，晉冀魯豫邊區(qū)《人民日報》創(chuàng)刊，后來成為我黨的黨報。
    此外，各根據(jù)地和野戰(zhàn)軍、軍分區(qū)，都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報紙。國共實行統(tǒng)一戰(zhàn)線時，周恩來還在重慶辦事處辦了《新華日報》。就連后來冀魯豫的騎兵團也辦有《鐵騎報》，用以傳遞上級的指示，表揚先進人物。冀南三分區(qū)創(chuàng)辦報紙時，取名頗費周折。徐向前同志進入冀南后說：“周恩來同志說，軍隊與游擊隊是魚，而人民是水，這個比喻是最正確不過的。河北是人口較稠密的地區(qū)，假如我們能在河北平原地上，把廣大的人民引到抗日戰(zhàn)線上來，把廣大人民造成游擊隊的‘人山，我想不管怎么樣的山，都沒有這樣的‘人山好。我們在平原上開展游擊戰(zhàn)爭，就必須把廣大的人民筑造成‘人山。依靠人民群眾筑成的‘人山，堅持平原游擊戰(zhàn)爭?！?/p>
    冀南三分區(qū)機關報因此就取名為《人山報》。
    《人山報》的同志們在艱苦的環(huán)境里，在敵人的密集“掃蕩”“清剿”中，克服各種困難，堅持收發(fā)電報、編印報紙，并擴大版面，改五日刊為隔日刊，傳播黨中央、毛主席的聲音，報道各地的勝利消息等等，讓干部群眾從黎明前的黑暗中看到了光明。
    后來冀魯豫邊區(qū)創(chuàng)辦了《冀魯豫日報》，報紙開辟了“有問必答”“大眾信箱”“批評與建議”等專欄，專門刊登群眾的呼聲和批評。
    冀魯豫行署專門發(fā)出通知：各級政府、干部要正確對待報紙批評。要求各級領導和負責同志，如果在報紙上發(fā)現(xiàn)了本部門工作中某些缺點和錯誤被批評時，不問其意見來自何處，正確與否，應該馬上親身或督促下級干部進行檢查，絕不許有忽視與擱置現(xiàn)象，不能采取官僚主義態(tài)度。各級政府對于有關報紙上所提出的批評，必須及時檢查，任何拒絕檢查或故意拖延的現(xiàn)象，都應受到嚴格的批評，如果堅持錯誤不肯改正的話，要受到紀律處分。
    1943年3月31日，冀魯豫區(qū)黨委書記黃敬在《冀魯豫日報》發(fā)表的題為《加強我們黨報的黨性》的文章中指出：
    黨報的黨性要做到具有明確的黨性，但又不是黨八股，這首先就是和群眾生活、群眾斗爭密切結合起來，而不要把自己看成群眾斗爭的同情者。
    特別是一個共產黨員，時刻都不要忘記自己是生長在群眾之中，而又領導著群眾的基本責任。從群眾斗爭的同情者的觀點上來寫新聞，在我們報紙上還很不少。帶有這種觀點的人，他們僅僅為執(zhí)行政治任務，或是以個人，或是以個人的同情來不關痛癢地描繪群眾生活，他們所指的政治斗爭，又與群眾的痛癢不相關聯(lián)。他們總喜歡生活在不同凡響的云端，但他們應做的事，卻在平凡的地下。
    他們政治上雖愿為群眾斗爭而服務，但對群眾生活卻缺乏任何真切的實感。因此他們對于群眾中活生生的事實，缺乏強烈的情感和敏銳的知覺。他們的情感和群眾的還不能合拍，還不能和群眾的血淚融成一片，他們關心群眾還極不深刻。
    因此，采訪與報道新聞時往往是超抽象的、空洞的，和群眾的生活遠遠隔離著的，這就無怪乎不能擺脫干癟無味的黨八股的圈子。只是用“異常痛苦”“光輝成績”“繼續(xù)努力”等抽象詞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必須深深鉆到實際生活里去，不要只在外面參觀，而要和群眾的生活、黨的生活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以熱愛群眾的心情與靈敏尖銳的知覺，來對待一個事情的發(fā)生，我們的新聞才能夠敏銳地實際地提出問題和解決問題。
    因此，他們看不到群眾生活中的血與肉，就創(chuàng)造不出新的形式，只好去找已經過了時，血肉已經腐爛的骷髏了，只好去搬那些老新聞術語，什么“馬革裹尸”“光怪陸離”等四字嘆了！這些“四字嘆”不但群眾聽不懂，就是懂得的人，看了以后，也很難使他情感上有多少激動，印象是非常模糊的，這就是語言無味的八股。再加“最后勝利必屬于我”“咬緊牙關”等等，按其內容來說，若僅僅把這些詞句翻來覆去地使用，不根據(jù)新的生活加以補充，就會成為濫調。
    黃敬的文章深刻、尖銳，通篇的核心就是強調共產黨人不要脫離群眾。
    《冀魯豫日報》從此形成敢為群眾負責的作風。這個傳統(tǒng)后來被南下干部帶進了貴州。
    1937年抗戰(zhàn)爆發(fā)后，來自濟南、延安、武漢、平津等地的流亡學生、進步文化人士等，陸續(xù)到達聊城，在魯西北特委領導下，與當?shù)匚幕逃缛耸抗餐M成了文化救國會。1937年12月前后，創(chuàng)辦了《戰(zhàn)地文化》半月刊、《先鋒》半月刊、《戰(zhàn)線》旬刊及《抗戰(zhàn)文藝》周刊。組成了孩子劇團和抗戰(zhàn)移動劇團，編排出多種文藝節(jié)目到各地巡回演出，鼓舞人民參加各種抗日救亡活動。
    文藝工作者還創(chuàng)作了《邊區(qū)進行曲》，歌詞是：
    太陽照紅了東方，春風吹蕩著麥浪。
    我們自由地走，縱情地唱。
    在這廣大的平原上，
    我們沒有見過這樣的敵人，有過這樣的后方。
    東至津浦線，西到衛(wèi)河岸，                            
    黃河邊，怒吼著武裝抗日的群眾一千萬。
    一千萬，游擊戰(zhàn)，到處打得敵膽寒。
    敵人從哪里進攻，
    我們就把他消滅在哪邊。
    在魯南、豫北和魯西南，文化教育界人士共產黨員晁哲甫、平杰三、劉晏春、王從吾等人組織起冀南文化界抗日守土后援救國會、冀魯豫抗日救國總會，成立了大眾劇社、抗戰(zhàn)劇社、鴨綠江劇社、戰(zhàn)號劇團。以群眾所熟悉熱愛的文藝形式——河南梆子（當時叫高調）、河南墜子、山東墜子、影子戲、話劇和舞蹈等，進行抗日宣傳活動。
    在湖西，共產黨員郭影秋聯(lián)系知名文化界進步人士如章乃器、李公樸、金山、張瑞芳、冼星海、王瑩等，參加宣傳、演出活動。
    1942年，冀魯豫文聯(lián)總會正式成立，并創(chuàng)辦了綜合性文藝刊物《文化生活》，陸續(xù)發(fā)表了區(qū)黨委書記黃敬的《整風隨筆》、姚天縱的《王五》、韶華的《石磙》、田兵的《越獄》和周子芹的《批評之風不可無》以及夏川等同志創(chuàng)作的一些優(yōu)秀作品。
    在救國救亡的歲月里，有骨氣的文人們以筆桿為武器，以舞臺為戰(zhàn)場同敵人進行戰(zhàn)斗。他們不論走到哪里、演到哪里，哪里就有歌聲、笑聲、口號聲，哪里的墻壁上就有群眾喜愛的宣傳畫。
    著名詩人王亞平自重慶經南京輾轉來到冀魯豫解放區(qū)首府菏澤。邊區(qū)成立了文聯(lián)，王亞平任主任，創(chuàng)辦了文藝刊物《平原文藝》及群眾性通俗刊物《新地》。此后又創(chuàng)辦了《演唱雜志》、綜合性通俗刊物《平原》《大眾戲曲集》《冀魯豫畫報》等，用不同形式的文藝作品宣傳抗日的英雄事跡。在王亞平的帶動下，邊區(qū)的文學藝術工作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區(qū)黨委和軍區(qū)領導，親自動手撰寫文章，帶頭創(chuàng)作。區(qū)黨委書記黃敬、宣傳部長申云浦都寫了不少有指導性的文藝評論、雜文和詩歌。
    1940年，日寇進行“五五”大掃蕩，大眾劇社人員王回卿不幸被俘，敵人對他百般毆打折磨，他就像自己主演過的《罵寇》一劇中的春亭那樣大罵敵人，寧死不屈，壯烈犧牲。
    1942年敵人“九·二七”大掃蕩時，前鋒劇社陷入重圍后，優(yōu)秀的文藝骨干小演員靳式衍等九名同志未能逃出，當日寇向他們步步緊逼時，靳式衍大聲疾呼：“誓死不當俘虜！寧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在他的正氣凜然的呼聲中，幾個人聚在一起拉響了手榴彈，和殘暴的敵人同歸于盡……
    如果說邊區(qū)的報紙和劇社等是根據(jù)地的上層建筑，那么根據(jù)地同時也打下了堅實的經濟基礎：
    1940年4月15日，在東平戴廟召開魯西各界大會，成立魯西行政主任公署，肖華為主任，段君毅為副主任，楊勇等十五人為委員。在魯西三十六個縣中，已有三十個縣可以推行抗日民主政府的政令。
    在段君毅的主持下，及時發(fā)布了《施政綱領》，針對“三三制”、擁軍、優(yōu)屬、減租、減息、發(fā)展生產、財政、經濟、司法、公安、文化教育及郵政等方面的工作，先后發(fā)布了一系列的條例和政策。
    段君毅十分重視根據(jù)地財政金融體系的建立，行署成立后，即設立了財政處、糧食處、貿易局等財經部門。1940年5月，他根據(jù)魯西軍政委員會的決定，參與領導籌建了魯西銀行，并組織發(fā)行了魯西銀行鈔票，在抗日根據(jù)地廣泛流通，被稱為抗日鈔票（簡稱“抗鈔”）。在此期間，敵占區(qū)通貨膨脹，根據(jù)地物價相對穩(wěn)定，群眾都喜歡用魯西銀行的抗鈔。因抗鈔紙質差、易破舊，群眾說：“國民黨、日本的鈔票哈啦啦（紙張好），不如抗鈔一把抓（紙張差但不貶值）?！?/p>
    有了糧食和鈔票，我黨、政、軍機關的供給制進一步得到完善。不久以魯西銀行鈔票為基礎，邊區(qū)還建立了信用合作社，發(fā)放貸款，支持農業(yè)、手工業(yè)、商業(yè)的發(fā)展。
    中國共產黨新政權的雛形在冀魯豫邊區(qū)已基本形成。
    10.魯西南抗日民謠
    勸郎勸得屋里有了光，
    天大亮，
    我的郎喜洋洋，
    走上戰(zhàn)場。
    秧歌把你送，
    騎馬披大紅，
    鄉(xiāng)親們都歡送，
    多么光榮。
    四季歌春天里，暖洋洋，
    幫助百姓把地來種上。
    夏天里，酷陽高，
    幫助百姓來站崗。
    秋天里，好時光，
    幫助百姓來藏糧。
    冬天里，北風凍，
    不讓鬼子搶走一粒糧。
    支援前線打鬼子老大娘紡花真正好，
    吃飯睡覺都忘了，
    一天能紡半斤線，
    十天織成大布卷，
    我們真喜歡，我們真喜歡！
    勤勞英勇的姐妹們，
    我們也要這樣做，
    支援前線打鬼子，
    生產勞動做英模。
    我們真快樂，我們真快樂！
    太陽出來照湖西太陽出來照湖西，
    八路軍打仗真出奇，
    游擊戰(zhàn)爭呱呱叫，
    嗨！努力地擴大解放區(qū)。
    敵占區(qū)的苦楚不能提，
    男女老少哭啼啼，
    里應外合打鬼子呀！
    嗨！打走了鬼子笑嘻嘻。
    11.回民英雄馬本齋
    軍屯，是菏澤市鄄城縣的一個回民村，緊依在黃河邊。
    1942年，是魯西南邊區(qū)最艱難的歲月。
    在一個深夜，軍屯突然進駐一小隊人馬，老百姓尚不知道，領軍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回民支隊隊長馬本齋。
    馬本齋，1901年2月出生在河北省獻縣東辛莊一個回族農民家庭里。父親馬永長是一位老實忠厚的農民，母親白文冠善良且又識文達理。十歲那年，馬本齋到私塾讀書，他好學上進，尤其喜愛讀中國古典名著的精彩章節(jié)。他對那些扶弱抑強、仗義疏財?shù)挠⑿酆澜芨裢獬绨?。他助人為樂，愛打抱不平，在家鄉(xiāng)的同齡人中，他是個“頭”。鬼精，有心計，大人夸他：“將來一定有出息！”                            
    十七歲那年，他決意去當兵，要用槍桿子為“窮回回”撐腰爭氣。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加入了東北軍，被選送到沈陽北大營講武堂受訓。畢業(yè)時，由于成績優(yōu)異，他被提升為連長。
    1932年，馬本齋在國民黨二十七師師長劉振年部下任團長，深得上司的賞識。但他對軍閥連年混戰(zhàn)甚為不滿，對官場荒淫無恥、爾虞我詐更是切齒痛恨，常常為自己的一腔抱負不能實現(xiàn)而陷入痛苦之中。后來，馬本齋辭官解甲歸田，回到生養(yǎng)自己的故鄉(xiāng)。
    不久，日軍攻占了河間縣城，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人民群眾針鋒相對，紛紛組織起自己的武裝保家護院。東辛莊的民眾一致推舉馬本齋帶頭，搞了幾支槍，組織了十幾個人，成立了聯(lián)莊會。期間土匪周朝貴及另一些土匪武裝多次向馬本齋封官許愿，拉他入伙，馬本齋都嚴詞拒絕。
    1938年，八路軍冀中軍區(qū)司令員呂正操在河間縣成立了“河北游擊軍回民教導隊”。馬本齋深為共產黨堅決抗日的行動所感動。1月，呂正操的隊伍攻下河間城后，馬本齋即派三弟馬進波進城同共產黨領導的“回民教導隊”聯(lián)系。在馬本齋的領導下，東辛莊七十名青壯年來到河間城，參加了河北游擊軍回民教導隊。之后，馬本齋被委以隊長。
    1938年6月，人民自衛(wèi)軍回民干部教導隊同河北游擊軍回民教導隊合并整編，名為“八路軍冀中軍區(qū)回民教導總隊”，馬本齋任總隊長。黨的信任和倚重使馬本齋非常感動。他說：“過去我在舊軍隊里當團長，不敢說自己是回民，現(xiàn)在正因為我是回民，才讓咱當這個隊長。共產黨信任咱，咱要和漢族同胞團結起來，共同打鬼子！”
    1938年10月，馬本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在入黨申請書上寫道：“我決心為民族的解放奮斗到底！而民族的徹底解放，只有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幫助下才能實現(xiàn)?！?/p>
    從1938年10月武漢失守到1939年底一年多的時間，敵人對冀中地區(qū)連續(xù)進行了五次大“掃蕩”。遵照上級指示，馬本齋指揮部隊積極活躍在河間、獻縣、青縣、滄縣一帶打擊敵人，擴大部隊。1940年初，在深南地區(qū)活動的八路軍主力轉移作戰(zhàn)，敵人趁機竄犯這個地區(qū)。馬本齋奉命率部開赴深南地區(qū)開展對敵斗爭。連續(xù)作戰(zhàn)三十余次，打開了深南對敵斗爭的新局面。
    秋天，馳名中外的“百團大戰(zhàn)”打響后，馬本齋率部主動出擊，在深南拖住兩千多敵人。在嚴酷的斗爭中，馬本齋充分顯示了他的軍事指揮才干。
    1940年7月間，回民教導總隊到定縣參加整軍運動，遂改稱為“回民支隊”，馬本齋任支隊司令員，軍區(qū)派紅軍干部郭陸順任支隊政委。郭陸順以紅軍部隊的好傳統(tǒng)、好作風言傳身教，馬本齋帶頭學習老紅軍的光榮傳統(tǒng)。他不吃小灶，戰(zhàn)馬讓給傷病員騎，按時參加司令部的黨小組活動，認真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馬本齋在政治思想上日臻成熟起來。
