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守軍+嚴成男
摘要:皮凱蒂的《21世紀資本論》對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財富和收入不平等的歷史、現(xiàn)狀和未來趨勢的考察,以及如何縮小不平等差距的建議,有助于我們全面認識資本主義的不平等。但他的研究存在數(shù)據(jù)分析充分、理論分析過于簡單的傾向,尤其對制度是如何影響分配和經濟增長的理論說明存在明顯不足?;诜▏{節(jié)學派這一新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派的循環(huán)累積因果論,對《21世紀資本論》的學術貢獻和存在的不足進行剖析,以期加深對不平等及其解決對策的理解。
關鍵詞:托馬斯·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資本主義國家;法國調節(jié)學派;循環(huán)累積因果論;貧富差距擴大;工資制度
中圖分類號:F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101(2015)06-0009-05
一、引言
托馬斯·皮凱蒂(Thomas Piketty)的《21世紀資本論》對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財富和收入不平等的歷史、現(xiàn)狀和未來趨勢的考察,以及推進知識和技能的普及以縮小不平等差距的建議,有助于我們全面認識資本主義的不平等。但他的研究存在數(shù)據(jù)分析充分、理論分析過于簡單的傾向,尤其對制度是如何影響分配和經濟增長的理論說明存在明顯不足。
綜觀國內學術界對該著作的研究,以下成果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王峰明考察了《21世紀資本論》和《資本論》的根本區(qū)別[1]。周新城批判了皮凱蒂離開所有制談分配的理論傾向[2]。邱海平則較全面地評析了《21世紀資本論》的學術貢獻和理論缺陷[3]。但是這些論文都是基于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的分析,沒有涉及國外新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流派的理論和看法。
20世紀70年代,在國外出現(xiàn)了許多新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流派,其中最有影響力的當屬法國調節(jié)學派(French Régulation School)。該學派的代表人物主要有米歇爾·阿格利埃塔(Michel Aglietta)、羅伯特·博耶(Robert Boyer)和阿蘭·利比茲(Alain Lipietz)等。該學派以馬克思經濟學為學理基礎,吸收了凱恩斯經濟學的部分思想,提出了較為系統(tǒng)的概念體系和分析框架,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關于當代資本主義的研究做出了重要貢獻。其影響波及政治經濟學、演化經濟學以及新政治經濟學的發(fā)展[4]。更為重要的是,法國調節(jié)學派與皮凱蒂在研究對象上基本一致:都聚焦于當代資本主義,在分析方法上也相類似:都強調對資本主義進行歷史的、空間的、制度的分析。
但與皮凱蒂不同的是,雖然法國調節(jié)學派也注重對歷史數(shù)據(jù)的分析和歸納,例如對美國建國以來200多年雇傭勞動關系的分析,但更側重于從理論上對資本主義的考察,提出了較為系統(tǒng)的概念體系和分析框架,其中的循環(huán)累積因果論(the principle of circular cumulative causation),闡明了制度和經濟增長之間的辯證關系,有助于加深對不平等與經濟發(fā)展關系的理解。同時,皮凱蒂雖然重視馬克思經濟學理論,但并不屬于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流派,且對新古典經濟學派進行的挑戰(zhàn)是暗示性的;法國調節(jié)學派則從創(chuàng)立之日起,就宣告自己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派,以繼承和發(fā)展馬克思經濟學為己任,公開聲明要破除新古典經濟學派理論,創(chuàng)立新的激進政治經濟學理論[5]。因此,從法國調節(jié)學派的理論對《21世紀資本論》進行剖析,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xiàn)實意義。
不同于國內學術界基于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進行的分析,本文將從法國調節(jié)學派這一新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派的循環(huán)累積因果論出發(fā),對《21世紀資本論》的學術貢獻和存在的不足進行剖析,以期加深對不平等及其解決對策的理解。
二、《21世紀資本論》的學術貢獻與存在的不足
學術界從不同的理論視角對《21世紀資本論》的學術貢獻進行了梳理。本文從其對資本主義財富和收入不平等的歷史、現(xiàn)狀和未來趨勢的分析視角,對其學術貢獻做如下概括。
第一,皮凱蒂在《21世紀資本論》中對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財富集中的歷史變化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考察。皮凱蒂認為,財富(即資本收入)的分配經常比勞動收入的分配更集中,無論什么時代和什么社會,前10%的階級都占有財富的大部分(大約60%以上,也有達到90%的),中間40%的階級占有5%~35%,底層50%的階級占有5%~35%[6]。從圖1可以看出,19世紀末期,最上層10%階級占有的財富達到了最高點,大約占國民總收入的80%~90%,20世紀70年代以后有所下降,占55%~65%,21世紀初又開始上升,占國民總收入的60%~70%,但仍與19世紀末期有很大的差距。
第二,皮凱蒂對二戰(zhàn)后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財富集中的多樣性特征進行了分析。從圖2可以看出,以德國和法國為代表的歐洲大陸型國家的不平等狀況在二戰(zhàn)后呈現(xiàn)緩慢上升的特征:以瑞典為代表的北歐福利型資本主義國家的不平等狀況在二戰(zhàn)后呈下降趨勢,但20世紀90年代以后開始上升;以英國和美國為代表的安格魯·撒克遜型資本主義國家的不平等狀況在二戰(zhàn)后呈下降趨勢,但70、80年代后開始上升,并在20世紀初和21世紀初都出現(xiàn)了高度不平等。皮凱蒂認為,上述多樣性特征與各國的公司治理結構有關,例如英、美兩國在20世紀70、80年代以后,“保守主義運動”帶來了對高級管理層超高報酬的更高容忍度。不過,這兩個國家的公司治理結構與其他國家的社會規(guī)范不相契合,并不適用于其他國家[7]。
第三,《21世紀資本論》對不平等的未來發(fā)展趨勢進行了預測。從表1中可以看出美國2030年的總收入分配狀況:統(tǒng)治階級(最上層1%)的財富和收入將占國民總收入的25%,富裕階級(其后的9%)將占國民總收入的35%,中產階級(中間的40%)的將占25%,最下層階級(最下層的50%)將占15%。進而,皮凱蒂根據(jù)最近20年遺產繼承額占國民總收入的比重,預測出國民收入和財富的分配差距將進一步擴大(如圖3所示)。他指出,考慮到資產所有權與遺產繼承相關的稅率的變化,遺產繼承占國民收入的比重在各國都傾向于上升,不僅安格魯·撒克遜型資本主義國家如此,而且法國和德國亦如此,可以預測新的世襲社會即將來臨。而且中國等新興發(fā)展中國家雖暫時還可以對遺產繼承進行一定的限制,但可以想象最終也會出現(xiàn)經濟增長與人口增長放緩的趨勢,因此這些國家的財產繼承問題,與現(xiàn)在歐洲先進國家相比具有同樣的重要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