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衣識娘娘

白艷平

崇禎皇帝正看著桌上寫著珍妃、容妃和明妃的三張紙，琢磨究竟立誰為皇后時，大內(nèi)副總管馮憑端著一個金漆托盤走了進來，盤子上放了十個紅木盒子。

崇禎驚奇地問道：“盒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

馮憑回稟道：“這是禮部尚書溫大人送來的寶貝！”

溫大人就是溫體仁，他前些日子和周延儒一起在金殿上發(fā)難，將本欲入閣拜相的錢謙益扳倒?，F(xiàn)在朝廷上下都已知道，溫周二人必有一個將成為本朝的首輔，故此他們正在較勁。

崇禎對身后的太監(jiān)小安子一擺手，說：“打開看看！”

小安子打開盒子，里面裝的竟是十副手鐲，其中有七副是白如脂的羊脂玉雕成，余下的三副玉鐲顏色各異，一副是黑玉打磨而成，一副是翡翠綠鐲，最后這副鐲子最為絕美，是一副七彩玉鐲。

崇禎贊許道：“這個溫體仁還真會辦事兒！”

突然，小安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憋得通紅，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崇禎赦免了小安子的妄言之罪后，小安子這才說：“萬歲，溫大人這是在用前人的典故??！”

小安子說，在春秋時代，有位皇帝的皇后去世，一個大臣為了迎合圣意，便送上來十副耳環(huán)。其中九副一樣，只有一副最漂亮。皇帝就將這對最漂亮的耳環(huán)，給了自己的寵妃。這位大臣得到消息后，便在金殿上極力舉薦這個寵妃為皇后。皇帝也很喜歡懂自己心思的大臣，給他封了一個大大的官職。

崇禎聽完，立刻明白溫體仁是想借送玉鐲來揣摩圣意。他認(rèn)為小安子的提醒非常及時，為表彰他的忠誠，便決定升小安子的官。

崇禎對副總管太監(jiān)馮憑問道：“不知道后宮中，還有什么空缺的職位？”馮憑眼珠一轉(zhuǎn)，說：“啟稟萬歲，正巧浣衣局的掌印太監(jiān)去世了，小安子倒可以接任！”

小安子就這樣搖身一變，從御書房的跟班太監(jiān)變成了浣衣局的掌印太監(jiān)。

馮憑看著小安子歡天喜地去上任的樣子，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這小安子真的是太好騙了，浣衣局是明宮二十四衙最不受人待見的地方，只有在宮中犯過錯的宮女和太監(jiān)們才會被發(fā)落到那里，充當(dāng)給嬪妃洗衣服的苦力。

馮憑是周延儒的人，而小安子是溫體仁安排在宮中的“耳目”。小安子和溫體仁一伙的事兒，馮憑是知道的。但是他卻想不明白，溫體仁送給崇禎皇帝十副手鐲，小安子為何要壞他的好事？

第二天中午，馮憑借機出宮，來到周延儒的府邸，將情況告訴了周延儒。周延儒聽后，嘆道：“馮公公，你上當(dāng)了，小安子用的是苦肉計，他這么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馮憑一拍腦袋，說：“我明白了，小安子唱這出苦肉計，其目的還是要幫溫體仁推薦皇后！”

明宮大內(nèi)等級森嚴(yán)，皇后、嬪妃的吃穿用度都有明確的規(guī)定，但是得寵的妃子卻可以額外得到大內(nèi)的針工局、內(nèi)織染局加制的常服。從嬪妃們送來衣服的數(shù)量上，就能知道哪位嬪妃最受皇帝寵幸。

雖然針工局、內(nèi)織染局受馮憑轄制，但那兩個地方的掌印太監(jiān)分別是閣老和武威將軍的人?；实蹫榱吮苊夂髮m的嬪妃們爭風(fēng)吃醋，所以這兩個地方給哪位寵妃做了什么衣服都會嚴(yán)格保密，即使馮憑也休想探聽到。

不過，若是想打聽，總會有辦法。嬪妃們將衣服穿臟后，都得送到浣衣局去洗。這就是小安子一門心思想去浣衣局的真正目的。

馮憑咬著牙，說：“您放心，我一定想辦法除掉小安子！”

馮憑在宮中經(jīng)過觀察，發(fā)現(xiàn)崇禎皇帝還是更寵幸珍妃一些，故此他告訴周延儒，珍妃當(dāng)皇后的可能性極大，當(dāng)然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讓小安子得知。只要周延儒舉薦珍妃當(dāng)上了皇后，珍妃心懷感恩，她給崇禎皇帝一吹枕邊風(fēng)，周延儒就會很順利地成為首輔，馮憑升職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隨后，馮憑就派人開始在浣衣局監(jiān)視小安子。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小安子的貓膩—珍妃、容妃和明妃派宮女送洗的衣服，小安子都會在衣服洗完熨干后，拿到自己的房中“特殊加工”一下，然后再讓宮女將其取走。

這一天，馮憑賄賂了給珍妃娘娘取衣服的宮女，然后將那五件衣服都拿回了自己的屋子。可是經(jīng)幾名小太監(jiān)檢查，卻沒有在衣服上發(fā)現(xiàn)留有什么特殊的記號。

馮憑搖了搖頭說：“不可能，珍妃送去洗的衣服，過幾天之后，可能還要去洗。如果不在衣服上留下點記號，這一件相同的衣服，就會被誤認(rèn)為兩件。小安子想要弄清珍妃的常服有多少件，一定會在上面留下一些記號！”

最后，一名眼尖的太監(jiān)叫道：“馮總管，我找到小安子留下的記號了！”