    敵人窮兇極惡地加緊對馬本齋誘降、逼降、勸降。1941年8月4日深夜，日軍山本聯(lián)隊長糾集日偽軍千余人，突然包圍了東辛莊，將馬本齋的母親抓走，妄圖脅迫馬母勸馬本齋投降。
    當馬母被捕的消息傳到部隊后，敵人也從各據(jù)點送勸降信給馬本齋，大意是你若是孝子，若是為你母親著想，就應該把隊伍帶過來投降，必重賞之云云。
    馬本齋是個大孝子，父親死得早，是母親把他養(yǎng)大。他對母親百依百順。母親不讓他喝酒、抽煙，不喝酒他做到了，可是不抽煙沒有做到。一次，郭陸順政委同他一塊去看他母親，他把手里正夾著的煙趕快捻滅藏到袖子里，誰知未完全熄滅，把袖子口點燃了。他母親不高興地說：“你又抽煙了?！碧锰靡粋€司令員，在母親面前一副狼狽相。
    馬本齋得知母親被捕后悲痛欲絕。當看到敵人無恥的勸降信，他強壓怒火，大聲說：“真是異想天開，白日做夢！”然后安慰前來送信的妻子不要難過，母親是個堅強的人，他不會上敵人的當。
    戰(zhàn)士們紛紛要求前往解救，馬本齋鎮(zhèn)靜地勸說大家，目前戰(zhàn)斗任務正緊，不能為救自己的母親而影響戰(zhàn)斗任務。他嚴令戰(zhàn)士們回去堅守崗位。
    馬母大義凜然，怒斥敵寇，頑強地進行絕食斗爭，連續(xù)數(shù)日滴水不進，身體十分虛弱。山本來勸降時，她摘下手上的玉鐲，向山本頭上砸去。她為了中華民族的尊嚴，為了兒子的大義，獻出了生命。母親死后，馬本齋無限悲痛，寫了一首悼母詩：
    寧為玉碎潔無瑕，
    烽火輝映丹心花。
    賢母魂歸浩氣在，
    豈容日寇踐中華！
    日寇不死心，又先后派馬本齋的表弟哈少符、回奸馬慶功來勸說。馬本齋大義滅親，果斷地將他們交送軍區(qū)審判嚴懲。
    敵人黔驢技窮，企圖與回民支隊訂下互不妨礙的“君子協(xié)定”，他們派人給馬本齋送信，簽訂“誰也不打誰”的協(xié)定。馬本齋回信嚴詞拒絕：“我與日本鬼子仇深似海，不消滅日寇，誓不甘心！”
    從9月下旬至11月初，馬本齋率回民支隊在景和、青縣西里坦、劉莊頻頻向敵人出擊，取得了連續(xù)勝利。
    1942年，抗日戰(zhàn)爭進入最艱難的一年。4月27日，在交河縣陳莊戰(zhàn)斗中，支隊政委郭陸順不幸犧牲，馬本齋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5月1日，日軍五萬人對冀中地區(qū)發(fā)動了空前規(guī)模的大“掃蕩”。
    在重兵面前，馬本齋指揮部隊配合軍區(qū)主力轉移作戰(zhàn)，圍攻泊鎮(zhèn)，進逼交河，使敵人極為震驚。過了兩天，大批敵人蜂擁而至，回民支隊陷入萬余敵人的重圍中。殘酷的斗爭雖然使部隊遭受較大的損失，但這支民族武裝終于保存下來，敵人妄圖吃掉回民支隊的陰謀徹底破產了。
    為保存回民支隊這支民族抗日力量，上級決定回民支隊實行戰(zhàn)略轉移。1942年7月初，馬本齋率回民支隊越過北運河、津浦路敵人的封鎖線，到達渤?？谷崭鶕?jù)地進行休整。8月初，遵照上級指示，馬本齋率部向冀魯豫抗日根據(jù)地挺進。9月中旬，進至冀魯豫中心地區(qū)范（縣）觀（城）濮（陽）東明（縣）一帶?；孛裰ш牭竭_魯西南后，冀魯豫軍區(qū)為進一步加強部隊的政治領導，派張同鈺同志任支隊政委，劉世昌為政治部主任。
    不久，冀魯豫區(qū)黨委和軍區(qū)決定：馬本齋任三分區(qū)司令員兼回民支隊司令，原三分區(qū)司令員趙健民任副司令員。從此，回民支隊便深深地扎根在魯西南這塊土地上，廣闊的魯西平原成了他們的第二故鄉(xiāng)。                            
    為了打開莘縣對敵斗爭的局面，馬本齋親自指揮部隊對盤踞在莘縣境內的日偽軍進行打擊。1942年11月，馬本齋指揮三中隊，夜間割斷了敵馬廠據(jù)點通往莘縣城的電話線，然后在附近的焦花園布兵。第二天拂曉，敵三十余人出來查線，當行至焦花園村頭時，三中隊突然出擊，將敵全部俘虜。下午，莘縣日偽軍百余人，沿徒駭河河道搜索而來。待敵人進入伏擊區(qū)后，我重機槍首先開火，當即全殲敵人。
    馬本齋的聲威震撼了敵人，鼓舞了根據(jù)地的人民。
    大漢奸偽縣長劉仙洲一聽到馬本齋的名字，就嚇得魂不附體。他說：“那是爺爺，咱惹不起！”
    而人民群眾則說：“馬司令一到，咱就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
    1943年魯西北已連續(xù)三年大旱，回民支隊和群眾同甘共苦，部隊糧食定量由一斤減至十二兩（當時十六兩一斤）。即便如此，仍不能保證供應。馬本齋說：“我們都出生在貧苦人家，都知道挨餓是什么滋味。眼下，老百姓都在挨餓，我們要配合地方黨組織把群眾從饑餓中救出來。我們解決不了他們一年一月的糧食，解決三天五天的糧食也是好的。”
    部隊立即開始節(jié)衣縮食，支援群眾度過災荒，并從糧食定量中再拿出二兩救濟災民，吃不飽即以糠菜充饑。在張魯集，回民支隊工作組僅用三天時間就發(fā)動群眾借糧一萬三千八百余斤，救濟了兩千多人。
    經過一年的斗爭，馬本齋和回民支隊與魯西人民建立了密不可分的魚水之情。部隊每到一地，人民群眾就把他們當作自己的親人一樣熱烈歡迎，給他們燒水做飯，送軍鞋軍襪，部隊需要什么，就支援什么。
    馬本齋有勇有謀。冠堂公路以北的田寨據(jù)點是偽區(qū)政權所在地，工事堅固。馬本齋便采用了一種“土坦克”的攻擊戰(zhàn)法，就是將層層濕被覆蓋在方桌上，造成一個“土坦克”，挑選特等戰(zhàn)斗英雄賈福海用背馱著直奔圍寨南門埋地雷。沖鋒部隊埋伏在一路之隔的敵寨門對過，準備地雷一響即發(fā)起沖鋒。敵人以密集火力射向“土坦克”，但由于層層濕被覆蓋，子彈無法射透，“土坦克”照樣向前推進。賈福海在南門埋好地雷后，即向敵人喊話，曉以民族大義，講明繳械不殺，隨即從桌下鉆出，大搖大擺由原路返回。敵人嚇得沒敢再放一槍，未等地雷爆炸就繳械投降。我方沒傷一兵一卒就將田寨攻克。
    1943年，由于災荒嚴重，敵人吃飯成了問題，經常躥出據(jù)點搶糧。有些據(jù)點的偽軍一看到哪個村莊有煙筒冒煙，就不顧一切地跑出來搶飯吃。回民支隊抓住敵人這一活動特點，在一地故意引火冒煙，誘敵出動，在設伏地域予以殲滅。一次，部隊半夜進駐一個周圍都有據(jù)點的村莊，首先在村外形成三角形埋伏，清晨即在村內假裝生火做飯，三個據(jù)點的敵人都出來搶飯吃。等進入我伏擊圈后，一排排手榴彈，炸得敵人抱頭鼠竄。我方全體出擊，俘敵六百余人，繳步槍五百余支，機槍三挺。
    1943年10月，魯西北劃歸冀南區(qū)后，馬本齋任分區(qū)司令員，奉命率回民支隊到直南的昆吾、尚和一帶活動，11月6日，馬本齋率部參加了冀魯豫軍區(qū)組織的攻克偽第二方面軍孫良誠總部八公橋的戰(zhàn)斗。戰(zhàn)斗發(fā)起前，在研究作戰(zhàn)計劃的會議上，馬本齋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即用“牛刀子鉆頭”戰(zhàn)術，集中優(yōu)勢兵力，突然襲擊，首先挖掉敵總部八公橋，回過頭來再掃清外圍據(jù)點。楊得志司令員稱贊：“奇襲八公橋，是擺脫被動、力爭主動、破其一點、牽動全局的一著好棋！”
    此戰(zhàn)斃敵數(shù)百名，俘偽第二方面軍參謀長、特務團長以下官兵一千六百余名，一舉將孫良誠總部直屬隊全部殲滅，僅敵首孫良誠去開封開會漏網。
    馬本齋帶著回民支隊轉戰(zhàn)冀中、魯西北、魯西南，指揮大小戰(zhàn)斗百余次，使日偽軍聞風喪膽。他打出了軍威，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冀魯豫區(qū)黨委書記黃敬贊揚馬本齋是“后起的天才軍事家”。
    1944年2月，回民支隊接到開赴陜甘寧邊區(qū)保衛(wèi)延安的任務，部隊集中在范（縣）觀（城）濮（縣）一帶進行出發(fā)前的準備工作。為了向冀魯豫區(qū)的父老鄉(xiāng)親告別，部隊抓緊排練文藝節(jié)目，準備召開軍民聯(lián)歡會。馬本齋親自組織大家排演京劇《陸文龍》，他親自上場扮演王佐的角色。此時，他的頸椎部生了一個對口瘡，瘡疼難忍，由于當時缺醫(yī)少藥，體溫一直上升。瘡痛輻射到腦髓，病情迅速惡化。冀魯豫軍區(qū)司令員楊得志非常關心馬本齋的病情，派一個連的兵力護送他去位于濮陽小屯村的軍區(qū)后方醫(yī)院搶救。在路上馬本齋蘇醒過來，發(fā)現(xiàn)有一個護送連，心里很不安。他批評隨從人員不該讓這么多的兵力護送他一人，這樣浪費兵力，不利于完成反掃蕩的戰(zhàn)斗任務。他堅持只留下一個班，其余的同志都立刻歸隊保護群眾的資財糧食。到了醫(yī)院，馬本齋已處于垂危狀態(tài)。
    彌留之際，馬本齋對身邊人員說：“我不行了，要把我的家屬送到延安去。告訴三弟抗戰(zhàn)到底！”
    臨終時，他向家屬囑咐：“我不能為國家、為人民、為黨做更多的工作是件憾事。教孩子繼續(xù)我的志向，做革命工作。告三弟領導伊斯蘭民族抗戰(zhàn)革命到底?！?/p>
    1944年2月7日，馬本齋病故于冀魯豫軍區(qū)后方醫(yī)院，一腔熱血灑在了黃河岸邊。
    毛澤東挽詞：“馬本齋同志不死?！?/p>
    朱德挽詞：“壯志不移漢回各族模范，大節(jié)不死母子兩代英雄。”
    周恩來挽詞：“吾黨戰(zhàn)士，民族英雄?！?/p>
    12.生死相依呂溝村
    呂溝村地處定陶、菏澤、曹縣三縣交界處，屬“三不管”，日偽勢力相對薄弱。
    1938年10月，青年農民呂克明、呂貞志參加八路軍東明抗日軍政訓練班后，帶著黨的指示回到呂溝村，走街串戶，向村民們宣傳抗日救國的道理。
    1939年7月，呂溝村率先成立了青年抗日救國會。呂克明、呂貞志不久加入中國共產黨。10月又發(fā)展兩名黨員，建立起呂溝村黨小組。
    1941年1月16日，冀魯豫三分區(qū)副司令張耀漢專門和呂溝村的代表呂文彬談話，要求盡快把群眾發(fā)動起來，建立自己的武裝力量。
    經過動員工作，呂溝村成立了八個人的抗日小隊。
    1941年2月20日，經上級黨組織批準，建立呂溝村黨支部，呂恒魁任黨支部書記。黨支部繼續(xù)發(fā)動青年參加小隊，一個多月后，抗日小隊增加到二十八人，武裝力量擴大到附近九個村莊。                            
    為了解決槍支問題，他們采取“一借、二獻、三買、四奪”的辦法，向有槍的財主借，動員群眾獻，籌錢外出買，從偽軍手里奪。經過幾個月的努力，抗日小隊每人配長槍一支、手榴彈四顆，實力大增。白天，隊員在呂溝寨墻上站崗放哨，夜里有機會就襲擊偽軍，小股敵人從此不敢到呂溝為非作歹。
    呂溝村成為魯西南的一個抗日堡壘，分區(qū)部隊打完仗常拉到這里休整訓練。張耀漢副司令經常住在村里，軍民一家，情同魚水。獨立團一營曹營長從部隊抽出骨干力量，幫助抗日小隊和民兵訓練，與大刀會一起練武。夜里，部隊戰(zhàn)士和民兵一起護村巡邏。
    呂溝東北二里路的河南王村有座日本炮樓，炮樓里的日偽軍對呂溝村又恨又怕。一天，幾個偽軍結伙來呂溝村催糧，看到呂溝寨墻上有背槍的八路軍站崗，沒敢進村。他們灰溜溜地回到炮樓向偽軍大隊長井書本報告，說呂溝村住著八路軍，沒法進村催糧。
    井書本不相信，又派兩名心腹進村探聽虛實，被區(qū)小隊隊員抓住，交給獨立團處理。井書本以為當時是日偽軍的天下，呂溝村竟敢抓他的人，氣得暴跳如雷，率領三十余名日偽軍到呂溝村要人。進村后就被獨立團和區(qū)小隊包圍起來。
    井書本沒經過這陣勢，嚇得失魂落魄，跪倒在地，連叫“長官饒命”。張耀漢副司令教育他：“你們都是中國人，應該有良心，不能給日本人賣命，殘害自己的同胞，要為中國人民做好事?！?/p>
    日軍從此更把呂溝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密謀報復。
    一次日軍中士班長三喬帶領十二名日軍和三十多名偽軍偷襲呂溝村。獨立團和區(qū)小隊官兵早已嚴陣以待。區(qū)隊副隊長呂文彬一槍擊斃拿旗的日本兵。獨立團、區(qū)小隊齊開火，打得日偽軍狼狽逃竄。此后十多天，日偽軍經常從河南王村西頭柏樹林里向呂溝村打槍，但不敢靠近。
    1941年3月初，一連十幾天偽軍沒再從樹林里向呂溝村打槍，形勢似乎平靜下來，群眾思想上有些松懈。而部隊領導分析認為，這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農歷三月二十二，一場激戰(zhàn)終于爆發(fā)了。日軍駐菏澤司令官小松親自督戰(zhàn)，從菏澤、成武、定陶、曹縣調來的四百余名日軍和三百多名偽軍，悄悄地包圍了呂溝村。敵人是經過周密策劃的，帶了八門大炮，分別架設在黃河南的王莊、楊莊、張府家等處，瞄準呂溝村的東門、北門和南門，形成扇形包圍。
    上午8點半，日偽軍開始炮轟呂溝村，上百發(fā)炮彈瀉進村里，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響聲，濃煙滾滾，呂溝村變成了一片火海，樹被打斷，房子被炸塌。在猛烈炮火的掩護下，日偽軍端著槍逼近村子。據(jù)點的偽軍大隊長井書本等為了報被捉之仇，氣焰囂張，騎著大馬，手握指揮刀，帶領一百多名偽軍打頭陣。他們首先占領了離呂溝村半里之遙的張陵高地，然后輕重機槍一齊開火，子彈像雨點般射進呂溝村，寨墻上、房墻上、樹皮上布滿了彈坑。
    獨立團曹營長看到敵我力量懸殊，打下去軍民會吃大虧，緊急做出決定，由部隊掩護呂溝村村民從西門轉移，沖出包圍圈。村干部帶領大刀會留下來，利用村寨易于發(fā)揮巷戰(zhàn)短兵相接的優(yōu)勢，保衛(wèi)村莊，殺傷敵人。
    四十八名大刀隊員嚴陣以待，到下午4點多鐘，敵人看寨中沒有動靜，便逼到寨門邊，井書本指揮偽軍把梯子豎到寨墻上。一個打著小旗的偽軍第一個爬上寨墻，剛要揮動小旗發(fā)信號，手還沒抬上去，便被大刀隊員一刀劈下胳膊，隨著“啊”的一聲慘叫，連人帶梯子倒了下去。
    呂溝村的男女老少為前線的勝利日夜推碾、磨面。
    偽軍見守寨人有刀無槍，放開膽子聚到寨門下。大刀會員拉響了自制的環(huán)子炮，“轟隆”一聲巨響，濃煙滾滾，鐵砂子像雨點一樣射進敵群，當場炸傷十幾人，幾十名大刀隊員揮舞著耀眼的大刀片殺出寨門，刀光閃閃，殺聲震天。偽軍們顧不得開槍，兔奔而逃。
    日軍指揮官小松對翻譯官說：“呂溝村的土八路用的什么炮，厲害厲害的！”便命令八門大炮集中火力轟南門。炮彈把南門炸開了，一百多名偽軍躥進來。大刀隊員英勇無畏，揮舞著大刀殺入敵群。偽軍一個機槍手剛架好機槍，沒來得及拉上扳機，大刀寒光一閃，砍到槍把上，嚇得機槍手扔下機槍抱頭就跑。
    井書本見到眼前簡直是一支“趙登禹式”威猛的大刀隊，驚慌失措，棄馬逃走。偽軍們看大隊長逃了，也一窩蜂地跟在他屁股后面逃走，大刀會追了半里多路，砍死砍傷偽軍三十多人。直到日軍在陣地開槍掃射，大刀會才退回村里。
    日軍指揮官小松惱羞成怒，舉起指揮刀親自督戰(zhàn)，命令三百多名日軍反撲。日軍炮彈不斷地在大刀會陣地上爆炸，有幾位大刀隊員相繼受傷、犧牲。在炮火的掩護下，日軍沖向村寨。
