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文(四川)
星之旅·散文詩地理
像云朵一樣飄過康定(組章)
何 文(四川)
怎么聽,折多河與雅拉河的流水聲都是《康定情歌》的溜溜調。
河水流得那么急,那么響,那么的迫不及待。像是趕著去約會情人。
在郭達山下。男河與女河一下就撲在了一起。擁著,再不分開。歡歌著流向遠方。去尋找屬于自己幸福的海。留下一座情歌里的城,被滿城的水聲濕透。
水聲還濕透了夢,睡在水聲里,感覺就是飄在了水上。身下的床成了船,蕩著漾著,在夢里,尋找一位可以作為岸的姑娘。
每到夜晚,風就特別大。急吼吼地亂竄,每一條小巷都有它們的身影。像那些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尋找著能讓他們釋放激情的地方。在康定夜晚,每個人都被風吹成青春少年!
冬天,康定很冷,心會結冰。一場一場的雪,只有與愛人相依相偎才能相互溫暖。
如果沒有找到相愛的人,請不要在跑馬山下過冬。如果沒遇到溫暖的懷抱,請不要在康定的夜里久久徘徊。
折多河與雅拉河里流淌的都不叫水,在康定,只有水井子流出的才叫水。
水井子里流出的不能叫做水啊,是喂養(yǎng)康定的乳汁。
背水的姑娘,真想讓你放下水背,歇一歇。
你是孝順的女兒,你是賢惠的妻子,你是慈祥的阿媽。這一切具象都不足以概括你,你是康定人心中神圣的白度母。
太陽在你的水背里裝著,月亮在你的水背里裝著。水在你的水背里裝著。愛在你的水背里裝著。整個康定的生活都在你的水背里裝著。
有了水,就能熬出最香的酥油茶,釀出最醉人的酒,煮出最可口的飯。就能過上最幸福的生活!
因為有了你,康定人永遠不會感覺到干渴。
背水的白度母,請施我以圣水。讓我也感受到你無邊的恩澤!
拜下去,五體投地。
觀音菩薩,我不在路上,我就在你的面前。
起。雙手合什,再拜下去,五體投地。
我在你的面前,觀音菩薩,但我一直在路上跋涉。
在起與跪之間,我從出生,一直拜到現(xiàn)在。每一個邪念與不敬,都是心上的坎坷與溝壑。
那些在路上磕著頭拜向您的人,此刻,正在一點點卸去內心的痛苦。
而我,在大殿上,被靈魂的大雨淋濕,又被精神的烈日烤干!
觀音菩薩,你是我內心善念里的燈。
拜在大地上,我能感受到您通過土地傳遞來的溫暖!
在海拔4000米的高度,我有云朵的感覺。肋下像伸出了翅膀,輕飄飄的腳步,像在大地上飛。
云朵很矮,擦著頭頂飄過。雨大顆大顆的,打在身上,并不痛,下落的距離太短。鷹不用飛得太高,都已在高高的天上。漏在地上的光斑,泄露了神的行跡。
牦牛丟下放牧人,獨自走到了草原的深處。馬也卸下主人,空鞍上,只馱著純凈的天空。一切都是自由的,散漫的。
遍地青草,牦牛并不專心地吃草,偶爾低頭啃兩口??吹搅碎_在地上的花,會看上好大一陣子,還伸出鼻子去嗅一嗅,像那些遠道而來的游客一般。
真替那些失職的放牛人擔心。那個睡在山坳里的人天黑時能不能從夢里走出來。那個不時呷一口酒的放牛人喝醉后能不能飄得比白云高。真擔心那個呆坐的小伙子的魂走得太遠。
能做一天放牛人也是好的,在這七月的折多草原。但最想的是變成一頭牛,渴望著一支溫柔的皮鞭。
惟一的遺憾,是整個草原上沒有一個放牧的姑娘。
不然,我的嗓子會發(fā)癢,得用情歌來止癢。
雨是突然間下起來的。
在塔公寺外,我們坐在車里避雨。
透過密密的雨,可以看到敞開的廟門。
在不遠處插著經幡的山坡上,一束陽光,從厚厚的云層中穿過,舞臺上的追光燈一般,將五彩的經幡特顯在大地。
塔公寺金色的房頂,用陽光的顏色,給人以指示。隔著磅礴大雨,我們走不到廟里。
等雨停。后來,就祈禱雨小些,但雨一直下。我們的耐心被雨淋散,驅車離去。
高坡的拐彎處不甘心地再次望向塔公寺,那里早已云開霧散,寺廟的頂子被陽光照耀得金光燦燦。
一定是我們邪念太重,而又不愿接受上蒼的洗濯。
塔公寺的門開著,但我們跨不進去。
整個草原如鋪在大地上的一張薄紙。一陣風就能吹走。
風吹來,已經能聽到嘩啦嘩啦的聲音。
整個牧區(qū)都蠢蠢欲動。特別是那些年青的草,掙扎著想從大地里拔出腳來,拔呀拔呀,咬著牙,使著勁地借著風力想脫離這片土地。恨不能斬斷根,了斷這片土地的羈絆。
村莊似乎也被風吹得有些斜了。村旁那些穩(wěn)定樁一樣的大樹好像也有些松動。
風是從山那邊吹來的,從大城市吹來的。風夾裹著濃烈的物欲的氣息。
半山上的寺廟仿佛是一方鎮(zhèn)紙。
穩(wěn)穩(wěn)地定住這片牧區(qū)。
風特別大的時候,有誦經聲從廟宇里飄來。風就會停下來。
牛馬羊就還寧靜地在草原上吃草。
那些被風吹走,又回來的人,在廟時,跪在地上的時間總比別人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