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面孔

■力歌

都市面孔

■力歌

這是在春天的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外面的陽光，充滿詩意地普照著剛剛復(fù)蘇的嫩草上，樹枝墜上了從睡眠中蘇醒過來的小小蓓蕾。歌廳小姐周娜看到鳥兒戲嬉追逐、尋歡作樂，萌發(fā)了青春的意識，坐在歌廳大廳的沙發(fā)上，滿心懷想地等待著客人們的出現(xiàn)。

周娜是商學(xué)院的大學(xué)生，她是因為經(jīng)濟原因才來歌廳當(dāng)小姐的。她租了一套房子，房子的條件不太好，一室的平房，是日偽時期留下來的那種尖頂建筑，雖然是“三氣”房子，但屋中的設(shè)施除了一張床以外什么東西也沒有，月租金是250元，她還為這個數(shù)目感到過悲哀。當(dāng)初她是在學(xué)院宿舍里居住的，但因為學(xué)院擴大招生，宿舍緊張，學(xué)院鼓勵本地學(xué)生走讀。雖然周娜的家不在本地，但因為她的特殊身份，所以才單獨租房住。

星期六的下午，歌廳一般都很冷清。周娜孤零零地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女老板引導(dǎo)著那幾個人走過她身旁時，周娜才注視了他們一眼。這幾個人都是學(xué)生打扮，年齡與周娜的年齡相仿，有男生也有女生。像這樣自己帶著同學(xué)們來娛樂的很多，周娜也沒有過多的關(guān)注，她又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周娜聽到里面?zhèn)鱽砹艘魳仿?，便隨著音樂哼唱著那首歌的歌詞。此時，她感到有人站立在自己的身旁，她料想這個人是來這里玩的客人。她先是從皮鞋向上搜尋，然后褲子，再往上便是流行西裝，還有一條金達萊領(lǐng)帶，襯衣很干凈。

當(dāng)周娜仰目時，才看到站在面前的一張青春的面孔。

原來站在面前的是一個與周娜同齡的青年人，濃眉大眼，棱角分明，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注視著她。從目光中周娜似乎看到了某些熟悉的東西，周娜在這種有意味的目光下，突然出現(xiàn)了難以名狀的不安，將臉羞赧地轉(zhuǎn)向另一方。她聽到了一個聲音對她說：“喂，你怎么在這里？”

周娜對這個年輕人唐突的問話，不知如何應(yīng)對。這本來是一個應(yīng)該認(rèn)識對方的人的問話，而周娜在清理自己的記憶中，肯定與這個人沒有任何的接觸，她相信自己有這個把握，因為這個年輕人，是一個只要有過聯(lián)系就會被人接受的那種人。年輕人得不到周娜的答復(fù)，解釋著說：“你可能不認(rèn)識我，但我見過你，咱們是在同一所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呀。你不是經(jīng)營?？瓢嗟膯?？”

周娜不曾想今天會遇到同一學(xué)校的同學(xué)，她早就做過這方面的設(shè)想，想過自己如何擺脫遇到同學(xué)后出現(xiàn)的那種尷尬，她掩飾著一時緊張出現(xiàn)的慌亂，支吾著說：“我是在這里等同學(xué)，我們商量好的來這里玩的?！?/p>

“怎么，他們還沒有來嗎？”

“可能，稍晚一會兒吧，或是我搞錯了地方?！敝苣茸龀龅慕忉屵€是顯得十分的蒼白。

“我們進來時看到你滿懷心事地坐在這里，我覺得這個人有些熟悉，但卻想不起來是誰，而那首歌剛一響起來，畫面上的那個女孩子一出現(xiàn)，立刻勾起了我的記憶，我一下子便想起你是誰來了，我馬上出來，看到你如癡如醉地哼唱著那首歌，一副專注的神情，我不忍心打攪你，看到你緩過神來，我才敢說話?！?/p>

周娜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這么一點事，經(jīng)你一說，這么復(fù)雜了，我猜你一定是學(xué)企業(yè)管理專業(yè)的。”

周娜隨便猜的，卻得到了對方的肯定答復(fù)，“你怎么說得這么準(zhǔn)，我確實是學(xué)企業(yè)管理的?？晌疫€是懷疑，你是猜出來的呢，還是在學(xué)校見過我？要么怎么那么準(zhǔn)就猜到我的專業(yè)？”

“我不可能見過你，我真是猜出來的?！?/p>

“算了吧，你說沒見過我，我卻見過你，當(dāng)然每次看到你時，你從沒有正眼看過我們，甚至連余光都沒有與我們搭上一眼?！蹦贻p人顯得十分熱情地介紹自己叫王健。作為回報，周娜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兩個人就這樣認(rèn)識了，談起學(xué)校熟知的一些事，談得很開心。時間在談話中悄悄地溜走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從包廂里出來一個梳著小辮、長著娃娃臉的女生，看到王健與周娜嘮得火熱，不滿地喊道：“王健，大家都等著你唱歌呢，你卻躲在外面?！?/p>

“嗨，我這不是遇到咱們一個同學(xué)了嘛。你們先唱吧，過一會兒，我就進去了?！?/p>

周娜勸道：“人家都等著你一展歌喉呢，你還不快些進去?！?/p>

王健說：“趁你的那個朋友還沒有來，還不如你也到我那屋里去等，反正也都是一個學(xué)校的同學(xué)。我告訴這里的老板一聲，讓你那個朋友到來時，過來告訴你一聲，不就行了嗎？”

“別了，我還是在這里多等一會兒吧。”

那個梳小辮的女生又在催促王健，王健歉意地笑笑，說：“我進去了。”便與那個女生一起閃進了包廂里。

王健走后，周娜害怕自己身份被暴露，她對走過來的女老板說：“這些人都是我們學(xué)校的同學(xué)，我現(xiàn)在只能離開了，他們要是走了，你再給我打傳呼?！?/p>

女老板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周娜收拾起自己的小包，逃也似的離開了歌廳。

幾天后的下午，周娜正準(zhǔn)備將功課復(fù)習(xí)一遍，同桌悄悄地說有人找她，并將手指向了走廊的那扇窗戶。她看到窗口中的一個男生，正向她揮手致意。周娜只感到這個男生有些熟悉，可是沒有想起是誰。那個男生又向教室門口比劃，示意讓她出來。周娜只好走了出來，在往外走的時候，她才猛然想起了這個男生是那天在歌廳里遇見過的王健。

“周娜，還認(rèn)識我嗎？”見到周娜，王健興高采烈地說著。

“你不是王健嘛，我怎么能不認(rèn)識呢？”周娜說。

王健伸出手來，說：“作為校友，我們還握握手吧?！?/p>

“干嗎要握手呢？”周娜顯得很猶豫。

“握手表明我沒有白來?！?/p>

周娜有些莫明其妙。

王健笑道：“因為我想約你一同出去?！?/p>

“你怎么那么自信，你怎么能知道我一定會跟你出去呢？”

“我有種直覺，你會跟我出去的。”王健固執(zhí)地說。

“你這么有把握?！?/p>

“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你的一個秘密?！蓖踅”砬樯衩氐卣f。

周娜一驚，自己擔(dān)心的事可能被他發(fā)現(xiàn)了，她心虛地說：“你說我有什么秘密？”

“你先答應(yīng)我之后，我才能告訴你?！?/p>

周娜只是稍一停頓，便點頭表示同意，說：“好吧，我答應(yīng)你。”

王健得意地啟齒一笑，這一笑立刻使周娜有種上當(dāng)?shù)母杏X，她說道：“我都答應(yīng)你了，那你該告訴我，你發(fā)現(xiàn)了我的一個什么樣秘密？”

王健用手往窗里一指，說：“那個男生是不是一直都很在乎你？”

“哪個同學(xué)？”周娜邊問，邊從窗戶向教室里望去，她看到教室里有一個男生正從他的座位上站立起來，周娜心里清楚那個叫張志的同學(xué)神情復(fù)雜地觀察他們兩個人的行動。周娜笑了，不由自主地用小手擂打了一下王健的肩頭，說：“你怎么這么壞，你一邊與我說話，你怎么還觀察著其他的動向?！?/p>

“這是我們男人的敏感?！?/p>

“別貧嘴了，咱們走不走？”

“你用不用跟那個男生打聲招呼？不然的話，出了人命可不好辦?！?/p>

“你要是不想走的話，我可要進去了。”周娜佯裝生氣狀，還扭轉(zhuǎn)過去了身體。

王健忙拉住了她，“好，好，好。咱們走?！?/p>

“那么咱們上哪？”周娜問王健。

王健興趣盎然地說：“就去校門口的底特律酒吧，怎么樣？”

