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故夢 新浪微博|書故夢
攝影|衛(wèi)藍 模特|汪鐸
最后她慌亂地抹掉眼淚,顫顫巍巍地跑到十班。
她縮在后門,透過那一扇薄薄的玻璃窗,看到謝青葉正在收拾書包。班上的人都遮遮掩掩地看著他。
這個時刻,她竟然不敢進去,抱一抱他,說一聲對不起。
她覺得自己特別沒臉。
要不是她沒能沉住氣,要不是她沒有過激地罵楊霄,楊霄也不會還嘴,謝青葉也不會因為保護她而動手,最后被勒令退學。
謝青葉是個孤兒,他沒有家庭勢力,如果想要出人頭地,最方便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讀書,考一個好大學。而在即將升高三的這個學期,他卻被斬斷了退路。
江花翎一想到她最心愛的少年即將注定在底層沉浮,拜她所賜,她就特別難受。在那個以讀書為大的年紀,老師家長向她灌輸?shù)亩际悄顣庞谐鱿⒌挠^念。而不能再繼續(xù)讀書,似乎整個人生都剎那無望。
不能做學生,那能做什么?
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明明事情是因她而起,安然無恙的那個人卻是她。她甚至沒有那個勇氣同甘共苦,瀟灑地陪他一起退學。
她沒有辦法向爸爸交代。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謝青葉忽然扭過頭來,不經(jīng)意地看見了她。兩個人都一愣,隔著一扇玻璃窗站著,久久地看著彼此,都沒有說話。
好像是,要把對方看進心里去。
謝青葉回過神,背著書包走到后門,走到她面前,低低地說了一句,我走了。
簡單的三個字,聽得江花翎完全崩潰。
有時候越脆弱,越裝作強悍。在極端愧疚感的負壓下,她懦弱地把自己最隱秘的情感藏了起來,咬著下唇恨恨地說:“為什么當時你就不能冷靜一點?!”
謝青葉顯然有些蒙,他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場溫情的告別,卻沒想到承受的是江花翎毫不體諒的指責。
他冷哼一聲,賭氣地反擊:“有什么大不了的,不過就是退學!我之前本來就在便利店打工!”
“你知不知道以后你可能一輩子都會在便利店打工?”
“難道由著他欺負你嗎?我做錯了嗎?!”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理喻地看著江花翎。
江花翎一愣,別過頭:“但你不該打他,你太欠考慮了……”
謝青葉裝著星星的眼睛變得細細碎碎,亮光慢慢失去了神采。他極度失望地看著江花翎:“不好意思,喜歡的人被欺負,我沒辦法冷靜地考慮?!?/p>
說完,他捏著書包,大踏步地向校門口走去。
上課鈴丁零零地響起來,她不得不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無聲地看著謝青葉不歡而散匆匆離去的腳步。
那道背影漸行漸遠,走得那么急促,多像是這場青春的句點。
為一道作文題鬧得滿城風雨,下課隔著走廊盡頭遙望一眼,炎熱的午休在操場上講著小話,昏昏睡去。天空那么藍,微風那么香,她枕在他的肩頭,他靠在她的發(fā)梢,那樣溫存的歲月,今后都不會再有了。
如果她能知道,這是他們還能彼此擁有的最后的時光,她一定會好好道別,不會那么輕率收場。
可是她不能預見未來。
她就那樣嗆走了他。
江花翎一口氣講到這里,突然不小心嗆到,接連咳嗽了好久,眼淚都嘩嘩地流了下來。她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解釋說,煙有點辣。
司機忽然笑了,一把奪過她的煙搖了搖頭,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根本不會抽吧?”
“你倒比我會抽?!?/p>
縹緲的夜色里,江花翎的聲音像裹著一層水汽,不明不白地來了一句。
男人看了一眼前車廂,女人還在安睡,于是他放心地轉(zhuǎn)過臉,有些詫異地問:“你們那么相愛,就這么分開了嗎?”
