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叔

一

生活中所有的變化，都是始料未及的，這是黃斌的感嘆。比如，他就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離婚，而且還結(jié)了兩次婚。

此前，黃斌一共有兩次婚姻，第一次是跟自己的中學(xué)女同學(xué)結(jié)的婚，那時他結(jié)婚很早，剛剛22歲，就結(jié)婚了，第二年，夫妻倆生了個兒子，現(xiàn)在，這個兒子已經(jīng)21歲了，大學(xué)都已經(jīng)畢業(yè)了。5年前，他和第一個妻子離婚了，又娶了第二個妻子，過了一年，他們生了一個女兒，現(xiàn)在是4歲，非?？蓯?。他的前妻帶著大兒子也住在附近，前后兩任妻子的關(guān)系還不錯，前妻沒有再婚，說不再婚是為了帶大她和黃斌的兒子。不管如何，她確實一直都沒有再婚，幾乎所有的精力都用來培養(yǎng)兒子了，兒子大了，開始吃齋念佛了，這一點讓黃斌很感動，所以，當(dāng)初就給了前妻一套房子，其他生活開支也一直都是由黃斌支付。

黃斌的第二個妻子比他小10歲，結(jié)婚不久，兩個人就開始吵架了，有時候還吵得很兇。他的這第二個老婆脾氣暴躁，多少有些歇斯底里，但無論怎么和他吵，都不會和他鬧到離婚的地步。所以，說起來，現(xiàn)在的他是兒女雙全，父母雙全，前后兩個妻子的父母也都是雙全的，大家全都生活在相距不遠的幾套房子里，彼此還比較和諧。按北京話來講，黃斌這種雙全狀態(tài)，可以說是“全乎人兒”，走到哪里都會帶來喜慶氣氛，人家要請他吃飯的。但他的心里總是有一種空落感，這種感覺像荒蕪的原野一樣在他的內(nèi)心里彌漫，逐漸吞噬了他的來自家庭生活的細碎的幸福感。

黃斌是一個自由職業(yè)者，1990年代初就來到北京，住在北京南部郊區(qū)，那里過去是大興縣，現(xiàn)在是大興區(qū)了。為了謀生，1990年代里，他為出版商寫了很多暢銷小說，仿冒過那些港臺著名通俗小說家的名，比如“瑤瓊、舒琦、全庸、金勇、古必、梁習(xí)生”等等，與瓊瑤、金庸、古龍、梁羽生的名字是那么像，不熟悉的讀者一定會上當(dāng)。很快，那些比較低級的通俗出版物在市場上失去了號召力，影視業(yè)很快異軍突起了，影視業(yè)的錢比較多，寫作能掙到的錢少，他就給影視公司編寫影視劇，主要寫的是電視連續(xù)劇劇本。那些年，電視劇劇本的價格一路飛漲，他的價格，由每集5000元到現(xiàn)在漲到了每集10萬元了。所以，現(xiàn)在，一年里他只要接一部戲，就能賺到幾百萬。

常年與影視公司打交道，他深知這一行里騙子很多，不守信用、空手套白狼、虛與委蛇、不講信用的人很多，所以，簽訂合同的時候他非常細心，因此較少受騙上當(dāng)。頂多有的劇本最后一筆錢，比如百分之三十的最終款項拿不到而已。所以，供養(yǎng)前妻和大兒子、現(xiàn)妻和小女兒的所有花銷，他都沒有經(jīng)濟上的困頓。

但黃斌掙的都是辛苦錢，眼看著妻子、孩子都過得不錯，他內(nèi)心里的荒蕪感卻在增加，他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前妻現(xiàn)在吃齋念佛，每天去跳廣場舞、練太極拳、搞打坐禪修，那種佛教意識間接地帶給他一種人生的空寂感？他覺得不是。是不是第二任妻子把錢管得很嚴，時不時還歇斯底里發(fā)作，讓他覺得自己的女人如此神經(jīng)質(zhì)所帶來的恐懼感所導(dǎo)致的？他說不上，總之，就是一種荒蕪和不舒服的感覺在內(nèi)心里彌漫。

所以，有時候他就喜歡跟著劇組出去拍戲，目的是為了散散心。跟劇組，自然會在一種演戲的封閉氣氛里，人人都有一種半瘋半癲的狀態(tài)。一般情況下，劇組里男男女女很多，小的幾十人，大的幾百人，那就非常熱鬧了。跟組可以讓他消弭內(nèi)心里的荒蕪感，讓他接觸到很多新鮮的人和事。尤其是，想通過影視劇成名成家賺大錢的姑娘小伙子很多，都是年輕人，都愛圍著主創(chuàng)人員，那種感覺很好。

黃斌這才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四十出頭，已經(jīng)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中年人了?？呻m然是大叔，反而更受一些年輕姑娘的喜愛。在這些挖空心思想著上位成大名賺大錢的演員小丫頭的嘴里，他就是最可愛的大叔。一開始，在劇組里，他還躲著這些撲過來的小姑娘。但是在影視基地，一到了收工的時候，他從導(dǎo)演那里出來，走在影視基地人工布景的街巷里，會很孤獨寂寞。他一會兒走在民國的街巷里，一會兒走在大唐的殿宇中，一會兒走在宋朝的瓦肆里，這種時空錯亂的感覺讓他感到郁悶和抓狂，于是，他就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使勁嘶吼，也沒有人搭理他。