    支書呂恒魁、村長呂西才決定立即撤出寨子，保存實力。此時，曹營長已把大部分群眾安全轉移出去，返回身來，掩護大刀會突圍，借機斃傷數(shù)十名日偽軍。
    大刀會撤出以后，日偽軍由機槍開路，沖進村里，對呂溝村實行“三光”政策。三百八十六間民房被燒成灰燼，熊熊大火映紅天空，二十里外都能看見。這罪惡之火一直燃燒到深夜，呂溝村變成了一片焦土。
    戰(zhàn)后，楊得志司令員、分區(qū)張耀漢副司令帶領部隊來到呂溝村，幫助村民重建家園。
    在被炸毀的祠堂前召開的全村群眾大會上，張耀漢激動地講：“呂溝村的村民是英勇的！大刀會的同志是勇敢的！你們打出了魯西南人民的志氣。雖然你們村莊被燒光，但是英勇的呂溝群眾還在。日軍偽軍欠下的血債遲早是要還的。”
    呂溝村村民擦干身上的血跡，重新振奮精神，在部隊幫助下壘墻蓋房，重建家園。青年們發(fā)誓要討還血債，一百二十四名青年踴躍報名參軍。
    呂溝村雖處敵占區(qū)，距河南王村日偽軍據(jù)點二里路，但全村人沒有一人當偽軍，沒有一人通敵叛變。日寇每年春秋兩次大掃蕩，共產黨八路軍的領導干部、家屬常到呂溝村隱蔽，從來沒有出過閃失。
    1943年10月，日軍集結了三萬多人，對魯西南抗日根據(jù)地進行秋季大掃蕩。
    日軍首先對“紅三村”進行鐵壁合圍。張耀漢副司令帶領分區(qū)獨立團一百余人到呂溝村隱蔽。村黨支部連夜召開各街長會議，研究了掩護方案。各街長把部隊官兵領到每家居住，連人帶槍掩護起來。張副司令住在村長家，團政委陳耀光住在呂見山家。民兵以聯(lián)莊會員的身份站崗放哨，來回巡邏，保護部隊首長的安全。                            
    這次大掃蕩持續(xù)十八天，日偽軍幾乎每天路過呂溝村，他們相信那次掃蕩已經把這里蕩平，而我軍民正是利用敵人這一心理，隱蔽在敵人眼皮底下。進東門出西門，沒出一點兒問題。掃蕩結束，張副司令代表部隊向呂溝村群眾致謝說：“只有軍民一家，共同努力，才能打敗日本侵略者?！?/p>
    1944年9月，分區(qū)獨立團和區(qū)小隊拔掉了河南王村日偽據(jù)點，日偽軍龜縮到縣城中去。1945年日本投降，軍分區(qū)授予呂溝村“抗日模范村”的稱號。
    壯哉，生死相依的呂溝村！
    13.魯西南的“小莫斯科”
    魯西南人的性格，如《水滸傳》里描寫的英雄們那樣，尚忠尚武、剛毅好勝。當年“紅三村”被根據(jù)地稱為“小延安”時，安陵集的老百姓不服，便將自己的村子稱為魯西南的“小莫斯科”。
    在他們心中，是俄國“十月革命一聲炮響”，把革命火種傳到中國的，莫斯科的來頭比延安當然要更大一些。
    抗日戰(zhàn)爭時期，“紅三村”和安陵集都屬曹縣轄地。當時一個縣有三個縣政府：日偽有一個政府，駐在城里；國民黨有一個政府，要么和日偽軍勾結，在城里與日偽政府毗鄰而居，相安無事，要么蹲到一個村鎮(zhèn)，隔岸觀火，看日本人打共產黨；共產黨的縣政府是流動的，但是有群眾根基。說來也奇怪，那時三個政府都征收公糧，可是農民卻悄悄把公糧交給共產黨的政府。
    1940年上半年，在發(fā)展抗日武裝的同時，共產黨還在邊區(qū)開展了減租減息運動，減輕了農民負擔，贏得了民心。
    安陵集最盛時，是一個有近萬人的居住地，建于先秦，曾為“安陵郡”。
    史載周顯王十五年（公元前354年），魏國攻打趙國都城邯鄲，趙國向齊國求援，齊軍孫臏為解趙國之危，率軍八萬救趙。孫臏佯攻魏東陽地區(qū)軍事重鎮(zhèn)平陵，實則圍攻魏都大梁，史稱“圍魏救趙”。史載的平陵，即指今天的安陵集。
    安陵集在宋明時期曾是商賈云集的商埠（水旱碼頭）。1368年因水患，曹州（今菏澤）治所遷安陵集，設巡檢司，有古城墻，高數(shù)丈，設垛口、炮臺。
    清末，政治腐敗，對外割地賠款，對內殘酷鎮(zhèn)壓，橫征暴斂，使廣大農民群眾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當時魯西南地區(qū)民間憂國憂民的義士，為了反對滿清王朝的暴政統(tǒng)治，秘密聚集結社，曾在安陵堌堆舉起義旗。起義軍李彪為兵馬大元帥，并印制四色大旗。黃色大旗上寫著“替天行道，改朝換代”；紅色大旗上邊寫著“殺富濟貧，除暴安良”；黑色大旗上面寫著“殺貪官，除惡吏，為百姓”；藍色大旗上面寫著“天神下凡，男女貧富平等”。僅幾天時間各地饑民、信徒手持大刀長矛、杈把、掃帚、鐵锨，從四面八方涌至起事地點安陵堌堆，有數(shù)萬之眾。
    安陵堌堆農民起義雖然只存在了七十二天就夭折了，但安陵集百姓的血性世代流傳。
    說到安陵集的紅色革命斗爭史，不得不先介紹一個人。這個人叫程力夫，出生在安陵集一個貧農家庭。他聰穎好學，1933年從曹縣師范畢業(yè)后，在縣城北門里豐永祠堂教書。國民黨韓集區(qū)部請他當鄉(xiāng)長，被其拒絕。正好，一位河南范縣來的教師于子元也應聘在此教書。于子元見程力夫富有正義感，和他交為朋友，經常和他在一起聊天，講俄國“十月革命”、馬列主義、中國蘇區(qū)紅軍的反圍剿、陜甘寧根據(jù)地、共產黨人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等。
    有一天，程力夫突然問于子元：“你是不是共產黨員？”
    于子元微笑而不答。其實，于子元是河南范縣師范的地下黨負責人、范縣工作委員會書記。因組織暴露，奉上級指示到魯西南開辟革命根據(jù)地。他通過教書、做小生意、教人學武術、挑著書擔走街串巷等方式，了解了魯西南的風土人情、政治環(huán)境和地理環(huán)境。一年多的考察后，他回到黃河北，向直南特委做了匯報，組織上認為魯西南地處兩省（河南、山東）幾縣交界處，國民黨統(tǒng)治勢力比較薄弱，群眾生活困苦，宜于我黨開展革命活動。
    1936年，于子元返回曹縣，發(fā)展程力夫為共產黨員。二人的頻繁接觸，引起了城里國民黨特務的盯梢。于子元和程力夫便回安陵集開辟根據(jù)地。
    當時安陵集全村五百多戶人家，僅十多戶富農地主的耕地面積就占全村的八成以上，廣大貧苦農民長期遭受地主剝削，常年吃糠咽菜。本村老會首掌握著舊村政權，事事維護地主階級的利益?！绊n大善人”韓文季為蓋樓院霸占貧苦農民馬海三分宅基地，勾結舊縣政府誣陷馬海到他家偷盜，被關進大獄致死。
    1937年冬，貧農馬百勛因土地問題與老會首說理，當場踢翻桌子，地主馬金柱從家里拿出匣槍怒氣沖沖出來，被眾多窮人連推帶勸，勸回家去。經過多次斗爭，最后采取投票方式改選村政權，終于把村政權從地主階段手里奪回來。地下黨員馬騰云當了村長。這場奪權斗爭的暗中指揮者，就是于子元和程力夫。
    于子元、程力夫和早期黨員楊貴法成立了安陵集黨支部，這是魯西南地區(qū)最早的農村黨支部之一。他們和曹縣中共縣委取得聯(lián)系，在安陵集又成立了曹縣一帶黨的第一個地下聯(lián)絡站。
    “七·七”事變后，黨支部以發(fā)展農民互助會的名義，成立了三十多人的“安陵集抗日救國會自衛(wèi)隊”，利用手中大刀、長矛等武器，抗擊日寇的掃蕩。
    1938年冬天，一支八路軍部隊（東進支隊）幾百人身穿破舊的灰色軍裝，腳穿草鞋來到安陵集，程力夫、程廣學組織學生打著小紅旗出村迎接，端茶送水，把他們分別安排到群眾家中，這支從太行山下來的老八路，紀律嚴明，一進村就幫助群眾掃街挑水，唱歌、演戲進行抗日宣傳活動，在安陵集住了十多天，然后向東開拔。這支部隊負責人是彭明治、吳法憲，臨走時在村西廟前將違反紀律的司務長王恩路槍決。
    安陵集的老百姓就這樣認識了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
    1939年正月，又一支八路軍的隊伍進駐安陵集，指揮員是八路軍一一五師三四四旅代旅長楊得志。楊得志之所以選擇在此駐軍，就是得知這里有一支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救國會自衛(wèi)隊”。
    在安陵集駐軍期間，楊得志幫助“抗日救國會自衛(wèi)隊”進行訓練，講共產黨的宗旨，講抗日武裝要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冀魯豫軍區(qū)為培養(yǎng)干部，于1939年正月在安陵集不遠的桃園集村，創(chuàng)辦了冀魯豫軍區(qū)軍政干部隨營學校，校長徐海東，政委黃克誠，副校長楊得志，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蘇振華。學校一邊招生一邊開課。
    學校按軍隊編制，設十二個班，每班十二個人，也稱為一個隊，有隊長、指導員，后來學員數(shù)量逐步擴展到一個營，下分四個分隊，全校為一個大隊。
    1939年農歷六月，盤踞在定陶、成武、曹縣、單縣四個縣的日偽軍組織大掃蕩，其中一股日偽軍奉命襲擊這所學校，遭到保衛(wèi)這所學校的部隊的猛烈阻擊。戰(zhàn)斗進行到當天深夜，學員們在隆隆的槍炮聲中緊急集合。楊得志向學員頒發(fā)了冀魯豫軍區(qū)軍政干部隨營學校畢業(yè)證書。號召學員們，家鄉(xiāng)遠的跟隨部隊行動，家鄉(xiāng)近的回去搞民運工作。并要求學員不要忘記自己是“冀魯豫軍區(qū)軍政干部隨營學校”的學員，他講話后，學員們在部隊的掩護下排著隊出了校門。
    冀魯豫軍區(qū)軍政干部隨營學校，在抗戰(zhàn)最艱難的歲月里用短暫的時間為國家培養(yǎng)了數(shù)百名抗日干部，在歷史的緊要關頭，學員們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在魯西南抗戰(zhàn)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
    楊得志來魯西南時僅有一百多人，他以安陵集、東明姚寨、曹縣“紅三村”等村莊為主要根據(jù)地，發(fā)動群眾，打日偽、滅頑軍，建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一年后就發(fā)展到一萬七千人。1941年皖南事變爆發(fā)，黃克誠奉命南下，帶走了一萬多人，充實新四軍。
    楊得志不久又拉起上萬人的抗日隊伍。
    1939年7月，冀魯豫邊區(qū)黨委任命戴曉東為魯西南地委書記，在安陵集設區(qū)委、曹東縣委。此時安陵集村黨組織迅速發(fā)展，安陵集設立黨總支，下設三個支部，共產黨達一百七十多人。在“紅三村”被日軍掃蕩的危急時刻，戴曉東帶一個警衛(wèi)員，去黃河北找楊得志搬兵，解了“紅三村”之圍。
    曹縣第一任人民的縣長劉齊濱，也曾在此工作過。
    安陵集形成了人民政權的雛形。這里設立了法庭、工商、治安、工廠、郵局、書局等，為了繁榮經濟，還開設了八大行：糧行、藥行、布行、酒行、五金行等，不僅我軍在此購買所需物資，敵占區(qū)的偽軍和群眾也來進行交易。
    群眾是最好的屏障，日寇和國民黨頑固派曾多次想端掉共產黨的領導機關，可是共產黨人耳聰目明，不但民心向著共產黨，而且在日偽軍里也有耳目。敵人每次掃蕩至安陵集，黨的政府機構早已提前轉移。
    1941年夏天，德軍二十八個師，四十四萬兵力包圍了蘇聯(lián)首都莫斯科，德軍的前沿部隊已進入離莫斯科中心僅八公里的郊區(qū)。
    斯大林于1941年11月7日，十月革命二十四周年紀念日這天，登上了紅場檢閱臺。斯大林向受閱的士兵和群眾講了這樣一段話：“我們的國家正在遭到入侵，全體蘇維埃公民和軍隊都要不惜用盡每一滴鮮血，來保衛(wèi)蘇維埃土地和村莊?！币酝拈啽?，都是在上午10時開始，而這天，于8時10分開始閱兵。十幾萬受閱的指戰(zhàn)員，手持武器，邁著整齊的步伐，經過檢閱臺后直接開赴前線。莫斯科保衛(wèi)戰(zhàn)，徹底摧垮了不可一世的德軍，扭轉了整個戰(zhàn)局。
    安陵集的百姓當年把自己的村莊比作“莫斯科”，表現(xiàn)出堅定的革命信仰和與敵人血戰(zhàn)到底的決心。
    魯西南的革命火種從這里燃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站立起來，成為巨人。他們在這里點燃和保護了革命火種，讓它燒遍魯西南，安陵集村一批批青壯年也從這里參加了八路軍、新四軍、冀魯豫支隊，走上了抗日救亡的前線。就像1941年11月7日走過莫斯科紅場的士兵軍隊，奔向槍林彈雨、奔向光榮和犧牲、奔向民族和國家的尊嚴！
    一個安陵集村，以身殉國的烈士達一百多人，僅抗日戰(zhàn)爭時期，就有七十三名戰(zhàn)士為國捐軀！
    14.當年與日寇的一場“拔河賽”
    安陵集歷史上還有一件大事不得不提，那就是消滅紅槍會。
    抗日戰(zhàn)爭時期，魯西南曾經有一支勢力強大的民間組織——紅槍會。其會員最多時總數(shù)達五六萬人，會員大都是農民。
    這一支有封建迷信色彩的組織背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早在1937年秋，日軍就派來一個名叫山口恭右的大佐，是日本大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的部下。他以商人身份便裝來到魯西南考察，此人是一個策劃組織“幫會”的專家。他知道宋朝時有一百○八位英雄在魯西南聚義，了解到此地民風重俠義，善結幫會，便用懷柔手段和各地紅槍會的頭目拉上關系。
    共產黨、八路軍到魯西南開辟敵后抗日根據(jù)地后，紅槍會有針對性地向我黨、我軍挑釁，變成一支不穿軍裝的偽軍，頭目們聚集受蒙蔽的群眾，對抗共產黨和八路軍的“平原人山”戰(zhàn)略。
    1939年夏天，安天國帶紅槍會幾千人，在安陵集南門外的戲臺上檢閱紅槍會會員。他說：“沒有狗膽不能稱英雄，黃巢起義殺人八百萬，我比黃巢還厲害！”
    1939年11月的一天，安天國又在安陵集東門外奶奶廟戲樓上召開紅槍會全體會員大會，面對臺下一萬多名紅槍會會員說：“窮靠富，富靠天，老百姓就要入紅槍會……”
    地委民運部長于子元接到情報后，請示地委書記戴曉東，說：“安天國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這樣搞，這是有意地挑釁，太猖狂了?！贝鲿詵|思索良久說：“紅槍會沒有那么簡單。他們大部分成員都是農民，這是敵人要挖我們的根基，我們就和他們的后臺來個拔河賽吧！”他決定由于子元帶兩個警衛(wèi)員先去闖會場，向群眾講道理，再由程力夫帶十個短槍隊員接應。
    于子元當了一回獨膽英雄，趕到會場，跳上戲臺，安天國惡狠狠地問：“你來干什么？”
    于子元不慌不忙地答：“你們開大會，我不請自來，想借這個機會向鄉(xiāng)親們講幾句話?！?/p>
    安天國威脅說：“戲樓下是我們的人，除了我，誰也沒有向他們講話的權力！”
    于子元針鋒相對地說：“戲樓下是不愿受奴役的鄉(xiāng)親，是我的同胞、兄弟、姐妹，我向他們宣傳共產黨抗日主張，沒有錯！”
    安天國拍著胸膛說：“我是三不跟，一不跟共產黨走；二不跟國民黨走；三不跟日本人走?！?                           
