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月亮·女孩

王毅飛

（陜西省西飛一中 陜西 西安 710089）

城市，一座不斷擴(kuò)大著的鋼鐵囚籠，無數(shù)人被迫在其中生老病死，但枷鎖再沉重，能阻擋的也只有平庸，根本禁錮不了藝術(shù)；那鐵窗再堅固，能束縛的也只有弱者，永遠(yuǎn)關(guān)押不了野獸。

只是因為身處無盡的永夜里

所以你我

早已失去了哭泣的權(quán)力

如果這世上

一切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都被稱為地獄

那么我想

最陰暗最悲慘陽光永遠(yuǎn)無法到達(dá)的地獄

應(yīng)該是人類的胸腔

場景：夜幕降臨，表現(xiàn)主義作家別墅的花園里，血一般的玫瑰在月光下變得詭異而神秘，別墅二層亮著燈，但拉上了窗簾，依稀可以看見作家伏案寫作的身影。

女孩（站在花園中心）：今晚的夜色是多么美麗??！我好像可以感受到玫瑰的鮮紅，風(fēng)吹過后它們芬芳吐艷，花蕊微微顫動散落芳香，那是只有在這樣美好的夜晚才能聽見的花的呼吸聲呀！

女孩（抬頭，望月）：今晚的月色是多么美麗??！月亮周圍仿佛染上了一層鵝黃色的光華！我從未見過如此美的月亮，更何況還是在他的花園里所見！

女孩（提起他，變得興奮）：哦，我的偶像，我的師長，他是世上最偉大的作家！他的藝術(shù)技巧精妙無比，他的思想觀點層次超前，他寫出的藝術(shù)品可以使巖石涌泉，令荒漠開花，他英俊迷人又富于冒險精神，他皮膚白皙更勝過所有女人，他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完美的個體。月亮啊，你的美只有我和他才能欣賞！月亮啊，也許現(xiàn)在，他和我一樣，正觀察著你，他會為你作一首詩嗎？

女孩（思考）：一首詩，一首完美的詩，為完美的月而作，不，一首詩怎么能夠？至少得是一篇小說！如果，他可以把我寫進(jìn)去，那就更好了……天啊，我為什么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把我寫進(jìn)去一定會影響他的藝術(shù)表達(dá)！

女孩（又想）：其實，以他的水平，把我寫進(jìn)去也沒關(guān)系吧……

女孩（忽然大驚失色）：哦，不！他的二樓別墅還亮著燈呢！這該如何是好？他會不會專心于寫作而沒有注意到月光？今晚的月亮如此美麗，大概要一百年，不，一千年才有可能出現(xiàn)一次，他若是沒有看見，豈不太可惜了嗎？更可怕的是，今晚這讓人欣喜的、高貴的月亮，凡夫俗子的肉眼怎能感受得到？難不成，要它永遠(yuǎn)存在于我一個人的記憶中嗎？月亮啊，你的美只有我和他可以欣賞！

