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個“情”字了的

王爾東

初看陳之秀創(chuàng)作的《黑夜的眼睛》一書，大致可以將其歸為“情感類小說”，但仔細分析后卻發(fā)現(xiàn)，它不僅僅是一本好看的情感類小說，而且牽涉到小說創(chuàng)作理論的方方面面，諸如故事、人物、情節(jié)和結(jié)構(gòu)等等，并不能用一個“情”字來概括，所以筆者試圖借鑒20世紀西方著名小說評論家的論述，結(jié)合《黑夜的眼睛》中的創(chuàng)作實例，對《黑夜的眼睛》一書的藝術(shù)特色作一粗淺的分析，以就教于各位專家及讀者。

故事：生活真實與藝術(shù)虛構(gòu)同在

美國著名小說家、文藝理論家亨利.詹姆斯在《小說的藝術(shù)及其他》中指出，小說能夠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它力圖再現(xiàn)生活，否則就會失去生命力。小說同繪畫一樣反映現(xiàn)實，同時小說也是歷史，歷史同樣要再現(xiàn)生活，再現(xiàn)和描述歷史及人類的行為是史家和小說家共同的任務(wù)。小說家應該自由地運用自己的經(jīng)驗和想象力，同時盡可能廣泛深入地體驗生活和現(xiàn)實，才能創(chuàng)作出好的、吸引人的、有生命力的小說來。

盡管《黑夜的眼睛》在全書結(jié)尾處寫上了“本書故事純屬虛構(gòu)，請勿對號入座”的聲明，但了解作者創(chuàng)作經(jīng)歷的筆者十分清楚，小說中講述的故事具有相當?shù)摹罢鎸嵭浴薄Ｇ也徽f像扎毒針一類細節(jié)來源于新聞報道，就是像舉辦蘭展、多晶硅貿(mào)易等，也是作者在生活中耳聞目睹的。甚至在小說的初稿中，還曾出現(xiàn)“天上人間”這樣的高檔娛樂場所的名字，與現(xiàn)實中曾經(jīng)存在的完全相同，只是在作品修改過程中被刪除而已。

當然，小說中的故事確實是虛構(gòu)的，其中許多細節(jié)完全出自作者的想象，但正是生活真實與藝術(shù)虛構(gòu)的巧妙結(jié)合，才使得這部小說既非報告文學，也非神話故事，而是一部“吸引人”的小說。

人物：圓形人物與扁平人物共生

英國著名小說家、散文家和藝術(shù)評論家愛德華.摩根.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認為， “可將人物分為扁平和圓形的兩種”。所謂“扁平人物”，有時被稱作“類型人物”或“漫畫人物”?！八麄冏顔渭兊男问剑褪前凑找粋€簡單的意念或特性而被創(chuàng)造出來”?！氨馄饺宋锏囊淮箝L處是容易辨認”，其二是“容易為讀者所記憶”。圓形人物“我們不能一言以蔽之地去概括她”，因為她“宛如真人那般復雜多面”?！霸诔尚Х矫妫馄饺宋锸遣蝗鐖A形人物的。但要取得喜劇性效果時，扁平人物就大有用場了。”“通常一本構(gòu)思復雜的小說不僅需要有扁平人物，也要有圓形人物。他們之間的不協(xié)調(diào)反而使人生顯得......更為真實”。

在《黑夜的眼睛》中，總共塑造了幾十個有名有姓的人物，其中既有扁平人物，也有圓形人物。扁平人物可以參與綁架鐘薔薇的魏天倫，鐘天豪手下的安保人員杜石頭，馮萬山手下的劉江峰、張笑天，以及鐘天豪、蔣俊杰、江浩然等為代表。他們或好色，或忠誠，或多情，或狡詐，或殘忍，或儒雅，或平庸，即便是僅出場一次的龐貝嶺，也充滿了喜劇的色彩，使人忍俊不禁。