周娜愉快地表示響應(yīng)。這個名為“底特律”的酒吧，是處在學(xué)校圍墻拐角的一個尖頂房。他們走進去，被屋內(nèi)急遽暗下來的光線一晃，感到不適應(yīng)。不大的空間分布著一個個小散臺，被從上面懸下來的燈光籠罩著，透出晦澀的光線，還有幾個用板條隔離了的小天地，仿佛是牢籠一般，鎖住了幾個年輕的男女。低回音樂的悠悠情調(diào)，使整個酒吧里的空氣凝聚在一片幽暗之中。周娜隨著王健走進了一個小牢籠，與王健分桌的兩面坐下，她的目光好奇地盯在了墻壁上掛著的一幅小油畫上，猜測著這是哪一幅名畫的仿制品。

“先生、小姐，你們需要一些什么東西？”服務(wù)生走過來，哈著腰，輕聲問道。

周娜對這個小男服務(wù)生的稱謂十分敏感，這時她聽王健熟練地說：“果盤、爆花、一杯扎啤、一杯雪碧。”

周娜本來是不想喝啤酒的，但看到王健耍小聰明的樣子，周娜馬上改變了主意。周娜的手動了動，對服務(wù)生說：“我是說，再給我們來一杯扎啤，如若不夠的話，我們再招呼你?！?/p>

兩個人邊啜著啤酒，邊說著話。王健很真誠，他對周娜說起了自己的身世和家庭情況。周娜知道了他的家在臨近的城市里，父親在市政府機關(guān)工作，僅此而已，并不知道他更深的背景。

自從王健約會了周娜，惹起了張志強烈的嫉妒心，他的父親是這個城市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的董事長。作為班長的張志在同學(xué)中極具號召力，他經(jīng)常拉著班里的同學(xué)出去玩。周娜對這個人沒有太多的好感，在歌廳里他常遇到這樣的紈绔子弟，他們只會擺闊氣，常常追逐一些漂亮的女孩子當(dāng)做時尚。

那天下學(xué)，張志走到周娜的面前，對她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經(jīng)邀請了咱們班的所有同學(xué)，我也邀請你出席，你不會不給我面子吧？”

周娜看著張志一臉的渴望，環(huán)顧周圍的同學(xué)，周娜說：“既然大家都出席，我沒理由不參加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會又要搪塞我說，你還要去找那個小子吧？”張志說。

“你說什么呢？”周娜臉上顯現(xiàn)出了慍怒。

周娜懼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很少上街，也很少在學(xué)校的各個角里落拋頭露面。只要從學(xué)校一出來，便會打乘出租車，直奔自己的小屋去。她的活動路線基本上是在學(xué)校住房和歌廳之間進行的。她從不與同學(xué)們有太多的接觸，同學(xué)們也認(rèn)為周娜很孤僻。今天周娜破天荒地答應(yīng)了張志的邀請，無異于又是開天辟地。大家為此歡呼雀躍，周娜只是用冷漠的目光掃過了同學(xué)的面孔，那種目光令人膽戰(zhàn)心驚，同學(xué)們不禁為她的冷漠的目光嚇得噤了聲音。

張志的生日是在一家大型的酒店里辦的，同學(xué)們幾乎都來捧場了，而且都是有備而來，大家送上了一些禮物。這個班里的同學(xué)的家庭條件都不錯，送的禮物的規(guī)格也都不同尋常。周娜卻沒有這方面的準(zhǔn)備，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問過吧臺，吧臺服務(wù)員告訴她說，酒店里沒有為過生日的顧客準(zhǔn)備禮物。周娜很失望，她不想在同學(xué)們面前丟份子。周娜的一舉一動沒有逃過張志的眼睛，趁著間隙，張志走到她身邊說：“你別再為禮物操心了，好嗎？”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是要送禮物給你的?！?/p>

“你來了，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睆堉厩穆曊f。

周娜臉有些發(fā)熱，抬起頭來看到了張志那種渴望的目光，她羞赧地笑了一笑。

張志已經(jīng)在主席位置坐了下來，同學(xué)們也都找到了各自的座位，只有周娜還感到無所適從。張志指著對面的一個空座讓她坐下，她說：“今天我沒有帶禮物，我就應(yīng)該為大家做點什么。”

張志為了這個生日，包下了酒店的五樓大廳，這個大廳里有全套的音響，一般的情況下，這里是接待婚宴的地方，飯店為他們在大廳里擺上了5桌菜肴，還在正前方的牌匾上寫上了一幅字：“慶祝張志23歲生日”。

同學(xué)們在服務(wù)員推上來特意制作的大蛋糕時，一起伴著熟悉的音樂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然后大家分享著張志的快樂。同學(xué)們喝了不少的酒，張志喝得最多，看得出他還是很有酒量的。

周娜顯得矜持，沒有敢多喝酒。大廳是開放性的，從樓梯走上來的客人，常常伸過頭來看這群年輕人的熱鬧場面。酒喝到一定程度，大家開始搶話筒，爭著為張志祝福，還有的伴著音樂，為張志唱歌。只是周娜一直靜靜地坐在一邊，微笑地看著別人的表演，她的心里充滿著美好的向往。

“你一個人坐在這里想什么呢？”張志挨著她坐下來，說。

周娜被一聲突然的問話驚醒，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想給你獻上一首歌《祝你平安》?！?/p>

張志跑上臺去，推下那個聲嘶力竭，正在喊歌的同學(xué)，拿著話筒，說：“請放一首《祝你平安》，這首歌是由我們神秘的冷女人周娜演唱的，大家鼓掌歡迎！”

周娜款款地走上了演唱臺，她先是落落大方地向同學(xué)們躬身頷首，然后說：“今天是張志同學(xué)的生日，我獻上這首《祝你平安》，作為他的生日禮物，希望他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這時伴奏樂響了起來，周娜隨著音樂唱著，“你的心情現(xiàn)在好嗎……”

周娜專業(yè)化的唱法，令所有人驚訝，直至結(jié)束，大家才如夢初醒，報以瘋狂的掌聲和叫好聲。

張志不知從哪里搞來了一捧絹花，沖上臺去，獻給了周娜。

周娜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贊賞的掌聲，而那種掌聲都是摻了水的，那些掌聲里不過是作為其他欲望的附加品，而今天她所得到的是來自同學(xué)們的真心喝彩。她的眼里充滿了欣喜的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張志看到了周娜眼里的淚水，小聲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你有什么傷心事？”

周娜含著淚，笑著對張志難為情地說：“我一高興就要流淚，同學(xué)們的掌聲真讓我高興。真的。”

張志將自己的身體努力粘向周娜，周娜也感覺到了，她不希望讓這個今天過生日的男孩不開心，便配合了他，將后身斜側(cè)了一下。這樣鼓勵了張志的動作，他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將手放在了周娜的肩頭。周娜早就意識到了他的進一步的動作，并沒有大驚小怪，只是稍微做出一種抗拒的姿態(tài)。但是幅度不太大，這種作法不過是為了防止張志得寸進尺，而她的擔(dān)心，顯然是多余的，張志不過就是把手放在了她的肩頭，而且那雙手明顯是因為膽怯而抖個不停。

周娜暗自好笑，她認(rèn)為張志是個花花公子，現(xiàn)在看來是把他估計得過高了。從今天的表現(xiàn)能夠看出，他不過是油腔滑調(diào)了些，但還仍舊是個單純的學(xué)生。

“我叫崔小雨，咱們見過面的，只是你不一定記得我?！边@個叫崔小雨的女生從教室里叫出正在上自習(xí)的周娜。周娜剛一來到走廊里，她慌忙地自我介紹道。周娜感到這個女生似乎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了，她聽到崔小雨說道：“你不會想起我來的，因為我們只有一面之緣，那天在歌廳里，是我出來喊王健的。”

聽到“歌廳”兩個字，周娜繃緊的神經(jīng)猛覺一震，眼前突然展現(xiàn)出第一次見到王健的情景，腦海中自然出現(xiàn)了那個梳著小辮的女生形象。她驚悸地問：“唔，我想起你來了，那天你扎了兩個小辮子。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聽到周娜的話，崔小雨黯然神傷，她說：“見到你第一面時，我想到會有這么一天的?！?/p>

“什么會有這一天的。”周娜聽得莫名其妙。

崔小雨低下頭去，沮喪地說：“王健要跟我分手。”

“這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周娜不解地問。

“難道你還不知道，他喜歡的是你！”崔小雨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正在走廊里路過的同學(xué)，都向這面投過來一束束關(guān)注的目光。

周娜面對眼前的處境感到很難堪，忙拉著崔小雨向樓外走去。

“他跟我在一起就總念叨你，總說你有氣質(zhì)，說你成熟，說你有女人味。他說我卻是一個長不熟的生瓜蛋?！?/p>

周娜為這個比喻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因為這個比喻太恰如其分了。崔小雨長得十分小巧可人，一臉的娃娃相，胸部扁平，一看就是個孩子，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奶聲奶氣的。

看到周娜笑出聲來，崔小雨急得哭出聲來。周娜對著這么一個小女孩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著，慌忙地哄著她說：“哎呀，我不是笑話你，我只是感到你說的話沒有什么根據(jù)，我跟他不過是一般的朋友?！?/p>