    于子元說：“現(xiàn)在日寇的鐵蹄已踏進中華腹地，到處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眼看我們的國要亡，家要破。我們共產黨人主張團結一切愿意抗日的人們，結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共同抗日，不當亡國奴。你的‘三不跟，只是一面幌子，你跟誰你心里最清楚?！?/p>
    戲樓下紅槍會會員們聽得聚精會神，不斷爆發(fā)出熱烈掌聲。安天國不由得汗流浹背。接著，于子元針對安天國的“三不跟”的主張，逐條進行了批駁。
    于子元演講完，程力夫帶人接應于子元回到抗日救國總會部。
    在路上，于子元對程力夫說：“安天國不可挽救了，要盡快拔掉這個釘子。”
    11月的一天，安天國帶領一幫滿身刺青的打手，在西郭村設神壇符場，發(fā)展紅槍會會員，并大肆污蔑攻擊“共產黨人殺人放火，共產共妻”。揚言要與共產黨、八路軍決一死戰(zhàn)。
    紅槍會很快在其總部所在地灣楊村發(fā)動了暴動。安天國糾集一萬多名紅槍會會員，手持長矛、大刀，到處捕捉我黨和救國會的干部，抓捕安陵區(qū)委書記寇真一、曹東縣委組織干事劉貴修、救國會的干部張東嶺、程留金，將他們關押在灣楊村一戶人家中。夜里，五大隊組織部隊翻過寨墻解救被捕同志，因轉移失敗，在村外與五六十個紅槍會骨干發(fā)生戰(zhàn)斗。我方武裝邊打邊撤，但是紅槍會仗著人多，手持紅纓槍、大刀，喊著號子，緊追不舍。當追到村西北角油坊樹林時，被埋伏在那里的武裝部隊打得逃回村內。
    當天夜里，紅槍會在灣楊村后街樓院內，用大刀砍死我方十三名抗日干部和群眾。我部隊撤走后，一名十五歲的負傷小號兵，曹縣梁堤頭人，腿被打斷，在村前爬著跟過路人要水喝，被紅槍會骨干分子楊傳乾用紅纓槍活活扎死。
    灣楊事變后，安天國帶人到安陵集抓程力夫家的人，沒抓到人，便把他家的房屋扒掉。他們又去劉崗抓曹縣共產黨的首任縣長劉齊濱，未得手，又把他家的房屋放火燒掉。
    安天國的紅槍會，勾結日偽軍和反動勢力，對我根據(jù)地形成包圍，而且包圍圈越縮越小，一直把地委、縣委、救國會壓縮到劉崗、伊莊、曹樓三個村。其他村莊的抗日團體組織也遭到了嚴重的破壞，轉入地下斗爭。地委、縣委和救國總會的領導同志也都在晚上到各村活動，一晚上至少換三個村莊。
    1940年正月，冀魯豫支隊團長龍世興帶一個團從黃河北回到魯西南地區(qū)，與冀魯豫軍區(qū)第五大隊一起攻打紅槍會總部灣楊村。因天黑，我方部隊埋伏在村外寨墻下等待攻擊命令。這時，紅槍會骨干分子從寨墻上突然跳下來，趁我方不備，手持大刀，連砍我方兩名戰(zhàn)士后跳回寨內。我方開始攻擊，但由于紅槍會拼死抵抗，且村寨墻上筑有堅固的防守工事，又有日偽軍暗中資助的武器彈藥，而我方部隊沒有重武器，彈藥不足，傷亡很大，成僵持狀態(tài)，黎明前不得不撤回部隊。
    日軍指揮官稱贊紅槍會是皇軍的“良民”，不斷暗中給予武器和經費支持，安天國干脆變成了偽軍頭目。安陵集的黨支部和救國會的各級組織一直堅持斗爭，八路軍幾次攻打灣楊村紅槍會總部時，安陵集的村干部都積極組織群眾，幫助部隊轉送傷員。地、縣委的領導在夜間也經常來這一帶安撫群眾，并向被蒙蔽的紅槍會會員及其家屬宣傳我黨、我軍的宗旨，勸其悔悟。鄆西和縣屬金堤兩岸的“桿子會”被我黨做工作，投奔八路軍，被改編為八路軍三四三旅第一游擊大隊，震懾了紅槍會的頑固頭目。
    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豈容敵寇借幫會之手如此蹂躪！
    1943年9月，冀魯豫支隊二縱新三旅旅長趙基梅，政委譚甫仁率兩個團又一次挺進魯西南。在韓集、常樂集、張灣等地接連打擊敵人，一舉打下了紅槍會的老巢灣楊村，擊斃了紅槍會頭目數(shù)十人，安天國則逃到畢寨日偽據(jù)點躲起來。
    紅槍會的真面目終于暴露在魯西南人民面前。
    我黨政軍機關積極開展工作，清理和恢復地方黨、團組織，爭取受日偽和紅槍會欺騙蒙蔽的群眾，嚴厲懲處日偽漢奸和叛徒。在不到半年時間里，不僅恢復了原來活動區(qū)的抗日組織，而且擴大了根據(jù)地范圍，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權。
    第三章 問君槐花可曾開
    1.縣長當一年，家產全賣完
    從秦始皇時代實行郡縣制統(tǒng)治以來，縣級政權便作為基層權力機構存在至今。
    習總書記曾經在2013年紀念“七·七”事變大會上講到“以史為鏡”，我們在冀魯豫的歷史中找出幾任縣長為鏡，今天的共產黨人，可以用來對照，以正衣冠。
    根據(jù)地的干部并非都是“土包子”。劉齊濱，出生于山東省曹縣劉崗村一個比較清貧的書香家庭里。1931年，劉齊濱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北京大學文學系。“九一八”事變后，他參加了北京大學生請愿團，奔赴南京請求國民黨政府停止內戰(zhàn)，一致抗日。12月17日，請愿的學生遭到了國民黨政府的殘酷鎮(zhèn)壓，劉齊濱也被軍警用槍托砸傷了左胸。1933年，劉齊濱身染肺病，被迫輟學，返回家鄉(xiāng)。
    國民黨曹縣縣黨部利用他在曹縣西北地區(qū)的威信，委派他任三區(qū)區(qū)長。
    上任不久劉齊濱發(fā)現(xiàn)，要想為人民群眾做點好事很難，上受國民黨縣黨部的壓迫，下受同僚和一些土豪劣紳的排擠，自己美好的愿望處處碰壁，于是憤然辭去區(qū)長職務。
    1938年3月，“曹縣青年抗日救國會”在曹縣東關成立，劉齊濱被選為會長。1938年8月，劉齊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40年8月，曹縣抗日政府在曹西北馮寨村宣布正式建立，劉齊濱被選為第一任縣長。上任時他對著上千名群眾說：“從現(xiàn)在起我就是你們的長工，一生為你們做牛做馬。我將以關心群眾的疾苦為天職，盡心盡力為人民辦事。作為一個共產黨員，廉潔奉公是我的本分，我保證不往自己家里拿公家一分錢，如果發(fā)現(xiàn)我失職和有違背諾言的行為，請黨和群眾隨時將我罷免。”
    就職后，他立即著手在根據(jù)地內籌建區(qū)、鄉(xiāng)抗日政權。同時還帶領縣政府其他成員，發(fā)動群眾破壞交通，為我軍開展平原游擊戰(zhàn)、粉碎日寇“掃蕩”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
    一天，他接到曹縣頑軍頭子王子魁的一封信。王子魁企圖利用劉齊濱在北京大學讀書時享受過曹縣縣黨部的資助金這件事，對他恫嚇、勸降。                            
    劉齊濱看完信后，說：“有來無往非禮也。給這些卑鄙齷齪的敗類回信，不能動用人民的一個信封、一張紙?！?/p>
    他掏出鋼筆，在王子魁的墨跡旁加批注：“為國為民我問心無愧，背叛你們我無比自豪?！?/p>
    劉齊濱是劉崗人，王子魁在信中寫道：“兔子不吃窩邊草?！?/p>
    劉齊濱旁批：“離你家也不遠。”
    王子魁在信中嘲笑土八路的武器裝備差：“你們抗什么日，手里的武器是秦始皇他老奶奶時的——老得沒牙了的毛瑟槍，射出的彈丸嗯嗯發(fā)響，像飛叫的屎殼郎?！?/p>
    劉齊濱旁批：“就憑它，蘇聯(lián)紅軍打進了冬宮推翻了沙皇，還是靠它，八路軍戰(zhàn)士再來消滅你們這伙禍國殃民的敗類?！?/p>
    劉齊濱又在“你們勾結俄國，割據(jù)華夏”一旁，加批了：“聯(lián)共、聯(lián)俄，這是孫中山先生的主張，請問，你是謾罵我們？還是謾罵孫中山先生？”
    王子魁信中說：“羔羊猶反哺報恩，你今日已辜負縣公費供你讀大學之恩?！?/p>
    劉齊濱在一旁批寫：“應感謝你們給共產黨輸送一名合格的共產黨員。我能夠毅然決然背叛你們，今天手拿鋼槍反對你們，并打算抓到你時，我親自審判你，我感到無比自豪?！?/p>
    他把批注的原信，笑著交給那送信人，并端給他一大碗開水喝。
    送信人回到韓集交差，王子魁正擺宴行令，他接過信，皺著眉看了一遍，立時怒火萬丈，氣得渾身發(fā)抖，一腳踢翻了席桌……
    劉齊濱就任縣長后，黨派來大批干部開辟魯西南平原抗日革命根據(jù)地，許多抗日“救亡”同志云集曹縣西北，楊得志、戴曉東等都在那里工作生活過。
    那時這些領導同志日夜工作，干革命沒有“工資”，生活非常艱苦。在這種情況下，劉齊濱便在自己家里熱情接待革命同志，把家辦成了“救亡飯店”。
    2010年劉齊濱的兒子劉振堂在回憶錄中這樣寫他的父親：
    不管炎暑寒冬，不論白天黑夜，同志們一到家，母親就把洗臉水送過去，接著便抱柴火生火做飯。往往是這幾位同志剛擱下飯碗，還沒有來得及收拾，跟著又進來幾位，母親就撩起衣襟擦了把臉上的汗珠，又笑盈盈地給新來的同志做飯去了。這樣，常常一天做七八頓飯。有時一次來幾十位同志，遇到這種時候，母親總是跟著忙前忙后，飯做好了，同志們一起，三人一堆，五人一攤地吃了起來，大家邊吃邊交談，有說有笑，親如一家。
    有時，深夜同志們來了，父親就急忙起來，問寒問暖，一邊讓母親起來去做飯吃，一邊千方百計安排同志們的住宿。
    一天，在同志們吃飽飯，各干各的工作去的時候，母親悄悄走到父親面前，輕聲地說：“咱的糧食快吃完了，怎么辦？”
    “賣樹！”父親毫不猶豫地說，“咱院里不是還有幾棵樹嗎？把它賣了，不就有錢買糧食了嗎？”第二天同志們一來到，香噴噴的小米飯又端了上來。
    過了一陣子，母親又愁蹙蹙地來到父親面前：“糧食又快吃完了，咋辦??？”
    “你就不會向親友去借一點？”
    “借過了，要不借糧能撐這么長時間嗎？”
    “那……”父親作難了。是啊，如今日寇橫行，誰家生活不困難！親戚朋友又有多少多余的糧食往外借呢？弄不到糧，同志們來了吃什么？再困難，也不能讓同志們吃不上飯。于是，他便到屋里屋外，房前房后地看了一遍，好像要找出點值錢的東西來變賣似的，可是除了那些破破爛爛的家什和一點必不可少的農具外，再也找不出可賣的東西了。
    思前想后，父親想到，家里還有三畝地呢！便果斷地對我母親說：“賣地！撐過去這一關！”
    “賣地？”母親有點吃驚，“咱可就只剩下這三畝地了啊！”
    父親沉思著說：“有國才有家，只有打倒了日本鬼，咱窮人才能翻身。將來，建立了新中國，大家都會過上好日子的，咱個人還愁沒地種？為革命就是傾家蕩產也最值得?！?/p>
    地賣了，我們家這個“飯店”又照常門庭若市、爐火通紅，溫暖了來到這里的一切革命同志的心。
    由于日寇漢奸活動猖獗，同志們得經常轉移駐地，我父親和其他同志一樣，經常東奔西跑，四處活動，和其他領導同志一起，日日夜夜都在考慮研究對敵斗爭策略，組織發(fā)動群眾抗日。有一次，全家隨我父親轉移到孫莊。剛安排好住處，我姑父王合賓（擔任聯(lián)絡工作）急急忙忙地跑來報告說：“敵人偷襲劉崗村，沒抓到我們的人，你家里的房子被敵人燒掉了！”大家一聽都很痛惜。家里的房子雖然破舊，卻能遮風擋雨，不管生活怎樣艱苦，一家老小住在一起，總像一個家啊！現(xiàn)在敵人一把火燒掉了，誰不感到痛心！
    但是父親平靜地問我姑父：“鄰居家的房子有被燒掉的嗎？”
    “沒有?！?/p>
    我父親立即拍手大笑起來。在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莫名其妙：對敵人的暴行不感到憤慨，反而拍手大笑，這是為什么？
    我父親好像看出了眾人的心思，帶著幾分激動的語氣說：“敵人偷襲劉崗村撲了個空，今天只燒了我一家的房子，群眾的財產沒受損失，這就值得慶賀！敵人燒我的房子，說明我參加革命使敵人害了怕，咱的拳頭打到敵人痛處，他們才恨我。所以我感到很光榮！”
    他吁了一口氣，又風趣地說：“燒了房子和東西，以后再東奔西跑鬧革命，就省得掛家啦。一把火掉了一個包袱，不又是值得慶賀嗎？”
    一年后，劉齊濱成為冀魯豫邊區(qū)第三專署的第一任專員，日夜操勞。過度的勞累、惡劣的環(huán)境再加上營養(yǎng)不良，使劉齊濱的肺病加重。他瘦得皮包骨頭，走路也困難，在機關轉移時，騎著一匹小馬跟著東奔西跑。
    后來連騎馬都騎不了了，就坐上擔架堅持工作。日益嚴重的肺病折磨著他，他時?？瘸鲆粩倲偟孽r血，胸部的膿瘡一次就可以擠出很多膿血，領導和同志們再也不忍心讓他工作了。
    他講話困難，就讓人在床頭放上一只手搖鈴，他沒氣力喊人，有什么事，就把鈴鐺一搖，把同志們召集到跟前安排工作。他還讓人每天給他讀文件，談情況，把自己對工作的意見慢慢寫出來，送給有關領導同志，就這樣一直帶病堅持工作。                            
    1942年4月15日，在曹縣張子高村，一早他就搖鈴，叫人把專署的負責同志都請來。他竭盡最后的力氣說：“要好好保護眼前的麥收，這是關系千萬群眾利益和抗戰(zhàn)的大事……”他艱難地喘了喘氣又說，“我不行了，死后不要搞什么儀式，埋了就行了，不要再花公家一分錢，孩子不要管，讓他們自尋活路……”
    說完，與世長辭！
    2001年我們采訪了當年參加過追悼會的劉齊明老人。他說：“群眾自發(fā)到了好幾千人，臺子前滿滿的，沒有不哭的，大家都說死了一個好領導，從那天起，我就明白了共產黨的官應該怎樣當！”
    曹縣第一任人民的縣長風范長存。
    2.縣長賑災民，妻兒沒粥喝
    1941年到1943年，是魯西南抗日根據(jù)地最困難的時期。連年大旱，大面積的災荒，日偽軍頻繁的掃蕩，國民黨反共勢力的封鎖摩擦，抗日軍民處于極端困難的境地。
    1941年5月，青黃不接，魯西南抗日軍民最困難的時刻，王石鈞出任曹縣抗日政府第二任縣長。為紀念劉齊濱同志，曹縣改名為齊濱縣。
    在頻繁緊張的反掃蕩戰(zhàn)斗中，許多同志負了傷，但當時缺少醫(yī)藥治療。藥，成了王石鈞日夜思索的大問題，他想了很多方法，但是都不能馬上解決問題，最后只好從家中一頭耕地的小黃牛身上打主意，賣牛買藥。
    一天，他愛人找他要牛錢，準備修補露著天的房子。他回答：“牛錢買藥給同志們治傷，花光了。”
    他愛人聽了這句話怔住了，過了一陣子，說：“屋子還露著天，你看這咋辦？”
    王石鈞勸說道：“屋子露天要修補，同志們抗戰(zhàn)掛了彩要治傷，我是人民的縣長，你是光榮的抗屬，咱們不能小肚雞腸。你想一想，鬼子這樣瘋狂，到處奸淫燒殺搶掠，如果沒有抗日的八路軍到處打擊敵人，房子能保得?。靠峙逻B地也種不上了。你看一看有很多人家的房子被鬼子燒光，到現(xiàn)在不還在露天里睡覺嗎？等大家的房子解決了，我們也會有房子住?！?/p>
    1942年，災荒更重，許多人家都揭不開鍋，連樹葉都被吃光了。
    王石鈞吃不好飯，睡不好覺，他一方面組織群眾生產自救，一方面發(fā)動干部、黨員節(jié)省糧食，請示地委在缺糧最嚴重的幾個村子里壘起了大鍋，每天他親自煮幾大鍋粥，救濟老弱病殘。
    這個時候，王石鈞的家中也是多少天一直以野菜充饑。后來，實在揭不開鍋了，饑腸轆轆的孩子對母親說：“娘，俺爹是縣長，聽說在不遠的村里給大家發(fā)粥，咱也去要碗粥喝吧！”