在這種特別的演戲的環(huán)境里，黃斌覺得人人都是瘋瘋癲癲和不怎么正常的。俗話說，演員是瘋子，導(dǎo)演是騙子，觀眾是傻子，這是肯定的。但演出結(jié)束，人出了戲，人人又都是孤獨寂寞的。于是，有一次一個在戲里扮演小丫鬟的小姑娘，纏了他一個星期，終于把他拿下了。在他房間里與他做愛時，她騎在他身上揚鞭奮蹄，一字字地叫他“黃、叔、叔、你、真、黃！”

這讓他更加激情爆發(fā)，斗志昂揚。黃斌這才發(fā)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社會，少女愛大叔，已經(jīng)是一個時髦的事情了。不過，因為有楊振寧教授82歲娶28歲的翁帆的前例在，那少女怎么愛大叔，都賽不過人家楊大叔的紀(jì)錄。大叔，這一稱呼到了今天，實在是有了新的含義在里面了。大叔，意味著成熟、穩(wěn)重、體貼、有經(jīng)濟實力，意味著寬懷、大氣、包容、有地位，意味著穩(wěn)定、靠山、不再像小男孩那樣不靠譜。大叔的春天到了！作為大叔，黃斌有時候感到揚眉吐氣，意氣風(fēng)發(fā)，在劇組里有那么多入戲出戲的姑娘圍著他，讓他感到有些恍若隔世?？墒牵m然有小姑娘圍著他，一想到前妻的吃齋念佛和現(xiàn)妻的歇斯底里，他就立即感到委頓不已了。

這劇組里也不光都是瘋癲和花心無所謂的狗男女。大家其實都是為了工作，演出一部戲，都是很投入的，反倒出戲之后，對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真實情感有些陌生。在一部諜戰(zhàn)戲里，黃斌看到一個很不錯的小姑娘，她長得很清秀，文雅?？吹竭@個孩子清雅、美麗、溫婉，他有些心動，就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和她接觸了一下，了解到了她的基本情況。

她叫任露露，還在某所大學(xué)的藝術(shù)學(xué)院讀大學(xué)四年級，沒有男朋友。在這部戲里，她出演一個民國的女學(xué)生領(lǐng)袖。黃斌忽然覺得，把她介紹給自己那個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在一家網(wǎng)絡(luò)公司工作的大兒子做女朋友，會比較好。這等于是他先看上了一個兒媳婦。

他給兒子打電話：“兒子，我在跟組的時候，見到一個姑娘，我覺得很不錯，適合你。她還在北京一所大學(xué)的藝術(shù)學(xué)院上四年級，沒有男朋友，等戲拍完了，回去介紹給你做女朋友吧。”

電話里，兒子哼了一聲，并不領(lǐng)情，“行吧。見見也行?！?/p>

他這個兒子，從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談戀愛，先后處了三四個女朋友了，雖然才21歲，但對女孩子比較了解，是一個很挑剔的家伙。所以，黃斌的心里也沒有底——老爸覺得人家姑娘好，不見得兒子覺得好，就會喜歡。還是看他們自己的緣分吧。他就又找了機會跟任露露說了一下這個事情，任露露還有些不好意思，但答應(yīng)見一見他兒子。

一個多月過去，影視基地的內(nèi)景戲都拍完了，回到了北京，天氣還是寒風(fēng)料峭的。黃斌就約了任露露，帶上兒子，在自己家附近的一家漢拿山餐廳吃燒烤。三個人落座，兒子見到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卻并沒有表現(xiàn)出應(yīng)有的熱情。

任露露倒是落落大方，行為舉止都很得體。關(guān)鍵是，她總是笑吟吟的，那副樣子讓他很感動。他兒子是漫不經(jīng)心，只顧自己大吃烤肉，任露露在一旁拿著夾子烤肉、夾肉，幫助他們父子倆消滅那些東西，耐心、細致，動作嫻熟。

吃完了飯，任露露走了，黃斌問他兒子：“感覺怎么樣？”

兒子說：“不怎么樣。不適合我。她是個很倔強的女人，我能感覺到?！?/p>

“你這么有眼力？我不信。我覺得挺好的啊，你看她，一副笑吟吟的樣子，很喜興啊。性格也好，長得也好。怎么不適合你了？”

兒子說：“爸，可能她是你喜歡的類型，不是我喜歡的。我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p>

黃斌就覺得很失望，不知道這兒子咋想的，怎么這么難弄。后來，他給任露露打電話，說他兒子現(xiàn)在不愿意談戀愛。她說：“黃老師，你那個兒子太幼稚了，我不喜歡。他還比我小一歲，太小了。我喜歡成熟型的，比如，像黃老師您這樣的。我是大叔控呢?！?/p>

任露露這么一說，讓黃斌的心里一動。莫非這任露露真是喜歡大叔的大叔控？他有些恍惚了，感覺腳下發(fā)飄。電話里，任露露接著問：“黃老師，您喜歡溜冰嗎？”

黃斌想起來小時候在東北溜冰場上叱咤風(fēng)云的記憶來，“當(dāng)然啊，我溜冰可是一把好手。”

“那咱們明天去溜冰好不好？我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課了，很自由的?！?/p>

黃斌的心就狂跳了起來，這等于是她在約他去溜冰了。這是咋回事??？給兒子介紹的不成，莫非老爸我還對她的眼？黃斌的心突突跳，但是壓抑不住一種要向前沖的感覺。內(nèi)心的荒蕪感忽然減少了。

