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小號的天鵝

E.B.+懷特

第三章 不速之客

看到題目《吹小號的天鵝》你一定會奇怪吧，天鵝怎么會吹小號呢？其實，這種天鵝的名字就叫吹號天鵝。吹號天鵝會吹小號嗎？不，它們的叫聲就像是小號的聲音，所以它們才有了這美麗的名字。這本書寫的是關于小天鵝劉易斯和小男孩薩姆成長的故事，對家庭教育、人生價值、如何面對生命中的困難等都有深刻的思考，作者用機智幽默的語言為我們講述了這個關于成長的寓言。本文節(jié)選自第三章，講述了小男孩薩姆與小天鵝劉易斯的父母初見并幫助天鵝夫婦擊退紅狐貍的故事，天鵝夫婦的對話風趣幽默，作家筆下的世界純凈、溫暖，讓人向往。

有一天，那是差不多一個星期以后了，雌天鵝輕輕地蹲到它的窩里，下了一個蛋。它想每天在窩里下一個蛋。它有時候做到了，有時候做不到。反正窩里如今有了三個蛋，它已經(jīng)準備好下第四個。

它蹲坐在那里，丈夫優(yōu)雅地漂浮在它旁邊，這時候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感到有人在偷看它。這弄得它很不舒服。鳥都不喜歡被人偷看。它們特別不喜歡當它們蹲在窩里的時候被人偷看。因此雌天鵝把頭轉來轉去，到處張望。它目不轉睛地盯住靠近它那個窩的那條伸進池塘來的地帶尖端看。它用它銳利的眼睛在搜索附近岸上入侵者的跡象?？伤K于看到的東西使它從未有過地驚訝。在地帶尖端一根大木頭上坐著一個小男孩兒。他非常安靜，他沒有槍。

“我看見的東西你看到了嗎？”它悄悄地問它的丈夫。

“沒有。你看見什么了？”

“瞧那邊。那根木頭上。是個男孩兒！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

“一個男孩兒怎么會到這里來呢？”雄天鵝悄悄地說，“我們可是在加拿大荒野深處。周圍多少英里連一個人也沒有?！?/p>

“我也正是這么想，”雌天鵝回答說，“如果那邊大木頭上不是個男孩兒，那我就不是吹號天鵝?！?/p>

雄天鵝發(fā)火了。“我飛了那么遠路到這北邊的加拿大來，可不是要跟一個男孩兒打交道的，它說，“我們來到這里這個恬靜的地點，這遙遠的小小隱居處，是為了能夠好好享受一下應該得到的清靜生活?！?/p>

“是啊，”它的妻子說，“我也很抱歉會看到這個男孩兒，不過我還是得說，他很規(guī)矩。他看見了我們，可是不扔石塊，也不扔樹枝。他不搗亂。他光是這樣看著?！?/p>

“我不希望被人看，”雄天鵝抱怨說，“我飛了十萬八千里來到加拿大的心臟，可不是來給人看的。再說我不要你被人看——只能被我看。你正在下蛋——我是說，我希望你是正在下一個蛋——你有權保守隱私。所有的男孩兒都扔石塊扔樹枝，這是我的經(jīng)驗——這也是他們的天性。我要過去用我強大有力的翅膀揍那男孩兒，他會以為他是挨了一警棍。我要把他揍昏！”

“不，等一等！”雌天鵝說，“沒有必要去打他。這男孩兒眼前沒有打攪我。他也沒有打攪你?！?/p>

“可他是怎么到這里來的呢？”雄天鵝說，它已經(jīng)不再說悄悄話，而是大叫大嚷了，“他是怎么到這里來的呢？男孩兒不會飛，加拿大的這一帶又沒有路。我們離最近的公路也有五十英里遠?！?/p>

“也許他是迷路了，”雌天鵝說，“也許他要餓死了。也許他想打劫我們的窩吃我們的蛋，不過我不這么想。他看上去不餓。不管怎樣，我已經(jīng)造好了這個窩，我已經(jīng)下了三個漂亮的蛋，那男孩兒眼前也很規(guī)矩，我打算這就下出第四個蛋來?！?/p>

“祝你好運。我親愛的！”雄天鵝說，“我守在你身邊，萬一有什么事，我保護你。把蛋下下來吧。”

接下來一個小時，雄天鵝繞著小島，慢慢地劃著腳團團轉地游，守衛(wèi)著。它的妻子繼續(xù)安靜地蹲在窩里。薩姆坐在大木頭上，肌肉也難得一動。他看到這兩只天鵝，像是中了魔法一樣。它們是他有生以來看到的最大的鳥。他聽到了它們吹號的聲音，他在森林和沼澤地找了又找，終于找到了這個池塘，找到了這個窩。薩姆對鳥類大有研究，知道它們是吹號天鵝。只要在大自然里野生動物們中間，薩姆一直會感到快活。他坐在他那根大木頭上，觀察著這兩只天鵝，那種美好的感覺就像人們坐在教堂里的時候那樣。

