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命神話與中國古代王朝的天命建構
——基于政治傳播視角的考察

王慧珍

（許昌技術經(jīng)濟學校 河南 長葛 461500）

符命神話與中國古代王朝的天命建構
——基于政治傳播視角的考察

王慧珍

（許昌技術經(jīng)濟學校 河南 長葛 461500）

作為思想文化的基本形態(tài)處于相對混沌與蒙昧的封建時代，為了實現(xiàn)控制人心，加強政權統(tǒng)治建設，滿足小農(nóng)思想統(tǒng)治下的民眾對傳奇帝王的圖騰心理需求，符命神話在封建王朝的人治體制中往往成為一種無聲的政治話術，并對人心起到了不可遏止的壟斷作用。與歐洲的很多封建國家相比，中國的封建王朝體制建設更加健全系統(tǒng)，農(nóng)業(yè)為基礎的經(jīng)濟命脈更加根深蒂固，造成的直接影響便是符命神話文化體制在古代王朝中的天命建構遠超過同時代的西方國家，在政治文化的中國成為不可忽略的粉飾帝王雄主的重要手段。

符命神話；天命建構；古代王朝；政治傳播

前言

盡管中國歷來奉行政教分離的統(tǒng)治原則，宗教因素并不占據(jù)國家政治生活的首要地位，并要接受世俗政權的支配與控制。但是封建主義作為一種普遍性的客觀唯心主義思想搭建起的統(tǒng)治平臺，除非像美國這樣沒有經(jīng)歷過封建社會的國家，大多民族在封建王朝的發(fā)展歷程中，尤以符命神話的帝王色彩手段為甚，廣泛出現(xiàn)在中國歷史上的每一個封建王朝統(tǒng)治時期。作為一個以天命為抽象信仰單元的民族，帝王如欲促成有效的長期統(tǒng)治，往往需要在民間廣泛播撒有關自身符命神話的渲染色彩，將世俗的權力與作為披上神秘的外衣，以強化統(tǒng)治。

一、符命神話的理論支持

（一）君權神授

符命神話在中國古代君權專制年代中的理論形成，始于西漢武帝時代。哲學家董仲舒鼓吹“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統(tǒng)治方略，將孔孟時代的綠色儒學注入了宗教教化的色彩，完成了儒家學說的官方化任務，為封建統(tǒng)治的思想駕馭填充了豐厚的精神內(nèi)涵。“天人感應”與“君權神授”成為了封建統(tǒng)治者駕馭民眾的有力武器，并獲取了秦朝的酷刑沒有收獲的統(tǒng)治成果[1]。因此符命神話在封建政體內(nèi)的完全確立，首先屬于一種統(tǒng)治成本的降低與其效果利潤的最大化所致，易中天先生在《帝國的終結》一書中將這種轉變性的成就評定為“權力階層取代了暴力機構”，自此開創(chuàng)了權力治國的天下。中國古代王朝的天命架構，就在這種君權神授的指引下，逐漸形成了別具一格的馭人之術。

（二）民間方術與經(jīng)典論著

符命神話在民間的文化視野中能夠得以廣泛的傳播，并能夠形成穩(wěn)定的信仰群眾，除了官方御用者們的渲染之外，濃郁的鄉(xiāng)野文化與民間方術在民眾觀念中的根深蒂固也是重要的理論基礎。論及民間方術，便是盛行于民間的巫術操作技術，后來與《周易》相結合而形成了中國土生土長的道教文化[2]。民間方術在符命神話的影響之下，仍然能夠起到壟斷精神意識的作用，如陳勝起義的前夕，暗中令軍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庇秩缢紊褡跁r期，廣西地區(qū)所謂的麒麟降生等無稽之談的出現(xiàn)，均體現(xiàn)出民間傳說對傳統(tǒng)政治的壟斷與滲透。至于經(jīng)典論著，主要的代表作便是《周易》，以及根據(jù)《周易》的推演而形成的《推背圖》、《燒餅歌》等對國運及統(tǒng)治者個人的推理和演算，也往往被歷屆統(tǒng)治者奉為圭臬，并依據(jù)其中的說詞而針對個人的仕途而大做文章。