二

那一天，他們倆——黃斌和任露露，一個大叔和一個少女，當(dāng)然也不算少女了，都22歲了，還是少女？基本算是少女吧——在溜冰場玩兒得很嗨皮。黃斌是東北人，打小在冰天雪地里長大，溜冰玩爬犁，是最擅長的，他對冰刀的性能掌握得好極了，穿上冰鞋后更是如虎添翼，在冰面上來去如風(fēng)。任露露卻是個新手，因此，在溜冰的時候她是前仰后合，又驚又喜，大呼小叫，一驚一乍的，都是黃斌在一邊施加援手和幫手，抓住她，扶住她，托住她，抱住她，拉著她，追著她，帶著她，在那里溜冰。這男人和女人的肢體接觸，一定會在他們的內(nèi)心里產(chǎn)生感應(yīng)和相應(yīng)的情緒。所以，這一場黃斌和任露露的滑冰，既檢驗了黃斌大叔本人的活力四射，比實際年齡年輕，也印證了任露露對他這個大叔的欣賞和喜歡，溜完了冰，她看他的眼神就不對了。

然后呢？然后，他們在下一個周末，還約著去爬了一次山。黃斌給老婆撒謊說，自己是去郊區(qū)開會，開一個影視劇策劃會。像這樣的影視劇策劃會，的確是做一出影視劇最常見的方法，往往是制片人、導(dǎo)演等主要的創(chuàng)作人員與編劇一起，商量、策劃一出新戲的小范圍會議，黃斌是經(jīng)常要開這樣的策劃會的，所以，他的老婆——第二任老婆也就沒有起疑心。

黃斌開著他那輛斯巴魯越野車，到任露露學(xué)校門口接她。她已經(jīng)走出來在校門口旁邊的便道上等他了。上了車，兩個人有說有笑，然后，他驅(qū)車直奔慕田峪長城。

任露露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服，腳蹬白色運動鞋。雖然是周末，但這個季節(jié)里慕田峪長城游覽區(qū)的游人很少。到了山下的停車場，停好了車子，帶好了水，他們一起向入口走去。和任露露在一起，黃斌感覺很有活力，也很興奮。他決意不去坐索道，為了展現(xiàn)自己身體強健，說要和她比賽爬山，倆人一起從山路上向山上的長城垛攀爬。

任露露畢竟年輕，嬌艷如花，人家才22歲，體力也不會差，一開始是她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把氣喘呼呼的黃斌遠遠地落在了后面。黃斌體重有160斤，他戲稱自己是扛著這160斤的大肥肉在一步一步往山上爬。看著在前方臺階上站著等待他的英姿勃發(fā)、臉蛋紅撲撲的任露露，他還是覺得自己老了，這大叔愛少女的事情，有點做不來了。可是，大叔的能耐就是比拼耐力，有長勁兒，再往上爬，任露露就不行了，她腿軟，耐力不行，有體力沒耐力，這是一些年輕人慣常的脾性，就是前面幾下子。眼看著黃斌一步步地追上來，按照一個勻速的節(jié)奏在緩慢攀爬，任露露反而有些跟不上了。

“來，該我拉著你走了。”現(xiàn)在，輪到黃斌展現(xiàn)體能了。他伸出手，拉著嬌喘連連的任露露，攀越到慕田峪長城一處城墻垛的箭樓上。任露露身上那清新、淡雅的氣息隨著她的喘息散發(fā)了出來，他聞到了，感覺非常好。站在長城的箭樓上，兩個人四下望去，殘雪還停留在一些山石的根部，滿山枯萎的灌木叢像是垂死的野獸，蹲伏在山坡上。莽莽蒼蒼的北方大山的山脊線上，長城就像一道彎曲的屏障，一路向著西邊而去，上上下下，如同僵死的游龍一樣生動而無用地逶迤而去。

這一場景在黃斌的內(nèi)心里喚起的，是一種很復(fù)雜的心情。那就是，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在給女人和孩子打工，都在家庭的環(huán)境里深陷，從來都沒有掙脫過。這種感覺到今天，怎么那么的糟糕？好在現(xiàn)在是他和任露露在一起。任露露那青春活力的體態(tài)，修長的腿，有彈性，有線條，活潑的乳房在輕微跳躍。這些感覺和在長城上的那種奔放和自由攪和在一起，使他內(nèi)心里萌發(fā)了一種很新鮮的感受。長久以來，被生活、生存、婚姻和孩子的壓力擠壓，他的身上背負了很多東西，但任露露作為年輕女孩子的感覺，讓他體會到了什么是生命年輕的活力。

在莽莽蒼蒼的慕田峪長城，爬了一個城垛又一個城垛，走了一處又一處箭樓，遠處的風(fēng)景影響著近處的人，黃斌和任露露手拉手，彼此的距離在迅速靠近。

下山的時候，他們坐了索道，這樣可以快速地下山去。爬山爬山，只有在向上爬的時候才是飽覽山色之美的過程。在纜車的車廂里，外面的涼風(fēng)吹進來，黃斌拉住了她的手，感覺她的手很涼。她看著他，紅紅的嘴唇翹起來，讓他情不自禁就俯身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軟軟的，仿佛不存在，可是分明又是存在的，哈著熱氣的嘴唇和冰涼的小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他心旌搖動。

纜車很快就到站了，他們出來了，他感到渾身很輕松，很有勁兒。到了停車場，開著車子沿著下山路往下走。

任露露說：“我今天不想回宿舍了。我想和你在一起?！?/p>

黃斌的心里動了一下，“你是說，和我在一起，今天晚上？”

任露露看著他，“嗯，怎么啦？”

黃斌嘟囔著：“你還小呢?！?/p>

任露露笑了，“我又不是處女了，我怎么就小了？”

黃斌內(nèi)心里有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涌上來，“咱們先去吃飯，去吃虹鱒魚吧，烤虹鱒魚?！?/p>

