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遂濤
依法執(zhí)行
◆ 張遂濤
我坐在樓下等了一會兒,有人讓我上去。進了我上次來過的那個房間,接待過我的那個警官正坐在電腦后面,他看到我進來了,就站起來,滿臉堆笑地沖我走過來,還跟我握了一下手,讓我有點局促。他讓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白開水給我。我把水杯接過來,但沒有喝,就那么舉著。我一直沉默著,不知該說什么。
是他通知我來的。我已經在家等了一個多月。在這一個多月里,我?guī)缀跏裁炊紱]干。理發(fā)店的門早已關上了,只有進出的時候才會打開。如果有另外一個門可以進出,我真不想看到這扇門??梢婚_始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我還以為這是一個不錯的生存之道。
還是那個警官先開口了,他先問我最近生活怎么樣。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只好沖他笑笑,但是笑容剛綻開,就又痛苦地皺結在了一起。我實在笑不出來。我猜想他看到的肯定是一個苦笑。
他還東拉西扯了幾句,但我都沒怎么在意,我關心的是復議結果。越聽他閑扯,我的心越往下沉,我知道肯定是結果不好他才會這樣。上次在分局法制科,也是這樣。我本來是要去分局法制科復議的,他們告訴我要去市局。
警官站起來又要給我倒水。這時我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中我竟然把杯子中的水喝光了。我尷尬地站了起來,但又被他按下去了。給我的杯子中倒?jié)M水,他才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我的心立刻就涼了。
老張,他又嘆口氣說,你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跟你講過……
我豎著耳朵聽著,聽到后來果然是維持。他顯得很無奈,他告訴我他對我也很同情,但是沒辦法,法律就是這樣規(guī)定的……
法律規(guī)定人犯了罪可以不用關?那我明天去殺個人是不是也不用槍斃?我愣怔過來了,激動起來。
話不是這樣說……那個警官仍然顯得很有耐心,他的鼻梁上架著個眼鏡,手不時要去扶一下,似乎眼鏡隨時會掉下來。他看起來很年輕,一副有知識的樣子。
他斟酌著,似乎在挑選詞語。我等待著看他會怎么解釋。真是沒有天理了,按他這么說,我女兒妮妮這就白白被小黃毛糟蹋了。
話不是這樣說,他仍然這樣說,手又扶了一下鏡架,公安機關其實已經對他作出處罰了……
不關進去也叫處罰?我大聲質問。
他似乎被我問得沒話說了,站起身,走到一排書架前,從里面抽出一本書又走回來。我看著他的背影,想弄清楚他葫蘆里在賣什么藥。結果他翻到一頁給我看,你看,法律就是這樣規(guī)定的,已滿十六周歲不滿十八周歲,初次違反治安管理的,行政拘留不予執(zhí)行。法律就是這樣規(guī)定的,我們也沒辦法。
我順著他的手指,確實看到了這樣一句話。其實這句話在分局法制科,那個禿頂的科長已經給我看過,但是我氣不過,我說這是什么狗屁法律,為什么就知道保護罪犯,不知道保護受害人?
那個科長說,這不是什么狗屁法律,這是《治安管理處罰法》。
什么法我不懂,我初中沒上完就畢業(yè)了。出來后一直打工,好不容易賺了點錢,覺得可以自己開家理發(fā)店了,就把老婆和女兒帶了出來。沒想到理發(fā)店才開了不到半年,就出了這種事。
我不管,我對那個戴眼鏡的警官說,你們不把他抓起來我就不服。我女兒不能白白被他糟蹋。你知道嗎?你們不抓他,他還跑到我們家威脅我……說著,我的聲音就哆嗦起來,我控制不住地就又哭了。
在哭聲中,我威脅那個警官,你們不抓他,我就還去告。
我說我還要去告,也不過是順嘴那么一說。當我走出公安局的大門,那股底氣就沒了,感覺心里空空的,慌得很??粗稚衔浵伓岩粯拥娜巳?,我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人那么多,可每個人我都不認識,這個外表繁華的城市讓我心生恐懼。
在外打工這么多年,可我對城市從來沒有生過好感。城市總讓我感覺自己骯臟、貧窮。走在城市干凈的街道上,我總感覺直不起腰,就像背上壓著個磨盤,重得我總想癱軟在地上。城市人的眼光更毒,看你的眼神像是把磨得鋒利冒著冷氣的鐮刀,恨不得把你割成一段一段。與城市相比,我更喜歡城鄉(xiāng)接合部,那里更像農村,但是比老家的農村熱鬧。如果老家的農村有那么熱鬧就好了,我們就不用背井離鄉(xiāng)跑這么遠了。理發(fā)店開起來時,我還興致勃勃地想過,如果真賺到錢了,妮妮在這里有地方上學,我們就把家安頓到這里。這個想法我還沒有好好跟秋花計劃過,沒想到就出事了!