（三）奇聞意趣

除了官方的宗教倫理與民間方術的巫蠱技術外，奇聞意趣的流傳也是構成符命神話的主要元素。漢高祖能夠開創(chuàng)大漢王朝四百年的基業(yè)，與當初的斬白蛇起義的傳聞便存在著濃烈的渲染聯(lián)系；三國時期的曹操譙水擊蛟、劉皇叔躍馬過檀溪等傳奇故事的流傳，也無非是為曹操、劉備等梟雄的天命所歸而制造輿論聲望。但是這種奇聞意趣的故事體制仍舊與官方所渲染的天命意識息息相關，并受到其支配與約束?？傮w看來，帝王或成功起義領袖的符命神話正是官方理念、民間傳聞以及個人經(jīng)歷等方面的綜合體[3]。如著名的筆記體小說《世說新語》中曾經(jīng)記載著這樣一篇微故事，晉武帝司馬炎率領文武百官抽簽以定奪帝王譜系的傳承代數(shù)，當抽到很尷尬的“一”的時候，群臣皆變色。唯有大臣裴凱從容應答：“天得到了一便清凈純朗，陛下抽得一，江山必可高枕無憂?！边@一句機智的應對中，實則蘊含了中國古人對天的崇敬，并且在民間迷信的官方化進程中也體現(xiàn)出了濃烈的趨向。

（四）生理異化

除了奇聞意趣之外，帝王的一些奇異的相貌也是能夠促進符命神話體制豐富的主要來源。所謂的帝王之相，往往在傳統(tǒng)的傳說意識中占據(jù)重要地位[4]。如劉邦的“美須髯，左股生七十二黑子”，晉文公的肋骨相連以及舜、項羽以及南唐后主李煜等帝王的“一目重瞳子”等異化的形象寫照，都是符命神話追加在封建帝王身上的有力武器，并為在實現(xiàn)自家統(tǒng)治的軟環(huán)境建設過程中，達到了震懾性的信服力與知名度。除了相貌方面的一些記載之外，一些英雄壯舉也成了堪稱有口皆碑的重要素材。中國歷史上有南宋高宗的“泥馬渡康王”、皇太極因榮獲傳國玉璽而被認定為稱帝上的眾望所歸等，均可視為對形象異端上的變相補償。此外在西方國家的封建歷史上，類似于英國金雀花王朝的獅心王理查德、德國神圣羅馬帝國的紅胡子腓特烈等同樣是不勝枚舉。

二、符命神話的表現(xiàn)特征

（一）主要圍繞時任統(tǒng)治者

符命神話的主要修飾和渲染的對象，在于時任統(tǒng)治者。符命神話的濃墨重彩本身的目的在于增強在世帝王的威信和魄力。因此在帝王在世之時，越是繁多的神話特征的凸顯，便越是能夠引發(fā)對當朝帝王的圖騰意識，如漢武帝、宋太宗的幾次進行的封禪典禮便是重要的寫照[5]。除了針對一些當朝的帝王而言外，在動亂年代也著重體現(xiàn)在權臣篡位的神話天命上來。如著名的《太平御覽》中曾經(jīng)做出如此的斷言：“代漢者，當涂高也?！眹@著這一毫無依據(jù)的論斷，便展開了各種粉飾自己的解釋。如袁術字公路，其中的“路”與“涂（涂）”相對應，袁術便認定當涂高隱喻的是自己。而對于當涂高官拜丞相的傳說，曹操又在許昌朝廷內(nèi)恢復了東漢時期荒廢二百年的丞相三公制，并在最終成為了實質意義上的勝利者。而曹操百年之后，司馬昭再度謀權篡取魏國江山，其心腹賈充硬是在民間收集到一張多匹駿馬組成的“大討曹”字樣的全圖，進一步暴露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本質與野心。凡此種種，均可稱得上是不勝枚舉。

（二）緊密聯(lián)系天文學理論

由于中國人對天存在著一種莫名的崇敬心理，因此在古代符命神話的編制過程中，往往少不了借助天文形象來預測國運的途徑。中國古代星象天文學經(jīng)過長期的發(fā)展，到唐代發(fā)生了一次重要的質變：星象天文學在此之前，一直是單純的占星術，而在唐代則與算命術相結合，形成了一種新的星象學：星命術，即用星象與生辰八字及干支神煞等因素相結合，來分析判斷一個人的人生命運[6]。占星術是用來預測國家社會或自然界的災異變化的學說和技術，它不針對某一個人，而星命術則與之完全不同，它不關心國家、社會、自然等非個人的事務，而只求認識一個具體人物的未來的命運。兩者不僅在對象上完全不同，而且在預測時間上也有較大差異。作為文化的現(xiàn)象之一，星命術能在近千年的歷史過程中生存于世俗社會，并起到一種宗教替代物的作用，而且是以一種自然的和風俗的方式存在著，這表明它是適應了一般民眾的心理需要和知識水平的文化，故不須外力灌輸而自有其感染力和生命力[7]。