她搖搖頭:“我當然不會這么輕易地放他走?!?/p>
遠方的海水似乎也在聽著故事,不耐煩地重重沖擊著岸邊,像是無聲地催促。
江花翎抓了抓頭發(fā),繼續(xù)往下講。她說,只是有時候,人遠比自己想象的無能為力。
那天謝青葉走后,她深刻反省了自己,歸納出,性格的劣根性在于不坦率和嘴賤。然而最大的劣根性是,明明知道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卻沒辦法改。
她得知謝青葉開始在便利店全職打工,放學后,她就偷偷跑到后山,百無聊賴地站在坡頂拿著望遠鏡等謝青葉什么時候會出來。
她每次都暗自決定,這一次,她一定要追上他,讓他別生氣了。
可每一次距離12點還有3分鐘,他下班的時間,心跳就像鋼琴彈奏的夜曲,叮咚叮咚,完全跟不上節(jié)拍。
12點,謝青葉披著夜色,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跳動漸漸平息,她卻還愣在原地。手心滿是汗水。
仿佛灰姑娘渴望擁有能陪伴王子的勇氣,但最后那一秒,她仍然落荒而逃。
江花翎仍然站在原地,沒有低頭和好的勇氣。
她甚至還天真地期待,謝青葉會像以前他們冷戰(zhàn)吵架時,主動來找她,委屈地問,你為什么不來找我?
她原本以為時光可以這樣耗下去,但沒有想到隔天,謝青葉沒有來上班。
他私自砍伐樹木,被抓進了警察局。
江花翎臉色慘白,簡直可以媲美日本歌舞伎。便利店的另一個胖店員連忙補充說:“這不是大事兒,交點罰款關個幾天就得了?!?/p>
她聞言稍稍放心,卻開始生起謝青葉的氣:“他是白癡嗎?!好好的為什么要去砍樹?!”
“平常他這人就怪?!迸值陠T搔了搔頭,“你不知道,他之前一直在蓋一座木房子?!?/p>
木房子?
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她踉蹌了一下。
要不以后我給你造個移動的房子好不好?
上面掛滿氣球,可以飛到天涯海角。
房子可以很小,但足夠住下你和我。
她清晰地記得當時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止裝著星星,星星上有一座掛滿了氣球的木房子,還裝著她。
她開口問胖店員,聲音艱澀地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知道……他把房子建在哪兒嗎?”
他聽后似乎覺得很可笑:“那也能叫房子啊?頂多算個狗窩?!?/p>
晚飯點有人來換班,胖店員在江花翎再三的懇求下,不情不愿地帶她去看。因為那地方在城郊,要坐好久的公交車。他曾經(jīng)有一次幫謝青葉的忙,給他示范怎么釘木板,才來到過這里一次。
公交車顛簸一路,下車后要再穿越一片小森林,江花翎才終于目睹了木房子的廬山真面目。
它只有小小的四方形,沒有門窗,一眼望進去空蕩蕩的。
但它卻有屋頂,頂上系著一大捧如山似海的氣球,滿目赤紅,濃烈如一片紅色的海洋,在晚風的輕拂下,它們彼此摩擦,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像在演奏一場浩大的交響樂。
她的眼睛快被這片絢爛填滿。
不禁瞬間回憶起當時和謝青葉在一起每天放學回家,他總會買一只氣球。當時她嘲笑他像小孩子一樣幼稚。
而他只是問,你喜歡哪個顏色啊!
她隨口說,紅。
原來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會有這樣一個人,為她親手造了一座房子。她突然間特別天真地相信,這摞恒河沙數(shù)般的氣球?qū)d著他們飄去那最遙遠的地方。誰都不曾達到過,也就不會有誰來傷害他們。
可她忘了啊,氣球是多么脆弱的東西,一戳就破。
數(shù)量越多,破得就越驚心動魄。
胖店員煞風景地來了一句:“怎樣,我說像狗窩吧?這有誰愿意住???”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江花翎一溜煙地跑向了那座小屋,四仰八叉地躺在臟兮兮的木板上,手枕著后腦勺,對他揮了揮手說,你走吧,晚上我睡這兒。
胖店員頓時無語凝噎。
那一夜,她睡在硬硬的木板上,臉上涂滿了明媚的快樂,好似她身下是最柔軟的床墊。
迷迷糊糊中,她看見謝青葉踏著月光走進來,身形好單薄。
他驚訝地問:“你怎么會睡在這里?”
她蠻橫地說:“怎么!你怕我發(fā)現(xiàn)嗎?”
