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鐘 興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山頭開滿
文/鐘興
“……我們來了,帶來故里的甘醇,陪伴你來了,在每個菊黃秋近的時日,我都會到你的墳墓邊懺悔,懷一簇簇致不盡的感恩與懷想……”
——摘自龍陵抗戰(zhàn)紀念館憑吊祭文《讓我來陪伴你,我的英雄》
一
他姓李,因為跛腳,大家叫他“鐵拐李”。事實上,我們并不知道他的全名,也不知道他的腿是因為什么原因而殘疾。后來,才隱約聽大人們說“他當國民黨兵,打仗打瘸了腿”。
我很吃驚,想不到,身邊竟“隱藏著”一個國民黨兵。于是,他被劃為五類分子中的“反革命”。只要有運動,他就成為“運動”的必然對象。當然,每次運動都免不了要遭受些皮肉之苦。
村小學就在大隊部的邊上。大隊書記姓何,村民們尊敬地叫他“何支書”。之前也當過兵,復員回來后,不久就成了大隊書記。
何支書是我們少年的偶像,不僅僅是因為他當了“書記”,還因為當過兵,更因為——他能夠叫民兵捆綁村民來批斗。只要哪個村民冒犯了他的“尊嚴”,他就叫幾個民兵,背上步槍,把村民五花大綁帶到大隊部來“教訓”。
背著槍,還能夠抓人、捆綁人——那是多么威風的事。當時我們都這么認為!
也許是七、八歲吧,或許是八、九歲,那一年,我讀小學二年級。有一天,何支書讓民兵營長帶了幾個民兵,把鐵拐李拎到大隊部。鐵拐李瘦小的臉布滿了皺紋,稀疏的幾根頭發(fā)全部花白。民兵捆綁他,開始還掙扎了幾下,但在民兵嚴厲訓斥下,就不敢再出聲,乖乖地“束手就擒”,然后,被斜掛在大隊部門口的、那并不高的木頭窗欞上。
何支書似乎覺得綁得松了,又走上去把繩索緊了緊。只見鐵拐李咬著牙關,布滿皺紋的臉痛苦地似乎有些變形。
他的“重大罪行”是,偷偷去到另外一個鎮(zhèn)趕集,居然沒有提前向何支書請假報告,現在懷疑他是去“反革命串連”,陰謀變天。
之前,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反革命”,但是,肯定知道“反革命就是壞人”的基本道理。至于,反革命還分為“歷史反革命”和“現行反革命”。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
鐵拐李顯然是歷史反革命!
于是,我們擁過去,朝他身上吐口水。鐵拐李沒有嚎叫,沒有咒罵,只是微微地閉著眼睛。這讓孩童的我及小伙伴們感到索然寡味。
后來,我們從遠處找來了泥塊、小石子,甚至干牛糞,瘋狂地往他身上扔。當時的我們——不好讀書,打“反革命”卻顯得尤其“積極”。
于是,他的臉上、身上都沾了許多我們扔出的土塊、牛糞,甚是狼狽。他仍然不掙扎,甚至也不躲閃。我們更加覺得沒意思,走到更近處,以便扔得更準確……小伙伴秀兒在扔出一土塊后,突然,把手中土塊扔地上說:“鐵拐李哭了!”
果然,我看見,他的眼睛里流出兩行渾濁的淚水……這兩行渾濁的淚水,一直就印在了一個少年的記憶中。我把手中的土塊一扔,飛也似地逃跑……
他放牛,我也放牛。有時碰見,我低著頭、吆喝著水牛,從旁邊匆匆而過,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一次,下雨,他放的水牛跑出很遠的山溝那邊,我?guī)退雅=o牽了回來。他沒有吭聲,只是向我投來一束感激的眼光,似乎,眼光里閃亮著什么,雨水?淚水?我不敢跟他對視——因為我有著深深的愧疚。
在雨的朦朧中,我望著他瘸著腿,一跛一跛地慢慢遠去。自己的眼睛也朦朧起來……
后來,村里最有學問的老人“赤腳醫(yī)生”告訴我,“鐵拐李以前當過兵,還出國去緬甸打過仗呢。”這,增添了我更多的好奇心。
直到后來——三十五歲后的后來,我才知道有“中國遠征軍”這么一個名詞。當我突然明白過來之后,才知道,少年的我是多么的無知、多么的荒唐。
二
廣州,這些天一直下雨。
前一天還下雨,再前一天,也下雨,前好些天,廣州都在下雨。飛機誤點已經成為正常,不誤點的話,反而是不正常了。
5月27日,晴。
我們到達白云機場時,一位我不認識的瘦高長者,早等在機場為我們送行,沒人為我介紹他是誰。后來,悄悄地問了團友小倪,才知道,他是遠征軍老兵的后代叫耿嘉陵,在龍陵遠征軍雕塑園里,還有他父親耿蔭龍的雕像。
一個花甲老人來機場為我們送行,我與團友們都覺得,似乎沒必要。我們當然無法理解,這位遠征軍老兵后人的心情!這些年,他父親與他的家人,肯定有著許多悲傷心酸的故事。
飛機準點起飛,大家都在慶幸著,冥冥之中,天人感應,是否有烈士在保佑我們呢?