崔小雨認(rèn)真思量了一番，答案不言而喻。她破涕而笑，說：“真是這樣的?！?/p>

崔小雨說她與王健是一個城市的，說他在此之前如何幫助她，愛護她，每次同學(xué)們的聯(lián)歡聚會，他都拉著她一起參加，而且還當(dāng)眾宣布過她是他的女朋友。走夜路時，他總讓她依偎在他的身上。她還吻過他，只是他說不該吻他，因為他說她太小。她說：“你可千萬別跟我搶他呀，他是我的一切，我真的好好喜歡他，好好愛他的呀！”

崔小雨肯定是看瓊瑤的小說看多了，她含糊地說：“我不會跟你搶他的?！?/p>

崔小雨天真地說：“一言為定，咱們拉鉤，怎么樣？”

期末考試前，學(xué)校組織了一次郊游，學(xué)校主張自愿參加，由校方負(fù)責(zé)提供車輛。其實就是在星期六的那一天，學(xué)校用三臺通勤大客車，輪流出車，目的地是市郊的風(fēng)景區(qū)觀音山。

周娜下車爬山她也沒有結(jié)伴，獨自一個人沿著崎嶇的山路石階，向山上挺進。為了登山，周娜穿了一件寬松的T恤衫，下穿一條短裙褲，足蹬旅游鞋，一身的短打扮，顯出她的青春與活力。

她一路攀爬，剛走到山道，她被一群人擋住了去路。她聽到了人群中有細(xì)細(xì)的哭聲傳出來，她感到這哭聲很熟悉，但又想不起來這是從哪里聽到的了。周娜聽到那個細(xì)細(xì)的哭聲變成了喊她的名字的聲音，“周娜！”

周娜看到了那張娃娃臉，馬上意識到這是崔小雨的聲音。周娜擠進人群，她看到崔小雨抱著王健蹲在人群中。王健明顯是跌傷了，身上到處都是血跡，癱在地上，痛苦不堪。

“都是他逞能，偏要登上這個石崖子，結(jié)果他跌了下來?！贝扌∮陮χ苣日f。

“別說了，咱們還是將王健抬下去?！敝苣却驍啻扌∮甑脑捳f。

崔小雨顯得束手無策，說：“就這么一條小路，怎么抬呀？”

周娜環(huán)顧了一圈圍觀的人，想找到幾個幫手，而這些人都是些陌生的面孔，而且都漠然地面對著她。事不宜遲，周娜不再猶豫了，蹲下身去，對崔小雨說：“你把他扶起來，扶到我的肩上，我背著他下山?！?/p>

崔小雨明白了周娜的用意，心里生出一絲妒忌，說：“還是讓我來吧?！?/p>

周娜看著崔小雨可憐的小體格，心中暗笑，說：“如果你行，就由你來，我在后面扶著?！?/p>

王健本不想讓周娜背著，這涉及他的自尊心，他掙扎著想站起來，“我自己走吧，一會兒肯定能遇到咱們同學(xué)?！?/p>

兩個人并沒有聽他的話，崔小雨去扶王健，卻力不從心，只好說：“算了，還是你來吧。”

王健趴在周娜的肩頭，臉與周娜的臉挨在一起，他的鼻吸還是非常濃重，尤其是與周娜身體上的接觸，薄薄的衣服已將身體密不可分地粘貼在一起。她聽到他“砰砰”的心跳，還有他的一些細(xì)節(jié)的動作。這時有幾個認(rèn)識王健的男生走了上來，崔小雨如遇到救星般地狂喊他們，幾個人忙跑了過來，從周娜身上接過王健，向山下跑去。

周娜攔了一輛出租車，崔小雨馬上鉆進車，坐在前排位置，她又安排兩個男生與王健一起坐到了后排，她是怕周娜跟著他們一起走。王健沒看出這層意思，問：“周娜，你坐在哪里？”

周娜一笑，說：“我就不過去了?！?/p>

出租車開了出去，周娜看到車窗里的王健目光幽幽地一晃便消失了。

周娜買了一些慰問品，還專程去花店買了一個花籃，趕到了醫(yī)院。走進病房，見崔小雨正守護在王健的病床前。王健的一條腿打著石膏，打了牽引?？吹搅酥苣?，王健的眼里有光一閃，那是一種期待已久的目光，許久都沒有挪開。周娜感覺到了這種目光的深刻含意，并沒有接受這種目光，而是將自己的目光游移到了崔小雨的臉上，看到她的表情中含有醋意，周娜只是一笑，把花籃擺放在床頭桌上，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王健說：“那天把我折騰壞了，到了晚上，住院費沒有交上，那個可惡的大夫?qū)⑽覕f到了走廊上，我那條腿還不敢動，而看到他那張面孔，我只好單跳著一條腿，挪到走廊里，痛得我齜牙咧嘴地叫喚了一宿?！?/p>

王健的話有告狀之嫌，明顯在埋怨崔小雨，周娜覺察出崔小雨的臉色十分的難看，想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說：“要不是崔小雨幫助你，你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哇?！?/p>

王健聽了周娜的話，仍舊發(fā)泄著對崔小雨的不滿，“還說呢，當(dāng)時那兩個幫忙的同學(xué)到了醫(yī)院，撂上我們就走了，哪里管我們啊。如果換了你，那你會走嗎？”

崔小雨的委屈一下子迸發(fā)出來，“你這是嫌棄我，好像是我故意造成了你的傷痛似的，你拿我當(dāng)什么人了，嗚——我還不是樓上樓下跑前跑后的，為了你，我連午、晚飯都沒有吃，你還這樣埋怨我，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看到崔小雨的抽泣，周娜對王健說道：“王健你也太沒良心了，人家崔小雨這么幫你，你還說人家，要是當(dāng)時沒有崔小雨管你的話，你連個幫你跑腿安慰你的人都沒有了，你還指望誰能幫你呢？你不快向人家賠禮道歉？”

王健遭到了周娜的搶白，訕訕然地笑著。

他伸手拍了拍崔小雨的肩膀，說自己剛才說錯了，他朝自己臉上比劃著說：“要么打我兩巴掌怎么樣？”

崔小雨把手掙了回來，扭捏著說：“你壞，你壞?！?/p>

周娜看到兩個人重歸于好，心中有種酸楚升了上來，便說：“你安心養(yǎng)傷吧，我還有事，先走了?！?/p>

期末考試階段，周娜有一段時間沒有去歌廳了。張志在上個學(xué)期成績不理想，周娜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不錯，有了上次在酒店的接觸，周娜對張志的印象有了很大的轉(zhuǎn)變，看到張志學(xué)習(xí)有困難，主動地幫他輔導(dǎo)。

考試的結(jié)果令人驚喜，周娜與張志成績?nèi)考案?。期末五科考試全部通過的同學(xué)，全班只占有70%左右。

張志建議與周娜在一起慶賀一下，周娜愉快地答應(yīng)了他。張志感到意外，“我還以為你會拒絕我哪？”

“咱們考得這么好，我為什么要拒絕你呢？”

張志本來準(zhǔn)備去個大飯店，周娜堅持找一個條件優(yōu)雅一些，價格便宜的小飯店去慶賀。酒菜很快便擺放在桌子上了，有螃蟹和對蝦，桌子上有一種張牙舞爪的感覺。周娜對張志說：“張志，咱們吃這兩種東西是需要勇氣的?！?/p>

“可不是嘛，要么那么高的領(lǐng)導(dǎo)人都說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呢?！睆堉倦S聲應(yīng)合著說。

兩個人說著話，便一人掰去一只螃蟹上的大爪，咀嚼著。然后撞了下杯，一人喝了一大口酒。酒喝起來，張志問了周娜的家庭住址和個人情況。周娜撒謊說自己戶口落在這里的一個親屬家，這個親屬對她很不好。她說她不愿意談自己的這些，很容易傷感。張志輕易地同情了她，也不深問。

酒喝到一多半時，隨著酒精濃度的增加，張志的話也滔滔不絕起來，他說了他父親和他的家庭，說了父親在外面有一幫黑白兩道的朋友，說了自己對父親在外面與女人浪漫的事，自己如何的不滿。說這一段在與周娜的接觸中，他對周娜的好感，對她的喜愛。張志今天喝了酒，便把這些人們羞于說出口的話，說得毫不掩飾，而且一點也不設(shè)防。

張志在周娜的眼里出現(xiàn)一些幻想和希望。但那只是一時之念，很快被自己悲憐的身世所否定。這種否定一直到了酒瓶見了底，張志眼里充了血色，肆無忌憚地喊出了：“我愛你！”。

周娜含糊其辭地說：“這怎么可能？我們離畢業(yè)還有一年嘛，到那時候才能談情說愛。”

張志不知是被酒精燒暈了頭，還是被周娜的話搞糊涂了，他囁嚅著問：“放假上哪里去？”