“會感冒的?!彼D了頓,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想建成了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丟臉地被警察抓了個正著?!?/p>
“我很喜歡,真的?!彼貏e坦誠地說,“還有,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在她身邊席地而坐,歪著腦袋,眼睛亮亮地說,我從來沒有生過你的氣。
那一瞬間,江花翎猛地從木板上直起身,脖子落枕了。
環(huán)顧四周,沒有謝青葉,只有鈴蟲在深深的夜色里寂寞地鳴叫。
如果這不是一場夢就好了。
如果她能像夢里一樣坦率就好了。
幾乎是一刻也不能等的,她從木板上跳起來,想憑借這鼓悵然凝聚成向他坦白的勇氣。
那是凌晨四點,連最早班的公交車也沒有的凌晨四點。她靠著一雙腳,拼命地往前跑。穿過陰森森的小樹林,穿過漫無邊際的公路,穿過剛開業(yè)的早點鋪,穿過空蕩蕩的街頭。
她在剛蘇醒的世界里熱烈地奔跑,腳步輕快得像是要飛起來,飛往她終極的幸福里去。
然而,一通電話打破了她前進的腳步。
她有些不耐煩地接起電話,那頭傳來老爸的聲音。
她以為他要責備她夜不歸宿,但并不是。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花翎,到醫(yī)院里來吧。你陳阿姨她……出事了?!?/p>
她掛掉電話后,有些怔怔地發(fā)愣。說不清楚是因為突然得到這個平地驚雷的消息,還是因為別的更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江花翎站在十字岔路,像漏氣的皮球,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往醫(yī)院跑去。
謝青葉,你知道嗎?如果當天我再跑過一個街區(qū),沒有回頭,就能找到你了。
她跑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了。
老爸和陳爸爸兩個人僵直地坐在急診室,陳安剛睡醒的頭發(fā)翹起來都沒來得及梳,焦躁地在手術室門口來回踱步。
他低低地喊了她一生,聲音喑?。骸澳銇砹??!?/p>
她久違地感到一絲絲無法抑制的心疼。
她對他十多年的感情不可能說放就放,而且手術臺上躺著的人不是別人,她是陳安的媽媽。她明明白白了解他的焦慮。
而陳媽媽對她來說,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江花翎擔驚受怕地走到兩個爸爸面前,艱難地問:“陳阿姨怎么了?”
陳爸爸擠出一個笑容說:“沒事的,你阿姨她沒事。手術完了就可以回家了?!?/p>
她不是小孩子,明白陳爸爸不愿多講,沒有繼續(xù)問,默默地坐到了老爸旁邊的位子上,看著手術中的紅燈明明滅滅,一顆心七上八下。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門終于開了,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從里頭走出來,摘下口罩長舒了一口氣:“病人度過危險期了,接下來就是留院觀察?!?/p>
那一刻,她看見陳爸爸的眼眶情不自禁地就紅了。
一個四五十的男人,不為任何苦痛皺眉頭,卻在這一瞬間紅了眼睛,肩膀微微顫抖,笑中帶淚地說,謝謝醫(yī)生,謝謝。
老爸大力地拍著陳爸爸的背,口中念念有詞:“我就說沒事的?!?/p>
江花翎看見陳安拿起書包就要往醫(yī)院外面沖。
她連忙追上去:“你去哪里?學校嗎?”
陳安點頭:“我打算休學一段時間。我不能讓我爸辭掉工作來照顧我媽,不然醫(yī)藥費怎么辦?”
江花翎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下來,她和陳安慢慢拉開距離,想看清他的背影。
肩膀輪廓細瘦,卻有分量。
那已經(jīng)是一個可以讓人放心依靠的背影。
他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偷偷長成了小大人。和謝青葉截然不同,他知道孰輕孰重,會妥帖地安排好每一件事,在心里精打細算,一肩扛下,就算要犧牲掉自己。
也許是這場異變,也許是更久遠的時光之前,他悄然多出的隱忍穩(wěn)重,讓人于心不忍。
她急促地喊住陳安,很鄭重地說:“要不,我跟你一起照顧陳阿姨吧?!?/p>
陳安愣愣地停下來,有些傻乎乎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休學?”
她若無其事地點頭:“別忘了,陳阿姨愛我可比愛你多。我當然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
陳安凝神看著她,臉上的焦慮像一場時過境遷的陰云散去。
猝不及防地,他用力地抱住了她。
江花翎有些慌亂,腦海中閃過謝青葉,反射性地想推開陳安。但他語氣脆弱地在她耳邊低聲說,花翎,謝謝你。只有你會始終在我身邊。
她仿佛被戳到死穴,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反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默默地安撫他。
那天,他們一齊到了學校,辦理了休學手續(xù)。
回教室整理書包的時候,她偷偷把這事跟章澤講了。他居然還一臉八卦地說,我覺得吧,你對他是余情未了,陪著他一塊休學,卻不肯為你家那口子一塊兒退學?
“退學和休學能一樣嗎?”