任露露歡呼起來，“我就愛吃孜然烤魚。孜然烤虹鱒魚，肯定好吃?！?/p>

在下山路上，有些地段分布著很多餐館。還沒有到旅游旺季，這些餐館的生意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他們在某家餐館門口停下來。進去之后，看到吃飯的游客很少，而擺滿了綠植的餐廳卻很大，因此，他們坐在那里感到餐廳非?？諘?。好在今天他們能夠吃到虹鱒魚，虹鱒魚是冷水魚，又是無鱗魚，肉質(zhì)緊致，刺少，烤出來口味佳。黃斌發(fā)揮了他作為大叔的長處，細心地將烤魚的魚骨頭完全和魚肉剝離開來，虹鱒魚的魚骨頭完整地呈現(xiàn)在魚肉的邊上。然后，任露露夾著噴香的魚肉，笑吟吟地吃著，看著他，“孜然烤虹鱒魚，的確好吃。吃完了魚，我就要吃你啦?！?/p>

黃斌被任露露這種熱辣的表述弄得有點小尷尬。他不是沒見過女人，也不是沒有性愛經(jīng)驗，但與九〇后相處，對于他還是頭一遭。畢竟他比她大二十多歲，這種感覺，像是一個幽暗而美麗的深淵在吸引他，但他又有些畏縮。

“吃我？我老不咔嚓的，會好吃？”他笑著說。

“那你等著，等我好好吃你。”任露露像個花癡一樣嚼著一片焦香的魚肉，看著他，嘴角流出來一點魚肉的油。

他們在懷柔縣城里的一家賓館開了房，這天下午就住了進去。這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間，有兩張床，但他們倆還是擠在了一張床上。黃斌感到驚奇，原先他想的他們之間的互動一定是他主動，因為他有婚姻經(jīng)驗，可是，不，是任露露很快就將他撲倒在了床上，是任露露而不是他，將他的衣服剝?nèi)?，是她而不是他，將他按倒在那張彈性很差的床上，然后，把他給入侵了。

說是她入侵他，當(dāng)然實際上還是他侵入了她的體內(nèi)?？墒牵撬莆樟酥鲃?。她騎在了他身上，她很會掌握他的身體結(jié)構(gòu)。因為他胖，還有個小肚腩，因此，她騎在他身上的身位有點傾斜，這樣能夠使他更深地插入她，能使兩個人的身體交融得更加緊密，也能夠獲得更大的快感。他不服氣，一度掙扎著，想坐起來，但是她按倒了他，“別動，別動?！比温堵栋腴]著眼睛，歪著脖子，仿佛很享受這一刻的駕馭感，她緩慢地上下升騰，胸前那兩朵乳房的白云在飄搖，在近視眼黃斌眼里，的確像兩朵白云一樣在忽左忽右地到處亂跑。他想抓住這兩朵云，但是這云朵太調(diào)皮，太柔軟，還在四下亂跑，他根本就抓不住，剛剛摸在手上，就滑走了。不過，很快，他顧不得這些了，他肌肉緊繃，會陰部在收縮，感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了，他要不行了。

她感覺到了這一點，她停下了動作，放松了內(nèi)部的肌肉，等待他的激動平靜下來：“慢點，別著急，別著急”。

他平靜了一點，控制住了要噴射的沖動。這時，她忽然翻身將他挑動起來，現(xiàn)在，他壓在了她的身上，而他們的身體還聯(lián)接在一起。這是多么奇特的動作。這也說明，任露露根本就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是一個純情的、純凈的淑女，而是一個性經(jīng)驗豐富、狂野，也喜歡主動嘗試、并且有著不凡性經(jīng)驗的九〇后。

現(xiàn)在，是大叔遇到了長大一點的蘿莉，可這個蘿莉根本就沒有把他當(dāng)作大叔，而是把他當(dāng)作了要擒獲的小羔羊。

她的身體散發(fā)著濃烈的情欲氣息。兩個人白天爬山的時候，身上的汗水半干半濕的，帶著咸腥味兒，現(xiàn)在他們想起來，他們來不及去沖洗就翻滾在了一起。她的舌頭則在尋找著他的皮膚，即使他的皮膚是鹽堿地，那么，她也是那喜歡鹽堿地的小羊羔。她的聲音柔軟，尖利，音頻從低到高，是一個伴隨著他的沖刺一下下逐步上升的過程。他緩慢地親近她，她星眼流眸，半開半閉，一副很陶醉的樣子，他感到自己探索著她那灼熱的地球內(nèi)部，巖漿噴涌，如同澆筑著的、供鋪設(shè)新道路所使用的水泥一樣在翻騰。愛液在汩汩地澆灌著情意的花朵，意識里有沼澤地在冒著氣泡。紛飛的蝴蝶和昆蟲迷了路，大風(fēng)襲來，吹散了花瓣，讓鳥的翅膀在風(fēng)中更加招展。

他現(xiàn)在占據(jù)了主動，不如說，是她主動選擇了退卻，以退為進，讓他表面上在掌握這個節(jié)奏。她太懂這些了，現(xiàn)在的少女可不再是白雪公主時期的少女了，現(xiàn)在的少女就是大叔的殺手，就是男人的墳?zāi)埂＜词鼓腥送甑傲?，她也要在你的墳頭插上勝利的鮮花。少女可不管這一切，大叔，你繳械投降吧！但是大叔也不是好惹的，大叔經(jīng)驗豐富，大叔老奸巨猾，大叔是不會隨便就范的。他緩慢有力地，抵近她，而她卻是有容乃大，能夠包容他所有的莽撞，他想懲罰她，但是她想的卻是讓他丟盔卸甲，委頓萎靡，狼狽逃竄。有一會兒，他控制不住自己了，可是她說：“慢點，慢點……你等等，我快了，快了……”可是，她就是不容易到達高潮，他必須控制好，必須要等到她那遙遠的高潮的到來。