恍惚了半天,我認清了來時下車的方向。從那個車站坐車,再轉兩次車,下車后坐三塊錢摩的就可以到我住的地方了。我就住在理發(fā)店。那是一個小小的店面,上下隔成了兩層,下面理發(fā),上面是我們一家三口睡覺的地方。地方很小,下面可以放兩張椅子,上面只能放一張大床,妮妮還小,還可以跟我們睡。如果等她大了,就得找個地方大點的店面。就這么大點地方,一個月的租金也要上千塊,理個發(fā)才十塊錢,得理多少個頭才夠付租金呀。難怪那么多人不相信我們只理發(fā)。在鎮(zhèn)上,經常有不三不四的人過來問有沒有小姐。我老老實實告訴他們沒有,他們不信,嘿嘿笑,說現(xiàn)在哪個發(fā)廊沒小姐,沒小姐你賺啥錢?我說確實沒有,我們是做正經生意的。有人聽了就走了,有人不信,還要探頭往里看,等看到除了秋花真沒有別的女人才死心塌地地走了。
秋花是我老婆,她雖然還年輕,但長得一點都不漂亮。我這是實話實說。當然面對她時我是不會這樣說的。但是就是這樣,竟然也有人把她誤當成小姐。那是一個已經可以當爺爺的糟老頭子,我還以為他是要來理發(fā),誰知他也色迷迷地給我打暗語,我弄了半天才弄明白他的意思,直截了當回復他,沒有,我們這里沒有。他不死心,竟然指著秋花說,那個不是?
我當時真想一耳光扇到他臉上,但聽到他普通話帶出的本地地瓜腔,我就忍住了。我們是外地人,本地人惹不起。但是當我把這件事告訴秋花時,秋花不僅不生氣,反倒哈哈大笑起來,似乎還很得意。我真不知道這些女人都是怎么想的。
現(xiàn)在秋花就在理發(fā)店里等著我的消息。我真不忍心把這個結果告訴她。出事后她就完全傻了。秋花雖然在老家村里開過理發(fā)店,但到底是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女人,跟她娘一樣膽小,跟她爹一樣怕事。出事后她就只知道哭,還有就是責怪我,怪我不該讓她千里迢迢跑來開這個什么破理發(fā)店。她說,你要是還好好打工,我在家開理發(fā)店,哪里會出這種事?
她說得沒錯,我也經常后悔,但我還不是想著一家人能夠在一起團聚?我受夠了一個人在外打工的生活。每天晚上一個人睡覺,我就想起在家的秋花和妮妮,就想得心疼,想得直掉眼淚。我承認自己沒出息,跟我一起打工的很多就不想,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會想。很多次我都想心一橫,日他娘,不干了,干死干活是為個啥?還不是為了日子過得好點,可現(xiàn)在倒好,結了婚跟沒結一樣,一年回不了一趟家,回趟家跟打仗一樣,好不容易回到家,還沒歇幾天,還沒親熱幾回,就又該走了。每次離家時我都特別難受,提前就難受,難受好幾天,見不得妮妮,見不得秋花,一見就想到離別時的情景。我就跟秋花說不出去了。秋花倒好,比我心還硬,說你不出去,家里靠啥過日子?就靠我理發(fā)賺那幾個錢?秋花說得是,在家不好找活干,找到了工資也低。在外累點,工資確實高不少。想了想,心硬硬,就又走了??墒乾F(xiàn)在,秋花怪我為什么出來!