“在我眼里沒差別?!?/p>
“最大的差別就是,我爸會不會抽死我。”
老爸自然對江花翎的決定沒有異議,還把自己燉的鴨湯讓她帶去醫(yī)院。江花翎苦著一張臉說,要是讓陳阿姨喝了這碗湯,她立馬能活蹦亂跳,不過是為了爬起來把湯給吐了。
逞口舌之快的結(jié)果就是被老爸一頓胖揍。
雖然老爸同意了她休學,但陳阿姨本人醒來后得知了這個消息,立馬眉頭一皺,不開心地指著陳安和她說,你們倆怎么能一齊胡鬧呢?都給我上學去!不然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陳安蹲在病床邊,一臉狗腿地說,所以為了讓我們盡快去上學,你得早點好起來啊!我可不想整天吃盒飯。
江花翎見機連連點頭。
陳媽媽無奈地笑起來,眼角的細紋特別動人。
說是要照顧陳媽媽,但如果問陳媽媽想吃什么,她就會搖搖頭說不餓。她身體不好,也不能下床走動曬太陽。
陳安心急如焚,卻不敢沖陳媽媽發(fā)脾氣,只好走遍大街小巷給她變著法子買好吃的。陳媽媽看到不同花樣的食物,終于不再挑嘴,老實地說想吃醫(yī)院樓下的粥。省得他亂跑。
江花翎看著這一對母子,有點無可奈何又有點羨慕。
夜里的時候,她和陳安輪流換班,有時候她守下半夜,推開門上廁所時,總會看見陳安蹲在角落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蹲到他身邊,輕輕推他一把。
陳安驚醒地回過神,苦笑著抓了一下頭:“我睡不著。怕一合眼,起來就會聽到不好的消息。”
江花翎在他面前比了個拳頭:“瞎說什么呢,有我守著,會出什么問題??!”
他一把包住她的拳頭:“你困了吧?”
她略微尷尬地把拳頭縮回來:“不困?!?/p>
“女孩子睡覺很重要的!不然皮膚會變差,我去守夜吧?!?/p>
“哇,你還記得我是女孩子???也不知道是誰說的連裙子都無法挽救我的女人味了……”
江花翎有些好笑地想起剛認識謝青葉的時候被惡作劇,穿了條丑巴巴的裙子去學校,被陳安損了兩句,她就覺得天崩地裂了。
現(xiàn)在反而能稀松平常地脫口而出,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難受。
陳安突然有點臉紅,支支吾吾:“其實……你穿裙子,也還可以?!?/p>
“???”
她呆呆地看著他。
“哎呀,就還蠻好看的!你真是夠笨的,這都聽不懂?!?/p>
陳安氣得捶了一下她的腦袋。
江花翎摸了摸腦袋,忽然輕輕地笑起來。
陳安橫了她一眼,問你笑什么。
“我沒想到還能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聊天。那天聽到你說我變了,我的心哇涼哇涼的!”她故作夸張地指著心臟。
“其實是怪我,我不該那么詰問你?!?/p>
“既然施主有悔意,那我就原諒你。”
“多謝師太?!?/p>
深夜的走廊特別空蕩,醫(yī)院的白熾燈刺得晃眼,鼻間都是福爾馬林的味道,并不好聞。他們靠著病房門口冰涼的墻,席地談天,逐漸地,睡意一波波涌上來。
江花翎久久未等到陳安的下一句回答,忽然肩頭一沉,他靠在她身上睡著了,眼皮輕輕地抖動。
她屏住呼吸。
靜寂的空氣里,她手邊的鈴聲那么輕微,也像巨雷。
為了不打擾病房里外,她看都沒看來電,一瞬間就匆忙按掉電話。這之后的時間,她也模糊了。想強撐著不入睡,但眼皮越來越沉。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被挪到了病房里。身上蓋著陳安的外套。手邊還有一碗鮮美的白粥。
她伸了下懶腰,突然想起昨晚莫名被掛掉的未接來電。
心里忽然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那么晚的時間,會是誰呢?
江花翎按開手機,“謝青葉”這三個字觸目驚心。
她漏接了謝青葉的電話。
他會說什么?他會生氣嗎?她如果回撥過去,又該說些什么?
所有的念頭縈繞在一起,像一團毛線纏成了一個無法打開的死結(jié)。最后她干脆因為不知道怎么回應而放置在一邊。并且陳媽媽的生日就要到了,她著手忙碌,逐漸忘記了本該回撥那通電話。
陳媽媽有點悵然地說,沒想到今年的生日,居然要在病床上度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江花翎和陳安都默默記在了心里,彼此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對方。出了病房后,陳安說:“你幫我想想,我該送我媽啥才能讓她開心呢?”
江花翎冥思苦想。
既然只能是在病房里度過,注定是一個灰色的生日,他們就想努力地別出心裁,力挽狂瀾。
他們跑遍了所有的精品店,售貨員一聽要送禮物的是個中年女人,就一臉笑呵呵地拿出顏色老土的絲巾,或者電飯煲,不然就是吸塵器……
這個世界對中年女人實在太殘酷了!