    妻子深知丈夫的脾氣，一聲沒吭，淚珠一滴滴落在孩子的臉上。后來在大伙的勸說下，她才領著孩子找到王石鈞說：“我能忍，孩子實在餓得忍不住了?！?/p>
    王石鈞看著骨瘦如柴的母子，半天沒有說話，最后還是搖了搖頭說：“這些村受災比咱村重，救濟糧食只有這一點，這粥咱能吃嗎？”妻子再沒有說話，背著孩子回家了。
    不久，王石鈞在一次戰(zhàn)斗中負傷被捕，經受了嚴刑拷打也沒吐過一個字，趁黑夜敵人把他往城里押送時，他跳車逃跑。
    王石鈞被大伙救回來時已經奄奄一息，蘇醒過來時，他問：“槐花開了沒有？”
    大伙告訴他，槐花已經開了。
    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這就好了，群眾有吃的了……”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永遠閉上了雙眼。
    槐花開了，楊得志下了一道命令：部隊一律不準打槐花……
    3.縣長打日寇，父子齊上陣
    在莊嚴雄偉的古城延安，原中共中央研究院附近的黃家坪山頂上，有一座用青石砌成的墳墓。墓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梁仞仟同志之墓，1941年中共中央研究院立。
    在延安中央機關工作過的老同志，很多人都了解梁仞仟。
    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山東運西地區(qū)的男女老少，一提起“窩窩隊”（魯西抗日自衛(wèi)團）的創(chuàng)建人梁仞仟，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梁仞仟，1912年出生在山東省鄆城縣洪王莊。1935年底，梁仞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37年6月，遵照中共山東省委指示，梁仞仟返回鄆城開展黨的工作。同年9月，建立鄆城縣第一個黨支部——洪王莊黨支部，直接隸屬中共山東省委領導，梁仞仟任書記。
    11月，中共魯西南工委書記白子明受中共山東省委派遣來到鄆城，與梁仞仟取得聯(lián)系，明確由其負責籌建中共鄆城中心縣委。在梁仞仟領導下，黨的組織迅速發(fā)展起來。1938年底，中共鄆城縣委在鄆（城）鄄（城）巨（野）菏（澤）四縣接合部地區(qū)建立，梁仞仟任書記。
    為了組建抗日武裝，培訓骨干力量，鄆城中心縣委以魯西抗日自衛(wèi)團的名義，先后在鄆城城南飛哲集等地舉辦了三期訓練班。梁仞仟親自擔任教員，向參加訓練的民先隊員、進步青年和農民抗日積極分子講述抗日救亡的形勢和任務。
    訓練班每期三四十人，先后共有一百多人參加。訓練班學員的吃住條件都很差，梁仞仟和學員全都擠在三間破屋里，他們鋪麥秸、枕磚頭。梁仞仟動員父親梁秀松籌集了許多高粱做訓練班的口糧。生活條件雖然艱苦，但是學員們的情緒卻異常高漲，個個生氣勃勃。訓練班除集中上課和軍事訓練外，還抽出大量時間深入村莊，發(fā)動群眾，宣傳抗日。
    訓練班轟動了全村，每天都有前來打聽觀望的群眾。群眾見他們講的話、唱的歌都是打日本鬼子的事，又見他們頓頓吃黑窩窩，便親切地稱訓練班為“窩窩隊”。
    從此，“窩窩隊”的名稱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魯西南。
    1939年1月，我八路軍一一五師在羅榮桓政委和陳光代師長領導下挺進鄆西北，梁仞仟組織地方力量積極配合，于農歷正月十四一舉攻下了鄆城北部黃河岸邊的偽軍據(jù)點樊壩。
    1939年9月，鄆城縣各界代表召開大會，擔任地委書記、專員公署秘書長和七支隊政治部主任的梁仞仟被選為鄆城縣抗日民主政府第一任縣長。梁仞仟的父親梁秀松被選為區(qū)長。父子同時被民選為抗日干部一時傳為佳話，群眾編了歌謠：
    老區(qū)長梁秀松，
    騎毛驢、戴眼鏡，                            
    傾家蕩產鬧革命，
    年高六十又出征。
    兒子當縣長，
    老子聽命令，
    抗戰(zhàn)殺敵人，
    梁家父子兵。
    正當抗日蓬勃發(fā)展的時候，國民黨于1939年11月掀起反共高潮。冀魯豫地區(qū)的國民黨部隊蠢蠢欲動。12月底，鄆城縣國民黨縣長張培修突然抓捕了梁秀松老人。老人就義前，威武不屈，大義凜然，高喊：“要殺就殺，要砍就砍，頭可斷，血可流，精忠報國不能丟！”28日，老人在于閣村壯烈犧牲。
    1940年梁仞仟被選為黨的“七大”代表。他同楊勇、徐運北等同志奔赴黨中央駐地延安。到延安不久，梁仞仟積勞成疾，得了腸胃病，經醫(yī)治無效，于1941年9月不幸逝世。父子二人在不到一年時間里，雙雙為國捐軀。
    梁仞仟創(chuàng)建的“窩窩隊”不斷壯大，后來編入了八路軍正規(guī)部隊。
    第四章 我們的祖母、母親、姐妹們
    1.千年悲歌
    冀魯豫邊區(qū)包括冀南、豫北、魯西南、魯西、魯西北、泰西和湖西的廣大地區(qū)。北界漳河，南跨隴海，西靠太行，東倚泰山，方圓數(shù)十萬平方公里的廣闊平原上，生息著兩千多萬人口。
    這個地區(qū)在抗日戰(zhàn)爭前，封建勢力強大，土匪、會道門猖獗；經濟、文化落后，群眾受盡地主及地方官吏的租稅盤剝和殘酷壓迫，生活困苦。尤其是占人口半數(shù)的婦女，在“三綱五?！焙汀叭龔乃牡隆钡确饨ǘY教的束縛下，在男尊女卑的觀念中，早婚、納妾、蓄婢、買賣婚姻、溺女嬰、冀魯豫婦女代表李秀真（右三）參加開國大典與毛澤東合影。
    纏足等陳規(guī)陋習，把她們的自由和權益剝奪殆盡。
    廣大婦女不僅遭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的壓迫，而且還受族權、神權、夫權的嚴重束縛。寡婦不準改嫁，女兒沒有財產繼承權，婚姻不能自主，公婆虐待，丈夫打罵，男女極不平等?！澳械牟灰挥靡粡埣垼ㄐ輹?；女的不要男，只有一個死”。婦女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投井、上吊自殺的悲劇時有發(fā)生，甚至奴隸社會的所謂“初夜權”，20世紀三四十年代在這里依然存在。
    時任豐縣、魚臺婦女部部長的張令儀寫道：抗戰(zhàn)初，在魯南，我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事，佃貧家的人新婚之夜，新娘要被地主享有初夜權。據(jù)她敘述，1938年她在單縣任縣委委員時，中共縣委書記張子敬親口對她說，因佃種了單縣辛羊區(qū)張寨地主的田地，張子敬新婚時，妻子被張寨的地主施行了初夜權。
    1942年12月，湖西巨南縣抗聯(lián)主任戴洪慈以大田集為試點，發(fā)動群眾，開展反惡霸、反“黑地”斗爭。大田集有一千多戶人家，村里的大地主姓劉，外號劉霸王，劉霸王除了對佃農娶的媳婦享有“初夜權”，還要求生了孩子的佃農家，每天要將一碗人奶送給他享用。1943年12月，陳毅經過魯西南，寫下《曹南行》詩：
    亳邑湯都史所傳，
    至今豪霸圈莊園。
    蜀客多情問遺事，
    居停首說初夜權。
    在封閉千年的魯西南鄉(xiāng)村，集各種權力于一身的地主豪紳，可以為所欲為。百姓的財產就是他的財產，百姓的妻子就是他的妻子。
    日寇入侵后，每到一處，婦女都是最大的受害者，被凌辱奸淫，橫遭殺戮。
    魯西南的女性，在各種權勢壓迫下哀吟出一曲千年悲歌！
    2.共產黨掀開半邊天
    1937年7月7日，日軍全面發(fā)動了對華侵略戰(zhàn)爭，中華民族處在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7月8日，中共中央向全國發(fā)出通電，呼吁全中國人民、政府和軍隊團結起來，筑成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抵抗日本侵略。
    9月23日，蔣介石發(fā)表承認中國共產黨合法地位的講話。至此，全國人民同仇敵愾，團結在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旗幟下，掀起了波瀾壯闊的抗日救國戰(zhàn)爭。
    9月，中國共產黨發(fā)布《婦女工作大綱》，提出以動員婦女力量參加抗戰(zhàn)，爭取抗戰(zhàn)勝利為基本任務；從爭取抗戰(zhàn)民主自由中爭取男女在政治上、經濟上、文化上的平等，改善與提高婦女地位?！洞缶V》還特別強調：培養(yǎng)大批女干部，來迎接抗戰(zhàn)新階段工作的開展，是我們婦女工作的中心環(huán)節(jié)。
    1943年3月1日，彭德懷發(fā)表重新認識婦女工作的講話。講話指出：
    第一，應該認識目前的婦女運動，是抗日民主運動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第二，我們各地的共產黨員，特別是那些做負責工作的共產黨領導機關，應該把解放婦女當作自己一個義不容辭的責任。第三，在女干部當中，在知識分子婦女當中，更應該重新認識自己的責任。解放婦女這個偉大工作，男子是要負責任的，婦女本身卻要負主要的責任。這里，我要對于我們的女干部和知識分子奉送一句話：應該把廣大被壓迫婦女的痛苦，當作自己的痛苦，像爭取自己利益一樣去爭取廣大被壓迫婦女的利益。
    《晉冀魯豫邊區(qū)婚姻暫行條例》于1943年9月29日頒布。
    《晉冀魯豫邊區(qū)婚姻暫行條例施行細則》于1944年4月9日頒布。
    《冀魯豫行署關于處理因災荒買賣人口糾紛的規(guī)定》于1944年10月14日施行。
    晉冀魯豫邊區(qū)政府主任晁哲甫，副主任徐達本、賈心齋于1944年5月2日發(fā)表《冀魯豫行署通知民財字第二○五號令》，第四條第九項規(guī)定，嬰兒在生育后第一年可發(fā)給土布七丈、棉花七斤，按實際需要，嬰兒衣服必須先準備，故決定產前產后各發(fā)給一半。
    冀魯豫行署還發(fā)布了《冀魯豫行署關于女子繼承權等問題的決定》《冀魯豫行署關于婦女參政問題的指示》《提高婦女地位行署頒布婦女分地法令》等一系列有關婦女問題的政令。
    幾千年來，一直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中國女性第一次得到一個政黨和一個政權如此的關注！
    3.婦女歌
    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做出開除劉少奇黨籍的決定，當時的中央委員中唯一沒舉手的是一位女性，她的名字叫陳少敏，正是來自冀魯豫根據(jù)地！
    1937年秋，陳少敏受中共河北省委的委派，以婦女代表的名義到冀魯豫魯西南邊區(qū)的沙區(qū)工作。她和沙區(qū)的婦女黨員一起，提高婦女覺悟，組織婦女群眾為反對封建壓迫、爭取婦女解放而斗爭。                            
    至此，邊區(qū)的婦女工作普遍開展，婦女救國會會員迅速發(fā)展到十五萬余人。各地婦女培訓班相繼開辦，大批婦女積極分子經過培養(yǎng)、訓練、提高，充實到抗日救國斗爭和婦女解放運動的第一線。
    1939年3月，為防止敵人誤解和破壞，把婦女培訓班改為識字班，組織婦女學文化，結合掃盲講解抗日道理，以發(fā)動婦女參加抗日。這一形式受到婦女群眾的歡迎。
    婦女培訓班是直接培養(yǎng)、訓練、選拔、輸送抗日斗爭和婦女解放運動人才的園地，經過培訓的婦女為冀魯豫邊區(qū)的事業(yè)奮戰(zhàn)。有的同志分配到部隊，隨軍轉戰(zhàn)南北；有的同志為革命英勇獻身。大多數(shù)同志回到本鄉(xiāng)本土，擔任區(qū)、村婦救會干部，腳踏實地，任勞任怨，為抗日戰(zhàn)爭和婦女解放事業(yè)日夜奔波。
    婦女培訓班不僅是培養(yǎng)和輸送人才的園地，更是宣傳動員群眾完成黨的中心任務的有效方式?？谷杖罕妶F體中的婦女干部絕大多數(shù)經過培訓，婦救會系統(tǒng)中的女干部全部經過培訓。經過培訓的婦女根據(jù)革命工作的需要分赴不同崗位，絕大多數(shù)成為抗戰(zhàn)隊伍中的骨干力量，投身革命。
    先期培訓的婦女干部走家串戶，與老大娘、大嬸、大嫂講道理，聊家常，還用填上新詞的各種民間小調在集市上教唱：
    月兒漸漸高，掛在柳樹梢。
    小佳人，在繡房心中好苦惱。
    你苦惱什么？
    可憐奴的郎，死得好不冤枉，
    日本鬼丟炸彈丟在他身上。
    那你怪誰呢？
    也怪奴差錯，不該留他家中過。到如今，只落得有苦沒地方說。
    那你為什么不報仇？
    有心去報仇，腳小不能走……
    那你為什么不跳河？
    有心去跳河，上有二公婆，還有那小嬌兒交給哪一個？
    那你一不死，二不報仇，怎么辦呢？
    奴勸姊妹們：參加婦救會，不打倒日本鬼，永遠不能翻身！
    此外，婦女干部還進行反對封建壓迫、爭取男女平等的教育，動員婦女走出家門，參加抗日、生產和支前活動，勸說婦女放腳、識字，提倡兒媳孝敬公婆，公婆愛護兒媳，夫妻互敬互愛，反對公婆虐待兒媳、丈夫打罵妻子等。因為魯西南地區(qū)傳統(tǒng)封建意識濃厚，婦女受到政權、族權、神權、夫權四重壓迫，“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嫁雞隨雞飛，嫁狗隨狗走”等封建觀念和習俗的毒害很深。如果不啟發(fā)婦女的反封建覺悟，不動員婦女走出家門參加抗日活動，翻身和解放是不可能的。因此婦女干部就從婦女的切身利益講起，如講到婦女的痛苦，有的受丈夫打罵，有的公婆虐待，自己的終身大事自己不能做主，父母讓嫁給誰就嫁給誰等各種真實情況，都讓人非常感動。
    婦女干部經常把婚姻不自由的小調在婦女群眾中教唱：
    郎十一，妾十九，好像毛蟲配蓮藕。
    奴家旁邊說句話，可恨爹娘不改口。
    有的婦女由父母包辦早早訂婚，因丈夫病重而嫁去沖喜，過門后不久丈夫即死去，只好在婆家“守貞節(jié)”。婦女干部們又把喪夫守節(jié)的悲苦歌謠唱給婦女聽：
    一七到來哭哀哀，手拿被兒蓋起來。
    風吹紅被四角動，好像我郎活轉來。
    ……
    婦女干部邊唱邊講，常使一些婦女感動得低頭不語或淚流滿面。寡婦王大嫂說：“你們講的句句是我們心里話，我們婦女的苦水倒不完，我一定叫我女兒跟著你們干革命?！眿D女干部還號召婦女依靠自己勞動，掙脫身上的枷鎖，爭取男女平等，并教唱歌曲《婦女要參加革命》：
    誰說我們應該關進廚房？
    誰說我們應該死守鍋臺？
    在敵人的炮火下，
    多少姐妹被屠殺！
    多少姐妹被奸淫！
    我們不能再忍受，
    我們不能當綿羊。
    我們要握緊拳頭，