三

那一次，黃斌和任露露在懷柔爬了慕田峪長城，兩個人開房求歡之后，他們的關(guān)系進一步地升溫了。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旦上了床，有了情愛的經(jīng)歷，那么他們的關(guān)系就不一樣了。不早就有人說過——說是張愛玲說的，通向一個女人的心靈最近的通道，就是她的陰道。黃斌通過了這一幽暗的通道，他洞達了任露露那暴風(fēng)雨般紛亂和狂躁的靈魂和內(nèi)心世界。

在和任露露的攀談閑聊中，黃斌得知了這個22歲的女孩子的性經(jīng)驗為什么很豐富的原因了。在上高中的時候，她就被一個當(dāng)?shù)氐男」倭潘匆?，獻出了自己的處女身，那個官僚將她當(dāng)作性愛試驗品，許之以金錢和實物，帶給她的，則是肉體的狂迷。這一段經(jīng)歷是她的記憶里最為深刻的經(jīng)驗了。一個大她二十歲的地方小官僚，將一個十七歲的未成年少女導(dǎo)引向了這個被金錢、欲望和權(quán)力所污染的成年人的世界。她被他迷惑，愛過他，但是也被他蔑視和蹂躪，所以她后來恨他。

后來，那個小官僚在反腐敗行動中進了監(jiān)獄。紀(jì)委的人還調(diào)查到她這里，獲得了那個小官僚花在她身上大概有多少錢的供述。這成了小官僚道德敗壞的一個例證，好在為了保密，對她的證詞是采取了秘密取證的方法。

進入到大學(xué)讀書后，她交了男朋友，但是，同齡的男孩很難和她建立對等的戀愛關(guān)系，她總覺得他們很幼稚。大三的時候，她就開始外出參與拍戲，在一些影視劇里扮演了次要角色，也曾經(jīng)和一個中年導(dǎo)演戀愛過。經(jīng)過了兩次與大她很多歲的成年人的戀愛，她完全不再適應(yīng)和同齡的男孩交往了，她覺得，大學(xué)男同學(xué)都特別幼稚。黃斌這下懂了，難怪她看不上黃斌的兒子，反而對黃斌產(chǎn)生了興趣。

這都是她告訴他的，也許，還有些經(jīng)歷，她并沒有告訴他。她與男人打交道的情況一定很復(fù)雜，他甚至懷疑，她在歡場也待過，就是夜總會那樣的地方。但這一點他不能確定，她也沒有說過。女大學(xué)生在夜總會兼職的，還是有的。他覺得，她有著難以言表的、超越了她的年齡的成熟，那種成熟感是她作為女孩子，青春期有過蹉跌造成的，是她的內(nèi)心的隱痛造成的情感陰影，這陰影密布在她的內(nèi)心，但從外表則一點都看不出來，她看上去清純可人，笑靨如花。

她喜歡裝扮自己，戴美瞳以使瞳仁顯得好看而大，戴豐胸乳罩，使她的胸部看起來大而挺立。她還給自己的嘴唇打針，讓嘴唇腫起來，就像是小女孩的那種腫腫的嘴唇，顯得天真、可愛、幼稚、性感。和他在一起，她就像一個超級榨汁機，讓他在不斷的射精中想到了“精盡而亡”這四個可怕的字。一晚上過去，五六次的鏖戰(zhàn)，一次次的頹喪和經(jīng)過他催逼的再度兇器，使他真的感到自己快要化成骨灰了。他也感到，自己有時候的力不從心，不僅是身體的，也還是心理的，不僅是肉體的，更是精神的——他們不是一代人，一個是七〇后大叔，另外一個，是嬌嫩的九〇后少女。

任露露似乎沒有想到那么多，她敢愛敢恨，喜歡就是喜歡，不計后果，勇于飛蛾撲火。她就是喜歡他，哪怕和他只有一天的情愛，也要把握好這一天，在短暫的時間里，迸發(fā)出生命的激情。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最大區(qū)別了。衰朽的大叔級的男人??！是那么的瞻前顧后，首鼠兩端，前怕狼后怕虎——話說回來，的確也是前怕狼后怕虎，黃斌想，自己好端端地過著生活，雖然庸常但是平靜，怎么這就又進入到第三次感情的熱火朝天里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是自己意志力薄弱？是自己軟弱不堪？這一點是肯定的，他是很軟弱，是經(jīng)不起誘惑。這也是男人的通病——在年輕漂亮的女孩面前，男人大都要敗北，要乖乖投降。但這里面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為啥是本來給他兒子介紹的對象，現(xiàn)在變成了他的女朋友，甚至是他的情人？他們的這一關(guān)系，是天意，還是上帝要給他的懲罰？他是想吃下這塊小鮮肉，還是想趕緊吐出來？是的，小鮮肉好吃，很嫩，也很咸腥，可他這個大叔不是很賤嗎？忍不住要吃那一口，那鮮美的咸和腥，結(jié)果好了，就要精盡而亡了，就要妻離子散了，就要再度失敗了，就要家庭崩解了。這就是他這個中年大叔的內(nèi)心糾結(jié)的地方，猥瑣和諂媚的地方，衰敗、軟弱和無恥的地方，害怕死亡和渴望抓住青春的小尾巴的潛在心理在作怪的無所適從的地方，所以，想來想去，他不知道怎么辦。怎么辦？只有天知道。

