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二華廣西大學
透過柳宗元看藝術獨創(chuàng)性與作品生命力的關系
連二華
廣西大學
摘要:柳宗元的思想和經歷使他在不同文體創(chuàng)作上尤其注重獨創(chuàng)性,從而使他的作品流傳古今,具有恒久的生命力。筆者試從山水游記、寓言、雜文三種文體,分析柳宗元藝術創(chuàng)作的獨特性,挖掘他的作品久經流傳的深層原因。
關鍵詞:柳宗元山水游記寓言雜文獨創(chuàng)性生命力
孫昌武先生說:“一個優(yōu)秀的歷史人物,必然要接受時代先進思想的哺育,才能站到時代潮流的先列?!弊匪萘谠枷氲脑戳?,柳宗元近承陸質,上繼荀子,以儒家的禮、義為指導思想,達到輔時及物、改革現實的政治目的,后來也成為“永貞革新”的政治理論基礎。柳宗元在學術上善于獨立思考,富有懷疑精神。他的思想和經歷使他的不同文體創(chuàng)作尤其注重獨創(chuàng)性,從而使他的作品流傳古今,具有恒久的生命力。筆者試從山水游記、寓言、雜文三種文體,分析柳宗元藝術創(chuàng)作的獨特性,挖掘他作品久經流傳的深層原因。
柳宗元的山水游記雖只有十幾篇,但在文學發(fā)展史上的意義遠遠超過了作品本身的現實意義,是他的散文創(chuàng)作中最富于藝術獨創(chuàng)性的一部分。柳宗元充分吸收前人的藝術經驗,以高度的想象和創(chuàng)造力,開拓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新領域,豐富了描繪自然山水的藝術手法,從而確立了山水游記作為獨立的文學體裁在文學史上的地位。
山水文學,始盛于六朝,特別是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被視為山水記體的濫觴,對山川景物描繪極其細膩生動,是當時山水文學藝術成就的典型代表。其他如謝靈運、鮑照等對山水的描摹極其逼真生動,文學成就也極高。但是,在他們筆下自然景物僅僅是客觀存在,他們只是逼真細膩地描摹自然,物我之間界限明確。劉勰曾經指出:“自近代以來,文貴形似,竊情風景之上,鉆貌草木之中。”劉勰的這一論斷,明確地提出了六朝山水的普遍特征,但也切中了六朝山水的致命弱點。但在柳宗元的山水游記中,自然景物已不是簡單的客觀存在,而是飽含著作者強烈感情的山水形象。尤其是在《始得西山宴游記》《鈷潭西小丘記》等篇中。西山之特立,“不與培塿為類”,作者站在西山之巔,頓覺身心高遠,與大自然融合為一,不知天地之邊際;又覺身心廣大,與天地同游止,而不知何處是盡頭?!靶哪吾?與萬化冥合。”情景完全交融,物我完全化一。這種情景交融的表現手法,較之六朝以來山水散文的模山范水、借景抒情等手法,是一個重大發(fā)展,是柳宗元對開創(chuàng)山水游記一體的獨特貢獻。
柳宗元在《邕州馬退山茅亭記》一文中提出了一個十分深刻的美學命題:“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在柳宗元筆下,荒山僻野中的平凡山水都被表現得清幽勁峭、姿態(tài)橫生。足以可見,柳宗元有一顆善感之心,善于發(fā)現自然中的美,將自然美完全融匯于心中,心領神會,物我合一,運至筆下,自然流淌出一個清幽、透徹、和諧的世界。他與謝靈運所采取的觀賞自然的態(tài)度不同,也與王維在山水中體悟到的禪思境界不同,更不是在消極地玩賞自然,而是浸透著人對自然美的追求,透露著發(fā)現和開拓自然勝景的喜悅。在《柳州東亭記》中,他將“豕以為囿,蛇得以為藪”的荒郊,植樹建亭,創(chuàng)造出一個風景宜人的所在。這樣,他不是在“空”“靜”“閑”的自然中趨于消極、沉寂,而是表現一種積極尋求、創(chuàng)造自然美的熱情。