“全陪”導游姓何,是廣州“跟班”過去的,看起來卻很年輕。一問,她說,“鐘大哥,我30多歲了,孩子都已經4歲呢?!?/p>
導游當然是見多識廣的群體。我問她,作為導游,之前,你知道滇西抗戰(zhàn)嗎?知道中國遠征軍嗎?
她坦誠地告訴我,“不知道,甚至聽也沒有聽過?!蔽以僮穯枺骸盀槭裁囱??你是我們團的導游呢?”她說,在我們讀書時課本上并沒有這些,后來長大了也是看著韓劇、瓊瑤愛情劇還有就是宮廷劇,再加上女孩子也并不喜歡看戰(zhàn)爭片,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有遠征軍這歷史。
我默然!
她是旅行社接到這么個團后,臨時做的功課,才知道有什么“中國遠征軍”、“騰沖國殤墓園”等名詞的。因為去云南旅游的游客,麗江、大理、香格里拉才是首選,誰會去那個松山,那個惠通橋,那個叫龍陵縣的地方呢?
她還說,旅行社開始甚至并不想接這個團。因為,無論是龍陵的松山,還是惠通橋,很少游客會去游覽。不但旅行線路路況不好,彎彎曲曲,費時不少,游客也少。而且,當地接待的旅行社也是不太情愿接團的。但是,考慮到我們團隊領導“強烈”要求,專門提出這條路線,才迫不得已作安排。
我有些釋然。旅行社考慮的當然首先是經濟效益!
于是,我又想起行前與兒子的對話。
兒子問我:“爸爸,你去云南做啥?”我告訴他,與文友們去憑吊云南邊陲的遠征軍烈士。
我接著問他:“你知道中國遠征軍嗎?”兒子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云南最出名的不是過橋米線嗎?”
兒子已經是17歲了,他不愛讀書。子不教,父之過。但是,我真的想不到,他對歷史知識如此匱乏,這——讓我震驚!
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歷史教材里,并沒有中國遠征軍的抗戰(zhàn)記憶。兒子這一代的歷史教材,也沒有這方面的內容……未來我們的教科書是否應該補上這段歷史呢?
同行團友汪姐帶了女兒,隨采風團一起去憑吊遠征軍烈士,就是為了讓孩子對這段歷史有更多的了解。她女兒在美國的傳媒學院讀大三,放假,正好在國內。
我不清楚,美國的教科書里,是否有滇西抗戰(zhàn)的歷史。
我們經常為日本的教科書而“抗議”,而不滿。那么,我們自己的教科書,特別是歷史教科書,是否應該有更多的國家記憶?
憑吊回來后,我一定要告訴兒子:云南,不但有過橋米線、普洱茶,還有騰沖戰(zhàn)役,松山戰(zhàn)役,中國遠征軍……還有野人山,還有野人山里沒有回來的,為國家、為民族的生存而犧牲的烈士英魂!