任露露的家庭是一個破碎的家庭，父母離婚后，母親去世了。她有一個弟弟，比她小一歲，在四川上學(xué)。她的父親是一家小公司的經(jīng)理，長得很帥氣，在她上初中的時候，很早就把她母親和兩個孩子拋棄了，一個人從常德跑到了西安，在那里建立了一家裝修公司。過了幾年，母親得病去世了，而父親是讓她感到困惑的親人，她對父親是愛恨交織，卻無法擺脫對他的思念。

這都是他慢慢才知道的，和她在一起，她表面上那種嫻雅文靜的氣質(zhì)，都是給外人看的。一旦進入到室內(nèi)，在房間里，則蕩然無存，她表現(xiàn)得抑郁而兇狠，那種要他的勁頭真可以說是敲骨吸髓。黃斌感覺，她表面再萌，再可愛，內(nèi)心里卻是一個缺乏愛的女人，她在尋找愛，一種更為正常的愛?？蓮乃慕?jīng)歷來看，她一直沒有得到。她缺乏安全感，也缺乏信任感，就像孤獨的蘆葦，在世界上飄蕩。

可能是黃斌的成熟和略微的羞怯相混合的氣質(zhì)，吸引了任露露。自從兩個人有了親密關(guān)系之后，她就經(jīng)常希望見到黃斌，但黃斌有家庭，有孩子，不能自由地出來。不過，總是有些機會的。但他們的幽會又使黃斌陷入到一種罪惡的道德恥感當(dāng)中了。他進退維谷，不知道如何更好。

成年男女（非親屬）之間有四種關(guān)系，這是他內(nèi)心里總結(jié)的：夫妻關(guān)系，同事關(guān)系，情人關(guān)系，買賣關(guān)系。這幾種關(guān)系都是互相無法替代的。夫妻關(guān)系就是夫妻關(guān)系，不是買賣關(guān)系。當(dāng)然，有人說這是長期買賣關(guān)系，這把婚姻的神圣和相依為命的價值給否定了，是不對的。同事關(guān)系一旦搞成別的關(guān)系就會亂。買賣關(guān)系最簡單，就是付錢買賣，一般都是男人買女人。妓女與嫖客就是這種關(guān)系。但大都是一次性和幾次性，就完結(jié)了，干脆利落。可純粹肉體的關(guān)系，無法替代有感情因素的夫妻關(guān)系和情人關(guān)系。而情人關(guān)系，情人變成老公老婆了，這情人就不是情人了，就是老公老婆了，這就變化了。

有一天，他們躺在了一起，他神色凝重，問她：“我們怎么辦？我們有未來嗎？”

任露露側(cè)身壓住他，逼視他，“當(dāng)然有啊，我要嫁給你?！?/p>

他語塞了?？梢哉f，他是崩潰了。當(dāng)然，也是醉了。他沒有想到，自己何德何能，總是有年輕姑娘喜歡他。

“我要嫁給你?！彼挚粗詾樗幌嘈?，又強調(diào)了一次。

他囁嚅著，說：“我，我有老婆啊，你是知道的。我，我怎么辦？”

任露露看了他一會兒，就又躺下了，把自己躺直了，望著天花板，“你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反正，我就跟著你了?！?/p>

“你還年輕，沒定性的，你就確定要跟我？”他說了實話。

任露露哭了，“我當(dāng)然確定，我確定。”

“我都結(jié)兩次婚了。其實，結(jié)不結(jié)的，不重要，再說，你還年輕啊，你可以——”

任露露更加惱怒了，“別再說了，我就想和你結(jié)婚。我就想和你結(jié)婚?！比缓螅阉纳眢w纏得更緊了。她讓他又有了欲念在浮動，他們很快進入到新一輪的尋求身體一起達到的高潮中。他發(fā)現(xiàn)，任露露很難短時間到達高潮，需要他緩慢地、有力地控制節(jié)奏。比方說，他必須不能疲軟，要堅挺地留在她體內(nèi)。而且，每一次他挺進，她都說：“快了，快了，快了……”可是那高潮就是不來。他都能感覺到自己觸碰到了她內(nèi)里很深的地方，撐開了皺褶，也碰到了子宮口的圓錐體，可她就是沒有到，就是沒有來。她睡眼惺忪，她半張半閉的眼睛里是夢一樣的迷茫，“快了，快了，快了……”以此來阻止他馬上到來的高潮。最后，她終于來了高潮，他感到她身體內(nèi)部的持續(xù)而強烈的收縮，以及她的腿猛地弓起來，又松開，反復(fù)幾次，她喘著氣，停下了，“我到了”。

后來，他問她，為什么你那么不容易到達高潮？她說，她有一個男人的替代品——電動棒，陰莖的化身，硅膠制品，通電之后，可以伸縮、旋轉(zhuǎn)，又柔軟又堅硬，可進可退，她每個月總是在被窩里用這個東西自慰幾次，想象和男人在一起的狀態(tài)，在這電動棒的刺激下，她很快就達到了高潮。相反，和他這個真正的男人做愛，反而不那么容易達到。

“你異化了，電動棒代替了男人。高潮重要嗎？”他問。

“你覺得呢？你們男人呢？”

“男人的本能是繁殖基因，只要射精了，高潮就來了。就是那一瞬間，那么十幾秒、幾十秒。和你們不一樣。”