江花翎一想到如果自己也活到這把年紀,收到的盡是這類禮物,不禁有一些毛骨悚然。
最后,她和陳安達成統(tǒng)一意見,放棄繼續(xù)尋找禮物。
這個時候,陳安給出了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精彩絕倫的禮物點子。
他說:“要不我們做個視頻吧,把我和你的那些老照片都放進去,最重要的是我老媽的照片!對了,不是還有過去的一些錄像嗎?都放進去!我媽平??蓯鄯f相冊了,她肯定會喜歡這個!”
江花翎一拍大腿,不禁對陳安深感敬佩。
重新回溯舊時光,一不小心就會陷進去。陳安和她把舊相冊都扒出來看,結(jié)果自己都入了迷。
有一張陳安穿著連衣裙的照片,他臭著一張臉,可好玩兒。
江花翎指著這張黑歷史哈哈大笑:“原來你有女裝癖,早和我說嘛!我以后逛街都帶上你!”
陳安拼命地要搶回來那張照片,氣急敗壞地說:“還不是因為你!我媽看不下去你整天穿個大褲衩,買了條裙子拿我試裝……”
“咦,那我怎么沒收到阿姨給我的裙子!你別撒謊!”
陳安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我脫下來的時候,給撐壞了……”
江花翎一愣,突然急促地笑出聲,捧著肚子在地上直打滾。
“改天我送你一件不就是了!切!”
陳安看她笑得那么喪心病狂,翻閱相冊的手速快得都只剩下剪影,誓要找出一張她的黑歷史打擊報復。
接著陳安特神氣地抽出一張照片,危險地瞇起眼睛:“讓你再笑!”
江花翎還趴在地上一副快笑死過去的模樣,突然尷尬地收住了聲,動如脫兔地撲過去,陳安敏捷地一閃,揚揚得意:“這張照片一定得放進去?!?/p>
那是游泳隊結(jié)束訓練的時候,她穿著泳褲露著光裸的上半身,而陳安站在她身邊只有一條三角小內(nèi)褲。
“你不敢的!你在里面也那么丟臉!”
陳安不惜玉石俱焚:“那也比不上你一女孩子袒胸露乳來得勁爆啊!”
夠狠!
那幾天,他們就不知不覺地翻看著以往的舊時光,好像他們親密無間兩小無猜的日子又回來了。她依然是跟在他身后的小矮子,而他依然是擋在她前頭逞英雄的小屁孩。
最后視頻終于在陳媽媽生日當天通宵趕制出來。他們刻成了一張光盤,放在病房里的影碟機里。打算等陳媽媽醒了就給她一個驚喜。
事情進行得超乎想象的順利,陳媽媽這天精神頭比以往都好,看到屏幕上出現(xiàn)的第一個就是游泳隊的畫面,眼角細紋都笑得不停抖動。嘴角喃喃:“你們兩個真是太壞了!”
陳安和江花翎搬了一把小板凳,背靠著病房門雙雙坐在陳媽媽的身邊,像小時候在她的腳邊撒嬌一樣。
空氣里浮動著令人不忍打擾的溫情,三個人像是一個小世界,陳媽媽是水樹花草,他們賴以生存的紐帶。
陳媽媽凝視著屏幕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陳安殷勤地湊上去:“媽,你喜歡嗎?”
她伸出手輕輕揉了揉陳安的頭發(fā):“喜歡??!媽的記憶越來越不好了,很多事情都忘記了。但偏偏有關你的事情,是媽媽最不想忘記的?!?/p>
陳媽媽對著江花翎說:“陳安剛出生的時候可丑了,還是單眼皮,是我用力揪他眼皮揪出雙的!”
“媽!你是揠苗助長,我未來自己也能長得這么玉樹臨風!”
“那還不是我給你的基因好?”
三個人都樂了。
忽然間,陳媽媽眼睛瞟向病房的隔窗外,說:“那孩子怎么從剛開始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下期預告
陳媽媽暫時清醒,江花翎松了一口氣,這才有心思去思考自己與謝青葉的事情,但她沒想到的是,謝青葉竟然先偷偷跑來醫(yī)院,將自己藏身在兔子大布偶里送東西給江花翎,兩人由此和好如初,并約好一起去給木頭房子綁氣球……他們真的能一直維持這份甜蜜的戀情嗎?會不會又有什么突發(fā)狀況改變了這一切?更多精彩內(nèi)容,請期待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