三
惠通橋,始建于明朝末年,初為鐵鏈索橋。它位于滇緬公路中國段六百公里處,是連接怒江兩岸的唯一通道。1936年,新加坡華僑梁金山先生慷慨捐資,將舊橋改建為新式柔型鋼索大吊橋。吊橋全長二百零五米,跨徑一百九十米,由十七根巨型德國鋼纜飛架而成。
梁金山,這個在緬甸組織領導了“緬甸華僑抗敵后援會”和“中華民國緬甸救國聯合會”宣傳抗日,并且將80輛汽車和1架飛機捐獻給抗戰(zhàn),還堅持每月捐100盾盧比直至抗戰(zhàn)勝利的華僑。為籌集修橋經費,他把兩個商號和一個公司降價賤賣,聘請美國工程師設計大橋,而后趕修臘戌至南坎的公路,又將建橋器材用火車由仰光運到臘戌,再用汽車將龐大的鐵件、粗長的銅纜和重型機械運至南坎,又再組織騾馬強拉硬拽弄到怒江邊的建橋工地……他怎么也想不到,歷盡艱難,把東西岸的保山和龍陵連接起來的惠通橋,成為中國抗戰(zhàn)生命線——滇緬公路上的惠通橋,最后是自己人給炸毀了。
1942年5月2日,時任軍委會參謀團少將參謀、工兵總指揮馬崇六將軍從畹町撤往昆明,途經惠通橋,給大橋留下一隊憲兵和工兵。馬將軍授權憲兵隊長張祖武接管大橋并在情況緊急時立即炸橋。
就是馬將軍的“授權”,張祖武隊長的果斷炸橋。惠通橋遲滯了日寇的鐵蹄,把日寇永遠地擋在了怒江對岸,直到遠征軍的反攻。
行伍出身的少校張祖武,當地史志資料為其立傳,僅有一言:“張祖武身量短小,善使槍,勇猛機智?!?/p>
據載,當時日軍穿便衣混在難民群中,企圖偷襲惠通橋。守橋官兵因為難民的一輛車壞了,要求對方把車推開,不要阻塞交通,發(fā)生了爭執(zhí)而鳴槍警告,日軍以為遠征軍識破了他們的伎倆,拔槍相向并發(fā)起沖鋒。于是,守橋隊長張祖武當機立斷把預先設置的炸藥引爆……從此,日軍再也無法向前跨過一步。后來,1944年,隨著滇西大反攻的勝利,重新修復惠通橋,該橋再次擔負起抗戰(zhàn)運輸大動脈的重任。
中國遠征軍也是跨過這座橋進行反攻,從而松山戰(zhàn)役打響……
歷史——除了需要記住捐資建橋的華僑梁金山,也需要記住這個炸橋的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張祖武,廣西人。
四
中國遠征軍雕塑群位于松山主峰子高地南側,占地約17500平方米,由402座單體雕塑組成,以士兵為主體,選取戴安瀾、史迪威、孫立人等22位將軍為軍官代表。以鋼筋混凝土為基礎材料,按真人尺度1∶1.2的比例塑造,分將軍、夏裝士兵、秋裝士兵、冬裝士兵、駐印士兵、娃娃兵、女兵、跪射兵、炮兵、在世老兵、戰(zhàn)馬、吉普車12個方陣。在老兵方陣里,我們很快就找到了耿嘉陵父親耿蔭龍的塑像。塑像基座下大理石上刻有耿老的簡介:
耿蔭龍,1916年生,黃埔軍校16期輜科,江蘇金壇登冠人,現居廣州,原中國駐印軍戰(zhàn)車營排副。1942年春派往緬甸仰光搶運戰(zhàn)略物資,后翻越野人山赴印度組建戰(zhàn)車營、訓練坦克兵及卡車運輸兵,曾三次飛越駝峰航線,參與打通中印公路。
在當時的軍隊中,耿老顯然是一個知識分子。從軍之前,他在省立蘇州中學讀初中,還在省立杭州中學讀了高中,1938年冬才考入“中央陸軍軍官學?!?。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當時許多知識青年都慷慨從軍奔向抗日前線。而中國遠征軍官兵是以知識青年為主體的部隊。
后來,耿嘉陵告訴我他父親的一些經歷:1941年身為中尉副隊長的耿蔭龍,受命奔赴緬甸仰光搶運國內抗戰(zhàn)急需的戰(zhàn)略物資。當時,孟拱以北,山嶺縱橫,河流密布,幾乎所有溪流都匯入一條長達400公里的河谷。這河谷從南向北幾乎延伸到喜馬拉雅山下,其中有一個陡峭的峽口,將河谷分成兩段,北邊的一段荒無人煙,緬甸人把它叫做胡康河谷,也被稱為“野人山”,當地人則稱之為“魔鬼居住的地方”。
惡劣的環(huán)境使得一般人很難活著走出去——毒蛇螞蟥及蚊蟲極多,瘧疾、回歸熱等疾病橫行,大部隊面臨著自然界的生死考驗,很多人在叢林中染病倒下了。晚上宿營只能砍點樹枝鋪些樹葉睡在地上,叢林中成千上萬的中國軍人斷糧數日,缺醫(yī)少藥,沒有給養(yǎng)。雨水帶走了他們的體溫,成群結隊的螞蟥更是無孔不入蠶食著倒下的官兵及冰冷的尸體。大部分士兵由于沒有叢林生存經驗,在瘴氣彌漫的原始叢林里,許多官兵宿營后就再也沒有蘇醒過來。
野人山使中國遠征軍損失過半,四萬多遠征軍官兵命喪異國荒野,耿老的很多同學都犧牲了。其狀之慘烈,耿蔭龍自己也認為肯定會死在那兒。想不到,最后他活了下來……
想到穆旦的一首詩: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
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饑餓,那山洪的沖擊,
那毒蟲的嚙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