任露露擁著他，希望他再次雄起，但他很疲軟。

“女人的高潮，每個人都不一樣。還有尿失禁的，噴愛液的，尖叫的，昏厥的，都有?！彼氲搅耸裁此频恼f。

任露露有和他持續(xù)作戰(zhàn)的能力和愿望，就像果汁機一樣將他榨凈。所以，每次和她在一起，第二天他都是灰頭土臉，筋疲力盡，走路發(fā)飄的。與比自己年輕二十多歲的女孩相戀，身體首先要吃得消才行。

當(dāng)最終任露露提出來要嫁給他，要和他結(jié)婚時，現(xiàn)在，他是真的猶豫不決了。

四

婚姻是什么？很多人都有精彩的形容。對于黃斌來說，婚姻帶給他一種難得的穩(wěn)定感和確定感。一些男人不需要這種穩(wěn)定和確定的感覺，他需要。所以，第一次婚姻給他的那種感覺就是好的。但他怎么離婚了呢？是因為他第一個老婆的好朋友，成了他第二個老婆。這第二個老婆比他第一個老婆年輕十歲，經(jīng)常到他們家里來玩兒，一來二去，他就被她主動勾引上床了。

這就被第一個老婆發(fā)現(xiàn)了。大吵了一架，然后，第一個老婆就負氣出門了。她生氣的不光是自己的老公如此軟弱，生氣的還有自己的密友搶了自己的老公。她這是引狼入室啊，活該倒霉了。

他就索性和這第二個女友同居了。經(jīng)過了一番折騰，把這第二個老婆娶進門了，第一個老婆拿走了所有的財產(chǎn)，連同大兒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他只有交錢的份兒。他要從頭再來。果然，他依靠筆桿子，很快掙到了房子車子票子，這第二個老婆也生下了孩子，并且與第一個老婆握手言和，關(guān)系不錯。第一個老婆后來想通了，也沒有改嫁，而是住在他們附近，還常常來往，她們還是像過去那樣，成為了密友?？粗约旱默F(xiàn)任老婆和第一個老婆沒有成為敵人，黃斌也很稱道，覺得這倆女人都是奇葩。

第二個老婆甚至很大度地說：“要是你想上你的大老婆一下，我也沒有意見。我說的可是真的。我們倆本來就是閨蜜，再說，是她把你讓給我的，是不是？”

即使她說的是真的，他也不會做。他呵呵笑了，“不會，她都更年期前期了，那不可能?！彼粗诙€老婆指天發(fā)誓。但第二個老婆似乎很開通，并不非常在意男人有點什么非分之想，她覺得，男人天生就是喜歡拈花惹草的，就是要到處噴灑自己的基因的。

因此，黃斌感覺到他和任露露的交往，老婆——第二任妻子，不是沒有察覺到，而是可能并不在意。但他無法預(yù)測現(xiàn)任老婆知道這件事后的反應(yīng)。第二個老婆熱情而脾氣暴躁，大度而剛烈，不好說會不會魚死網(wǎng)破到了一起毀滅的地步，反正一想到這一結(jié)果，黃斌就有些毛骨悚然了。但任露露提出來要他離婚，然后和她結(jié)婚，這個事情讓他陷入到困境中。

現(xiàn)在，為了和任露露約見，他還要撒各種謊，比如，去開影視劇策劃會是老套路了，其他的還有，說是帶著孩子娟娟去上一些課外輔導(dǎo)課，他真的帶女兒去學(xué)畫畫了，在少年宮，這他的小女兒娟娟也認識了任露露。他還告訴老婆，要給大兒子介紹對象，又帶著大兒子，假裝再繼續(xù)和任露露見面聊一聊，撮合一下，但兒子一見到任露露，坐了沒有多久，就跑了。就剩下他和任露露了。

任露露笑了：“不厚道，怎么能拿你兒子當(dāng)擋箭牌呢？你看你家那個小公雞，嚇得落荒而逃了。還是他爹靠譜。你現(xiàn)在知道我為什么不喜歡你的兒子了吧。就是太嫩了，太不懂事了?！?/p>

他本來想說，是你與成年男人打交道太多，失去了欣賞同齡人的興趣，口味變得太重了，但這會讓她勃然大怒，他知道那是她的隱痛，他最好不要去觸碰。而且，他應(yīng)該做的，是去撫平她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擦拭掉她內(nèi)心的陰影。

他感覺和任露露沒有前途，不會有結(jié)局了，就開始逐漸放松和任露露約會的節(jié)奏。任露露察覺到了。本來他們是三天一見，后來，擴大到了一周一見，可這一周一見還在繼續(xù)拉長著節(jié)奏。

大叔黃斌的這個故意拉長的節(jié)奏，讓少女任露露明顯感覺到了。所以，她和他見面之后，就加倍地索取他身體的精魄。

他感覺到自己面黃肌瘦，都有些脫形了。

老婆發(fā)現(xiàn)了：“你最近怎么看著無精打采的？你可是有一個月都沒有碰我一下了?！?/p>

黃斌就覺得無法面對，“我最近感到老得很快?！?/p>

老婆有意無意地說：“大叔愛少女，你是不是被哪個少女給纏上了？碰上大叔，人家少女可都是采陽補陰的哈。”

黃斌就打哈哈，岔開話題，說別的了。但他就開始有些躲著任露露了。任露露就很著急。有一天，她就去黃斌的女兒娟娟的幼兒園，在黃斌去接孩子之前，就把娟娟接走了。因為，她早就認識任露露，叫她露露姐姐。結(jié)果黃斌去接娟娟，幼兒園阿姨說孩子已經(jīng)被一個穿黃衣服的他家親戚接走了。