周娜從嘴里迸出斬釘截鐵的兩個字，“回家！”

放假后，周娜沒有像自己所說的那樣離開這座城市回家，她想利用這段時間多賺些錢。

周娜忘不了自己是那個貧困山區(qū)的孩子，她之所以能夠走入大學(xué)校園，應(yīng)該歸功于她的父母親，就靠種田打下的糧食，賺來的那點微薄收入，含辛茹苦地供她一直到上高中、考大學(xué)。當(dāng)她剛剛?cè)雽W(xué)，積勞成疾的父親便離世而去了，接到母親來信時，父親已經(jīng)安葬了。母親最了解女兒的情況了，因為她連返回看看父親的車費都沒有。因為安葬父親，母親還欠下了一大筆的錢，沒有了父親的支持，周娜甭說學(xué)費，就連吃飯恐怕都難以維持，她的選擇只有放棄學(xué)業(yè)，回到那個貧困的農(nóng)村。但倔犟的周娜還是找到了一個能夠使自己繼續(xù)讀書的機會，她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走進了歌廳，利用業(yè)余時間當(dāng)小姐。這樣不但解決了學(xué)費和生活，每個月都還能給家里寄去1千多元錢。

夏季是歌廳的黃金時節(jié)，天熱得不行，人們都愿意往這里躲。暑假不知不覺地在歌廳中度過了，周娜與母親每次通電話，母親都讓她回家待幾天，她找出一些借口搪塞過去了，主要是說為了下個學(xué)期的學(xué)費，要打工賺錢。

新學(xué)期的報到日那天，學(xué)校要求學(xué)生要在上午10時前到校報到。看到張志斜靠在校門的門柱上，正在左顧右盼，他看到了周娜，向她揚了揚手，跑了過來。周娜問：“你在等誰？”

“你裝什么糊涂，我是在等你！”張志羞惱地說。

“你簡直讓我感動得要哭出聲來了?！敝苣刃χf。

“我一早到學(xué)校就等在這里了，為的是能第一個看到你下車，我這么誠心誠意，你還嘲笑我?！?/p>

周娜忙為自己的失禮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是開玩笑呢，你何必當(dāng)真。”

張志的粗聲大嗓惹得路過的同學(xué)向他們張望，周娜感到心虛，她伸手拉著張志快步向校園內(nèi)走去。

在路上，張志急不可待地說起了放假期間與幾個同學(xué)去南方旅游的情況，而后他便問周娜放假怎么渡過的。周娜一時語塞，不知該怎么回答他。張志提起這個問題時剛好走到教室的門口，這樣一個難堪的問題就被搪塞過去了。

班會主要是安排清掃教室和清掃區(qū)。清掃區(qū)歷來都是男生擔(dān)當(dāng)起來的，周娜與張志走過來時，看到清掃區(qū)上長滿雜草，相對來說，男生的任務(wù)比女生重得多，周娜建議過去幾個女生支援一下。

她的建議卻遭到了張志的強烈反對，“我們一幫大男人，哪用著你們女人幫忙！”

一個多月的假期，將教室里的所有角落都鋪上了厚厚的一層塵土，清掃時塵土飛揚。周娜在彌漫的灰塵中，感到有人輕輕碰了她一下，回望時，見一個男生用手捂著嘴站在她的身后。

周娜沒有看清他的面孔，但從形象上便知道他是王健。王健看到周娜仰起頭來，用另一只手向走廊指了指，就先走了出去。周娜來到走廊里，看到王健虛弱的樣子，周娜關(guān)切地問：“你的腿好了嗎？”

“好了，就是有點瘸。大夫說還要兩個月才能恢復(fù)到正常狀態(tài)?！?/p>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有什么事，難道我就不能找你了嗎？”王健反問道。

“不是的，因為我們班正在打掃衛(wèi)生?！敝苣冗€回望了一眼打掃衛(wèi)生的同學(xué)們。

“那么，一會兒，你打掃完衛(wèi)生就到門口的底特律酒吧去吧，我在那里等你。”

周娜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答應(yīng)了他，“好吧，我會去的?！?/p>

周娜走進去，灰暗的燈光使這個酒吧更加迷離，她看到一個角落里有人在向她揮手，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面孔，但還是可以猜測出這就是王健了。在周娜走近時，王健的眼中閃亮了起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p>

“哪能呢，我這個人說話算數(shù)。”

周娜在王健的對面坐了下來。低回的音樂幽幽怨怨地傾吐衷腸，整個酒吧彌漫著一種纏綿的情感。

王健舒了一口氣，說：“周娜，你對我的印象如何？”

周娜支吾著說：“你挺好的……”

“你不是只在口頭上應(yīng)付我吧？”

“哪能呢？”

“周娜，你根本就不關(guān)心我，為什么在我住院期間不去看我？”

“不是有崔小雨在那里陪護著你嗎？”

“而我希望陪護的是你，而不是崔小雨?！?/p>

“崔小雨是個好女孩，她會真心地愛著你的?！?/p>

“我想念的卻是你呀，而不是她?！?/p>

“崔小雨對你的愛，是那么的執(zhí)著，你應(yīng)該珍惜。何況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去喜歡哪個人?！?/p>

“當(dāng)然，我知道愛是不可勉強的。你不可勉強我去愛崔小雨，你卻不能拒絕我來愛你?！?/p>

周娜被王健的真誠打動了，但不敢輕易接受這種愛意，說：“王健，你對我并不了解?！?/p>

王健全然不顧周娜的反應(yīng)，突然一把拽住了周娜的手，說：“周娜，我真的愛你！”

周娜接觸過很多男人的手，而那些人的手大都是下作之舉，一種無意間或者是有意而為之，手都是在握與非握之間，手指會隨意地彈動，傳遞著一些淫穢的信息。而王健的手握住了周娜的手，滾燙著他的熱血，表達著他的濃濃真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偽。因為他的激動，他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周娜為他的無畏而感動，她恍惚看到王健隔著窄窄的酒吧桌，探過頭來，將熾熱的唇投向了她。周娜幾乎想都沒有去想，便將自己饑渴的唇奉獻給了王健。兩個人沉迷在甜蜜的熱吻中，忘我地吸吮著對方給予的甘純的愛意。很久周娜才感到某種抵觸，也許她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她用力推開了王健。王健像做了錯事的孩子，驚悸地望著周娜，囁嚅著說：“對不起，真的……我太沖動了?！?/p>

周娜緊張環(huán)顧了周圍人的反應(yīng)，而她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在這里有種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不只是來自燈光的黯淡，而是來這里的人大多都是來談情說愛的男女，他們借著輕緩的音樂纏綿在一起。

周娜拍拍王健的手背說：“王健，沒關(guān)系的，我只是想考慮我們應(yīng)該慎重地對待?！?/p>

王健驚訝地抬起頭來，他搞懂了周娜的意圖，顯得興高采烈，“當(dāng)然了，當(dāng)然了?！?/p>

王健走進周娜的住房是在他補考成績下來的那一天。在此之前，王健參加了學(xué)校的補考，一共三科，都是在一天考的，上午兩科，下午一科。周娜感到十分緊張，一直在為他擔(dān)心，一下午周娜都心神不寧地坐在教室里。

近一段時間，張志也加緊了對周娜追求的步伐。本來，周娜曾把兩人的選擇進行過比較，比較的結(jié)果傾向于張志。周娜本來準(zhǔn)備疏遠(yuǎn)王健，是因為王健還有崔小雨戀著他，她卻無法抵制來自王健的真情和追求。

周娜看到補考結(jié)束的時間已經(jīng)臨近，悄悄來到補考的教室，補考的教室已空無一人了。她知道王健一定是交卷后，離開了教室。她久久地站立在那里，不愿離開。就在她轉(zhuǎn)過身來時，看到王健正站在那里，抿著嘴微笑。她尷尬極了，因為她不知道王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她的身后的，他肯定一直偷偷地注意著她呆立在那里的沮喪形象。

“你怎么這么壞呀，站在我身后，也不喊我一聲?！敝苣日f。

“我就是想看著你為我著急得失魂落魄的樣子。”王健天真地說。

周娜掩飾著說：“算了，別計較這些無聊的事了，還是說說你考得怎么樣吧？”

“肯定沒有問題，我有你這么一個強大的精神后盾，還會考不好嗎？”

“看起來是要慶祝一下嘍?！敝苣泉q豫了，“只是……”

“我知道你的家不在這里，你的同學(xué)都說你有很深的背景，你每天的行蹤飄忽不定，而且天天都乘坐出租車上下學(xué)，像你這樣特殊身份的學(xué)生恐怕是很少見到的?！?/p>

周娜感到吃驚，因為她的行蹤成了許多人猜疑的對象，這樣早晚會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尤其是王健這樣的人，他會對她的背景起疑心的。周娜拿定了主意，說：“那好吧，不過，我的秘密住處，只能讓你一個人知道。”