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你們死去是為了要活的人們更好生存,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干而滋生。
這是穆旦1945年寫的一首詩《祭歌》。之前,我還真的想不到,這樣一位杰出的詩人和翻譯家竟也參加過遠征軍,并且經歷過煉獄般的野人山行軍。
1942年2月,24歲的穆旦響應國民政府“青年知識分子入伍”的號召投筆從戎,以助教的身份報名參加中國遠征軍,他親歷滇緬大撤退和震驚中外的野人山戰(zhàn)役,于遮天蔽日的熱帶雨林中扶病前行,踏著堆堆白骨僥幸逃出野人山。
根據入緬作戰(zhàn)的經歷,1945年9月,他創(chuàng)作了中國現代主義詩歌史上著名詩篇《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祭歌》就是這組詩中的一首。
1949年8月,他自費赴美留學,到芝加哥大學攻讀英美文學、俄羅斯文學。1953年初他自美國回到天津,任南開大學外文系副教授。1958年被打成歷史反革命,調圖書館和洗澡堂,先后十多年受到管制、批判、勞改。1977年去世。
似乎扯遠了,我們再說老兵耿蔭龍。
1949年12月,耿蔭龍隨部隊在成都起義,起義部隊改編為解放軍。1954年,在西南軍區(qū)后勤部的耿蔭龍,沒有任何說法,不明不白就被部隊清理到地方“控制使用”,先后到四川雅安、西藏昌都,再到四川西昌的汽車修理廠工作。
在歷次政治運動中,耿蔭龍都受到沖擊,他及他的家人受盡磨難。耿嘉陵說,1963年某天的半夜,突然來人抄家,把父親保存的全部與遠征軍有關的“記憶”都抄沒了,那夜半驚魂如惡夢般永遠的烙在了11歲孩子記憶中。近9歲時他才上小學,小學畢業(yè),就去碎石子鋪鐵路……兄弟姐妹4人,學歷最高是初中畢業(yè)。因為從小受到歧視,在還沒有對未來有所向望的時候,他想的最多的卻是如何自殺,所以,從心底里,他對父親一直有著深深的怨恨。甚至,兄弟姐妹們都并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黄缫暤恼嬲?。父親一直刻意隱瞞著參加中國遠征軍的歷史,直到2006年,父親近90歲,他擔心隨時離世,才敢把這段歷史告訴他們。
2013年7月,為了卻父親的心愿,耿嘉陵父子二人,開車從廣州出發(fā)一路向西,到湖南、廣西、貴州、四川,沿著父親當年運輸線路,行程2800多公里,還專門去了黃埔軍校十六期二總隊輜科學習的地方貴州龍里。那兒,也是他父親最早認識母親的地方……回到西昌后兩星期。
2013年8月16日,老兵耿蔭龍離世,享年98歲。
耿老左邊,是被譽為中國“抗戰(zhàn)活化石”的老兵付心德的塑像。付心德出生于1900年,原籍河南項城??箲?zhàn)勝利,龍陵光復,他解甲歸田,認識了龍陵姑娘李竹芝,兩人一見鐘情,年齡相差20歲的李竹芝義無反顧地嫁給了這位抗戰(zhàn)老兵。于是,他定居龍陵。
付心德先后參加了1937年的“8·13淞滬抗戰(zhàn)”、“南京會戰(zhàn)”、1938年的“武漢會戰(zhàn)”、1939年的“長沙會戰(zhàn)”,1943年隨軍入滇,參加滇西會戰(zhàn),當時,他是遠征軍七十一軍第二野戰(zhàn)醫(yī)院少校醫(yī)務主任。
1950年,原國軍少校付心德因“歷史反革命”入獄,并且三次陪同槍決。因為他只是“國民黨反動派”的軍醫(yī),“罪惡”不大,被留下一條“狗命”。但是,在當地歷次政治運動中,他都未能幸免被“運動”。 “文革”中被批斗,后背上的白布寫著“國民黨的殘渣余孽”……他被打成反革命、敵特分子,被勞教、下放,當然,也完全失去了工作。1969年,付心德被下放到當年與日軍作戰(zhàn)的松山長嶺崗勞動。妻子李竹芝剛生下老七,就因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而全身癱瘓。他們一度想把老七送人,甚至聯系好了收養(yǎng)人家。兄妹幾人極力反對,老七才得以留下。
1979年,付心德被摘掉了“歷史反革命分子”的帽子。1980年,他寫了不少日記。其中有:“松山戰(zhàn)役的最后階段、勝利前夕,我們看到日寇抓住一貴州兵,釘四肢,開膛,吃其內臟……”
2013年9月21日,老兵付心德去世,享年113歲。
這些老兵曾經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見證和親歷了遠征軍從敗退到集結訓練、從反攻到全面勝利的非凡歷程。他們及他們的子女都經歷了歷次“運動”的磨難。
塑像的老兵們穿著軍大衣,佝僂著身子,一樣的落寞,一樣的凄苦。他們冷峻愁苦的神情,讓我們無法一一面對。
默默的,我撫摸著耿老的雕像,不知道,僅存不多的抗戰(zhàn)老兵,能否老有所依?不知道,這些老兵能否安享晚年?