我知道秋花說的是氣話,但我聽了總感覺心痛。這種痛又不能跟她說,跟她說就得吵。我只能一個人憋在肚里。有時我也在恨自己,真不該開這個理發(fā)店,沒這個理發(fā)店啥事也沒了。況且,為了開這個破理發(fā)店,我?guī)啄甏蚬さ姆e蓄差不多全挖空了。
最關鍵的,是招來了一個禍患。
小工我沒敢請,小黃毛是自己找上門的,我本不想請他,看他的樣子就有點流里流氣,好好的頭發(fā),生生染成了一撮黃毛??墒堑昀锎_實需要一個小工,他的要求又不高,我就留下了他。誰知就留下了一個禍患。
想到這里,我氣得直想撞頭。我當時要是能拒絕他就好了,就不會有后面這些事了。可是……
小黃毛一開始表現(xiàn)得還蠻好,雖然玩心大了點,但還聽話,讓他干什么都會干。有時我們夫妻忙,他還會幫著帶下妮妮。時間長了,我們就對他放心了,當成自己家人看,誰知這竟然是只披著人皮的狼。
那天我出門辦事,回來時沒有看到妮妮,只有秋花一個人在理發(fā)店。我問妮妮呢?秋花正在給一個人理發(fā),她四處看看,說剛才還在呢,是不是跟小黃毛出去玩了?我就沒再往心里去。忙完事情,看看時間,已不早了,可妮妮還沒回來,我的心就有點打鼓。我問秋花,小黃毛沒說帶妮妮去哪里了?
秋花說,沒有。你不問我也沒注意他們出去了。
我有點生氣,你就老是不上心。
秋花也生氣了,她天天跟他玩,能出什么事呀?
我想想,確實也是。但是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正想說我出去找找,小黃毛就帶著妮妮回來了。小黃毛見到我還笑。我問他帶著妮妮去哪兒了?他說,沒去哪兒,村子里有人在唱戲,妮妮要看,我就帶她過去看,路上還給妮妮買了個棉花糖。
我看看妮妮手里確實拿著個棉花糖,吃得滿嘴臟兮兮的。事情本來就這樣過去了。可是那天晚上秋花給妮妮洗澡的時候,突然嘀咕了一聲,又叫我進去。我說干什么?我有點不想過去,我正躺在床上看一個電視連續(xù)劇。
你進來看看怎么回事?秋花仍叫。
我只好過去了,結果看到她正沖著妮妮脫下來的衣服上的一塊污漬發(fā)呆,又把那塊污漬拿到鼻子前面聞了聞,看到我進來了,又把衣服遞給我,讓我也聞一聞。我被她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看那是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我接過來,瞅瞅,又學她的樣子聞了聞,結果聞到一股魚腥味。但是又感覺不像魚腥味,味道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我又聞聞,仍然想不起來。
我茫然地看著秋花。
什么味?我問,感覺很熟悉,就是想不起來。
你說,秋花顯得有點遲疑,會不會是那種臟東西?
哪種臟東西?我問。
就那種嘛。秋花說。
我突然明白了。哦,是的,就是那種味道,我說怎么那么熟悉。有幾次我體外射精,射到秋花肚皮上,用衛(wèi)生紙揩后就是那股味。
她衣服上怎么會有那種東西?我吃驚道。
我也在納悶。秋花污濁著臉說。
問了妮妮,她一開始不肯說,但當我威脅不說就把她關到門外時,她終于說出來了。我們越聽越心驚,秋花已經開始哭了。我嘴里罵著禽獸、禽獸。
秋花問我怎么辦?
我說還能怎么辦?報警唄。
那要是傳出去……
那你說怎么辦?
秋花沒有辦法。我們最后還是報了警。警察當即就來了。我們帶他們到小黃毛住的地方,小黃毛還在上網??吹叫↑S毛,我的眼中噴著怒火,但是當著警察的面,我什么也沒做,我只是說就是他。小黃毛似乎明白了,乖乖地跟著警察走了,但是經過我身邊時,他突然回過頭,威脅我,你給我等著。
我一下子發(fā)作了,我罵他,你他媽的就是頭禽獸!禽獸還不如!
