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內(nèi)遷哈剌魯人的文化變遷

殷 晨

（新疆師范大學歷史學院，新疆烏魯木齊830017）

元代內(nèi)遷哈剌魯人的文化變遷

殷 晨

（新疆師范大學歷史學院，新疆烏魯木齊830017）

哈剌魯人是元代西北的一個民族，唐時稱葛邏祿。有元一代，大批哈剌魯人從西域遷入中原內(nèi)地，在文化習俗上逐漸受中原文化影響。這在取字、言行、喪葬習俗、通婚等方面都有體現(xiàn)，并且出現(xiàn)了像迺賢、伯顏宗道等具有較高中原文化素養(yǎng)的知識分子。

元代；哈剌魯人；文化融合

哈剌魯（Qarluq）是元代西北的一個民族。在同時期的文獻中也稱為“哈兒魯”、“匣祿魯”、“柯耳魯”等。一般認為，哈剌魯人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唐朝時期的葛邏祿。這些哈剌魯人原先在西域主要分布在巴爾喀什湖以東的海押立和伊犁河流域的阿里麻里，主要信仰伊斯蘭教，但可能也有部分信仰景教。①1211年，西域哈剌魯首領(lǐng)歸順了成吉思汗，②并且參與了蒙古對金、南宋的戰(zhàn)爭。有元一代，大批西域哈剌魯人因征戰(zhàn)或屯田等原因遷入內(nèi)地并定居于此，主要分布于大都、真定、大名、南陽、慶元、四川等地。③哈剌魯人遷入內(nèi)地以后，在文化習俗上與之前相比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逐漸有“華化”的趨勢。關(guān)于此問題，前人研究也有過涉及。陳垣《元西域人華化考》對部分哈剌魯人的“華化”④作了簡要考證；陳高華《元代的哈剌魯人》第三部分對內(nèi)遷哈剌魯人文化上的變化作了簡述；馬建春《元代東遷西域人及其文化研究》上編第六章《東遷西域人的文化認同》總體上介紹了遷入中原的西域人文化認同上的變化，涉及哈剌魯人較少；何兆吉《元代達失蠻神道碑的文獻價值》分析了黃溍題寫的兩方答失蠻神道碑文當中有關(guān)哈剌魯人華化的史料。但專門研究內(nèi)遷哈剌魯人文化變遷的文章似乎并不多見。研究內(nèi)遷哈剌魯人的文化變遷，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元代西域民族進入中原后的“華化”趨勢，對于研究元代民族史、文化史也有一定參考價值。本文擬在前人研究基礎(chǔ)上，結(jié)合現(xiàn)有史料，對元代內(nèi)遷哈剌魯人文化變遷作一梳理。

一

隨著內(nèi)遷日久，大部分哈剌魯人的文化、生活習俗都逐漸與中原地區(qū)的文化習俗接近，這一點可以從取字、言行、喪葬、通婚等方面來加以論述。

首先是取字。命名取字充分體現(xiàn)著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的禮制特征。根據(jù)陳垣先生考證，元朝時來到中原的西域人當中，起漢名取字的現(xiàn)象頗為時尚。⑤介紹元代居留大都的哈剌魯人答失蠻⑥其家族歷史的《定國忠亮公神道第二碑》中提到答失蠻長子買奴時說道：“公字德卿，定國長子也?！雹哔I奴這個名稱應(yīng)當還是沿襲哈剌魯人的習俗，但取字則明顯是受中原文化的影響。

其次，日常言行最能體現(xiàn)人的文化素養(yǎng)。像答失蠻、柏鐵木爾⑧等人，他們的言行都體現(xiàn)出儒家思想的深刻影響。如答失蠻在臨終時告誡諸子“恒以忠君、報國、尊祖、睦族為念”。⑨答失蠻的長子買奴以監(jiān)察御史的身份“分巡嶺北”時，“撤酒肆以變淫風，興儒學以崇德教”，⑩在當?shù)匦麄魅褰?。至大三年?310），柏鐵木爾從陜西回到京城，向武宗推薦了儒士郭松年、寬甫、賈文器等，這些人后來都被武宗委以重任。?仁宗時，柏鐵木爾曾上奏道：“回回不速兒麻氏，僻在西陬，未沾圣化。其俗兄弟自為婚姻，敗常亂倫，莫此為甚！乞嚴禁，以正人倫，厚風俗。”?“兄弟自為婚姻”，指伯叔兄妹之間的通婚習慣，這一習俗似乎在元代色目人當中并不少見，柏鐵木爾也是色目人，但此時他卻指責這種行為“敗常亂倫”，并上奏“乞嚴禁”，可見柏鐵木爾在內(nèi)心已接受儒家禮教思想。