但是,我相信,這,一群雕塑,將銘刻著我們這一代人對歷史的尊重和敬畏。
老兵不死,只是漸凋零!
五
松山處在橫斷山系高黎貢山山脈,由大小二十余個峰巒構成,海拔2200米的主峰頂上,北、東、南三面可俯瞰氣勢恢弘的世界第二大峽谷——怒江峽谷。
怒江東岸的高山峭壁與西岸的松山對峙,形成驚濤拍岸、飛峰插云的怒江天塹。著名的滇緬公路經惠通橋越過怒江后,在該山的懸崖峭壁間盤旋四十余公里。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是滇緬公路的咽喉要塞,被美國軍事家稱為“東方直布羅陀”。二戰(zhàn)時期,中國南方最大的戰(zhàn)役之一 ——松山戰(zhàn)役就在這里進行。
中國遠征軍于1944年6月4日進攻位于龍陵縣臘勐鄉(xiāng)的松山,前后十次進攻,歷時95天,因為松山上建有永久性防御工事。日軍緬甸方面軍派出工兵聯隊,并從中國滇西、緬甸、印度等地強征民夫1670余名,晝夜施工。為保密,僅允許他們修建到大埡口為止。工事完成后, 1944年2月21日至25日,日軍將抓來的民夫以打防疫針為名,全部秘密注射處死,并焚尸掩埋。
1944年5月,中方為打通滇緬公路,20萬中國遠征軍集結滇西,進攻龍陵、騰沖和松山。松山的戰(zhàn)略地位尤其重要,它扼守著滇西進入怒江東岸的交通咽喉。日軍守備隊官兵共1340名。除一人奉命給上級送信僥幸逃脫外,其余均在本次戰(zhàn)役中被全殲。
沿著松山棧道,我們看到“肉搏山戰(zhàn)場遺址”介紹:1944年8月20日,中國遠征軍攻破主峰后,將戰(zhàn)線推進至該山山頂一帶。日軍不甘心失敗,組織敢死隊瘋狂反撲,我前線守軍與敵展開近戰(zhàn)肉搏,并最終守住陣地。過后清理戰(zhàn)場,敵我雙方纏打撕咬,死在一起的士兵有62對。陣地上被咬掉的耳朵、被摳出的眼珠和被……十分駭人。后人將此山稱為“肉搏山”。
事實上,此介紹可能有意的把另外一個事實給“遺忘”了——日軍敢死隊突破我軍防線后,雙方已經“絞織”在一起,我軍指揮官看到實戰(zhàn)局勢后,強壓悲痛,下令用炮火覆蓋此山。所以,其中許多遠征軍官兵,很可能就是被自己的炮火覆蓋下而犧牲的。
現在,長滿松樹的松山郁郁蔥蔥,想當年,戰(zhàn)后只剩下3棵樹——現在的松山松樹真的是用我們先輩鮮血澆灌出來的啊。
龍陵抗戰(zhàn)紀念館載:
此役,遠征軍犧牲7763人,消滅日軍1340人。
傷亡比例為6. 07∶1。
六
查閱史料,騰沖城乃是諸葛亮七擒七縱孟獲的京城,當時叫百越。而真正修建騰沖城是1445年,由明朝15000多名南征將士用三年時間筑成的。城墻用的材料是當地的火山條石,堅固異常。
騰沖地處南方絲綢古道要沖,西連緬甸和印度,東接云、貴、川、康等省。這個西南邊陲的一隅之地,有14萬多人僑居海外,自古商旅不絕于途,繁華異常。1899年,英國就在此地設立了領事館,1902年,清政府在這里設立了騰越海關,關稅收入甚至一度超過廣州。
1942年5月10日,日軍步兵一個中隊,攜機關槍四挺,擲彈筒三具,沿騰龍公路向騰沖進發(fā)。作為當時騰龍邊區(qū)行政公署所在地,騰沖縣光駐軍“息烽旅”一部及海關警察就有一千五百余人,甚至還有地方團練若干。聞日軍來犯,時任云南省主席龍云長子,號稱“滇西王”的龍繩武,帶著妻妾金銀倉皇出逃。于是,騰沖被日軍不費一槍一彈輕而易舉占領。
