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旸
從類型上講,《小蘿莉的猴神大叔》也算是一部公路片,只是相比于大多數(shù)“在路上”題材,它包含著更宏大的野心以及更深刻、復(fù)雜、多樣的主題。某種程度上說,男主角完成的那次悲壯得無以復(fù)加的跨越國境線,將整樁事件演繹成了一個恢弘的寓言。
這部電影中描摹的情感,一方面是普通人身上最樸素的部分,比如,對孩子的憐愛;另一方面是我們已經(jīng)羞于表達的、更崇高的層面,比如對承諾的尊重,對于信仰的堅持,以及對他人——哪怕是敵人——的寬容。
男主角有著善良的內(nèi)心,只不過屬于世俗意義上的失敗者。因為他的信仰中對于猴子的敬重,人們都叫他猴神。偶然的機會,他遇到了一個走失的、不會說話的女孩,為了幫助這個萌萌的小蘿莉,他決定穿越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邊界,把孩子從印度送回家鄉(xiāng)。
眾所周知,印巴沖突的火藥味從未真正散去。從這個角度上說,這部電影的設(shè)定中有一個大膽而堅硬的內(nèi)核,只是巧妙地用一個萌萌的小蘿莉柔化了主題。
最初,人們本能的認為這個漂亮的小姑娘一定屬于印度某個高等的種姓,直到一家人看球賽時,發(fā)現(xiàn)她情不自禁地為巴基斯坦隊歡呼。從這開始,導(dǎo)演就把一個最殘酷的傷口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從人倫意義上看,人們有道德義務(wù)去幫助這個小姑娘重回父母的懷抱,從政治現(xiàn)實考量,人們又難以逾越仇恨在內(nèi)心刻劃的溝壑。但也正是在這之后,導(dǎo)演一次次用情感打敗和拆解了政治意義上的藩籬與障礙。人性中本能的善意最終戰(zhàn)勝了頭腦中的狹隘與惡毒。這一點是這部電影如此令人動容的根源。
《小蘿莉的猴神大叔》劇照。
猴神大叔和小蘿莉成為了一種頗具意味的對照。孩子是無辜而純粹的存在,象征著人類原本應(yīng)有的樣子,無論信奉怎樣的宗教,出生在哪個國家,對于人的善惡判斷都是由這個人本身的行為,而不是由他身上被賦予的標簽去判斷的;而與此同時,猴神大叔最初則是以部分被意識形態(tài)化的人格出現(xiàn)。他被世俗和政治意義上的各種偏見糾纏,但也仍然保留著善良而單純的一面。當他與小蘿莉熟識并一起上路的過程,就是他一點點從偏見的殼子里蛻出,逐漸成為更加純粹的人的過程。
由于電影的戲劇沖突來自于根深蒂固的偏見,所以,當那些偏見一次次被拆解時,才令人感動不已。因為,原本我們都覺得那些意識和政治上的藩籬似乎天經(jīng)地義,它們一直存在在那里,從未有人去質(zhì)疑甚至探尋它存在的理由,無論它們多么荒誕。
當猴神大叔為了送孩子回家而被當做印度間諜追捕和毆打的時候,就會看到世俗的偏見和人性的真誠之間,有時有著無法彌合的鴻溝。但最終,他歷經(jīng)九死一生,贏得了巴基斯坦和印度雙方民眾的簇擁。一切沖突、分歧,在這樣的人類普遍的情感之下,都像個無聊的笑話,而多年以來,我們擁抱著分歧用子彈問候彼此,陷入某種自己根本不知道原由的仇恨。
而這部電影最終用愛意化解了一切隔閡,宗教間的沖突,政治上的敵對,邊境上的鐵絲網(wǎng),以及人心深處的憎惡,都被一個執(zhí)拗的男人和一個萌萌的小姑娘消解掉了。更具有深意的是,猴神大叔做到了一切,但從未以洞穿自己的道德底線作為代價。他保持著近乎迂腐的純良,相信自己能感化冰冷的暴力機器。
電影的指向很明確,人們不可避免地會陷入偏見,但只要心存善意,就不會被那些意識形態(tài)和歷史隔閡所徹底俘獲。當猴神大叔秉承著自己的信仰,卻用其他宗教禮節(jié)表達對對方的尊重時,當清真寺的主人對他這個異教徒笑著說,“我們歡迎所有人”的時候,你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些劍拔弩張的表象之下,總有人性的暖流,它足以消解分歧中的所有寒意。
當然,作為一部印度電影,它不可避免地加入了兩段冗長的歌舞,以及結(jié)尾部分極力的煽情,但相比于之前的重重苦難,那份煽情也完全可以被接納。這部悲喜交加的佳作讓我們得以反觀禁錮著我們頭腦的所有偏狹,什么時候我們真的跨越了那些障礙,什么時候我們才真的得以切近人性中的純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