    挺起胸膛，
    參加抗戰(zhàn)求解放！
    ……
    湖西地區(qū)的婦女識字班編了《辦冬學歌》傳唱：
    西北風吹來陣陣寒，
    收完了莊稼沒有事情干。
    嗨，冬學辦起來，
    趕快把書念。
    睜眼瞎子真困難，
    處處受欺又受騙，
    不會寫，不會算，
    你看可憐不可憐。
    湖西七分區(qū)給婦女家屬識字班編的課本中，第九課《自給》：
    丈夫兒子都不靠，?？孔约褐\生活。
    勞動兩手和兩足，自給自足自過活。
    第十課《學習》：
    學習好，學習好，
    學習以后少苦惱，能夠算賬少混淆，
    寫信看信少譏誚，睜眼瞎子人鄙視，
    政治提高信心牢，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句老話要打倒。
    文化落后、風氣閉塞的冀魯豫廣大農村，由于幾千年封建思想的束縛與影響，婦女受壓迫、受凌辱成了天經地義，“男尊女卑”“三從四德”“女子無才便是德”等觀念根深蒂固?？谷諔?zhàn)爭開始，婦女干部們走村串戶，苦口婆心地宣傳動員婦女參加抗戰(zhàn)。遍及全邊區(qū)的各種形式的婦女培訓班中共產黨抗日救國的主張、男女平等、婦女解放、爭取人身自由、婚姻自由等道理以及慷慨激昂的抗戰(zhàn)歌聲，使廣大婦女耳目一新。婦女干部為國為民赤膽忠心、艱苦奮斗、聯(lián)系群眾的作風，更使群眾敬佩。
    這種思想上的覺醒是婦女爭取自由解放的內在因素，思想上一旦掙脫了牢籠，舊的傳統(tǒng)觀念便土崩瓦解，冀魯豫的婦女便以嶄新的面貌，帶著嶄新的觀念和男子并駕齊驅，戰(zhàn)斗在廣闊的平原上。
    破陳規(guī)陋習、逐步建立民主平等的新型家庭關系是婦救會發(fā)動婦女爭取解放的重要工作，許多村婦救會制定了模范婆婆和模范媳婦的條件。
    模范婆婆的條件是：（1）自己參加婦救會；（2）讓兒媳婦參加婦救會；（3）對媳婦和女兒一樣看待。
    模范媳婦的條件是：（1）自己參加婦救會；（2）孝敬公婆；（3）丈夫參軍不拉后腿；（4）能做活。                            
    廣大婦女干部還向群眾深入宣傳纏足的苦處和不纏足的好處，教她們唱《放足歌》：
    唯有婦女最困難，
    天生兩足多好看。
    為什么纏成小金蓮？
    腳趾齊折斷，
    身體受摧殘！
    ……
    唱完歌又對婦女們說：“大娘、大嫂、姐妹們，你們想想，過去咱們婦女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媳婦們再受這樣的苦了。”這些情真意切的話，深深打動了婦女們的心。
    鄆城縣漢石橋西街的婦救會主任關貴芝，因為家庭貧苦，從小隨母親下地干活，一直沒有纏腳，她用親身體會動員婦女放腳。年輕的婦女們也學著把腳放了，可是有的受不了別人的閑話、家庭的反對，沒過幾天又把腳纏上了。關貴芝的堂大伯哥曹繼連就堅決反對兒媳婦放腳，說冀魯豫解放區(qū)的婦女為華野西兵團的英雄們戴花。
    兒媳婦若要放腳，就不讓她出門參加婦救會活動。關貴芝就上門做工作，不想一進門，曹繼連就是一頓數(shù)落：“自己大腳不害臊，反讓大伙跟著丟丑?！标P貴芝聽了不計較，還是平心靜氣地跟他講放腳的好處，曹不但不聽，反把關貴芝趕出門。關貴芝左思右想，若是自己族親都說服不了，還怎么做別人的工作呢？于是她不怕罵、不怕趕，多次耐心開導，經過五次勸說，終于說服了堂大伯哥。
    在冀魯豫地區(qū)婦救會工作開展較好的村，三十歲以下的婦女都把纏腳布放開了，十五歲以下的女童不再纏腳。
    4.尋找丁二嫂
    冀魯豫邊區(qū)史資料中，一位名叫丁西武的老八路寫過這樣一段回憶錄：
    1942年丁西武負傷被安置在鄄城小丁莊丁二嫂家養(yǎng)傷。一天拂曉，敵人突然進村搶掠，幾個日偽軍闖進丁二嫂家的院子。這時丁西武正躺在東間床上，已來不及轉移了。危急時刻，住在西間的丁二嫂猛地從自己的床上爬起來，一下子鉆到丁西武的被窩。敵人進屋后，指著丁西武問：“他是什么人？”丁二嫂撩撩頭發(fā)，鎮(zhèn)靜地回答：“他是我男人，得了重病?！?/p>
    丁二嫂的丈夫剛好頭一天夜里給八路軍帶路去了，敵人盤問了半天，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地方，走了。
    在20世紀40年代，一個農村年輕媳婦能夠做出這樣的舉動，該有怎樣的勇氣和情分！2001年，我們曾到鄄城小丁莊尋訪過丁二嫂。
    “咱村上有沒有一個姓丁的？”
    “這個莊上都姓丁?！?/p>
    “大家都稱她丁二嫂，掩護過一個八路軍?！?/p>
    “掩護八路軍的事多了?！?/p>
    來到這里我們才知道，村里的人幾乎都姓丁，許多結了婚的婦女都被人稱為二嫂，可問起這件事，人們都說不知道?？炝炅?，誰能記起這樣一件發(fā)生在丁二嫂家里的事情呢？再說這件事當時也不好張揚?。?/p>
    有位村民說：
    可能是二大娘吧，啥事她都行，一聽說有八路軍傷員，她就去救。
    最后大家推測，丁二嫂可能是兩年前去世的丁二奶奶，她家過去住的八路軍傷員最多。
    她的丈夫在一次支前中失蹤了。她為婆婆養(yǎng)老送終以后，又一個人生活了四十多年，活到今天也有九十八歲了。
    我們沒有找到丁二嫂，可我們又真真切切地感到，在冀魯豫邊區(qū)的老村，到處都有丁二嫂。
    5.凌靜延安見陳云
    凌靜，在冀魯豫邊區(qū)也算是個知名人士。一是因為她長得美，有文化；二是因為她是邊區(qū)領導人之一的郭影秋的夫人。
    1937年“七·七”事變時，郭影秋是徐州地下黨負責人之一，他一方面聯(lián)絡失散的黨的干部和流亡學生、團體，派往抗日前線；另一方面加入了國民黨第五戰(zhàn)區(qū)司令李宗仁領導的抗日總動員委員會，組織抗日青年訓練班，發(fā)動民眾準備抗戰(zhàn)，工作十分忙碌。
    當時，凌靜還不是中共黨員。她作為助手，積極地協(xié)助郭影秋開展抗日救亡工作。二人在工作中相識相知，在戰(zhàn)亂中成為伉儷。
    凌靜渴望成為一名共產黨員。郭影秋是個才華橫溢，卻又有些傲氣的人，凌靜雖然為革命做了很多工作，但郭影秋總是挑剔：“你太嬌氣，小資產階級的味兒很濃。我們是夫妻，更應該嚴格要求。”
    凌靜好打扮，也成為入黨的障礙，凌靜長得白，不像勞動人民，也成為不發(fā)展她入黨的理由。凌靜換上農婦的衣裳，到田里幫助農民干活，欲把臉曬黑，以便更像“勞動人民”，郭影秋卻說：“你是個紅皮蘿卜，心里還是白的。”
    凌靜一氣之下出走了，郭影秋不知道她的去向。
    凌靜和一個叫徐斌玉的女同志結伴，經隴海，過黃河，到山西投奔了抗日組織“犧盟會”。后來又離開山西，于1938年2月到達延安。不久徐州黨組織的介紹信也到了延安。
    凌靜的出走使郭影秋后悔不已，當延安方面要徐州地下黨為凌靜出協(xié)調信，郭影秋立即給予辦理。知道凌靜到了延安，郭影秋也放下了一顆心。
    通過了政治審查，凌靜被分到陜北公學工作。
    1938年夏，凌靜在延安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孩子。
    當時的延安，抗日氣氛十分高漲，中央號召婦女不帶孩子。如果是干部，孩子可以送到保育院。凌靜雖已三十歲，在同學中年齡比較大，但只是個學員。怎么辦？她只好忍痛將這個孩子寄放在一個農民家中。
    延安馬列學院是當時延安的最高學府，如果沒有革命經歷，較難錄取。1938年11月，凌靜和幾個同學報名后，正在焦急等待發(fā)榜，卻看到有人在學院的組織部門做不正當?shù)慕灰住?/p>
    這種在“國統(tǒng)區(qū)”司空見慣的事，居然在“革命圣地”也有發(fā)生。凌靜非常氣憤，她鼓足勇氣，直接找到時任中央組織部的領導陳云同志，告了一狀。
    她對陳云同志說：“這種事在‘國統(tǒng)區(qū)可以有，根據(jù)地不可以有；國民黨可以有，共產黨不可以有；西安可以有，延安不可以有！”
    陳云同志十分贊賞凌靜的見識和勇氣，凌靜走后，他對秘書說：“難得，難得?！?/p>
    后來，陳云同志在公開場合贊揚了凌靜，并破格錄取她進入了延安馬列學院。在馬列學院的一年半時間里，凌靜度過了她一生最幸運的時光，實現(xiàn)了她人生的最高理想——站在火紅的黨旗下，宣誓入黨。                            
    凌靜心中也曾暗喜：你郭影秋不讓我入黨，我在延安入了黨，在“革命圣地”入黨了，在毛主席身邊入黨了！你還敢說我“小資”嗎？
    雖然凌靜是和郭影秋鬧情緒分離的，但她畢竟在心里還思念著郭影秋。他們四年沒有通信，只知道郭影秋已成為冀魯豫邊區(qū)湖西區(qū)主要負責人之一。1939年底湖西根據(jù)地搞“肅托”，錯殺了幾百名優(yōu)秀干部，不知郭影秋是否還活著。如果郭影秋被殺害，她將多么悲傷和內疚。
    1941年2月，中央組織干部支援蘇北根據(jù)地，凌靜被批準參加。這支隊伍有八十多人，大部分是參加過長征的紅軍戰(zhàn)士，其余的人也大都打過仗。隊伍里有六位女同志，其中四位也是參加過長征的老同志，唯凌靜和一名叫李劍的女同志從未參加過戰(zhàn)斗。
    上級專門挑選了一位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戰(zhàn)士負責照顧凌靜。他的名字叫柯邦坤，二十四歲，江西寧都人，1931年參加革命?？掳罾α桁o說：“知識分子是黨的寶貴財富，你又是個女同志，我的任務就是護送你。碰上危險，寧可我被打死，不能讓你被打死；如果你被打死了，尸體也得拖回，不能落在敵人手里……”凌靜聽后笑了，“老紅軍”比自己還小八九歲呢?？伤恢?，柯邦坤雖然年紀小，但卻身經百戰(zhàn)。抗戰(zhàn)初期，他在山東受了傷，被送到延安養(yǎng)傷，又上了抗日軍政大學。
    1941年4月中旬，干部隊從二十里鋪出發(fā)。出發(fā)前夕，朱德、徐向前來送行。24日從葭縣渡黃河，開始了歷時一年、跨越五省、行程六千里的挺進敵后的征途。
    這一年的艱苦歷程，對凌靜來說真是從未有過的壯舉。一過黃河就進入敵占區(qū)，大片的荒地，常常幾十里見不到一個村子。好不容易走進一個村子，也是房屋燒光，空無一人，無糧無水，令人不寒而栗。
    凌靜后來回憶說：“過同浦路前，連續(xù)幾夜的行軍，我實在困得不行，走著走著閉眼睡著了。那時真有睡著覺走路的?？掳罾た次也粫r撞在前面人的背包上，怕我丟了，每晚行軍時用根繩牽著我走。有一天晚上，我實在又累又困，走著走著就睡著了。等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躺在一個地溝里，周圍一片漆黑，靜得沒有一點聲音，隊伍早不知走到哪里去了。當時我怕極了，不知朝哪個方向去追部隊，真是哭都沒人應??！這時，忽然聽見遠處有悄悄呼喚我的聲音，我趕忙回答。原來是柯邦坤發(fā)現(xiàn)沒了人，又返回來找我。我當時真是又驚又喜又發(fā)愁，愁的是即使有了他，我們在這漆黑之夜到哪里去找部隊呀！柯邦坤畢竟是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戰(zhàn)士，既沉著冷靜，又有豐富的經驗，不時趴在地上，摸馬蹄印子判斷部隊的去向，終于在天亮后追上了部隊。”
    凌靜后來總是充滿激情地回憶起這段歷程：
    “最后一次沖平漢路，一夜跑了一百四十多里。在過一道封鎖線時，四周碉堡里機槍聲連成了一片，到處是子彈發(fā)出的火光。我實在跑不動了，坐在一個大石頭上，看著戰(zhàn)友們從身邊一個個沖過去。等到人都跑光了，我反而平靜下來。我想，我今天死在這里算了。子彈不時打到大石頭上，迸出陣陣火花，我一點兒也不怕。坐了很長時間，居然沒有一顆子彈打中我。
    “忽然，我看見前方有一個人往回跑，牽著一匹馬。近了一看，原來是柯邦坤。他說：‘都過去了，你怎么還坐在這里？我說：‘算了，我死在這里算了！他說：‘不行！快跟我走！我說：‘你去吧，我實在不行了，我不連累你！他說：‘不行，你騎上馬，我們快沖過去。我說：‘我不會騎馬，我不騎馬。他對我翻了臉，罵起來：‘混蛋！不會騎也得騎！兩腿夾緊，摟住馬脖子…來，上馬！
    “我騎上了馬，他牽著馬飛跑起來。我緊張得不行，使勁用兩腿夾著馬肚子，緊貼在馬背上。四面的槍聲時斷時續(xù)，地上不時有飛起的火花。好在是夜里，雖然護送的部隊都已經過去了，但敵人無法判斷，還不敢沖過來。我們就這樣一氣跑了七十多里才到宿營地。大家來接我們時，我已經下不來馬了。
    同志們把我抱下來。我站不住，腿腫得像兩只小水桶。我看到柯邦坤蹲在那里吐血。
    我哭了。從這以后，他的身體很不好，好像是傷了肺，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輩子都欠他?！?/p>
    當然，凌靜也有英勇的時候。有一次沖封鎖線時碰到了封鎖溝，又深又陡，過不去，繞路又來不及，天一亮鬼子出動就要出大問題。當時大家都沒有好辦法，議論紛紛。忽然凌靜心一橫，解開了背包，把被子往身上一裹，縱身便滾下溝去。大家都嚇了一跳，以為她掉了下去。沒想到凌靜到了溝底竟沒有跌傷，在下面招呼大家。于是大家都照此辦理，紛紛“滾溝”。
    同行的歐陽平在回憶錄里寫道：有一次過封鎖溝，由于溝太深，不得不拋棄了馬匹。凌靜后來回想，當時別的同志猶豫，是舍不得丟掉馬匹啊。
    凌靜在隊伍中體力最弱，但她能奉獻給大家文化知識。隊伍中大多數(shù)干部文化程度不高，柯邦坤連字也認不得幾個，凌靜就成了他的文化教員。只要部隊一駐扎下來，她就可以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所以同志們都稱她凌老師或凌大姐。
    1942年元旦，干部隊終于踏上了湖西根據(jù)地的土地。此時凌靜的心里忐忑不安，在延安她得知郭影秋參加創(chuàng)建了湖西根據(jù)地，并成為領導人之一。這些年他們沒有一封書信來往，到底他是不是活著？他有沒有愛上別的女人？或者有沒有別的女人愛上他？
    當時干部隊的目的地是蘇北根據(jù)地。經過湖西，凌靜當然希望知道郭影秋的情況，并渴望見到他。一踏上湖西根據(jù)地，凌靜就看到一張布告，下面赫然署著郭影秋的大名，一顆心才落了地。原來郭影秋和梁興初正要被處決時，羅榮桓騎馬趕來，他們才逃過了被殺的命運。建國后曾任“萬歲軍”三十八軍軍長的梁興初中將在他的《湖西托難憶羅帥》一書中寫道：如果不是羅榮桓政委果斷處理，我和郭影秋早就成為“湖西肅托”的冤死鬼了。
    這時，他們分開已是整整四年了。
    干部隊在湖西根據(jù)地的中心區(qū)單縣的一個村子駐扎下來。
    聽說延安的干部隊到了，郭影秋和戴潤生等幾個領導人趕忙出村去迎接。只見遠處黑壓壓來了一隊人，破衣爛衫，拄著木棍，活像一群叫花子。這就是從延安跋涉幾千里來的干部隊?。?                           