龍繩武,曾經在云南陸軍講武堂第18期、法國圣西爾軍校騎兵科畢業(yè)。1942年,他作為昆明行營第2旅少將旅長兼騰龍邊區(qū)行政監(jiān)督,軍政一把手。應該有實力、有能力,組織短時間的有效阻擊的。無論如何,讓日軍一個中隊兵不血刃、輕而易舉地就把騰沖給占領了。
晚年,龍繩武皈依佛門。
騰沖輕易丟失,而收復騰沖卻犧牲了9618名中國遠征軍將士。
日本人認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亞洲戰(zhàn)場上,只有三次“玉碎戰(zhàn)”——日軍被全部消滅的戰(zhàn)役,這就是滇西的騰沖戰(zhàn)役和松山戰(zhàn)役,還有緬北反攻戰(zhàn)中的密支那戰(zhàn)役。
而這三次 “玉碎戰(zhàn)”,均是在中國遠征軍與日軍之間進行的。
騰沖城是滇西最堅固的城池,兼有來鳳山作為屏障,兩地互為依托。日軍經過兩年多的經營,不僅在城墻上構筑了數層坑道式的掩體。而且用城內豐富石板條等,在每間房屋均筑有樓上、地面、地下三層工事,城東門內日軍148聯隊的指揮部就在深達10米的地下掩體里。在外面筑有堅固的工事及堡壘群,還準備了充足的糧彈。
守備騰沖城的是日軍步兵第148聯隊(緬甸方面軍、第15軍、第56師團),其最高指揮官聯隊長叫藏重康美,是日本山口縣人,1914年畢業(yè)于陸軍士官學校第26期步兵科。
守衛(wèi)騰沖,開始藏重康美也自感力量不足,在沒有任何援軍,也沒有空中力量的支援的情況下,他決定在城南來鳳山重點設防,先行外圍作戰(zhàn),遂晝夜加固工事,阻擊遠征軍的進攻。但是,他更想不到的是——遠征軍渡過怒江后迅速進入戰(zhàn)斗,很快攻下北風山,乘勢向來鳳山和東營陣地發(fā)起炮擊。7月26日,盟軍以五十七架飛機對來鳳山陣地轟炸,接著又展開炮擊,來鳳山一片火海。
日軍撤至騰沖城內企圖固守,遠征軍沖抵城下展開決戰(zhàn)。
28日,騰沖日軍死傷慘重,要求撤出,被師團長松山嚴辭拒絕。并命令藏重康美,在師團主力龍陵會戰(zhàn)期間要死守騰沖。
藏重求援無望,求退不成,只有拼死決戰(zhàn)。
8月2日晨,遠征軍炮擊騰沖城,連發(fā)三千多枚炮彈,并在六十架戰(zhàn)機配合下,向西南城墻展開攻擊。 8月3日,城西南角碉堡被炸開,攻城部隊沖入城內。藏重迅速組織力量進行反擊,將攻入城內的遠征軍擊退。8月4日午后,遠征軍集中火焰噴射器再次從城西南角攻擊。并組織敢死隊、爆破班連續(xù)三次沖擊,都未成功。5日,衛(wèi)立煌命令出動十五架轟炸機助戰(zhàn),終于將城墻炸出十三處豁口。
傍晚,第五十四軍從城墻豁口突入城內,幾番苦戰(zhàn),又被日軍擊退。6日,第五十四軍在盟軍三十二架飛機和炮兵部隊的配合下,從城南門再次突入,雙方展開了白刃戰(zhàn)。
由于遠征軍犧牲慘重,又將防敵增援的130師投入攻城戰(zhàn)役,經42天的“焦土”之戰(zhàn),遠征軍雖付出了巨大代價,終因后備力量充足,援兵不斷調至,而且有同盟軍空中火力的大力支援,將騰沖之日軍全殲。
1944年9月14日,騰沖光復!
