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泰山碧霞元君

□李祥磊

走近泰山碧霞元君

□李祥磊

久居泰山，每逢登上泰山之巔，無不虔誠地邁進碧霞祠，走近碧霞元君，膜拜碧霞元君。其間，則常常會有不少收獲與感悟。

碧霞元君，端坐高堂，頭戴鳳冠，身著霞帔，慈顏安詳，似人間慈母。元君座像為明之銅塑，雖不能言，卻閱盡大千世界，歷經(jīng)人間滄桑。人有命運，碧霞元君同樣也有?！胺绞匡w軒住碧霞，酒寒風(fēng)冷月初斜?！保ㄌ啤げ芴啤缎∮蜗稍姟分┍滔?，意為青色的云霞，多指隱士或神仙所居之處；“紫詔隨鸞下玉京，元君相命會三清?！保ㄌ啤螏r《七言》詩之四九）元君者，謂女子成仙者之美稱。早期的碧霞與元君原本比較簡單、明晰。然后來者將其注入新的內(nèi)涵，就變得神秘和曲折多了。自古以來，碧霞元君的年代和身世說法不一。有凡女得道說、黃帝玉女說、華山玉女說等等，這些多為后人臆想和杜撰，不足為憑。不過，“元君”一名蓋出現(xiàn)于唐代，還是有據(jù)可查的。唐劉禹錫《送張煉師還東岳》詩：“東岳真人張煉師，高情雅贍世間稀?？盀榱遗畷嗪?，久事元君住翠微?！钡恕霸眱H指道士而非人們心目中的泰山女神——“元君”。據(jù)泰山學(xué)者周郢考證，今日之“元君”，元代以前不見于典籍記載。若要追尋其本源，需從泰山女神那兒一探究竟。早在4000年前，繁衍生息于泰山腳下的“大汶口”先民們，日常生活中所使用崇拜女性的袋足陶鬶等器皿，就是典型的尊崇泰山女神之形象表達。待人類進入文明社會，這種信仰則漸被人為地神圣化?！皷|到泰山，仙人玉女，下來翱翔?！保ㄒ姴懿儆蜗稍姟稓獬龀罚坝衽保ɑ蜃鳌坝裣伞保┬蜗箝_始于東漢末年在泰山落地生根。三國時期曹植的《遠游篇》、唐代李白的《游泰山》等詩作中，也皆有“泰山玉女”之描述。到宋代真宗封禪時，依據(jù)泰山玉女池及其池畔發(fā)現(xiàn)的“新玉女之像”，立龕建昭真祠以祀，并御制《玉女像記》，推動了“泰山玉女”這一信仰的傳播。只是宋之玉像，如今已不知所蹤。至元代，人們開始明確將玉女崇祀納入道教范疇?！白越^頂大新玉女祠，倍于故殿三之二；取東海白玉石，為像如人然，一稱殿之廣裒?！保ㄔ湃式堋短┌哺飞蠌埵舷葔L碑》）到明初，道徒們則大力將“泰山玉女”形象進行轉(zhuǎn)化，即從“年可二十四五”（《盈盈傳》中所記玉女年齡）的青春女性向中老年女性轉(zhuǎn)換，并賦予其主司生育的功能，以適應(yīng)社會群體對“母神”崇拜的信仰訴求。道士及民間對“泰山玉女”的重塑，得到了明廷與民間的雙重認可，其稱呼也隨之發(fā)生戲劇性變化。據(jù)明許彬天順五年（1461）所撰《重修玉女祠記》載：“天順辛巳（1461），得陪巡按山東監(jiān)察御史康驥德良、按察使王鉞世昌同一登覽，瞻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之神……”這是“泰山玉女”始被稱為“碧霞元君”的較早文獻記錄。到明憲宗嗣位，“遣廷臣以祀方岳，又時命中貴有事于（昭真）祠”，則開啟朝廷致祭元君的先例。明成化十九年（1483）重修昭真祠后，明憲宗賜額為“碧霞靈應(yīng)宮”，首肯道徒對玉女形象改造與碧霞封號的真實性。正如明人謝肇淛所論：“古之祠泰山者為岳也，今之祠泰山者為元君也?！敝链?，作為道教化的“泰山玉女”——“碧霞元君”名號正式確立，泰山碧霞祠也漸成為人們崇祀元君的祖庭。