圓形人物則可從書中的主要人物馮萬山和他的妻子秋茹為代表。馮萬山為了湊足“毒資”，不惜雇人綁架競爭對手鐘天豪的女兒鐘薔薇，又強迫自己的女兒嫁給投資銀行行長江浩然，甚至買兇殺死自己的前妻，可謂十惡不赦。但他又忠于自己的愛情，對萍茹始終不渝。而馮萬山的妻子秋茹本來對馮萬山十分崇拜，甘愿以身相許，但當她得知馮萬山的妻子是被馮萬山雇兇殺死、馮春霞是馮萬山和他的情人萍茹的私生女后，便開始了瘋狂的報復，以幫助馮春霞逃婚為由，使馮春霞離家出走，同時雇傭黑娃去除掉馮春霞，最終檢舉揭發(fā)了馮萬山的犯罪行為。

正因為書中有扁平人物的陪襯，從而突出了圓形人物，取得了“更為真實”的效果。

結(jié)構(gòu)：人物小說與戲劇性小說復合

英國詩人、文藝批評家埃德溫.繆爾在《小說的結(jié)構(gòu)》中，將散文小說分為傳奇小說、人物小說、流浪漢小說、戲劇性小說、編年史小說和時代小說等六大類。他認為，散文小說的最簡單形式就是對一系列奇異事件的紀錄，這種形式就是傳奇小說（又稱行動小說）。這種小說的目的是激起讀者的好奇心，愉悅讀者。這種小說“是愿望的產(chǎn)物，而不是生活的畫面”。這種小說在文學中從未有過什么重要地位，除非它同時又是一部人物小說。而人物小說是散文小說最重要的類型之一。在這類小說中，“人物不被視作情節(jié)的組成部分；相反，他們獨立地存在，行動附屬于他們”。 作為行動小說與人物小說的混合——流浪漢小說常常使中心人物穿過一系列場景，引入一大串人物，以此構(gòu)建起一幅社會圖象。在戲劇性小說中，人物和情節(jié)之間的空隙消失了。情節(jié)在戲劇性小說中是具有首要地位的。在編年史小說中，“行動幾乎是偶然發(fā)生的，但是，所有事件都發(fā)生在一個非常嚴密的框架之中”。時間是編年史小說的基礎(chǔ)。此外，時代小說“沒有試圖為我們展示一起時代所共有的人類真理；它滿足于展現(xiàn)處在一個轉(zhuǎn)變時期的社會以及僅僅作為那個社會的代表來講才是真實的人物。”

按照繆爾的定義，《黑夜的眼睛》這部小說顯然不屬于傳奇小說（行動小說），也不屬于流浪漢小說、編年史小說和時代小說，同時，它也不是單純的人物小說和戲劇性小說，而應屬于人物小說與戲劇性小說的復合。因為，人物小說展示了人的社會面目與真實面目的對立。戲劇性小說表明，“表面與現(xiàn)實是同一個東西，人物即行動，行動即人物”。人物小說以一個人物或人物關(guān)系的核心開始，擴張為一個理想的圓周，也就是一個社會圖象；而戲劇性小說的行動始于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物，它始于其圓周上的幾個點，走向一個中心，走向一個行動，在這個行動中，一切附屬行動都聚集起來，得到解決。人物小說使其永遠不會發(fā)生變化的人物穿過不斷變化的場景，經(jīng)歷社會的各種各樣的生活方式；戲劇性小說則不改變其場景，而是為我們展示其人物的人類經(jīng)驗的全部領(lǐng)域。在人物小說中，人物是不變的，情景不斷變化；在戲劇性小說中，情景不變，人物由于交互作用而變化。在人物小說中，我們看到人物生活在一個社會里；在戲劇性小說中，我們看到人物從開始走向結(jié)尾。

《黑夜的眼睛》中的人物生活在一個社會里，場景不斷變化，似乎符合人物小說的定義，但它又展示了人物的社會面目與真實面目的對立，且并非以一個人物或人物關(guān)系為核心，而是以兩個主要的人物馮萬山和鐘天豪的綁架與救贖為主線，輔以蔣俊杰和萬大江兩條暗線，最終走向一個中心、一個行動（被繩之以法），使問題得到了解決，又符合戲劇性小說的要求。所以，將《黑夜的眼睛》的結(jié)構(gòu)定為人物小說與戲劇性小說的復合應該是比較符合實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