騰沖戰(zhàn)役是成功的攻堅戰(zhàn),也是抗日戰(zhàn)爭以來國軍收復的第一個有日軍駐守的縣城。
在這里,有必要介紹一下,騰沖戰(zhàn)役中國遠征軍兩個指揮官。
霍揆彰(1901-1953),字嵩山,湖南酃縣人。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yè),第十一兵團司令官,國民革命軍陸軍中將。先后率部參加淞滬抗戰(zhàn)、武漢會戰(zhàn)、第一次長沙會戰(zhàn)、滇西反擊戰(zhàn)役。其中淞滬抗戰(zhàn),率第五十四軍于羅店一役重創(chuàng)日軍精銳,第一次長沙會戰(zhàn)中,率七個軍布防洞庭湖西岸,阻擊并重創(chuàng)日軍。騰沖戰(zhàn)役,霍揆彰是第二十集團軍總司令,轄53軍、54軍,他是騰沖戰(zhàn)役最高指揮官。當然,謀殺李公樸、聞一多等民主人士也是他的部隊干的,這是后話。
另外,騰沖戰(zhàn)役還有一位不能忽略的遠征軍將領——因為這個將軍曾經保衛(wèi)過花縣——他指揮了粵北戰(zhàn)役。
闕漢騫(1902—1972年),字撥云,湖南省寧遠縣清水橋鄉(xiāng)闕家村人,黃埔軍校四期生。在八年抗戰(zhàn)中,歷經10戰(zhàn),屢建奇功。1939年冬日軍自廣州大舉北犯,闕漢騫在固守原有陣地的同時,派出一支奇兵,會同友軍展開反攻,一鼓作氣攻占翁源、花縣,迫使日軍3個師團倉皇退至廣州近郊,創(chuàng)粵北大捷。
1944年,他擔任五十四軍副軍長,突破日軍嚴密設防的怒江天險,攻破海拔3000米的高黎貢山防線,闕部5000多人攻入騰沖城,收復了滇西重鎮(zhèn)騰沖。此役,闕漢騫榮升軍長。
當然,在騰沖戰(zhàn)役中,還有一群不應該被忘卻的盟軍隊伍。他們從地面到空中都加入了這場戰(zhàn)斗。在中國遠征軍部隊中有一個美軍參謀團,參與戰(zhàn)役策劃;在空中,有以陳納德為首的美國志愿航空隊“飛虎隊”參與騰沖戰(zhàn)役。
從1943年8月17日,盟軍空軍第一次轟炸騰沖城內日軍,到1944年9月11日的390天內,盟軍空軍出動20多次,共300多架飛機,先后在高黎貢山、來鳳山、騰沖城內外對日軍進行轟炸。1944年的8月22日,盟軍空軍出動60架分5批轟炸掃射騰沖城西北角的日軍堡壘群,為地面部隊攻克城西北及拐角樓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在9月10日的空戰(zhàn)中又擊落日機4架。
8月16日,在盟軍的空中轟炸下,日軍指揮部最高指揮官藏重康美,副聯隊長留奧中佐、大尉留傲光、下川中藏等30多名日軍指揮部官兵,全部被炸塌的建筑物悶死在地下室里。
遠征軍大舉反攻期間,盟軍的空運異常繁忙,日夜飛行,將大批彈藥、糧食等軍需品運抵騰沖,支援地面作戰(zhàn),為抗戰(zhàn)勝利作出了重大貢獻。其中,以夏伯爾中尉為首的19名美軍官兵永遠倒在了中國的土地上,夏伯爾犧牲于渡江后第二天對灰坡的正面沖鋒。
滇西騰沖戰(zhàn)役,是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國戰(zhàn)場開始轉入全面戰(zhàn)略反攻的重要標志,并創(chuàng)造了多項壯舉和第一:中國遠征軍首次以師建制部隊在騰沖展開最大規(guī)模游擊戰(zhàn);反攻高黎貢山,創(chuàng)造了在“二戰(zhàn)”海拔最高的戰(zhàn)場上的山地野戰(zhàn)記錄;騰沖圍城作戰(zhàn)首開城市攻堅戰(zhàn)之先河;騰沖成為中國在八年抗戰(zhàn)中收復的第一座縣城;騰沖戰(zhàn)役創(chuàng)下首次全殲本戰(zhàn)區(qū)所有日軍的壯舉。
二十集團軍會戰(zhàn)概要記載:
“攻城戰(zhàn)役,尺寸必爭,處處激戰(zhàn),我敵肉搏,山川震眩,聲動江河,勢如雷電,尸填街巷,血滿城垣?!?/p>
七
騰沖國殤墓園始建于1945年1月,時任國民政府委員兼云貴監(jiān)察使的李根源倡議興建陵園以祭悼國軍陣亡將士。在印度華僑的援助下開始修建墓園,并于當年7月7日正式落成。李根源根據《楚辭》中的“國殤”一篇,為之起名為“國殤墓園”。這是為紀念中國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攻克騰沖陣亡將士而建立的陵園。