周娜將王健領(lǐng)到了自己租來的房子，王健對這里充滿了好奇，他到處查看，并對簡陋的家具布置感到意外和驚奇。

周娜微笑著，說：“我這里什么東西都沒有，但是旁邊就有個小賣點，離不遠(yuǎn)處還有個小市場，挺方便的。”

王健聽說旁邊有個小賣點，就要出去買東西。周娜制止了他，“還是我去吧，你不知道這里賣東西的地方，何況是我來請，怎么能讓你出費用。加上你又是個男生，出入我的住處也不好。”

周娜一番似真似假的話說服了王健。周娜拎著包走了。周娜去了很長時間才回來。在此期間，王健本想找一本書來消磨時光，而他卻找不到一本值得他看下去的書。他對屋內(nèi)僅有的一個衣柜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他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打開衣柜的門，他猜想里面會有周娜的秘密，他雖然猶豫，但是那里的誘惑令他心神不寧，他還是打開了那扇柜門。

他立時瞠目結(jié)舌，驚愕地站在那里。那里面掛著各式各樣衣服，而這個衣柜再次加深了周娜身上的神秘。可是不管他怎么去思考，就是沒有把那一天在歌廳與周娜相遇跟歌廳的三陪小姐聯(lián)系在一起。

王健見到周娜進屋來，并沒有被剛才的情緒所纏繞，他馬上興高采烈地迎上前去，接過裝著各種食物的塑料袋。

兩個人邊吃邊喝邊嘮起來。

“周娜，你的父親是干什么的？”王健急轉(zhuǎn)直下，突然發(fā)問道。

王健的提問令周娜猝不及防，她鎮(zhèn)靜下來，猶豫著說：“我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p>

王健若有所思。周娜從王健的表情上覺察到了他的意圖，她問道：“你問這些干什么？”

“不為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家庭。”王健做賊心虛。

周娜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衣柜，衣柜的鏡子里映襯出王健掩飾的面孔。她已經(jīng)估量出王健一定偷看了她柜子里的衣物，便想借此機會搪塞過去，說：“不是，我這里有個親屬……”

如果王健接著問下來，周娜恐怕無法招架了，肯定會與她的身世聯(lián)系在一起。王健放棄了追問，王健說起他的家庭，說他的家就在相臨市，父母都是市政府機關(guān)的干部。

說話間，窗上發(fā)出一些細(xì)小的聲音，兩人去看時，窗的玻璃上流淌著幾束長長的水絲。

“下雨了?！蓖踅∫馕渡铋L地說。

兩個人開始了沉默，過了不知多長的時間，外面的雨大了起來，雨滴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地作響。王健頭也沒抬地喃喃著，說：“我能留在這里嗎？外面下著雨……”

周娜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試探她的態(tài)度。她說：“可以打出租車?！?/p>

王健很失望，說：“那好吧……”

“你別焦急著走，外面還下著雨。”周娜怕傷害了王健的自尊心，安慰他說：“今天咱們都喝了很多的酒，腦袋都渾漿漿的了，會不理智的，清醒了也許要后悔?！?/p>

王健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周娜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她主動地走了過去，將臉向前挪了挪，王健趁機在周娜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后，不好意思地拉開了門，跑了出去。

一場瑞雪把這座城市裝綴得分外妖嬈。這場雪來得突然，人們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zhǔn)備，它便撞入了這座城市。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道路因為沒有及時清掃，廣播電視傳播著各種車禍的消息。

商業(yè)學(xué)院的學(xué)生們在學(xué)院門前的馬路上排起了一條長龍。周娜班級的分擔(dān)區(qū)，有了強壯的還頗有紳士風(fēng)度的男生，就不愁速度了。周娜把自己的面孔深藏在大白口罩后面，她喜歡冬天的原因，是冬天會在不經(jīng)意間將自己隱藏起來。

張志走近了她，遞給了她一把笤帚。

周娜默默地接過了笤帚，與同學(xué)們默默地清掃積雪。在同學(xué)們的努力下，一會兒的工夫，雪地中便露出了一條黑黑的油漆馬路。周娜感到有人在拽她的胳膊，她感到很驚奇，便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王健站在了她的身旁。

王健笑著問周娜：“我找你有點事，你有沒有時間？”

周娜覺得王健在同學(xué)面前等她有些不妥，就扔下了笤帚，對張志招了一下手，說：“我有點事，先走一會兒?！?/p>

周娜沒有看到張志同意的表示，拉著王健跑出了人群。周娜拉著王健來到學(xué)院門前不遠(yuǎn)的一個小樹林站下后，才不滿地說：“王健，你說你什么時間來找我不好，偏是同學(xué)們都在場時找我。”

“那怕什么，我有事要找你說?！蓖踅]像以往那樣膽怯，而是勇敢地注視著周娜。

“你到底有什么事呀？”

“我今天已經(jīng)對崔小雨攤牌了，我明確地告訴她，我不愛她?！蓖踅∧曋苣日f。

“你那又是何苦呢，崔小雨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你這不是傷她的自尊心嗎？”

王健突然用手抓住周娜的肩膀，急切地說：“周娜，我想讓你說句痛快話，你到底愛不愛我？”

周娜心里很亂，不知該怎么回答他，她含糊其辭地說：“王健，你讓我再考慮一下好嗎？”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聽到你的回答！”

自從那天王健去了周娜的小巢之后，兩個人有過幾次接觸，但都是匆匆忙忙的，每次只是簡單地坐一坐，沒說幾句話，然后就分手了。這是因為周娜一段時間以來很忙，總是去歌廳里。周娜將目光投向了王健，她的目光與王健期待的目光相撞在一起，周娜聽到了相撞的聲音，她就是在這種聲音中對王健說：“是的，我也愛你?！?/p>

王健興奮的眼淚都流了下來，他向著墜滿了厚雪的小樹林發(fā)瘋地高聲喊道：“我愛周娜！”

周娜慌亂地去堵王健的嘴，卻不想讓王健攬在了懷里，緊緊地?fù)肀г谝黄?，兩個人開始了熱切接吻。這次接吻的意義與上次大不相同，上次只是一時沖動，這一次卻是兩心相融，為接吻賦予了神圣的意義。

在周娜和王健離開時，清雪工作也已經(jīng)完成。張志顧不得抖去一身的雪屑，匆忙地跑到學(xué)生宿舍去找崔小雨，認(rèn)證他的那種預(yù)感。推開崔小雨宿舍的門，看見崔小雨躲在一隅悲痛欲絕。崔小雨發(fā)泄著對周娜的憤恨，而張志卻對王健的行徑表示出強烈的不滿，他認(rèn)為是王健在奪他所愛，他發(fā)誓要好好教訓(xùn)這個從他身邊挖走周娜的人。

第二天，王健在學(xué)院操場上活動時，有人告訴他，說在學(xué)校的小樹林那里有人找他，他想都沒有想就過去了，沒想到的是不明的陌生人，二話沒說就動了手，被兩人打傷，讓同學(xué)送進了校衛(wèi)生所。周娜聽說后，趕到了學(xué)院的衛(wèi)生所。王健雖然未傷及筋骨，但還是被打得鼻青臉腫。王健見到周娜，笑了笑，說：“我這模樣，是不是影響市容了？”

周娜知道他是裝出來的，酸楚地說：“沒什么毛病的話，咱們還是回宿舍再說吧。”

周娜并沒有問王健，她分析出這種手段一定是張志干的。王健卻輕而易舉地否定崔小雨，“我雖然回絕了崔小雨，但崔小雨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她也沒有這樣的朋友可以利用?！?/p>

這件發(fā)生在校園內(nèi)的打人事件，出乎大家的意料。以往，出現(xiàn)這種事，學(xué)校也就是調(diào)查一下，草草了事。而這次院方態(tài)度十分重視，院長在廣播會議中明確表示了院方的立場，他對流氓進入校園內(nèi)滋事，無故毆打?qū)W生，并將此與社會治安整治和打黑除惡斗爭結(jié)合起來，堅持要追查到底，一經(jīng)查出相關(guān)的責(zé)任人，將對其嚴(yán)肅處理，絕不姑息遷就。

會議結(jié)束后，周娜正在寫當(dāng)天的作業(yè)，聽到有人告訴張志說有人找他，張志匆忙地走了出去。周娜并沒有在意去聽是誰找張志。她完成作業(yè)走出教學(xué)樓，瞥見教學(xué)樓的拐角處崔小雨與張志鬼鬼祟祟地密謀著什么。

幾天以來，張志有意躲避著周娜，每次遭遇時，似乎有話要說，但又羞于啟口，只是用一種難以名狀的目光望著周娜。

過了一會兒，張志走到周娜身邊用低沉的聲音說：“周娜，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p>

周娜抬起頭來，看到了張志近于乞求的目光。她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周娜隨著張志走出教學(xué)樓，看到一臺林肯轎車停在樓前，旁邊還站著一個笑容可掬的中年人。張志對周娜介紹說那是他的父親。