那天晚上我也帶著妮妮去了派出所,警察給我們做了筆錄,筆錄做完,還讓我們按了手印。我問警察,像小黃毛這種情況,會坐牢嗎?那個警察說,他這只是猥褻,不是強奸,所以坐不了牢。
我的心立刻疼了,我說他這樣還坐不了牢,那什么情況才要坐牢?
那個警察似乎不想跟我多講,只是說,我們要按法律辦事。
法律規(guī)定壞人強奸小女孩不用坐牢?我叫道。
我跟你說了,他那不是強奸,是猥褻。那個警察說,好了,你們回家等著吧,我們會給你一個結果的。
我們就回家了。后來確實給了我們一個結果,可那是一個什么樣的結果呢?我拿著行政處罰決定書發(fā)了半天呆,上面的字我基本上都認得,可是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什么叫行政拘留十日但并不送交拘留所執(zhí)行?我問那個給我決定書的警察,他說,就是說雖然決定處罰他行政拘留十日,但并不送到拘留所執(zhí)行。這話基本上跟決定書上說的一樣,我還是不明白。
那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那個警察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說那你們怎么處罰小黃毛?
這不是已經寫得很清楚了嗎?那個警察用手指指點著決定書上的那幾行字,行政拘留十日但并不執(zhí)行。
不執(zhí)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送到拘留所里。
那就是把他放掉了?
那個警察笑了一下,沒說話,但我感覺他是默認了。
你們怎么能這樣不處罰就把他放掉?
我們并沒有不處罰,我跟你說過了,你也看得很清楚,我們決定對他行政拘留十日……那個警察似乎有點不耐煩。
那為什么不執(zhí)行?
這里不寫得很清楚,根據法律規(guī)定,已滿十六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人第一次違反治安管理,行政拘留不予執(zhí)行,他剛好不滿十八周歲……
誰能證明他是第一次違反……
我們沒有查到他的前科。
那……我找不出話來。那,那也不該就這樣白白把他放掉呀!
我的聲音嗚咽了。
根據警察告訴我的情況,那天小黃毛把我女兒妮妮帶到了一個破舊的空房子里,他先把我女兒的褲子褪了下來,摸她的下體,然后當著我女兒的面自慰,最后把精液射在了我女兒的身上。我從妮妮這里聽到的情況跟警察告訴我的差不多。
我問妮妮,他有沒有騎到你的身上?
妮妮問,怎么騎?像騎馬那樣嗎?
我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解釋。我只能比手畫腳地胡亂解釋了半天,她仍然沒有聽明白,只是不斷說,哥哥一直在玩弄尿尿的雞雞,然后尿在了她的衣服上。
她竟然還叫他哥哥!
我氣急敗壞,那你回來怎么不說?
哥哥不讓說。
他怎么不讓你說?
他說說了就打我,下次也不再給我買棉花糖。
他這樣……尿……在你身上有幾次?
妮妮低著頭想了半天,最后說,我不知道。
那……以前有過嗎?我換了種問話的方式。
有。
我這才知道原來小黃毛還不只一次。我的心里又是一陣撕痛。這難道能算第一次違法嗎?我以此質問那個禿頂的分局法制科科長,誰知科長說這也算是第一次,只要以前沒有被處罰過,都算第一次。
法律都是你們說了算。說到后來,我實在忍不住又露出了哭腔。
我看到行政處罰決定書上寫著如果對處罰決定不服可以申請行政復議或者提起行政訴訟。我問,復議是什么?那個法制科長說,復議就是要求重查一次,看處罰得對不對。我說要交錢嗎?他說不要,訴訟要。我說那我要求復議。法制科長說,你要復議得去市局,我們沒這個權力。
誰知道復議了一個多月,最后還是這樣一個結果。我質問那個戴眼鏡的警官,你們復議既然沒有用,還讓我們復議干什么,這不是折騰人嗎?