忠烈祠是國殤墓園的主體建筑,是祭奠、祀奉陣亡將士英靈的殿堂,為仿清祠祀建筑。這幢位于方形平臺之上忠烈祠,平臺當面用石條砌筑。臺基正面鑲嵌著“碧血千秋”四個大字。于右任不但題寫了“忠烈祠”匾,還題寫了“為世界衛(wèi)正義,為祖國爭自由,騰沖一戰(zhàn),碧血千秋!”。另外,有蔣中正題寫的“河岳英靈” 、“碧血千秋”幾個大字,還有居正、孫科、陳誠、何應欽、衛(wèi)立煌及云南里人李根源等一干人的題字。
走進忠烈祠,讓我們感到肅穆、凝重。
忠烈祠側墻碑石上,鐫刻著遠征軍第20集團軍殉國將士的姓名。忠烈祠的左邊,還專門設有盟軍碑,鐫錄著滇西戰(zhàn)役中陣亡的19位美國盟軍官兵的姓名。這是2004年按西方風格修建的墓碑和紀念碑,紀念碑上雕刻著“鴿子銜著橄欖枝”圖案,象征著中美盟軍聯合抗擊日本法西斯。
忠烈祠的后面,是高大的土冢,這座圓形的丘陵,當地人叫小團坡,這是一座沉寂已久的小火山。小團坡高30多米,從下至上,依次排列著3169塊墓碑,烈士墓冢繞塔而建,以塔為園心,呈輻射狀縱隊列葬于緩坡周圍。當時埋葬的方式是一碑、一罐、一把骨灰,而且全部按照原作戰(zhàn)部隊的序列,依照職銜高低,由上到下依次排列。
小團坡左半山安葬的是第20集團軍第53軍陣亡將士,右半山安葬的是第54軍陣亡將士。每塊墓碑上都刻有烈士的名字和職務。密集的墓碑排滿了整個山丘。
這是中國規(guī)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抗戰(zhàn)時期正面戰(zhàn)場陣亡將士紀念陵園。
墓園大門一側,有座含陪祭意義及象征日軍慘敗的“倭?!薄榻B,這是埋有日軍尸體的墳墓,埋葬著日軍148聯隊長藏重康美大佐,副隊長大田大尉和桑弘大尉。這三具敵尸是以伏罪的方式,把日軍官尸體扳成反綁呈跪姿、面朝滿山的中國軍人墓豎埋。這與小團坡頂高大的紀念塔和排列整齊的烈士墓冢形成強烈對比。寓意一是以高大與矮小、光明與黑暗的對比;寓意二是昭示著侵略者的慘敗,并且警示后人牢記歷史、珍愛和平;三是表現了騰沖人民及中華民族寬闊的胸懷和人道主義精神,讓侵略者的亡魂“入土為安”。
騰沖戰(zhàn)役,全殲藏重康美大佐聯隊長及以下6000余人,我軍亦陣亡少將團長李頤、覃子斌等將士9618人,盟軍(美)陣亡將士19人。
這里還有座無名婦女雕塑,記載著一個真實的故事:中國遠征軍反攻,十萬民工運送軍糧,一位小腳婦女翻山越嶺背軍糧,缺衣少食,她餓死在途中,而袋中的軍糧,卻顆粒未少……
在國殤墓園門口的滇西抗戰(zhàn)紀念館中,我看到這樣一幅幅歷史圖片:
一個陣亡的小戰(zhàn)士,倚躺在山間,身上還流著鮮血,只穿著一只草鞋……中國遠征軍新6軍第14師42團年僅12歲的云南小兵李貝樂(音譯),是一位沖鋒槍手,當年已入伍一年,這個孩子將和其他的少年兵一起走向戰(zhàn)場;還有參加松山戰(zhàn)役的小兵李占宏(音譯),只有13歲。他穿著明顯不合身的軍裝,背著水壺、口缸、布兜,對著鏡頭豎起大拇指,露出稚氣十足的笑容;我不知道小兵李貝樂、李占宏后來的命運,因為眾多網友與我一樣,并沒有查到他們之后的史料。
這些娃娃兵陣亡時平均年齡只有16歲!
八
何導游不知道滇西抗戰(zhàn),不知道中國遠征軍這段悲壯的歷史;
我17歲多的兒子,也不清楚這段歷史;
不少的國人,都不知道這段歷史……
1970年,聯邦德國總理勃蘭特訪問波蘭,跪倒在華沙猶太人殉難者紀念碑前,面對600萬猶太人的亡靈,他說,“我是替所有必須這樣做而沒有這樣做的人下跪的?!?/p>
德國人需要懺悔,他們懺悔了。這贏得了世界的尊敬;
日本人當然也需要懺悔!
世界不會忘記南京大屠殺,我們不會忘記松山,我們也不能忘記騰沖。無論他們如何狡辯,也無法抹殺掉,你的“皇軍”是千里迢迢到別人國家去燒殺搶掠的事實;
那個不放一槍一彈就逃跑,就把騰沖給丟失了的龍繩武,也應該懺悔……
我,也需要懺悔,一個鄉(xiāng)村無知少年,把一個英雄當壞蛋,把一個戰(zhàn)士當反革命,向他吐口水,向他扔泥塊……我真誠的懺悔!
德國,已經懺悔!
日本,今后一定也會懺悔,我相信。
我,也一直的懺悔著……但是,仔細想想,幾個懵懂無知的孩子,能夠對這些歷史負責得起嗎?
九
兄弟鬩于墻,而外御其侮。
(責編:王十月)
鐘 興男,1966年12月生,江西省贛州市人,曾在中央媒體從事新聞工作,現為廣州市花都區(qū)文化館創(chuàng)作室創(chuàng)作員。獲得中國小說學會“馮夢龍杯”新三言短篇小說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