    郭影秋迎上前去，他一眼就看見了隊伍中蓬頭垢面的凌靜。
    后來兒子經常問郭影秋在那一特別時刻的感受：
    “你們見面后沒有撲上去擁抱嗎？”
    “哪里的話，那時不興這個。”
    “你們一見面說了什么？”
    “什么也沒說，和大家一樣握手問好?！?/p>
    “當天你們住在一起了嗎？”
    “你不懂革命的紀律，她仍住干部隊。”
    “你們?yōu)槭裁礇]有立即到一起呢？”
    “分別四年，活著就是幸事。雙方都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已經又有了愛人，怎么能貿然行動？即使對方沒另結婚，也得先了解對方的想法，否則勉強別人多不好。”
    凌靜后來對兒子說：“那時候，敵人經常掃蕩，駐地三五天就動一次。男女都是分別集中住，也不可能安家。不過后來我知道了他的情況，我不在時，他曾九死一生。有女同志追過他，他始終沒有答應。這時我知道我不會隨干部隊繼續(xù)東征了。于是我抓緊時間教柯邦坤讀書，結果又引起了誤會?！?/p>
    “有一天，你父親來，看到我又和柯邦坤在一起，便生了氣，對柯邦坤很不禮貌。這事使我負疚極了，我也沒給他好臉色看……”凌靜煞有介事地對兒子說。
    晚年，已經鬢角斑白的郭影秋對兒子說：“瞎說，根本沒有的事，她才是小心眼，老是懷疑別的女同志。1962年我到上海動手術，有女同志來看我，她還生了半天氣。”
    郭影秋又說：“1942年2月底，干部隊過微山湖前，我給組織寫了報告，請求將凌靜同志留下。她又回到了我身邊。這時我發(fā)現(xiàn)她確實變了，比抗戰(zhàn)初堅強多了?！?/p>
    柯邦坤同志解放后任上海警備區(qū)副政委。因為身體不好，又受到排擠，“文化大革命”前就養(yǎng)病休息。1969年林彪發(fā)布一號通令，他被“安置”到泰安，1972年病逝。
    去世前因怕牽連凌靜，他告訴子女不要通知凌靜同志，但留下了一封長信。
    后來凌靜臥病在床。每當提起在延安的四年經歷，總是非常興奮。講起穿越封鎖線，更是有說有笑。但聽兒子念柯邦坤留下的長信時，一連讓兒子念了三遍，眼淚簌簌地往下流，然后把信放在她的枕頭下珍藏。
    6.“金小姐”娶了“白二哥”
    根據(jù)地血與火的斗爭中，并非全是悲壯，敵人的兇殘無法撲滅革命者樂觀的笑聲乃至愛情。
    白林，冀魯豫二分區(qū)婦女救國會主任。濃眉大眼，一米七多的個頭，即便在今天當模特也綽綽有余。在冀魯豫根據(jù)地，白林經常女扮男裝，挎雙槍騎大馬出現(xiàn)在日本人的視線里和日偽軍進行周旋，在老百姓眼里絕對是個帥小伙?？箲?zhàn)最艱苦的時候，村與村之間要挖交通溝，溝的兩邊都有單人掩體，還有小推車上下的通道。一次兩個老百姓推車過溝，小車載重推不上溝，正好白林騎馬路過，只見她翻身下馬，左右開弓，一手推著一輛車，一下把兩個車子都推了上來。老百姓連聲說道：“二哥，謝謝了。”
    “二哥”在當?shù)厥菍θ说淖鸱Q。從此大家都開玩笑叫起“白二哥”來了。以后連方圓幾十里的老百姓都稱她“雙槍白二哥”。當時偽軍只要聽說是“白二哥”來了，都不敢攔擋，抱槍躲到一旁。
    金風，鄆城縣委書記，但他文質彬彬，瘦瘦弱弱，在地處水滸之鄉(xiāng)的魯西南的男性中，絕對算不上威猛。加上他平時少言寡語，又愛吹個口琴，怎么看，都有幾分嫵媚。一次文藝演出，他扮演了一個富家小姐，出彩的表演讓他落下了“金小姐”的名號。
    1938年11月，白林和金風都領命到魯西黨校學習，而且分到了同一支部，金風是支部委員。金風經常到白林學習小組參加學習討論，他的發(fā)言有較高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水平，并能結合自身實際，令人信服。在一次討論中白林知道了金風家住在昌樂縣商家莊，離鐵路很近，鐵路沿線都被日寇占領，日本鬼子為非作歹，罪行罄竹難書。金風以全縣頭名成績考上濟南高中，濟南高中畢業(yè)時各科成績也都在前三名。但偌大個中國已無法放下一張書桌。金風在濟南上高中時就對國民黨政府奉行對日不抵抗主義不滿，激烈抨擊其“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他曾組織游行，抗議國民政府勾結日本帝國主義出賣國家利益、簽訂何梅協(xié)定、冀東自治、華北五省自治等賣國主義行徑。
    金風的發(fā)言激起了白林對自己身世的回憶?！捌摺て摺笔伦兒蟮?月里，進駐白林家鄉(xiāng)邱縣的二十九軍與追趕的日軍發(fā)生了激烈的戰(zhàn)斗，日軍死傷很多，二十九軍撤出后，日寇進城報復，僅一個小時就屠殺無辜群眾八百多人，白林的兩個哥哥也不幸遇難，尸體是從一口井中撈出來的，慘不忍睹。后來八路軍來到邱縣，紀律嚴明，買賣公平，群眾反映很好。八路軍協(xié)助邱縣地下黨組織建立抗日政府以及戰(zhàn)委會、婦救會等群眾團體，開展抗日活動。白林的父親白鳴鸞把自己的五個孩子先后送進了革命隊伍。白林先參加了戰(zhàn)委會，隨即又參加了婦救會，從此走上了革命道路。
    在魯西黨校，金風、白林這對熱血青年，相互產生了好感。
    1939年5月初，日偽軍八千余人，由日第十二軍司令官尾高龜藏指揮，分九路圍攻泰西抗日根據(jù)地。10日各路日偽軍實施向心推進，緊縮合圍圈。同日，一一五師令六八六團主力掩護機關、部隊分路突圍。當夜，除山東縱隊第六支隊順利突圍外，一一五師師部、六八六團、津浦支隊和地方黨政機關共三千余人未能突出包圍圈，被迫在陸房周圍縱橫各約十公里的山區(qū)憑險據(jù)守。11日拂曉，日偽軍在炮火掩護下全線發(fā)起進攻，八路軍被圍部隊沉著應戰(zhàn)，以猛烈的火力打退日偽軍數(shù)次沖擊，堅守住了陣地。15時許，日偽軍又集中兵力猛攻陸房西南的牙山、肥豬山制高點，六八六團英勇奮戰(zhàn)，打退日偽軍九次沖擊；在西北部，日偽軍二百余人突破陣地，進抵陸房附近。津浦支隊和六八六團密切協(xié)同，以迅猛的反沖擊，擊退突入之敵；東南部的日偽軍，突入孟家村附近受阻。黃昏，日偽軍畏怯夜戰(zhàn)，停止攻擊。22時許，八路軍被圍部隊在夜色掩護下，分路實施突圍，至12日拂曉，順利地突出了日偽軍包圍圈。這就是著名的“陸房突圍”。
    白林、金風所在的魯西黨校就被日寇包圍在最中心，他倆和學員們與八路軍戰(zhàn)士一起同日軍激烈戰(zhàn)斗了一整天，陣地上硝煙彌漫，戰(zhàn)馬嘶鳴，動人心魄。太陽落山后學員分散突圍。幾天后鬼子撤退，學員們按照約定又都回到陸房。相逢之日，學員們激動的情緒無法用言語形容，大家不分男女相互擁抱著，唱呀！喊呀！等平靜下來，白林定睛一看，自己稀里糊涂抱住的竟是金風。                            
    學習結束后，黨校學員陸續(xù)分配到冀魯豫邊區(qū)各個崗位，開創(chuàng)抗日根據(jù)地。金風分配到鄆鄄縣任縣委書記。白林也分配到鄆鄄縣管屯鄉(xiāng)公所，公開的名稱是八路軍宣傳隊。在鄆鄄縣工作期間，因為工作關系，白林與金風的來往更加密切、頻繁，加深了革命友誼。
    1940年白林被任命為邊區(qū)二分區(qū)婦救分會主任，次年被抽調到北方局黨校學習，同去的有婦救總會主任郭軍。學習快結束時郭軍問白林有沒有對象，白林說沒有，郭軍問白林對哪個男同志的印象最好，白林說對金風印象好。誰知不久白林就收到了金風的一封來信。信中先是稱贊白林落落大方，是一個革命的新女性，然后表示答應白林的請求，愿意同白林結合。白林莫名其妙地問郭軍，郭軍詭笑不答。
    后來白林學習歸隊再見金風時既高興又激動。她悄悄問金風求婚信到底是怎么回事？金風沒有說話，從兜里掏出—個很好看的筆記本送給白林，上面還劃了一些道道，白林問他這又是什么意思，金風笑了笑說，這是訂婚禮。白林羞紅了臉，跑進屋里。她找出從黨校帶回來的當時最為珍貴的一本馬列著作遞到金風手里，金風低頭一看是列寧寫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
    到底誰是求婚者？這事后來成為白林夫婦之間多年的爭論話題。
    在抗戰(zhàn)的烽火歲月里，白林和金風的愛情不斷增進、升華，他們向組織報告表示愿意結為戰(zhàn)斗的夫妻、革命的伴侶。
    現(xiàn)在的年輕人談戀愛，女方總會撒嬌問男方：“我和你媽同時掉到水里，你先救誰？”這似乎成為中國一個最普遍的愛情測驗題。而當時白林也給金風出過測驗題，有一次，兩人坐在田野的埂壩上，白林問：“如果咱倆被敵人包圍了，只能沖出一個人，你怎么辦？”金風絲毫沒有猶豫地回答：“我掩護，讓你沖出去?！卑琢謸u搖頭。金風說：“怎么，我說的不對嗎？”白林說：“咱倆一起突擊，要死死到一塊?！甭牭酱?，金風眼含熱淚地把白林擁到懷里。
    1942年夏季的一天，地委在鄄城三區(qū)東儀樓冀莊開縣委書記會議，會議結束時地委書記萬里宣布了一項特別議題：各位書記們一起吃白林金風的婚宴，地點在村公所。村長說金風白林結婚要特別關照，我們找了最好的房子，還找了最干凈的被褥，一定讓二位滿意。
    結婚儀式很簡單，卻很熱鬧，大家開玩笑、編賀聯(lián)以示祝賀。鄄城縣委副書記白樺還親自編了一副婚聯(lián)，上聯(lián)：東坡有片柏林樹，下聯(lián)：西邊飛來金鳳凰，橫批：鳳棲柏林。寫完還專門解釋，我們的金鳳凰今天到了柏樹林就不愿意走了，長期住下了。大家哄堂大笑：這回真是“金小姐”嫁給“白二哥”了。金風白林沉浸在幸福之中。
    結婚后有個女同志問白林，你怎么與金風結婚呢？他那么嚴肅冰冷。白林說他是熱水瓶，外邊冷里邊熱，外表嚴肅但待人熱情，很關心很喜愛我，我認為他是個大好人，他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話，但在一起時相互覺得溫溫暖暖的，談工作，談敵情，談八路軍勝利的消息溫馨極了。
    因為工作關系，平時聚少離多。白林生第一個孩子在觀城縣大張莊休息時，她親手給金風做了一雙鞋，金風穿上后很合適，但只是看了看白林，笑了笑沒說什么話。
    金風向白林提出，我們不能只沉浸婚后的幸福中，我們要攜手并肩看誰為黨為革命多做了貢獻，白林點頭稱贊。
    金風在對工作一向積極認真負責，工作起來沒日沒夜，被同志們稱為工作狂。他任書記的鄄城，各項工作都開展得很好，在依靠群眾開展對日作戰(zhàn)、開展敵偽工作、民兵工作中都取得了好的經驗。金風下很大工夫建立了精悍的縣大隊，他任縣大隊政委，經常給大隊戰(zhàn)士講話，講抗日戰(zhàn)爭必勝的道理，講如何開展抗日游擊戰(zhàn)；他親自教戰(zhàn)士們唱抗日歌曲，與戰(zhàn)士個別談話做思想工作。一有敵情他就帶領縣大隊開展游擊戰(zhàn)，配合正規(guī)軍與敵人周旋。大隊與各村自衛(wèi)隊民兵的聯(lián)防工作配合得很好，使小股敵偽漢奸不敢離城騷擾，這對鞏固根據(jù)地建設、穩(wěn)定群眾情緒安心生產起到了很大作用?？h大隊發(fā)展壯大了，軍分區(qū)有兩三次抽調大部分隊員補充到部隊里，金風都愉快地服從組織決定，認為隊員補充到正規(guī)軍是理所當然的，縣大隊可以再招嘛。由于工作出色，鄄城形勢比較穩(wěn)定，邊區(qū)黨委機關單位、直屬部門的重要物資、小印刷廠等都在這里，傷員病員也在這里休養(yǎng)。1942年最艱苦的歲月里，上級領導人萬里、段君毅曾長期住在鄄城指導工作。
    7.被農民封“官”的四大娘
    四大娘本名李二趁，濮陽郎寨人，和滑縣汴村的雇工李昌邦結婚后定居在汴村。
    1933年，李昌邦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四大娘便成為李昌邦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的親密戰(zhàn)友。在這一年，李昌邦帶領汴村的雇工、佃戶拿起長矛、大刀向地主進行奪糧斗爭。勝利后，地主勾結國民黨官府把李昌邦抓進監(jiān)獄。
    四大娘變賣了所有家產才把李昌邦營救出獄。此后，夫妻倆借居在一間破草房里。在上級黨組織指示下，破房稍加收拾變成了小酒館，夫妻倆以賣酒為名，做地下工作。
    李昌邦當時是四區(qū)黨組織負責人，四大娘是四區(qū)的地下聯(lián)絡員，酒館就是地下聯(lián)絡站。
    殘酷的斗爭，把四大娘鍛煉得機警沉著。黨組織在她家開會，她就讓外甥女孫大娥趴在房頂放哨，自己坐在門口做針線活，機智地保護黨的干部。
    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已經五十一歲的四大娘毅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秘密串聯(lián)群眾，建立了婦救會、兒童團等群眾抗日組織。
    1941年農歷五月初一，漢奸帶著皇協(xié)軍闖進汴村，再次抓走李昌邦。四大娘為了鼓舞親人的斗志，冒著生命危險前往探監(jiān)。冀魯豫根據(jù)地的婦女們?yōu)榍熬€將士趕做軍鞋。
    李昌邦看到四大娘，想到黨，想到自己未竟的事業(yè)，凝視著四大娘，語重心長地問：“我死之后，你的日子咋過？”
    四大娘十分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她咬住仇，咬住恨，堅強地回答：“你盡管放心，你的事我都能辦到，天塌下來我也頂?shù)米　！崩畈詈c點頭。
    李昌邦壯烈犧牲的消息傳到汴村，鄉(xiāng)親們悲痛不已。四大娘送走前來安慰的鄉(xiāng)親，撥亮油燈，緊緊抱住痛哭的孫大娥，悲痛而堅強地說：“孩子，你就住在我家里吧。要記住這筆血淚賬，哭沒有用，不打倒日本鬼子和漢奸，咱們就坐不了天下。走，找組織去?！?                           