戴眼鏡的警官語調很平靜,他說,復議并不是說一定就能夠得到你滿意的結果。我們要尊重事實,尊重法律。
法律,法律,又是法律!我聽到法律這兩個字頭都要大了!法律有個狗屁用,只會保護壞人。我沖著他叫。
請你冷靜點。他說。眼睛在鏡片后面直視著我。
我不怕他,我迎著他的眼神,我說,法律要是不保護壞人,為什么不把小黃毛抓進去!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他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法律之所以這樣規(guī)定,是為了保護未成年人……
那我女兒是不是未成年人?我截斷他的話。
他明顯遲疑了一下,說,是,可是……
什么可是?那法律就只保護他,不保護我女兒?
不是不保護,是……
我不想聽他解釋下去。我又問他,按你這樣說,要是我女兒殺了他,也可以不坐牢不槍斃?
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回答。
好啊,那我回去就讓我女兒殺了他……
但是你作為成人,教唆他人殺人是要負刑事責任的。他又說。
誰知道是我教唆的?呵呵,我不教唆,我女兒自己就會去殺掉他……我沒想到我能笑出來,但我可以想象得到,我的笑肯定很猙獰。
我勸你千萬不要做傻事。那個警官的臉越來越冷。
那你讓我怎么辦!我收住笑,忍不住沖著他咆哮起來。
雖然那樣說,但是我知道我是不會讓我女兒殺掉小黃毛的。我承認在脫口而出一剎那我確實動過這樣的念頭,但是我很快就意識到我女兒根本沒有能力殺死小黃毛。如果我有一個兒子就好了。我也想過完全可以自己動手,但是當我想到我槍斃后秋花和妮妮該如何生活我就下不去決心了。
根據那個戴眼鏡警察的指點,我如果對復議結果不服還可以去法院起訴,但是我打聽了一下之后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耗不起那個時間。一個多月沒開店,我明顯感覺經濟緊張起來。這個店我實在不想再開下去,每次想到那件事,我的心里就像吃了個蛆蟲一樣惡心難受。秋花跟我一樣,只有妮妮還好一點,但是她也從我和秋花身上感覺到了那件事的嚴重,開始變得沉默寡言起來,而以前她是很愛笑愛鬧的女孩。
我和秋花商量的結果是既然打不贏官司那就先回老家,等心情好一點再想下一步。我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說了,呆在這里我們也害怕。那天我回到家,秋花告訴我小黃毛又來威脅她了。
他說什么了?我又憤怒又緊張。
他說我們只要敢再呆在這里,他就找人砸了我們的店打斷你的腿。
他敢!我說,諒他也沒那本事。
我雖然這樣說但心里仍在發(fā)虛。我沒有想到小黃毛看著挺老實的一個人現(xiàn)在也敢這么橫。自從那件事發(fā)生后,他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變成了一個潑皮流氓,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混樣子。
他也曾當面對我威脅過,身邊跟著幾個小年輕,也是一副小流氓的裝扮,頭上也都染著一撮毛。只不過有的是紅毛,有的是綠毛。面對他的威脅,我表現(xiàn)得毫不示弱,但是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其實還是膽怯的,我這輩子還沒跟人紅過臉,更不用說打架。所以我們對罵了幾句,我就趕忙轉身離開了。
我和秋花決定早日離開這個讓我們傷心的是非之地,但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我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時突然有一個警察找到了我,我以為他還是要講那件事,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好講的,難道他們改變主意了?
沒想到他問我的第一句話是聽說小黃毛經常威脅你?
我說是。
他怎么威脅你?
我說了。
他說好,你再跟我到派出所做個筆錄。
我不知道為什么還要做筆錄,難道派出所連這種事也管。但是管了又有什么用,我女兒被糟蹋那么大的事他們都關不了他,這種事他們還能怎么樣?
我不想去,但經不住那個警察勸說,最后還是去了。但是我沒有想到,才過不到一天,那個警察就又通知我去所里。到了派出所,他遞給我一張紙,我一看,又是一張行政處罰決定書。我看完,滿臉疑惑。抬頭看那個警察。那個警察笑笑,說,看清楚了嗎?看清楚了就在送達證上簽個名。
我遲疑著不敢簽。我說這就把他拘留了?
可不是。他說。
就憑他威脅我那幾句話?
是啊。
這次能關嗎?
當然能。
不還沒滿十八周歲?
但他這已不是第一次違法了……
我心中突然感覺亮堂了,像太陽沖破了烏云,射出了萬道金光,世界突然亮了。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