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鹿三

□云 風

窖鹿三

□云 風

在中俄邊境，有一條坐落在山道三岔路口的小山溝，叫三岔溝。三岔溝并不大，只住著一位溝民，專門以窖鹿為生，人們都叫他窖鹿三。窖鹿三長得不高也不壯，偏偏頭腦靈慧，深諳各種鹿類的生活習性，所以每每挖坑下窖，總是能滿載而歸。

窖鹿三的鹿窖都挖在鹿們經(jīng)常出沒或者水草豐盛的地方，2米多深，上面用細樹枝遮掩，下面立著幾根被削成尖兒的木楔樁子，只要鹿們一掉下去，十有八九被刺穿身體而亡。

窖鹿三窖鹿不圖鹿的皮肉，甚至連品相上好的鹿茸都不屑一顧。那窖鹿三窖鹿到底圖什么呢？對，就圖鹿的生殖器官—公鹿取鹿鞭，母鹿取鹿胎，割下后洗凈曬干，然后送到鎮(zhèn)上的藥材鋪里，價格不亞于整頭鹿的皮和肉，而且攜帶方便，出入自由。

窖鹿三也不是全年都待在山溝里，他就像適時南北遷徙的候鳥，春暖花開時來，秋涼草枯時歸，至于冬季寒冷的季節(jié)，窖鹿三就寄居在鎮(zhèn)上最大的風流場所萬花樓里。這萬花樓的頭牌小茉莉，可是窖鹿三鐘情已久的老相好。

像往年一樣，窖鹿三帶著一年的收成在萬花樓里舒舒服服享了一冬的福，當然小茉莉也跟著享了一冬的福，等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窖鹿三腰里的盤纏已所剩無幾，也該上路回山里窖鹿了。以往，小茉莉?qū)Υ崖谷駥Υ渌逆慰鸵粯?，揮揮手，一走了之。但是今年，窖鹿三要走的時候，小茉莉卻含情脈脈、依依不舍，因為小茉莉看好了窖鹿三，她知道窖鹿三是真心實意喜歡自己，對自己也是格外的好，這樣始終如一的好男人碰上一個不容易，再說，自己也不能一輩子總待在這里吧！于是，小茉莉趁窖鹿三走之前，把自己的心里話全告訴了窖鹿三，她要窖鹿三在山里好好干個三兩年，多攢些銀兩，把自己贖出去，然后在鎮(zhèn)上置兩間房一塊地，一輩子只做他一個人的女人。

窖鹿三聽了小茉莉的話，欣喜非常，回到了三岔溝，專心窖鹿，就連數(shù)九寒冬，也沒有懈怠過。就這樣，過了近兩年，窖鹿三光賣鹿鞭、鹿胎的錢就足可以贖回小茉莉了，剩下的鹿茸、鹿皮之類這次他沒有扔掉，賣了之后，足可以在鎮(zhèn)上置兩間房一塊地了。

窖鹿三覺得自己的愿望就要實現(xiàn)了！夜色之下，欣喜之余，窖鹿三燙了一壺燒酒，拿出兩塊酥爛的鹿肉，悠然自斟自飲起來。酒過三巡，肉過五味，窖鹿三就覺得迷迷糊糊，醉眼蒙眬了，依稀中，突然有五彩光芒從窗前閃過。窖鹿三猛然打了一個激靈，披衣下炕，跌跌撞撞朝屋外走去。屋外，雪白的空地上，一頭高大的馬鹿昂首挺胸，全身放射出一圈圈五彩的光環(huán)，閃閃爍爍。窖鹿三大吃一驚，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五彩神鹿吧？要是捉住它，就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了！這么想著，窖鹿三搖搖晃晃向五彩神鹿緊逼過去，因為在五彩鹿的后面，有數(shù)不清的鹿窖，只要五彩鹿稍有不慎，就會掉進鹿窖里，那樣，他就可以捉住五彩神鹿了！

五彩鹿似乎知道了窖鹿三的意圖，巧妙地繞開了身后的鹿窖，一步步向后退去。窖鹿三眼見五彩鹿繞開了一個又一個陷阱，有些著急了，由原來的緊逼變成了追趕。窖鹿三追趕得快，五彩鹿躲避得也快，可是五彩鹿并不走遠，就離窖鹿三三尺左右。窖鹿三追趕了一會兒，累得氣喘吁吁了，抬頭看，五彩鹿還在自己面前三尺左右，不遠不近。窖鹿三終于忍不住了，稍作歇息，猛然跳躍而起，用盡全力，撲向五彩神鹿。五彩鹿似乎早有防備，只一閃身就躲過了窖鹿三。然而窖鹿三用力過猛，又撲了個空，不偏不斜，正好掉進自己挖的鹿窖里……

等窖鹿三醒來的時候，一絲絲陽光刺痛了他的眼，他看了看四周，自己剛好趴在鹿窖下面帶尖朝上的木橛子中間，如果不是這樣，他早已一命歸天了！他努力地動了動身子，兩腿之間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原來一根木橛子剛好刺穿了他的下體，他再也不是男人了！

經(jīng)過一段時間靜靜地療養(yǎng)和思索，窖鹿三終于決定不管小茉莉以后愿不愿跟自己，他都要把小茉莉給贖出來，而且以后無論如何再也不窖鹿了，他不想隱瞞自己不是男人了的事實，也不想欺騙小茉莉的感情，他知道這是老天對他的報復和懲罰，他應該坦然面對。出乎意料，聽了窖鹿三的如實相告，小茉莉依舊始終如一，不離不棄，窖鹿三深感欣慰！

為了救贖自己多年來窖鹿殺生的罪孽，接下來的數(shù)十年，窖鹿三收養(yǎng)了很多孤兒。孤兒們漸漸地長大，窖鹿三卻漸漸地老去。直到壽終正寢，窖鹿三已經(jīng)兒孫滿堂。恍惚中，五彩神鹿再次降臨大地，在絢麗的五彩光環(huán)的指引下，窖鹿三的靈魂離開軀體，隨神鹿緩緩而去……

（原載《百花園》2015年第6期 作者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