女孩（詠嘆）：月亮??！你究竟花費多長時間畫上如此美艷的妝，付出多少代價才換得今夜一刻的美麗綻放？月亮啊，你的美只有我和他可以欣賞！

女孩（雙拳緊握）：我一定要讓他看到月亮！

女孩（做奇怪的手勢）：地獄里貪婪的魔鬼喲！我，需要你的幫助。

（黑色的火焰忽然竄出，隨后朝兩邊分開，灰發(fā)的魔鬼顯露身形）

魔鬼（一副輕松的神色）：小姑娘，找我有事嗎？

女孩（沒有害怕，態(tài)度堅決）：請讓別墅二層的作家先生看到此刻的月亮。

魔鬼（不解，好奇，抬頭）：今晚的月亮有什么不同嗎？

女孩（驚訝）：你竟然看不出來？你是壓根不懂審美？還是對藝術(shù)一竅不通？

魔鬼（聳聳肩）：好吧，小姑娘，我想，只是吹開窗簾的話，風(fēng)神也許可以幫到我們。

女孩（緊張地看著一朵慢慢朝月亮飄去的黑云）：那你最好快一點。

魔鬼：提醒你一下，差遣魔鬼是需要代價的。（伸手指指女孩的左眼）

女孩（震驚）：你，你什么意思？我會失去我的左眼？（魔鬼點頭）太可怕了！一定很痛吧？應(yīng)該比小時候手指被門夾痛百倍！

（云朵遮掩，月光暗淡）

女孩（掙扎）：但如果，他今天沒有看到……結(jié)果更加難以接受……（女孩變得堅定）好，就……就讓風(fēng)神去工作吧！

綠發(fā)男孩（出現(xiàn)，吟誦）：風(fēng)的精靈，我的朋友，請幫我吹開那窗簾！

（風(fēng)起，窗簾獵獵飛揚(yáng)，如鼓起的帆）

女孩：啊?。ㄋ龖K叫一聲，雙手掩著左眼，依然難以擋住狂涌的鮮血）

綠發(fā)男孩（大聲吟誦）：風(fēng)的精靈，我的朋友，請幫我喚醒那作家！

（狂風(fēng)呼嘯，幾乎將整片地皮翻了起來，還是沒有吹開夜晚濃重的黑暗）

風(fēng)神：對不起，窗簾后面的窗戶緊閉，我無能為力。

女孩（痛苦迷茫）：他，沒有看到……

（烏云漫天，現(xiàn)在徹底黑了）

（女孩絕望地坐在地上）

女孩（怔怔地望著天空，她的神態(tài)使魔鬼都感到不舒服）：我，想看一看作家先生正在寫什么，為此，我不惜失去我的右眼。

魔鬼（第一次驚訝）：你說什么？

女孩（像是自言自語）：也許，他已經(jīng)看到月亮了，也許，他正在為月亮創(chuàng)作，無論如何，我想看看。

魔鬼（沉默良久，又看了看女孩）：好吧，我答應(yīng)你。

作家的手稿：

眼睛

我恐懼黑夜

每當(dāng)夜晚降臨

黑色籠罩一切

也吞噬了我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珍惜陽光

以至于在白天

我一直盯著太陽看

偶爾

陽光明媚

就像神給我的洗禮

我欣然接受

然后

瞎了眼睛

（女孩沒有說話，失去右眼后亦無動作，心中填滿了唯美與哀傷）

（烏云散盡，月光灑落人間）

魔鬼（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看啊，快看啊，月亮出來啦！

女孩：月亮出來了？月亮出來了？

女孩（病態(tài)的激動）：月亮出來了！讓作家先生看到吧！現(xiàn)在的月亮比剛才更美，現(xiàn)在的我比剛才更美！快讓他看到?。?/p>

魔鬼（冷靜下來）：你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女孩（大喊）：我還有我的命！

（月色下，女孩雙眼空洞，滿臉鮮血，顯得無比恐怖）

高潮

死靈拉著女孩的靈魂下地獄，隱身魔打開了窗戶。

風(fēng)神（輕聲吟誦）：風(fēng)的精靈，我的朋友，請幫我吹開那窗簾。

月光如水一樣地涌入作家先生的家里，這個比喻有可能不太精妙，但此時我想不到比它更好的比喻了。

鵝黃色的，溫暖的月亮，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它無私地把光芒給予你們，給予一切永遠(yuǎn)不開放的花朵，和樹枝上不知名的鳥兒。

作家覺得有點冷，抬頭一看，窗簾竟然被風(fēng)吹開，于是他走上前去，把窗戶關(guān)上了。

風(fēng)神問魔鬼：“女孩子想讓作家先生欣賞月亮，為什么不直接上門告訴他呢？”

魔鬼苦笑道：“這你就得親自問她了?！?/p>

回答完問題，魔鬼凝視天上的月亮，心想其實月亮本沒有什么不同，只不過是在作家先生的花園里看到，所以對女孩來說，便不一樣了。

此時，天空不語大地?zé)o言，花朵綻放卻無人欣賞，不知名的鳥兒還在唱著不知名的歌，就連那天上的月亮，也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