    四大娘化悲憤為力量，領著孫大娥去找黨組織。從此以后，她就帶著孫大娥在敵人眼皮底下為黨傳送情報、貼傳單，機智勇敢地掩護同志。
    1943年春，四大娘聽說住在兩門的日偽軍準備“掃蕩”郭莊。她立即飛奔郭莊，向住在那里的區(qū)指導員報告。指導員剛跨出房門，敵人就竄進了村。四大娘隨即向敵人迎去，故意讓敵人盤查她以拖延時間，使指導員安全脫險。
    又一次，區(qū)干部在她家開會，敵人突然進村。四大娘拿出幾件破衣服讓干部們化裝出村。敵人從南來，四大娘護送他們向北跑，敵人緊追不舍。四大娘突然扭頭向西，大喊捉人。敵人也追向西，同志們順著東寨溝安全出村。
    大娘還多次智斗敵人、營救同志。有一次，日偽軍抓走了汴村五位黨員。身為黨支部書記的四大娘以壓倒敵人的英雄氣概，寫信警告敵人：“你們如果敢動五個人一根毫毛，血債就要加倍償還。一天之內，叫你們維持會長趙漢卿、狗頭軍師趙燦章傾家蕩產，家人人頭落地?！?/p>
    漢奸地主為保住家人性命，不得不求日偽軍放人。
    一次，一位同志被偽軍逮捕，四大娘偵察到敵人的活動規(guī)律，派民兵趁趕集時用手榴彈砸暈了一個偽軍官太太的護兵，繳了他的匣子槍。當敵人追來時，又扔出去一顆手榴彈，一聲巨響，嚇得敵人膽戰(zhàn)心驚。民兵高喊：“八大爺（八路軍）來了，若不趕快放人，小心你們老鱉翻蓋！人放出來，槍可以還你們。”
    偽軍怕日軍追查責任，被迫放出了我們的同志。
    四大娘從血的教訓中認識到“槍桿子”和“印把子”的重要性。于是在上級黨組織的支持下，她著手組織自己的武裝。四大娘先發(fā)動雇工、佃戶組織一個合法的“護青隊”，明里給地主看莊稼。
    “護青隊”組織起來后，就要求地主買槍。地主先買了幾支槍讓狗腿子扛著，“護青隊”不答應，對地主說：“地是我們種，莊稼是我們看，槍應該我們扛！”
    地主不干，四大娘軟說不行就來硬的。她指揮著護青隊員，一夜間把汴村十八家地主全部抓來，用大刀、長矛指著他們：“你們要死還是要活，要活就得交槍交錢?！?/p>
    地主們?yōu)楸Ｃ?，只得交槍交錢?！白o青隊”拿交來的錢又買了十幾支槍，“護青隊”變成了民兵組織模范班。接著農會、兒童團、姐妹團等抗日組織相繼建立。在四大娘身邊成長的共產黨員孫大娥擔任姐妹團團長。
    汴村地主不甘心失敗。大地主趙九經等串聯(lián)八里營等幾個村的反動地主武裝“天門會”等兩千多人，向汴村反撲。四大娘得到情報后，臨危不懼，她說：“決不能叫敵人稱王稱霸，休想砍下汴村的紅旗，要叫他們嘗嘗我們的厲害！”
    她一面派人與區(qū)委聯(lián)系，一面布置痛擊“天門會”的戰(zhàn)斗。四大娘指揮“先張開汴村的口袋”，白天讓敵人竄進來，民兵早已四下埋伏。夜晚，區(qū)武裝基干隊和村里民兵殺聲震天，槍聲四起，嚇得“天門會”烏合之眾亂作一團。這時四大娘在村里指揮民兵點燃茅草，頓時火光沖天?；穑菦_鋒的信號。村外的基干隊發(fā)起了總攻，村內的民兵拿著步槍、鋤、耙殺了出來，里應外合，把反動武裝“天門會”打得落荒而逃。
    四大娘后來終落敵手，受盡酷刑，但她沒有低頭，沒掉過一滴淚。敵人無計可施，最后把四大娘架到村南一口水井邊，在她的脖子上墜上塊大石頭。敵人指著井口威脅她：“你要死要活？”四大娘面不改色，高呼：“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敵人驚慌失措，把四大娘推下了井。
    四大娘一家為革命壯烈犧牲，人民群眾對她無限崇敬，無限懷念。四大娘生前，冀魯豫邊區(qū)的戰(zhàn)士和群眾都稱她四大娘，犧牲后人們更稱她為“官四大娘”。
    當年在魯西南，“官”字是指“公”的意思，比如公路稱為官路。稱她為“官四大娘”說明她屬于黨和人民，屬于汴村群眾，是大家共同愛戴、共同懷念、共同學習的“公家人”。
    8.血灑女兒紅
    1938年，敵人勾結地方反動武裝，趁拂曉包圍了滑縣的陳營，村里大部分群眾未能及時撤退。日軍進村見人就殺，見房就燒，見物就搶。躲在張寶才家里的十七名婦女，親眼看到日軍兇狠殘暴地屠殺自己的親人，個個咬牙切齒。她們想：“絕不能等死，得拼。”她們個個扯散頭發(fā)，涂抹面孔，沖出門外，要和日軍決一死戰(zhàn)。日軍驚得不知所措。這時，張寶才的妻子和妹妹張巧等八名婦女，帶著四個孩子，迎著刺刀，冒著彈雨，沖出大門，直奔屋邊的大水坑。她們寧愿跳水死，也決不肯讓日軍蹂躪。日軍攆過來，用機槍掃射跳水的婦女兒童，鮮血染紅了坑塘水，十二名婦女兒童壯烈犧牲。沒有沖出來的幾名婦女手持木棍、糞鉤、鋤頭，與敵人拼殺，直到流盡最后一滴血。日軍在陳營一天一夜，殺害我同胞一百二十三人，其中婦女七十八人。屋邊的大水坑在夕陽下一片血紅……
    9.小腳女團長傳奇
    “雙槍老太婆”的形象通過影視和文學作品已深入人心，其人物形象多有藝術虛構。而在冀魯豫根據(jù)地，卻活生生地存在一個威震敵膽的“小腳團長”，并載入曹縣黨史。
    “小腳團長”名叫周姜蘭，曹縣古營集鄉(xiāng)段莊村人。家境殷實，是個識文斷字、極富個性的女子。有一次她到集上去買針線回家做女紅，路上正逢天下大雨，因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她被淋得渾身濕透。正在她為難的時候，從后面來了一個打傘的男子，三十歲上下，高高的個子，英俊剛毅?？粗芙m淋在雨里，忍不住說：“我是袁辛莊的，一塊走吧?！闭f著男子把雨傘撐了過來。望著這位樂于助人的男子，周姜蘭紅著臉問道：“你叫啥名？”“我叫周瑞廉，在城里讀書，畢業(yè)了在家?guī)透改阜N地。”
    倆人一邊走，一邊拉呱。周姜蘭動情地對這位熱情的男子問了一句：“你結婚了吧？”周瑞廉搖了搖頭。
    周瑞廉把周姜蘭送到家后，二人又見了幾次面。聰慧的周姜蘭，借祝英臺給梁山伯介紹小九妹的典故，主動上門給周瑞廉“提親”：“周大哥，我有個妹妹，叫姜蘭，人品好，長得也俊，你若有意，可請個媒人去我家說親。我回去也對妹妹、父母親說說。”
    周瑞廉心知肚明，第二天請了媒人，一起到段莊提親。不料，周姜蘭父母親大惱，因為周瑞廉曾有過妻室，雖已分開，嫁過去也算二房。父母沒好氣地對周瑞廉說：“請您另選高門，我們不敢高攀?！?                           
    兩眼哭得通紅的周姜蘭從東屋跑出來，說：“這門親事我自己定了，他是個老實正派有學問的好人，我愿意跟他一輩子?！?/p>
    父母只好依了這個嬌閨女?；楹螅苋鹆锌卣f：“咱們倆真是天作之合，沒有老天那場雨，哪得你這好妻子啊?！敝苋鹆诔抢镒x書時，學了不少新知識，給周姜蘭講了不少新道理，什么自由解放、男女平等啦，義和團殺洋人啦，八國聯(lián)軍進北京，孫中山推翻滿清鬧革命等等。
    日軍侵占曹縣后，到處燒殺淫掠，國民黨的地方官員如鳥獸散，有的當了漢奸，有的變兵為匪，同日本鬼子一起禍害百姓。這時，周瑞廉不幸患重病去世，周姜蘭成了一家之主。
    在這種國破家亡、兵匪四起的亂世之下，周姜蘭這個中小地主家庭的年輕寡婦，不僅成了漢奸、土匪敲詐的對象，就在同族人的眼里也低人三分。個性剛強而又追求自由的周姜蘭不愿忍受這種恥辱，產生了一種買槍抗匪護村的念頭。她是本村的富戶，平時又好扶弱濟貧，大家又深受土匪之害，經她提議，都很贊成。
    在當時，一個莊上有幾支步槍守夜，一般小股土匪就不敢來了。她出錢買了八支步槍并組織家丁和十幾個年輕人護村。這樣不僅保護了一村百姓的安全，甚至鄰村的人晚上也來袁辛莊避難。
    冀魯豫支隊到達魯西南后，周姜蘭聽說這支部隊喝群眾的開水也付錢，所到之地，秋毫無犯。難道世上真有這樣的部隊？
    周姜蘭找到當了八路軍的親戚唐金軒說：“你們能領我見見八路軍的領導嗎？”唐金軒很高興地回答說：“可以，我回去就請示首長?！?/p>
    1939年麥收后的一天晚上，冀魯豫支隊五大隊隊長胡繼成來到周姜蘭家，親切地說：“首長們歡迎你明天去曹西北看看?！?/p>
    第二天天還沒亮，她就上了路。到了八路軍駐地后，五大隊的首長們都到村頭迎接。中午，還專門設宴歡迎，宋勵華政委向她介紹了八路軍是共產黨領導的抗日隊伍，徐州淪陷后，國民黨軍隊跑了，八路軍是來開辟抗日根據(jù)地、領導魯西南人民抗日的，歡迎她為抗日出力。
    飯后，首長們又領她到練兵場看了戰(zhàn)士們的訓練。她又走訪了老百姓家，看到八路軍戰(zhàn)士幫助群眾挑水、掃地，還到地里幫助做農活，跟群眾親如一家，她心里很高興。周姜蘭對宋勵華說：“你們真是打鬼子的隊伍，我回去要賣地買槍，跟咱們八路軍打鬼子。”
    周姜蘭回到家里，一次就賣了四十多畝地，買了三十多支槍，上千發(fā)子彈，集合了百十名青壯年，拉起了一支抗日隊伍。
    冀魯豫支隊司令員楊得志、政治部主任崔田民、地委書記戴曉東親自接見了周姜蘭，對她傾家抗日作了很高的評價。楊得志說：“你真是咱魯西南抗日人民群眾的婦女之光?！边@支武裝被編為五大隊第二團，周姜蘭被委任為團長。隨后，她帶領二團到家鄉(xiāng)一帶進行抗日斗爭。
    周姜蘭騎戰(zhàn)馬，挎雙槍，參戰(zhàn)必沖在前。她有知識、有智謀，打伏擊、拔據(jù)點，連戰(zhàn)連捷。日偽軍恨死了這個八路軍女團長。
    一次，駐曹日軍得到情報：周姜蘭回到了袁辛莊。小隊長松本帶領日軍一個小隊和偽軍一個中隊向城北開去。周姜蘭剛從曹西北開會回來，得到日偽軍向袁辛莊掃蕩的報告，猛地一驚，因為二團的戰(zhàn)士都隨大部隊執(zhí)行任務去了，她只帶著一個警衛(wèi)班，硬拼是不行的。周姜蘭考慮了一會兒，命令警衛(wèi)班長：“你帶領戰(zhàn)士迅速出村，迂回到敵人背后南邊幾個村莊。過午之后，見敵人不走，你們向袁辛莊打一陣槍，隨即向東轉移。我留在村子里，給老百姓做個主心骨?！?/p>
    中午時分，敵人進了村，沒有受到任何阻擊。松本命令鬼子和偽軍把全村的老百姓集合在一塊。一個戴著墨鏡的翻譯氣勢洶洶地站在石磙上，粗聲粗氣地說：“你們村的周姜蘭，是八路的女團長，現(xiàn)在她回到袁辛莊來了。周姜蘭，你快站出來?！?/p>
    群眾中無一人應答。
    一個鬼子從人群中拉出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大爺：“周姜蘭在哪里？說出來大大地有賞！”老大爺搖了搖頭，裝成啞巴。鬼子接著又審問了幾個群眾，沒有一個人回答。
    日偽軍又把男女分開，對婦女一個一個地進行搜查、辨認。一個個農婦從敵人的尖刀前走過，輪到周姜蘭了，群眾都為她捏一把汗。只見她毫無懼色，泰然地出現(xiàn)在敵人面前。鬼子問：“你的，八路女團長的干活?！薄拔沂窃燎f的老百姓，不信，你問村上的人?！薄八皇恰！比罕姰惪谕暤卣f。
    松本望著這位小腳女人，不像個女團長。又指著周姜蘭問：“周姜蘭在哪里？”周姜蘭說：“周姜蘭昨天晚上帶著隊伍來了，沒有停就開走了，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p>
    正在這時，埋伏在村外的警衛(wèi)班戰(zhàn)士打起了槍，敵人怕被八路軍包圍，便撤回了縣城。
    周姜蘭機智、沉著地對付敵人，在群眾中的聲威更大了。周姜蘭戎馬倥傯，帶領部隊同冀魯豫支隊一起，轉戰(zhàn)曹縣、東明、濮陽一帶，足跡遍及黃河南北。她許多動人心弦的故事，在魯西南廣為流傳。
    20世紀60年代初，楊得志專程到菏澤看望當年冀魯豫的老房東、老戰(zhàn)士、老部下，他向當?shù)仡I導提出來：“當年我手下有一個小腳女團長，很了不起，她現(xiàn)在在哪里？”當時在場的人誰也說不出來，楊得志堅定地說：“我一定要見一見當年我的小腳女團長！”
    政府急迫地派人尋找那個叫周姜蘭的小腳女團長，最后得知，她由于家庭出身，被打成“四類分子”，在當?shù)亟邮苋罕姳O(jiān)督改造。
    楊得志當場拍著桌子，怒不可遏：“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她是魯西南的女英雄啊，當年日本鬼子都怕她，她對革命有貢獻啊！”
    楊得志在菏澤軍分區(qū)設宴，貴賓便是當年這位小腳女團長周姜蘭，還有當年他的馬夫老周。老周在一次戰(zhàn)斗受傷后留在了當?shù)仞B(yǎng)傷，現(xiàn)在在小鎮(zhèn)的路邊賣烤地瓜為生。楊得志端起酒杯，眼含熱淚，對周姜蘭和馬夫說：“周團長、老周，你們是對革命有貢獻的人，我對你們關心不夠，讓你們的生活遇到了困難，我對不起你們！這杯酒是我敬你們的戰(zhàn)友酒，也是道歉酒。”說罷，將酒一飲而盡。
    周姜蘭和馬夫老周泣不成聲，一邊哭著一邊說：“老首長還沒有忘記我們啊……”                            
    1964年12月，周姜蘭被選為人民代表，參加了第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
    10.女杰李冉
    1941年8月，鄆南縣政府抗日基干隊中出了叛徒。13日夜，我鄆南抗日民主政府、縣委暴露。
    鄆南區(qū)抗日救國會主任李冉發(fā)現(xiàn)敵人后，為了使在北屋的同志脫險，急中生智地高喊：“同志們，出了叛徒，敵人來了，快沖出去。”她一邊喊一邊撲向敵人，與敵人扭打在一起，將進入院內的敵人全部引向自己身邊。
    這時住在北屋的救國會主任羅琳及王延芳等人，乘機沖出院子脫險，但李冉落入敵手。當夜，敵人將她繩捆索綁，押解到菏澤插花樓頑軍專員孫秉賢處。李冉被打得遍體是傷，血肉模糊，還是不說一句軟話。
    孫秉賢裝出笑臉對李冉說：“你一個青年女子何苦呢？還是自首了吧。自首書我已給你寫好了，你簽個字，我就放了你。我可以給你找一個稱心如意的丈夫，當姨太太，要官有官，要錢有錢?！?/p>
    李冉一聽大怒：“收起你這一套，共產黨抗日干革命一不為官，二不為錢，我不會向你們自首?！睂O秉賢氣急敗壞地說：“你真的不怕死嗎？”李冉：“我們共產黨人為了抗日，為了救國，絕不怕死！”
    孫秉賢殺相畢露，大喝一聲：“拉出去活埋！”李冉毫無畏懼，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刑場。刑場上已挖好了幾個坑，突圍時被捕的邵思淮等幾個同志已被推入坑中。孫秉賢走到李冉面前，指著幾個行將就義的戰(zhàn)士問她：“怕不怕？自首不自首，這是最后幾分鐘了?！?/p>
    李冉怒視著敵人：“少啰嗦！我怎樣死？”
    孫秉賢惡狠狠地說：“一個樣！”
    李冉立即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國民黨頑固派！中國共產黨萬歲！”然后從容跳進深坑。她犧牲時年僅二十二歲，花樣的年華！
    千年的婦女悲歌，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歷經血與火的洗禮，演繹成了波瀾壯闊的巾幗浩歌！
    我們冀魯豫的母親們、姐妹們，是你們的熱血，換來了今天少女們的時尚與愛情；是你們的犧牲，換來了人們今天的富足與夢想。
    你們仍然活在油綠的青紗帳和金色的麥田里，活在黃河奔騰的波濤里，活在后代幸福的生活和笑容里。你們傳遞情報的泥濘小路，今天已建成了高速公路，你們的子孫駕著汽車在沒有碉堡、沒有戰(zhàn)壕的高速路上奔馳；你們毅然跳入的土坑，已建成了美麗的公園，嬰兒車里躺著你們可愛的孫子和孫女……
    因為你們，冀魯豫邊區(qū)的血性得以傳承，你們養(yǎng)育了子弟兵和共和國，你們是億萬華夏子孫共同的母親！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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