第三，喪葬習俗。陳垣先生說過：“封建社會最大之禮制，莫過于喪葬?！?哈剌魯人在西域時，大部分人便已經(jīng)信仰伊斯蘭教，可能還有少數(shù)人信仰景教。穆斯林的喪葬風俗與中原迥異，首先是不占棺木，占地不大。但碑文記載買奴“既告老，賜鈔萬五千緡，悉用增葺其先塋”，?一次動用一萬五千緡來修葺家族墓地，可見其家族墓地豪華與占地之大，顯然是效仿中原習俗厚葬，非穆斯林從儉而葬的習俗。還有丁憂守制的習俗，這是儒家文化圈內(nèi)的一種特定習俗，西域民族則無此習俗，且元政府未要求蒙古、色目官員丁憂。?但買奴仍然在父親答失蠻去世后為父丁憂守制，期間“詔起還復舊任。固辭，從之。服除，入中書為右司郎中”。?可見買奴已接受此習俗。

第四，通婚。在民族融合與文化變遷過程中，通婚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元順帝妥歡貼睦爾的母親就是哈剌魯人。順帝之父明宗因?qū)m廷斗爭出走，在經(jīng)過哈剌魯?shù)貐^(qū)時，娶阿爾思蘭汗后裔邁來迪為妻，生下妥歡貼睦爾。?《太傅文安忠憲王家傳》記載：“王初娶唐兀氏奴倫某……再娶郭氏……子男三人……次道童，王故所娶高麗氏子……次蠻子，郭太夫人出……娶乃蠻氏奴罕，卒；繼高昌氏答兒麻失里……女三人，長哈禿納，適鎮(zhèn)遠王之子斡失帖木兒，卒。次金剛奴，適崇福司少卿答兒麻失禮。次八寶，適衛(wèi)王寬徹班孫?！?由這段話可以看出，柏鐵木爾娶唐兀人（一般認為是西夏人后裔）、漢人、高麗人，其子蠻子娶乃蠻氏?、高昌人（應(yīng)是西域畏兀兒人），其長女和三女嫁給了蒙古王室，次女所嫁之人“答兒麻失禮”與蠻子所娶高昌氏“答兒麻失里”似是同姓，很可能也是西域畏兀兒人?！洞笤浂匚湫Ｎ拒娒袢f戶府百夫長唐兀公碑銘》載：居于開州濮陽縣的唐兀人閭馬家族世代與當?shù)毓蒴斎送ɑ椋傫R曾孫理安娶哈剌魯人伯顏之女。?通過以上資料可以看出，在元朝，上自皇室下至民間，哈剌魯人普遍與各族通婚，與之通婚的有漢人、蒙古人、唐兀人、畏兀兒人乃至高麗人等。

二

隨著受中原文化影響漸深，哈剌魯人當中也涌現(xiàn)出了一些具有較高中原文化素養(yǎng)的知識分子，代表人物有迺賢（乃賢）、伯顏宗道等。迺賢，是元朝后期著名的哈剌魯詩人，“今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葛邏祿氏迺賢易之，自其先世徙居鄞越”，?其詩歌多描寫下層人民的生活，在江南文人當中地位也很高，代表作有詩集《金臺集》和地理游記著作《河朔訪古記》。伯顏宗道是元末儒學名家，世居開州濮陽縣（今河南濮陽），又名師圣。青年時代受業(yè)于宋朝進士黃坦，至正四年（1344）受詔授翰林待制，參與修《金史》，歸來后在鄉(xiāng)講學“四方之來學者至千人”，?至正十八年（1358）被河南紅巾軍俘虜后殺害。他“平生修輯《六經(jīng)》，多所著述，皆毀于兵”。?虎都鐵木祿是元初哈剌魯將領(lǐng)鐵邁赤的兒子，由于母親是漢人劉氏，而且他本人又有一定的漢文化修養(yǎng)，所以也被稱為“劉漢卿”。?老的沙是元朝末年在中央任職較高的哈剌魯人，元順帝的舅舅，至正十七年（1357）六月任御史大夫，同年九月又升為中書省平章政事兼兀良海牙指揮使，?后來于至正二十五年（1365）死于元朝內(nèi)部的權(quán)力斗爭當中。?