“張志惹了這么大的禍，我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睆堉镜母赣H全然沒了老板的威風(fēng)。

“張老板，我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呀？”周娜故意裝糊涂。

“不是張志找人打了王健嗎？”

周娜瞅了一眼張志，說：“是嗎？”

張志拘束地站在了一邊，嘴只是動了動。張老板說：“周娜，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讓你幫我這個忙，你帶我去找王健，我想讓張志當(dāng)面給他賠禮道歉，求得他原諒?！?/p>

張志吭吭嘰嘰地說：“周娜，都怪我。王健肯定聽你的，不然的話，學(xué)院就要開除我。”

“這是真的？”周娜驚詫。她原以為學(xué)院不過是吆喝吆喝，沒想到會動真格的。

張老板說：“是真的，我已經(jīng)與學(xué)院領(lǐng)導(dǎo)談過了，只要王健不追究的話，張志就不會被開除?！?/p>

張志說：“我爸想讓你把王健約出來，到門口的孔府酒店去談，免得人多嘴雜?！?/p>

周娜沉吟了一下，說：“那好吧，我去把他找出來?！?/p>

周娜找到王健，只是簡單地說明了過程，她建議不要因此耽誤了張志的學(xué)業(yè)。王健欣然地說：“我聽你的。”

張志父子看見王健與周娜走了過來，忙迎了上去。周娜為張志的父親做了介紹，幾個人到了一家酒店，進了包廂后，看見里面還有兩個人。王健一見到他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兩個人誠惶誠恐地向王健鞠躬，說：“我們動手打了你，你要怎么樣懲罰我們都可以。”

“你們跟著我混了這么多年，還不知道好歹？孩子的事，你們也用社會這套出面解決？”張老板眼睛一立，罵道：“兩個敗家的東西，還不快給我跪下！”

張老板的話音剛落，兩個人應(yīng)聲跪下。周娜雖然在歌廳見過一些“社會人”，但像張老板這樣的人還不多見。王健卻沒有見過這種架勢，忙著過去阻攔，說：“算了，算了，我又不是很重?！?/p>

周娜也說：“張叔叔，你讓他們住手吧?！?/p>

這種稱呼顯得很親切，張老板望了望周娜，說：“行了，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饒了你們，你們快給我滾出去！”

兩個人千恩萬謝地退出了包廂。張老板熱情地拉著王健和周娜坐了下來，對著垂頭喪氣的張志說：“你還不快點給王健同學(xué)賠禮道歉，求人家原諒。”

張志囁嚅著說：“對不起……”

王健馬上去拉張志坐下，并說：“咱們都是同學(xué)，還有啥對得對不起的?！?/p>

“王健說得對，都是同學(xué)嘛，俗話說不打不成交。以后你們可以互相幫助，誰要是惹到你們頭上，你讓張志告訴我一聲，我不敲掉他的腿才怪的?！睆埨习逭f過后，覺得不妥，連忙補充道：“當(dāng)然，人家不惹咱，咱也別惹別人。”

張老板讓王健點菜，王健緊張地將征詢的目光投向了周娜。周娜知道這是讓她拿主意，便說道：“張叔，你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張志也已經(jīng)賠禮道歉，王健也接受了。飯就別請了，我們都還是孩子，一會兒，我們還有事呢?！?/p>

王健聽到周娜的話如釋重負(fù)，也搭話說：“張叔，我們不會吃你這頓飯的?！?/p>

張老板想了想，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一疊錢，遞向王?。骸斑@是10000塊錢，求你在院長面前言語幾句，放過張志?！?/p>

王健往外推著錢，說：“這錢我不能要，但是話我可以向院長去說。”

周娜與王健從孔府酒店出來，便對王健撒謊說，她家的那個親戚找她有事，便匆匆地打乘出租車來到了歌廳，她看到近期一直找她的那個姓李的客人等待在那里。周娜唱過歌后，客人又邀請她們幾個陪歌的小姐一起出去，到附近的飯店去喝酒。從不出臺的周娜破例答應(yīng)了他，幾個人一喝上酒，周娜有些喝多了。她返回到歌廳后，女老板看她喝多了，幫助她呼了個出租司機，送她回到住處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一時多了。歌廳的小姐晚上回家大多有專門的司機，他們可以負(fù)責(zé)護送她們到家。當(dāng)周娜與司機拐向胡同時，一個黑影向這面走了過來，司機機警地問道：“誰？”

司機將手中的電筒照向了對方。周娜模糊地看出了那個人是王健，便說：“王健，你怎么還在這里呀？”

“我不放心你，在這里等你呀，看你怎么喝成這個樣子了。”王健說。

司機識趣地說聲“回見”便開車離去了。

“難道你在這里等我一晚上？”喝多了酒的周娜在王健的攙扶下，趔趄地走著。

王健默默地點了點頭。周娜很是感動，用鑰匙打了門，讓王健走了進來。當(dāng)屋內(nèi)亮起了燈光時，周娜驚奇地看見了王健的激動，在這種模糊的狀態(tài)下，兩個人依在門板上瘋狂地?zé)嵛瞧饋?，他們吸吮著兩人釀出的甜蜜。接下來便是兩個年輕人的做愛，兩個人都沒有經(jīng)驗，做出了很多幼稚的動作，浪費了許多的時間，他才慢慢進入到她的身體中。周娜隱約地記得做愛后的王健很計較她身下血漬，王健興奮于自己得到了周娜的處女之身。

周娜一覺醒來，堅持坐起來靠在床背上，腦袋因為酒精的作用，仍然隱隱發(fā)痛。她看著正在熟睡中的王健躺在她的身旁，坦坦然然地放平著身體。她對晚上做的事感到后悔，她被王健等了她半宿的感動沖暈了頭腦，才會一時沖動。周娜喝得實在是太多了，如果理智一些，她也許不會與王健上床。

周娜對未來充滿著迷惘。她想自己不應(yīng)該再欺騙王健了，她應(yīng)該將自己的身世告訴他，讓他有個思想準(zhǔn)備，由他來做一種理智的判斷。周娜用手捅了捅王健，王健只是翻了一下身，將身體斜壓在她的腿上，并沒有醒過來。周娜借著外面的月光，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這時正在下半夜的4點多鐘。看到疲憊至極了的王健，她又不忍心打攪他了。

她又躺了下來，望著外面的月亮。月亮被框在了中間的窗格中，無弦的月圓圓的掛在天空，深邃神秘地注視著她。

周娜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她醒來時，天已大亮，她忙叫還在熟睡的王健。王健懵懂地望著她，一副無知狀。

周娜邊下床邊喊道：“都7點了，快起來，上學(xué)來不及了?！?/p>

王健“撲愣”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忙著穿衣服。兩個人只做了簡單的洗漱，周娜馬上拉著王健跑出門去，截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后，王健掩飾不住心中的興奮，說：“昨天晚上我的感覺好極了?！?/p>

周娜欲言又止，因為她從反光鏡中看到了司機偷窺的目光，她搪塞著說：“錢是小事，誰讓你是我弟弟呢?！?/p>

王健也覺得自己太放肆了，瞅著周娜說：“好吧，姐姐?！?/p>

周娜的心一直都忐忑不安，而王健卻沒有這種思考，他將幸福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張志雇人毆打王健的事件很快便有了結(jié)果，院方保衛(wèi)處只是在公告欄里出示了一張對張志通報批評的處理決定。

周五的下午，崔小雨出現(xiàn)在了周娜那個班的教室外面。她見到周娜就落下了幾顆眼淚，“這都是我的不對，是我對張志說的，說王健與你好的那些話，他才想到要報復(fù)的。王健恨死我了，到現(xiàn)在都不理我，我跟他主動說話，他卻說我是個混蛋。我就是求你幫我勸勸他，別拿我當(dāng)敵人似的，我心里實在是太難受了，我想請你們吃頓飯。”

周娜看到崔小雨的天真表情，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好吧，我盡力說服他，你們又沒有什么深仇大恨。”

周娜把崔小雨的意思告訴王健，王健表示拒絕。周娜佯裝慍怒，說他不像男人，沒有男人的風(fēng)度，大丈夫應(yīng)該能屈能伸，她不會看上小心眼的男人的。王健最怕的是別人說他不男人，更怕周娜跟他分手，馬上向周娜妥協(xié)了。

晚上，周娜與王健應(yīng)約去了崔小雨說的那家小飯店，那種小飯店不過就是小吃一類，崔小雨要了幾個毛菜。一開始，王健顯得矜持，黑著一張臉，很少說話。崔小雨說話也感到很壓抑，還說了道歉賠罪的話。周娜很善于調(diào)解這種場合氛圍的，在她的開導(dǎo)下，沒過多久，幾個人便開始熱烈起來，并出現(xiàn)了興高采烈的喝酒場面。