（三）濃烈的思祖意識

除了針對封建帝王個人的渲染與粉飾之外，由于中國的封建王朝崇尚著的是“家天下”的本質和意識，因此對于個人代表著的家族背景與榮耀，也往往致力于帶有符命化的夸飾與渲染。如唐高祖李淵追奉老子為其先祖，并在有唐一朝將道教的統(tǒng)治地位凌駕于儒、佛之上，這便增強了祖先的優(yōu)越感，為封建統(tǒng)治的維系奠定輿論根基。三國時期的劉備假借皇叔的名義在各路軍閥之間東征西討，無非也是以述祖的手段擴大自己的政治品牌影響力。祖先崇拜在中國古人的觀念體系中根深蒂固，因此在具體的史書編纂或口述過程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有關祖先而實現(xiàn)神話描寫的篇章。如伏羲與女媧的兄妹交尾而繁衍華夏先民、商王朝的簡狄吞食鳥卵而生契、滿足官方史料中記載著的仙女佛庫倫吞咽鮮果而生育愛新覺羅·布庫里雍順等各種描寫，都凸顯出了祖先崇拜的濃烈的生命意識與情懷。

（四）鮮明的動物圖騰

除了在帝王及其祖先的渲染之外，動物圖騰也是符命神話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如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王朝“夏”，其國號的謀取便是借助了夏季昆蟲活動頻繁的層面與特征，而夏朝的開山鼻祖禹的原型正是一條蟲子。及至秦始皇以后的封建大一統(tǒng)時代，動物圖騰文化中最為鮮明的當要數(shù)龍。早在夏朝時期就存在著國王孔甲養(yǎng)龍的傳說，及至漢武帝時代，民間針對龍的傳說便紛至沓來，從“九似之說”一直到近代的各種考究，方才得以蓋棺定論。聞一多先生認為，龍的主體是蛇，再加上馬頭、鹿角、魚鱗等其他部件器官，便形成了龍。而漢族人在華夏時代以蛇為圖騰，所記載的傳說人物如伏羲、女媧、共工、祝融等均是人首蛇身的形態(tài)。而巴蜀的古魚國以魚類為圖騰、西北的羌族人以白馬為圖騰，以及北方的匈奴族以鷹鷲為圖騰，各種民族崇仰的動物各取其一，便構成了以蛇為主的各種神圣動物的綜合體。龍作為帝王的代稱，在君權文化史上占據(jù)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和分量，因此動物圖騰也是符命神話體系中的重要一環(huán)[8]。

三、符命神話的橫向比較

符命神話在中國封建社會中的性質與地位，在傳統(tǒng)政治傳播的途徑中顯示出與西方封建社會截然不同的特征。首先在于經(jīng)濟基礎的不同，中國封建社會與西方國家的封建社會雖然均以“封土建國”為主要政權組織形式，但是其經(jīng)濟基礎卻存在著截然的不同。中國的封建經(jīng)濟基礎以小農(nóng)經(jīng)濟為支柱，工商業(yè)處于從屬位置；而歐洲和日本的封建社會恰恰是一種地地道道的莊園經(jīng)濟，工農(nóng)商各種產(chǎn)業(yè)的相對分離，使得封建王權的控制力度遠不及中國的皇權。溯及到帝王的符命神話中，歐洲帝王除了理查德、路易十四等寥寥可數(shù)的帝王之外，少有對帝王進行符命的渲染與描?。黄浯卧谟谕鯔嗟牡匚徊煌?，中國的皇權凌駕于一切權力，至高無上，而歐洲的國王享有的世俗權力則要讓位于天主教皇們的教會權力，在亨利八世以前的時代，國王對國家起到的作用相對有限。而這也造成了皇權圖騰的程度在歐洲遠遠遜色于中國的漢唐王朝。最后在神話與宗教的結合程度上，歐洲的教皇主要借助巫術技術實現(xiàn)對國家秩序的操控，形式單一而死板，導致中世紀歐洲的上層活動較為貧乏。而中國封建社會由于地地道道的人治色彩，在帝王活動中，越是雄才大略往往越容易對固有體制產(chǎn)生沖擊，這便在客觀上滋生了對圣君的崇拜意識，而各種符命神話的渲染描摹也就不請自來。

結論

制造與傳播符命神話是古代中國開國帝王建構王朝天命最常用的政治傳播手段。這些符命神話或者表現(xiàn)為以帝王身體為載體的感生、相貌異象、異事等帝王神話，或者表現(xiàn)為以自然異象或讖言為載體的一般符命神話。在符命神話的傳播中，歷代王朝既運用以官方信息傳遞系統(tǒng)為載體的官方傳播模式，也依靠以謠言為載體的非官方傳播模式。符命神話在王朝天命的建構中是有效的，不僅是因為其傳播的速度與范圍非?？捎^，更是因為這些符命神話的制作是基于當時民眾普遍的信仰與歷史記憶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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