黃斌大吃一驚。他很快就想到了任露露，他覺得，這是任露露在給他一個警示，那就是，她能把他的孩子接走，去隨意處置。

他趕緊給她打電話，問她是不是把孩子接走了?！笆堑陌?，我?guī)絿掖髣≡洪T前的水池邊，正玩耍呢?！?/p>

他壓低嗓子說：“你必須把她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來。聽見沒有？”

任露露忽然非常倔強地說：“不要威脅我。我要是不送回來呢？”

黃斌頓了一下，他覺得現(xiàn)在不是激怒任露露的時候，“哎呀，行了，露露，求你了，別胡鬧了。她媽媽都急死了，你得把孩子送回來啊。我去換回她，好不好？”

任露露說：“哈哈，好。那你得答應(yīng)我，你和我結(jié)婚。我也會對孩子好。不過，可能我也要生一個孩子。不，我要生兩個?！?/p>

黃斌急得都快哭了：“好好，都答應(yīng)，都答應(yīng)。你先把娟娟給我送回來?！?/p>

娟娟被送回來了。在陶然亭公園的門口，任露露打車到了，看到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亂竄的黃斌。她對娟娟說：“你看見你爸沒？就在那邊，看，是不是？”

娟娟認出來老爸了，任露露把她放下了車，看著她向她爸爸黃斌跑過去，然后讓出租車司機開車離開了。

五

自從那次任露露去幼兒園接過一次娟娟之后，黃斌就認識到任露露的危險性了。任露露是要下狠手了。這一點他沒有想到，這個表面清秀、柔弱的女孩子，對他這個她想得到的大叔，能夠做出如此明顯的威脅性的舉動，而且，一招制敵，那就是，威脅他的孩子。

黃斌承認這是很高的一招。雖然這一事情沒有暴露，老婆不知道其危險，娟娟也沒有透露過她曾被任露露接走去玩的情況。

黃斌覺得事情變得麻煩了，他與幼兒園的老師交流了這件事。幼兒園的老師還以為任露露是他家的親戚呢。這就是出現(xiàn)了漏洞，說明任露露一旦得不到他，就會魚死網(wǎng)破。

這是一個瘋狂的少女，愛上了一個萎靡不振的大叔，黃斌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哪個地方能夠配上這個年輕的女孩子。他要和她好好談?wù)?。我要和這個世界談?wù)?，我要和少女談?wù)?，你究竟想怎么對待大叔?/p>

“我就是喜歡你，我就是愛你，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任露露沒商量的口吻，讓他毫無辦法。

在她的逼迫下，他試著向妻子——第二任妻子、現(xiàn)任妻子道出了實情，還提出了離婚的可能性。

到了這里，生活開始向我們展現(xiàn)其多種可能性了。一種結(jié)果是：

老婆看著他：“這不可能，除非你把我殺了。再說了，她？一個女孩子，她要是再威脅我家娟娟，我們就要向公安局報警了。你不要怕她。你呀你，就是一個傻子，大叔上了少女的當(dāng)！這事我不怪你，但你要懸崖勒馬。”

在這一關(guān)鍵時刻，老婆大度到了并沒有大哭大鬧，相反卻非常鎮(zhèn)靜，沒有把黃斌推向任露露。這讓黃斌感慨萬千。黃斌給任露露打電話，說他談過了，妻子不愿意離婚，勸她另外找個更合適的男朋友去。

從那時起，黃斌就躲著任露露，電話也不接，后來干脆換了電話號碼。就這樣大概有三個月的時間，黃斌覺得，任露露一定是忘記了和他的這段情感。但是，有一天，他去接娟娟，發(fā)現(xiàn)這一次娟娟真的不見了。除了被任露露接走，還能有別的情況嗎？

黃斌立即報警了。

兩天之后，娟娟的尸體在通惠河的橡皮壩那里被發(fā)現(xiàn)。

任露露后來也被抓住了。她在左思右想之后，試圖在住處上吊，但繩子斷了。破門而入的警察抓獲了她。她最終被鑒定為精神病患者而逃脫了刑罰，湖南的老家人派她的父親從西安來接走了她，將她送入精神病院。她家里有遺傳性的家族精神病，抑郁狂躁癥、妄想癥和被迫害妄想狂，在這個家族里層出不窮。

黃斌經(jīng)過了很長時間，才從這一次的大叔愛少女、失去小女兒的慘痛和悲劇事件里復(fù)蘇過來。這已經(jīng)是來年的秋天，他的妻子又懷孕了，最后將他從那種生命凋謝的傷感中拉了回來。

另外一種結(jié)局是：他的第二個老婆勃然大怒，完全無法接受他的不忠，經(jīng)過了一番折騰，他和她離婚了。

不久，黃斌和任露露同居了，然后，他們結(jié)婚了，一年后，生了一對可愛的龍鳳胎，他們過得很好，因為，后來，黃斌的第二任老婆原諒了他的不忠，她也接受了任露露的友誼，他們住得都不遠，黃斌的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互相串門，一起打麻將、逛街、做飯，每個人都帶著和黃斌生的孩子，成為了一個大家庭。

有一天，當(dāng)?shù)诙€老婆開玩笑說，能不能把黃斌借我一個晚上的時候，任露露笑了：“拿去吧，他本來就是你的，我現(xiàn)在就不想要他了。那一對兒寶貝已經(jīng)把我累壞了，我可沒時間管他了?！彼械呐硕脊笮α耍S斌一個人在屋子里，哭笑不得，筆耕不已，奮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