崔小雨酒喝多了，最后連賬都是周娜結(jié)的。周娜和王健將崔小雨送回了宿舍后，周娜與王健告辭說回家去。王健堅持要送周娜，周娜猜測他這是準(zhǔn)備去她的住處，便說：“還是別送了。”

“我想……”王健小聲嘟噥著。

周娜笑著說：“你還是別想了，你沒聽人說，距離才能產(chǎn)生美嘛？”

很快就進入了期末考試階段。張志雇人毆打王健的事，雖然學(xué)院對他沒有處理，但他還是成了別人的話柄，同學(xué)背后笑話他，說他是追求女生而得不到的失敗男人。他很頹廢，經(jīng)常以各種借口不來上課。周娜很內(nèi)疚，她想在考試前找時間與他好好聊聊，以免影響他的情緒。

這一天，張志要走出教室時，周娜叫住了他，“張志，你有時間嗎？咱倆好好談?wù)劇！?/p>

張志半天才弄明白周娜的意圖，他慵懶地說：“好吧?！?/p>

兩人來到了“老生”茶館，茶館的人用異樣的目光審視著周娜，搞得她很不痛快。周娜聽說過現(xiàn)在的茶館已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茶館了，而是以茶館為名，招納一些小姐從事賣淫活動。想到這里，周娜開始不安起來。

兩個人談起了考試，張志顯得不以為然。周娜真誠地說：“我真的不想因為我們的事，影響了你的學(xué)業(yè)?！?/p>

張志說：“是嗎？你以為我會因為你和王健的事，影響這次期末考試嗎？”

“至少我認(rèn)為是這樣的?！?/p>

“就是你說的那樣，你還能補償我什么東西嗎？”

“那倒是不可能，但是我真心地希望你能從感情的陰影中跳出來。那樣我也可以與你在同學(xué)面前自然一些?！?/p>

“那是你的事，我感到很自然、很隨便的，你以為你會有那么大的魅力嗎？”

“張志，千萬別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以后咱們的路子還長著呢?！敝苣瓤吹綇堉具€是無動于衷，就說：“Sorry!”

張志譏諷道：“難道就你會英語嗎？”

周娜笑了笑，對張志的態(tài)度并沒在意，為了緩和這種情緒，對張志說：“那我給你講個關(guān)于英語的故事怎么樣？”

周娜并沒有得到張志的相應(yīng)表示，便自己講了起來，這是她在歌廳聽客人講的，很有趣，“說有個貓去抓小老鼠，小老鼠一下子鉆到老鼠洞里。貓一想，你個小老鼠個小樣，我就在洞口等著你。而貓的企圖讓洞里的老鼠發(fā)現(xiàn)了，誰也不敢出去。而小老鼠玩心太大，耐不住性子，就問老老鼠說，這個貓總在洞口這等著，我也出不去呀，我可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呀？老老鼠安慰著小老鼠說，再等一會兒，貓最怕狗，只要狗來了，一叫喚，貓就會逃跑的。老鼠們說的話，都被貓聽到了，它就學(xué)著狗叫了幾聲。小老鼠一聽，以為貓肯定被嚇跑了，就逍遙自在地走出來，沒想到被貓逮個正著。小老鼠非常不理解地問道，剛才我分明聽到了狗叫哇。貓說道，誰還不會說幾句英語呀?！?/p>

周娜剛講完，逗得張志大笑起來，“你太有意思了，你竟然將自己比成老鼠，周娜，我沒想到你會這么有意思?！?/p>

期末考試結(jié)束后的那個晚上，周娜一身輕松地來到了歌廳。歌廳里來了幾個人，領(lǐng)頭的是一個臉上帶疤的男人，另外的是兩個彪形大漢，進到歌廳里便相中了周娜?？墒?，進了包廂才知道，他們并不是來唱歌的，而是要與他出臺睡覺，她高低不去。疤臉對兩個同伙說：“把她給我?guī)ё?，我讓她知道我到底是誰？”

兩個人上來拽著周娜便往外走，周娜一邊掙扎著，一邊罵著。女老板忙上來阻攔，說：“你們不能在我這里鬧事，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有背景的。”

疤臉冷笑了幾聲，說：“你也敢跟老子來這套？在這塊地皮上你還敢跟老子講背景？”

正吵嚷著，有幾人從另外的包廂里走了出來，領(lǐng)頭的那個人直接逼向疤臉，“誰這么牛逼？在這塊地皮上沒聽說有這么個牛逼的人呀？這不是二疤子嗎？你在這地方詐唬個啥呀？”

疤臉馬上換上了一副笑面孔，說：“冒犯冒犯，這個城市里誰不認(rèn)識您哪，有您在這里，我哪敢詐唬。只是這個人是我的鐵子，她跑到這里來賺錢，我是收拾她的?！?/p>

周娜感到眼前這個男人有些熟悉，剛才由于燈光的作用，她還沒有看清他的面孔，當(dāng)這個男人走到大廳里時，她才看清了這個男人原來是張志的父親，她再想躲避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你說的你的個鐵子就是她嗎？”張老大說著話，隨便用手向周娜一指，他的目光也投到了周娜的臉上，張老大不禁驚愣在那里，手都沒有放下來，“這不是……”

周娜囁嚅著說：“張叔?！?/p>

張老大驚疑著說：“怎么會是你？”

張老大回身問道：“二疤子，你說她是你鐵子？你他媽的，知道她叫什么嗎？他是我家親戚，你知道嗎？”

“張大哥，我誤會了，冒犯了老大?！卑棠樜ㄎㄖZ諾。

“你還放什么屁呀，還不快滾！”張老大吼著。疤臉一伙嚇得屁滾尿流地跑出門去。

周娜拘束地站在那里，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好，“張叔，你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張志吧？”

“我不會說的?！睆埨洗鬂M懷疑惑地問道：“我沒想到你會干這個？你是不是缺錢花呀？”

周娜咬了咬牙，卻沒有吱聲。

第二天，周娜在歌廳當(dāng)三陪小姐的事經(jīng)張志的嘴一說，很快便在校園傳播開了。其實這并不是張老大告訴張志的，是那兩個打王健的手下人說出來的。兩個人對那天的事一直耿耿于懷，疤臉在歌廳里鬧事時，他們兩個人也都在場。當(dāng)兩個人看到張志時，便把他們看到的事告訴了他。張志一直認(rèn)為周娜傷害了他的感情，也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張志很早便來到了學(xué)校，他本想將這則爆炸性的消息首先告訴王健，讓他傷心難過。而當(dāng)他走到王健教室時，他突然改變了主意，這時，恰巧崔小雨走了出來，張志便將崔小雨叫到了一邊。

崔小雨聽說周娜是歌廳的小姐，她非常吃驚。吃驚過后，崔小雨又開始心存僥幸，因為周娜的這種身份，王健本人和家庭哪能接受這樣一種背景的女人，王健也許與周娜分手，這樣，她與王健的關(guān)系可能還會有轉(zhuǎn)機的。

周娜憂心忡忡地走進教室，當(dāng)她聽到了一片唏噓聲，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她認(rèn)為張老大不守諾言，已經(jīng)向張志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她將目光投向張志，張志并沒有像其他同學(xué)那樣，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在空中將目光迎接了過去。周娜從他的目光中讀懂了張志的意思，她迅速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危機，她已經(jīng)聽到了張志油滑腔調(diào)的聲音從身后傳了過來：“還裝成大家閨秀，鬧了半天，只是個三陪小姐。整天跟款爺們尋歡作樂，還不知廉恥地上學(xué)校來要學(xué)歷。”

他的話引來了一陣嬉笑聲。周娜無地自容，但還是強忍著沒有說話。

張志繼續(xù)說：“哎，你說干這行的，干嗎還要裝正經(jīng)呢？還把我們當(dāng)傻子，誰又會不知道，現(xiàn)在地球人都知道了。”

周娜的憤怒已經(jīng)膨脹起來，再裝作充耳不聞已經(jīng)不可能了，她猛地站了起來，眼里噴著怒火，與張志對峙著。

張志乜斜著周娜說：“不好意思，我說的話刺激了你，你也不必忍不住跳起來呀?！?/p>

周娜一氣之下，伸手便打了張志一個耳光。周娜跑出了教室，直接跑回到自己住處，進屋便趴在床上失聲痛哭。

崔小雨去了王健的宿舍。王健正在收拾行李，看到崔小雨走進來，他感到驚奇，崔小雨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過這里。

“你有什么事嗎？”王健問道。

“當(dāng)然了，而且還是一件重要的事。”崔小雨神秘地說。

“什么事？”

“你那個周娜的身份現(xiàn)在查清楚了，她是一個三陪?！?/p>

崔小雨說出的聲音并不大，但無異于扔了一顆巨型炸彈，王健傻了一樣，呆呆地站立在那里，“這怎么可能呢？”

“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話嗎？我告訴你吧，現(xiàn)在學(xué)校的同學(xué)們早就知道了，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p>