“庇佑眾生，靈應(yīng)九州?！钡澜袒谋滔荚?，功能與影響日益擴大。正如著名民俗學(xué)者葉濤先生所言，碧霞元君從宋代的默默無聞，經(jīng)元末明初配祀東岳逐漸成為與東岳大帝并駕齊驅(qū)的泰山主神；從職司單一的生育神逐漸演變?yōu)闊o所不能的神靈，并在400余年間，日漸匯聚成我國古代婦女信仰的主要偶像。碧霞元君因此“能為眾生造福如其愿，貧者愿富，疾者愿安，耕者愿歲，賈者愿息，祈生者愿年，未子者愿嗣，子為親愿，弟為兄愿，親戚交厚，靡不相交愿，而神亦靡誠弗應(yīng)?！保ㄒ娒魅f歷二十一年王錫爵《東岳碧霞宮碑》）由此，如明張岱所言：“元君像不及三尺，而香火之盛，為四大部洲所無?！北滔荚叛鲈诿髑鍟r期民眾心目中牢牢地扎下了根基，并因此波及到南方媽祖的元君化。據(jù)李俊領(lǐng)《清代媽祖封號附會碧霞元君問題新探》考證，清代朝野以媽祖封號附會碧霞元君的現(xiàn)象逐漸增多。江蘇淮安惠濟祠并祀泰山碧霞元君與媽祖的禮俗現(xiàn)象，就催生了清雍正帝敕封媽祖為“天后圣母碧霞元君”之說。進入近現(xiàn)代，魯中地區(qū)多有“老母爭廟”傳說流傳，反映出明清以降泰山碧霞元君信仰在魯中地區(qū)的興盛蔓延態(tài)勢，以及近現(xiàn)代社會變遷過程中地方信仰格局的動態(tài)調(diào)整。隨之而來，元君廟遍布各地。《帝京景物略》載：“后祠日加廣，香火自鄒魯齊秦以至?xí)x冀，祠在北京者，稱泰山頂上天仙圣母?！睋?jù)代洪亮《泰山信仰與明清山東社會》統(tǒng)計：至清代末年，山東各地碧霞元君廟至少有三百余座。到清末，僅山東一地，平均每縣就有兩座以上專門奉祀碧霞元君的廟宇。輻射區(qū)域主要包括河北、河南、山西、陜西、安徽、江蘇、京津和東北等地區(qū)。民國年間，馮玉祥先生在《讀春秋左傳札記》中稱：全國2000多個縣，幾乎每個縣都有“泰山行宮”（即元君廟）。如今，除泰山之外，留存的大型元君廟有：山西太原、山西晉城、山西蒲縣、山西萬榮、河南新鄉(xiāng)、陜西西安等處?？梢?，碧霞元君不僅是一位道教圣母，而且是民眾心目中的泰山女皇。

碧霞元君，令尊崇者肅然，讓信仰者起敬?！敖y(tǒng)古今天上神祇，首東岳，東岳祀事之盛，首碧霞元君 ”（見清人韓錫胙《元君記》）。千百年來，廣袤地域的眾多善男信女，不辭勞苦于每年的農(nóng)歷三月十五日登上泰山絕頂，官府也于每年的農(nóng)歷四月十八日，爭向元君上供奉禮、掛袍送匾或者捐資修廟，植樹造林等等不一。何也？竊以為：一者元君主管人世間一切職司之必然，二是元君主持公平正義之使然！碧霞元君，這位為民眾賜福的“大慈大悲廣大靈感的泰山老奶奶”，時刻予眾生以慈悲的慰藉，佑護著萬千大眾的心弦。在碧霞元君面前，信眾無論老弱、病殘，都能獲得紓解胸中之哀、之憤；香客無論貧富、貴賤，都能獲賜心中之冀、之求。在碧霞元君面前，信眾一律平等，無人糾結(jié)；香客一視同仁，無人羈絆。無怪乎，萬千大眾登泰山，百登不厭；善男信女拜元君，千拜不煩。實皆感念元君之恩施，感念元君之正直耶！同樣，萬千信眾也時刻記掛著碧霞元君，銘記著碧霞元君的恩德。為此，原本有些虛無縹緲、與人間存有一定距離的碧霞元君，在泰山后石塢出現(xiàn)了元君“修真處”題刻，出現(xiàn)了“元君墓”遺址。為解除元君之孤寂，依其旁修造出“白猿墓”守護之。所有這些，真耶？假耶？無從考證。然泰山碧霞元君之遺跡，則成為人們對碧霞元君情感寄托之場，心靈敬仰之地！千年碧霞祠，匯聚著元君的光華；萬代祈福地，塑造出泰山的輝煌。歷經(jīng)滄桑的碧霞元君，值得人們?nèi)ビH臨崇祀；濟世利人的碧霞元君，值得人們?nèi)ヌ街嬷B。走近碧霞元君，實則走進了人們的魂靈。

責(zé)任編輯 曲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