小安子太狡猾，他留記號的地方，竟在珍妃常服明珠紐扣的珠孔之中，這五件衣服的珠孔中都被小安子用細(xì)針的針尖刻上了庚戊、甲辛、丙丁等暗記。

馮憑如獲至寶，他拿著五件衣服直奔御書房說了這事。崇禎皇帝得知情況后，氣得大叫道：“把小安子給朕抓來！”

不大一會兒，幾名御林軍便將小安子繩捆索綁地抓到了御書房。小安子聽罷馮憑的指控，大聲叫道：“萬歲，小安子在浣衣局恪盡職守，馮憑這是冤枉我！”

崇禎皇帝為了讓小安子認(rèn)罪，當(dāng)即將珍妃傳到了御書房。

珍妃領(lǐng)著幾名貼身的宮女來到御書房，當(dāng)她一聽皇帝說珠孔內(nèi)刻字的事情，不由得“咯咯”地笑了。她說，自己有潔癖，為了怕自己的衣服在浣衣局被混淆了，所以讓一名巧手的宮女用銀針在珠孔內(nèi)刻下了代表著這件衣服的記號。

崇禎皇帝得知馮憑是在誣陷小安子，氣得當(dāng)即撤了他的職，將他發(fā)配到浣衣局當(dāng)洗衣工去了。

馮憑心有不甘，他一邊洗衣服，一邊繼續(xù)監(jiān)視小安子。這天下午，珍妃派宮女又來浣衣局送衣服，等這幾件衣服洗凈熨干，馮憑便被小安子叫到了自己的房間。

小安子笑著說：“你不是想知道我在珍妃娘娘的常服上如何做的記號嗎？我這就告訴你！”

馮憑滿腹狐疑，說：“你告訴我做記號的秘密，就不怕我到皇帝面前揭發(fā)你？”endprint

小安子也不說話，他先將珍妃的常服固定在一個正好有著兩百個網(wǎng)眼的熏香架上，然后在桌子上點燃了一爐檀香。他將整件衣服用香熏一下，然后在第138個網(wǎng)眼處，用熏香著重地熏了一通。

馮憑頓時明白了，小安子熏香架上不同的網(wǎng)眼，就是每件衣服的數(shù)字代號，衣服經(jīng)過重點熏香后，那種香味就會經(jīng)月不散。小安子在浣衣局的宮女洗衣之前，嗅嗅衣服上是否有一個非常重的濃香點，就知道這件衣服是否是新衣，或者是以前的舊衣服！

馮憑本想再去揭發(fā)小安子，卻突然愣住了。他不傻，亂嗅娘娘衣服這樣的事如果捅到崇禎皇帝那里，小安子注定要被千刀萬剮，而他馮憑也難逃一死！

馮憑通過小安子統(tǒng)計宮內(nèi)所有嬪妃娘娘衣服的數(shù)量，更是確定了珍妃娘娘一定會上位。周延儒得到馮憑準(zhǔn)確的消息，便在崇禎立后的廷議上，極力地舉薦珍妃為皇后。

可是，溫體仁卻說：“萬歲，微臣覺得，珍妃奢靡，不重節(jié)儉，她不能母儀天下！”

溫體仁舉薦的竟是在后宮中默默無聞的偏妃—趙娘娘為皇后。趙娘娘在宮中簡樸是出了名的。

周延儒一臉的譏笑，剛想張口反駁，沒想到崇禎卻說：“趙妃勤儉謙和，知書達理，足夠母儀天下，她當(dāng)皇后正合朕意！”

小安子進浣衣局，其實是奉溫體仁之命，查妃子們誰的衣服少，生活簡樸。只有節(jié)儉的正宮娘娘才能幫崇禎過“緊日子”！而小安子用熏香辨識衣服只是個幌子而已。

溫體仁因為舉薦正宮有功，被升為首輔。幾年后，“玩命”克扣浣衣局洗衣太監(jiān)、宮女的月費銀兩，一個勁給皇帝省錢的小安子搖身一變，成了宮中的大總管。

崇禎皇帝非常吝嗇愛財，他穿的龍袍都是補丁摞著補丁。正宮皇后那絕對是個受苦的角色，他怎么能選自己寵幸的三個妃子當(dāng)皇后，并讓她們受苦？這就是當(dāng)初崇禎皇帝瞧著寫有三位寵妃名字的紙條，無法作決定的原因。

趙娘娘被扶正后，為了給宮中的嬪妃做榜樣，她這個皇后當(dāng)?shù)谜媸乔蹇?，幾年后，便在憂郁和營養(yǎng)不良中去世了。

1630年，崇禎繼位的第三年，寧遠的督師袁崇煥被崇禎召進京城，隨后以私通關(guān)外滿人為名，關(guān)到了死囚牢。是殺是留，這一夜，崇禎躊躇難定，他找來當(dāng)年的小安子—現(xiàn)在的安總管問計。

小安子道：“萬歲，我聽說袁崇煥在寧遠練兵，他曾經(jīng)散盡家財當(dāng)作軍餉，給士兵發(fā)了下去，他這樣不計成本地收買人心，心里一定有鬼！”

崇禎聽完，不由打了一個冷戰(zhàn)，刻薄寡恩的他難以理解，袁崇煥這么做的原因。他認(rèn)為袁崇煥一定是心存叵測，想伙同關(guān)外的滿人圖謀不軌，于是便下令殺死了袁崇煥。

袁崇煥死后，大明沒逃出亡國的命運，崇禎也吊死在了煤山。

（趙雷 圖）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2015.7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