王健立即在腦海里翻騰出那天見面的情景，再從那天的見面到周娜那所神秘的住處，還有那天已經(jīng)產(chǎn)生懷疑的大衣柜里的那些衣服，種種疑點都說明周娜是個三陪小姐。崔小雨喊了他幾聲，王健才如夢初醒，頹喪地坐在了床上。

“你走吧，讓我冷靜一會兒。”王健說。

“也好，我跟老師為你請個假?！贝扌∮暾f著話，掩上門走了。

王健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周娜那么聰穎伶俐，他怎么也不能把三陪小姐與文雅、清秀、溫柔、大方的周娜與這些人聯(lián)系到一起。王健苦惱地尋找著答案，而答案只有從周娜那里得到。他終于拿定主意想問清周娜為什么要做三陪小姐。

當(dāng)他走出來時，許多同學(xué)看到他，在他的背后悄悄地說著話，看起來崔小雨說的話果真沒有差錯，同學(xué)都知道了周娜的身份，校園里肯定也是沸沸揚揚的了。王健想離開這種尷尬的境地，而卻偏偏遇上了迎面而來的張志。

“嗨，王健，你干嗎去？”張志打著招呼。

王健知道張志是來看熱鬧的。王健支吾著。張志卻說：“我知道你要去找周娜，所以我過來告訴你一聲，像她這樣的女人，還有什么臉在學(xué)校待下去，現(xiàn)在早就卷上鋪蓋卷逃走了?！?/p>

張志聲音很大地說，引來一部分人的哄笑，張志也在笑聲中洋洋自得，做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離去了。

王健剛才積蓄的那些問題，還想找周娜坐下來認(rèn)真地談一談，可是一種恥辱感突然占據(jù)了他的整個身心，他的心情惡劣到無法自制的程度，他怒氣沖沖地去了周娜的住處。

周娜哭過一會兒后，她開始冷靜下來，她首先考慮到王健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會有什么樣的強烈反應(yīng)，然后她考慮自己如何面對學(xué)校、面對同學(xué)、面對王健一系列的問題。正當(dāng)她一籌莫展時，響起了敲門聲，周娜趴在窗口一看，王健正站在門口。她猶豫著，考慮自己該不該給他開門。王健顯然聽到了里面的動靜，說：“周娜，我知道你在里面，你開不開門并不重要，我不曾想你是這么樣一個人，我瞧不起你，我也永遠(yuǎn)不想再見到你！”

門外響起了離去的腳步聲。周娜感到頭暈?zāi)垦?，但還是打開門，喊道：“王健，你回來，你要聽我解釋?！?/p>

王健卻頭也不回地拐出了她的視線。

王健很想與崔小雨恢復(fù)過去的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只是崔小雨做給他看的。崔小雨心里已經(jīng)絕非簡單，她記恨王健與周娜的那種關(guān)系，她的很多表現(xiàn)都是為了報復(fù)王健和周娜的，她挑撥王健與周娜的關(guān)系，使他們不能走到一起。她怎么會容忍周娜從她身邊奪走了王健呢？她認(rèn)為王健實在是對自己傷害得太深了，深得不會使自己原諒他。其實崔小雨與王健接觸時，已經(jīng)與張志交往了，崔小雨閃電般地住進了張家的那棟小別墅里去。

張志聽崔小雨說王健又去找她，他似乎看到了另一種快樂，他讓崔小雨答應(yīng)王健，借此耍弄王健一下，以解他們的心頭之恨。而此時的王健卻仍然蒙在鼓里，還指望著與崔小雨重修舊好。

兩人接觸一段時間后的一天，崔小雨找到王健，約他一同出去喝酒。

崔小雨并沒有多喝酒，而是聽著王健喋喋不休地說著內(nèi)心的苦悶，自己的失落。一會兒的工夫，王健便喝得酩酊大醉，他責(zé)問自己為什么會那么輕易地相信了周娜這樣一個三陪小姐。

崔小雨說了很多令王健痛徹心骨的話來刺激他，這樣一來，暈頭轉(zhuǎn)向的王健一不留神便栽在了崔小雨的懷中。他沒有想到的是，崔小雨伸手便打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崔小雨獰笑著說：“王健，你以為你是誰呀，你拿我當(dāng)什么了？你想要就要，想甩了我就甩了我，不要以為我這是同情你，其實，我這是在看你的笑話?！?/p>

一個耳光把王健的酒打醒了，他真切地聽到了崔小雨的那些令他恥辱的話語。他捂著臉，問：“你說這是真的？”

“還有一人也在外面偷著笑呢?！贝扌∮暌恍?，到了包廂門口，對外喊了一聲：“嗨?！?/p>

這時，張志一撩門簾走了進來，用手?jǐn)堉扌∮甑募珙^，說：“王健，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和崔小雨的關(guān)系？”

張志當(dāng)眾奚落了王健一頓，令王健無地自容，恨不能尋一地縫鉆進去。

王健猛然覺醒，他相信自己還一如既往地愛著周娜，才會使自己這么痛苦。他找到學(xué)校的輔導(dǎo)員幫忙，從學(xué)生檔案中找到了周娜的家庭地址。學(xué)校已經(jīng)放寒假了，又是在春節(jié)前，他以為周娜肯定回家了，專程去了周娜的家。

面對著貧困的山區(qū)農(nóng)村，那種貧困是王健絕難想象的，就是這樣一個窘迫的生活環(huán)境，還能走出周娜這樣一個大學(xué)生。他的父親就是因為為了供這個女兒上大學(xué)，經(jīng)常去城里賣血，才染上了肝病，因看不起病，也是舍不得花錢看病，才在女兒上學(xué)不久便辭世的。聽到周娜母親說自己孝順的女兒，靠打工每個月郵回上千元的錢來讓母親開心?？吹街苣饶赣H的一臉幸福，王健真正地理解了周娜為什么會做三陪小姐。王健心靈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他回來后便直奔歌廳去找周娜。

一段時間以后，周娜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既然同學(xué)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是三陪小姐，反倒沒有了負(fù)擔(dān)，再也沒有了在學(xué)校里的提心吊膽，也不用再去看別人的眼色，現(xiàn)在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周娜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王健，她畢竟從心里一直愛著這個小男生啊。為了麻醉自己的心靈，她幾乎每天都去歌廳里當(dāng)小姐。

王健到歌廳時剛過中午，他看見周娜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大廳里，他想起第一次他在歌廳里見到周娜的情景，但卻找不出那天見面時的話題。半晌，王健才猶豫著帶有試探性怯怯地喊了聲：“周娜?！?/p>

周娜早就看到了王健，卻視而不見。聽到了王健的呼喚，她不滿地說：“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你?！蓖踅≈嶂f。

“你怎么能來看一個三陪小姐呢？”周娜說話很苛刻。

“周娜，你別那樣說我，我知道，我是在你最需要人理解你的時候，卻遠(yuǎn)離了你，這是我的過錯?！蓖踅M愧地說：“周娜，我去過你家了，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佩服你的勇氣，佩服你能夠為了學(xué)業(yè)和家庭去當(dāng)小姐賺錢，這不是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父母或是生活富裕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的孩子能夠理解的，我堅信學(xué)校沒有這個權(quán)力開除你這樣一個學(xué)生。你放心，我會幫助你。周娜，你能原諒我嗎？”

周娜嘴角只是撇了撇，一股酸水涌了上來，可是她還是強忍著，沒有使眼淚流出來，她努力地把頭擰向了一邊。

王健孩子氣地說：“周娜，如果你不原諒我，我就當(dāng)著大家的面，跪在你面前，請求你的寬恕?！?/p>

王健說著話，他真的做了一個下蹲的動作。周娜知道王健這個人是說得出做得到的，她忙用手頂了一下王健的腰部，用來阻止他，說：“你看人家都在看你的笑話呢?！?/p>

“我不怕別人看我的笑話?！?/p>

周娜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勉強擠出一絲笑來，說：“行了，行了，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了，我原諒你了，還不行嗎？”

王健馬上興奮異常，沖上來便給了周娜一個吻。

看到周圍的人都在看著他們，周娜臉紅心跳，責(zé)備道：“怎么給你鼻子，你就往臉上抓??？”

王健興奮異常地說：“你不要生氣，我還要向整個世界的人大聲地說，我愛你，周娜！”

周娜害怕王健犯神經(jīng)真的去喊，她忙去捂他的嘴，連忙說：“我知道你愛我還不行嗎？”

王健就勢將周娜緊緊地?fù)碓诹藨牙铮M情地享受著他們之間獨有的幸福。

力歌，本名張力，中國作協(xié)會員，國家一級作家，錦州市作協(xié)副主席。曾在《人民文學(xué)》《青年文學(xué)》《當(dāng)代》《中國作家》《十月》等報刊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作品被《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xué)選刊》《作品與爭鳴》等選載。獲國內(nèi)各種文學(xué)獎勵十余次。中篇小說《大站》和短篇小說《兩個人的車站》分別入選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2004年度中篇小說》和《2006年度短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