三

元朝是中國歷史上民族遷徙、融合、文化大交流的時代，哈剌魯人的內(nèi)遷也是這樣的歷史大潮流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元中期以后，內(nèi)遷哈剌魯人在文化習俗上受中原文化影響日益深厚，逐漸與中原文化接近乃至“華化”，在取字、言行、喪葬、通婚等方面都有體現(xiàn)，其中涌現(xiàn)出諸如迺賢、伯顏宗道等具有較高的中原儒家文化修養(yǎng)的知識分子，對豐富和發(fā)揚中華文化的內(nèi)涵做出了特殊的貢獻。

［注釋］

①③陳高華：《元代的哈剌魯人》，《西北民族研究》，1988年第1期。

②《元史》卷1《太祖紀》，第15頁。

④“華化”一詞，較早見于陳垣《元西域人華化考》一書，指西域民族在文化習俗上逐漸與中原文化接近，但比“漢化”內(nèi)涵更加豐富。本文也是介紹西域哈剌魯人文化上與中原文化接近過程，所以借用該詞。

⑤?陳垣：《元西域人華化考》，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年版，第91頁、第98頁。

⑥答失蠻，哈剌魯人，繼承父職在宮廷任“寶兒赤”（廚師），官至榮祿大夫、宣徽使，死后被追封為定國公，具體生平詳見《定國忠亮公神道碑》。

⑦元·黃溍著、王颋點校：《定國忠亮公神道第二碑》，《黃溍全集》下冊，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651頁。

⑧柏鐵木爾，哈剌魯人，曲樞之子，先后任大都留守、武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等職，階榮祿大夫，具體生平詳見《太傅文安忠憲王家傳》。

⑨《定國忠亮公神道碑》，《黃溍全集》下冊，第648頁。

⑩??《定國忠亮公神道第二碑》，《黃溍全集》下冊，第651頁、第653頁。

??《太傅文安忠憲王家傳》，《黃溍全集》上冊，第427～429頁。

?《元典章·吏部五·丁憂并許終制·卷十一》載：“至大四年三月二十八日欽奉詔書內(nèi)一款：官吏丁憂巳嘗著令，今后并許終制（原注：實二十七個月），以厚風俗。朝廷奪情起復，并蒙古、色目、管軍官員，不拘此例。欽此?！保惛呷A等點校本《元典章》第一冊，中華書局、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392～393頁）從中可見元朝政府并未要求蒙古、色目官員丁憂守制。

?詳見《元史》卷38《順帝紀》第815頁；《元史》卷31《明宗紀》，第694頁。

?《太傅文安忠憲王家傳》，《黃溍全集》上冊，第432頁。

?關(guān)于元代乃蠻人的族屬，學界存在爭議，一般認為乃蠻屬于色目人，錢大昕、屠寄、柯劭忞等持此觀點，但也有學者認為屬于蒙古人而非色目人，見黃時鑒《元代乃蠻是蒙古而非色目考》（《黃時鑒文集》第一冊，第113～119頁）。

?穆朝慶、任崇岳：《〈大元贈敦武校尉軍民萬戶府百夫長唐兀公碑銘〉箋注》。

?元·劉仁本：《羽庭集·卷一·河朔訪古記序》，《乾坤正氣集》卷134，同治求是齋本。

??《元史》卷190《伯顏傳》，第4350頁、第4351頁。

?《元史》卷122《鐵邁赤傳附虎都鐵木祿、塔海》，第3004頁。

?《元史》卷45《順帝本紀八》，第939頁。

?關(guān)于老的沙被殺的具體時間，《元史》卷46《順帝本紀九》記載是至正二十五年十月，但《元史》卷207《逆臣·鐵失、勃羅帖木兒傳》記載是至正二十五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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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3115（2015）18-000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