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中英
進入“修”和“建”時期,中國顯然已不能只是“不”外交,而必須進行“有”外交。無論是“修”還是“建”,我們的不變的立場是不接受只占世界人口少數的西方在世界秩序中的主導或控制地位,并致力于世界秩序或全球治理的民主化。
“一帶一路”的倡議,尤其是“亞投行”建設,凸顯了中國外交的轉型問題。從中國與外部世界之間關系演變的角度來看,中國外交正在進行著歷史的“大轉型”。那么,如何看待中國外交的轉型?
“不”外交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
中國的“不”外交,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到現(xiàn)在也并沒有過時?!安桓缮妗薄安惶魬?zhàn)”“不稱霸”“不帶頭”“不結盟”等,它們不是外交辭令,而是中國的外交理論。去年中國隆重紀念“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誕生60周年,尤其強調了其中的“互不干涉內政”的原則。直到現(xiàn)在,一些國家仍在干涉中國內政。今天的中國更需要的不是“不”,而是“有”,中國外交必須從“不”外交發(fā)展到“有”外交。國內和國際上都需要我們更加有所作為。
中國的“不”外交是一個引人注目的問題??赡苡腥苏J為,其他發(fā)展中國家也一樣在外交中強調“不”,如強調“不干涉內政”。但實際情況是,過去在外交政策原則上,包括中國在內的發(fā)展中國家有許多一致的方面,但今日,發(fā)展中世界持續(xù)分化。非盟和東盟分別在其地區(qū)憲章中明確地并存著一些看似沖突的、不兼容的外交原則,如“不干涉內政”和“介入”一國國內沖突并存。
中國的“不”外交是一個引人注目的問題。有人認為,“不”外交就是“韜光養(yǎng)晦”。但筆者認為,“韜光養(yǎng)晦”并不能概括中國特定時期的“不”外交。
從積極的方面看,“不”外交不是“無”外交,而是謹慎外交、務實外交、低調外交。當然,這樣的外交是不完全外交。進一步地,必須歷史地看待中國的“不”外交。
“有”外交代表著中國外交的下一個歷史階段
“有”外交是與中國的巨變和世界的巨變相適應的外交。目前,中國的“有”外交在理論和實踐方面都在發(fā)展。與“不”外交相比,“有”外交反而要更加謹慎、更加務實、更加低調。當然,更加謹慎、務實、低調不是“韜光養(yǎng)晦”的繼續(xù)。
“有”外交是“大國外交”。大國外交的中心是大國的國際領導作用。比如,在大國協(xié)調中,尤其是多邊協(xié)調中,中國必須發(fā)揮國際領導作用。中國需要國際領導權。政治,尤其是國際政治,是關于主導的,是關于治理的。但問題是,誰主導誰?誰治理誰?原來中國說“不稱霸”以及其具體化“不帶頭”。中國主持六方會談、建設上海合作組織、輪值亞太經合組織(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發(fā)起成立“亞投行”、2016年還將輪值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會議,這一切其實就是在發(fā)揮國際領導作用。今后,中國會在許多全球和地區(qū)事務上發(fā)揮領導作用。
中國外交轉型任重道遠
中國外交轉型不僅是對1989年以來的轉型,而且是對1949年以來的外交、甚至是20世紀的中國外交的轉型。
第一,要集中面對和解決中國外交政策原則的內在矛盾與沖突?!按蜩F先要自身硬”。解決問題也要先解決自身的問題。目前中國外交面對著來自周邊、日本、美國等外部挑戰(zhàn),但是挑戰(zhàn)主要來自內部,尤其是外交政策的原則,即“不”外交和“有”外交之間的關系。從一方面看,中國外交面對的困境、中國外交轉型的首要任務應是解決自身的外交政策原則的內在沖突。但是從另一方面看,中國外交的靈活性也正是來自這些看似沖突的原則的并存。筆者預期,這種并存將是未來的中國外交原則的長期情況:
1.“不干涉別國內政”和有條件、正當的、合法的、必要的介入的關系。
2.“不結盟”政策和需要緊密的、靠得住的盟友、朋友、伙伴、追隨者、支持者的關系。中國要不要給別國提供包括“核保護傘”在內的作為國際公共產品的國際安全?中國要不要以自己的政治價值觀和治理經驗影響別國?
3.“大國外交”和“不稱霸”等的關系。如何形成中國不同于美國的“非霸權的(超級)大國外交”?在這方面,歐盟在全球治理中的作用值得借鑒。
4.“不帶頭”和在一系列國際(地區(qū)、全球)事務上發(fā)揮主導作用的關系。“命運共同體”如果不僅僅是“利益共同體”(共同發(fā)展),確實是一個指導思想的突破,但是,中國推動的“命運共同體”如何以諸如歐盟或者非盟那樣的地區(qū)一體化為目標?
5.維持既有秩序、不試圖另起爐灶,但要求全球治理的改革與重建的關系。要求“改革”國際金融機構,已經清楚地向國際社會說明,中國是建設性的“修正主義國家”。發(fā)起“金磚合作”“一帶一路”“亞投行”等是中國要增大對“國際公共產品”的貢獻嗎?那么,諸如聯(lián)合國會費、維和等,中國是否也要增大貢獻?
6.在“國際發(fā)展”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與在提供國際發(fā)展援助時附加必要的政治條件的關系。一系列的“走出去”,包括成為世界的“海洋大國”,需要什么樣的外交改革和外交創(chuàng)新?
第二,要塑造新型的、長期的世界和平與世界秩序。中國外交在21世紀的大轉型就是為了形成新型的百年世界和平、世界秩序。這一新型的百年和平不應是美國主導下的和平或者美歐的聯(lián)合統(tǒng)治的繼續(xù),也非所謂取代西方統(tǒng)治的“中國主導下的和平”,而是一種真正的、包容與開放的、民主的、妥協(xié)性的、歷史上第一次出現(xiàn)的、全球共同的和平與秩序。中國已經是世界大國,所以,長期和平的世界秩序符合中國的根本利益和價值。
(摘自《世界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