在藝術手法上,柳宗元善于描摹,形容如畫,抓住特征,突出個性。從用語到形象,往往得自獨創(chuàng),不落窠臼。他寫山、丘陵、石峰、石崖全然不同;寫水,每一條溪流,每一泓潭水,也有各自獨特的風貌。他善于領會每一景物具體的形、態(tài)、聲、色等各方面的特征,然后準確生動地把它們描繪出來。
他善于在變化中、在靜與動的互相襯托中寫自然山水,筆法不落俗套。曲徑通幽處,平靜的潭水,清幽的環(huán)境,水中游魚,倏忽往來;靜謐的山谷,遠離塵囂,山風沖擊,草木搖曳。更善于把靜態(tài)的事物寫成有生命力的動態(tài)的景觀,增加生動性。
明代茅坤說:“夫古之善記山川,莫如柳子厚?!钡拇_,從柳宗元以后,山水記才成為一個獨立的文學體裁,這不僅影響到以后的散文創(chuàng)作,而且也給小說、戲曲等文學樣式的景物描寫提供了寶貴的借鑒。
在柳宗元以前的唐代作家中,寓言偏重于比擬說理。到了柳宗元,汲取了諸子寓言的傳統(tǒng),借鑒了六朝以來的小說和雜文的寫作技巧,發(fā)展成一種思想深刻、概括性強、形象鮮明、情節(jié)生動的
富有獨創(chuàng)性的寓言文。
柳宗元的寓言將高度的哲理性和強烈的政治性相結合?!读`說》諷刺朝廷“不善內而恃外”,采取“以藩治藩”辦法的失測。“手寫本事,神注言外”(林紓《春覺齋論文》),在《三戒》等寓言中,柳宗元不僅將自己的人生體驗、生活哲理蘊涵其中,實際上也是對自己政治失意的憤懣表達,更是對社會本質的清醒認識。
柳宗元的寓言在思想內容上具有深刻的寓意,已經超出了作者的主觀寫作意圖,提供出某種哲理的、帶有規(guī)律性的認識,使不同時代的人從中受到教育和啟發(fā),從而有極強的生命力,流傳古今。
在藝術上,和以前寓言相比,又有獨創(chuàng)的特點。將簡單的情節(jié)發(fā)展為較復雜生動的情節(jié)。有層次,矛盾沖突更深刻,作品更吸引人。將先秦粗線條簡單勾勒的寓言形象發(fā)展為完整的寓言形象。如黔之驢、永某氏之鼠、蝜蝂等擬人的寓言形象。寓言犀利、簡潔,每一篇寓言后面,“必有一句最有力量,最透辟者鎮(zhèn)之”(林紓《韓柳文研究法》),對作品內容加以評論。這些成就對完善寓言文體有著巨大的意義。
柳宗元的寓言文同他的山水記一樣,篇幅不多,但卻在中國寓言文體上占有重要位置,從中我們可以體會到藝術獨創(chuàng)性與作品生命力的關系。
在唐代古文運動中,由于韓愈、柳宗元等人的努力,開創(chuàng)了中國古典文學雜文發(fā)展的新階段。柳宗元文集四十五卷中,有十三卷的大部分是雜文。他借鑒古代散文長期發(fā)展的歷史經驗,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了雜文。他善于利用生活中的素材,角度新穎,見解深刻,展現出重大的社會問題。如《捕蛇者說》寫了賦役之害,《送薛存義序》寫了改革吏治的意見,《晉文公問守原議》寫了宦官干政等。在一些政論文中他就事論理,論辯大膽,富有遠見卓識。在藝術上構思新穎,立意求奇,要求藝術上富有獨創(chuàng)性。善于推翻傳統(tǒng)觀點,取前人沒有使用的角度和方法,力避表現上的平庸。
綜而觀之,在唐代像柳宗元這樣“兼善眾體”,在各個領域有自己獨創(chuàng)性,做出成績的人是很少的。柳宗元的作品能夠有恒久的生命力,流傳古今,是因為每一種文體都不因循守舊,而是都力避凡庸,力求創(chuàng)新,從思想內容、藝術手法到文體完善,都留下了自己獨有的印記,從而對后世產生了帶有個人印記的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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