看了一個小時以后，薩姆站起來。他慢慢地、安靜地走開，一只腳一只腳直挺挺地移動，印第安人就是這么走路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兩只天鵝看著他離開。當雌天鵝離開它的窩時，轉過身來回頭看。在窩底柔軟的羽毛堆上，安全地躺著第四個蛋。雄天鵝走到島上來看這個窩。

“一個代表作！”它說，“一個比例勻稱的最美麗的蛋。我得說，這個蛋幾乎有五英寸長?！?/p>

它的妻子聽了很高興。

雌天鵝下了五個蛋，心里很滿意。它得意地看著它們。接著它蹲在窩里使它那些蛋保持溫暖。它小心地把嘴伸下去，把每個蛋撥弄得正好讓它們能吸取到它身體的熱量。雄天鵝在周圍靠得近近地巡游，和它做伴，同時保護它不受敵人侵犯。它知道有只狐貍在森林里什么地方潛行，它聽到過這狐貍夜里獵到東西時的號叫聲。

一天天過去，雌天鵝始終安靜地蹲坐在那五個蛋上。一夜夜過去，它始終蹲坐在那里給予這些蛋溫暖。沒有人來打攪它。那男孩兒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在每個蛋里面有什么事情在發(fā)生，但是它看不見：一只小天鵝在成形了。等到一個星期一個星期過去，白天變長了，黑夜變短了。就算是下雨天，雌天鵝也是這樣一動不動地蹲坐著，讓雨去下。

“我親愛的，”有一天下午，它的丈夫雄天鵝說，“你永遠不覺得你的任務繁重或者厭煩嗎？老在那么一個地方，用那么一種姿勢坐著，覆蓋著那些蛋，沒有變化，沒有樂趣，沒有活動，沒有逗樂，你永遠不覺得厭煩嗎？你從不覺得難受嗎？”

“不，”它的妻子回答說，“不大覺得?！?/p>

“蹲坐在蛋上不舒服吧？”

“是的，不舒服，”它妻子回答說，“可為了把小天鵝帶到世界上來，我能夠忍受這一點兒不舒服?！?/p>

“你知道你還得再坐多少時候嗎？”

“沒有數(shù)，”雌天鵝說，“不過我注意到，池塘那頭的鴨子已經(jīng)孵出了它們的小鴨子；我注意到，紅翅膀烏鶇也孵出了它們的小烏鶇；有一天傍晚，我看見一只條紋臭鼬沿著岸邊獵食，它帶著四只小鼬鼠。因此我想，我的日子一定也快到了。幸運的話，我們很快就能看到我們的孩子——我們美麗的小天鵝?！?

“你從來不覺得饑餓難受，或者渴得要命嗎？”雄天鵝問它。

“不，覺得，”它的伴兒說，“說真格的，我現(xiàn)在就得喝點水?！?/p>

這天下午很暖和，太陽很明亮。雌天鵝覺得它可以安全地離開那些蛋幾分鐘。它站起來，先把一些蓬松的羽毛推到蛋上面，遮住它們，讓它不在的時候它們被暖和地蓋著。接著它離開窩到水里去。它很快地喝了幾口水。接著它游到一個水淺的地方，把頭伸到水下，從水底拉上來一些柔嫩的植物。接下來它用水澆身體，洗了個澡。然后它走到青草岸邊，站在那里用嘴整理自己的羽毛。

雌天鵝覺得很舒服。它根本想不到敵人就在附近。它沒有注意到，那頭紅狐貍正躲在一叢灌木后面盯住它看。狐貍是被潑剌剌的水聲引到池塘邊來的。它本想找到一只鵝?，F(xiàn)在它嗅著空氣，聞到了一只天鵝。天鵝轉過了身，于是狐貍開始慢慢地向它爬過來。天鵝對它來說太大了，叼不走，但是它決定無論如何把它咬死，嘗嘗血的味道。雄天鵝還在池塘上游著，是它首先發(fā)現(xiàn)了狐貍。

“小心！”它吹號似的叫起來，“小心狐貍，它正在向你爬過來，甚至在我說話的時候它還在爬。它的眼睛閃著兇光，它毛蓬蓬的尾巴伸直，它的心在渴望血，它的肚子幾乎貼近地面！你極端危險，我們必須立刻采取行動?！?/p>

雄天鵝還在發(fā)表它這篇美麗的警告演講詞，一件事情發(fā)生了，這件事情使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大吃一驚。就在狐貍要跳起來把它的尖牙利齒咬進雌天鵝脖子的這一剎那，一根樹枝飛過空中，狠狠地打在狐貍的鼻子上，狐貍轉身就逃。兩只天鵝還沒明白過來到底出了什么事。接著它們看到灌木叢里有動靜。從那里面走出來的是薩姆·比弗，就是一個月以前來看過它們的那個男孩兒。薩姆露出了牙齒在笑。他的手里握著另一根樹枝，以防狐貍再回來。但是狐貍丟了魂，不想再回來了。它的鼻子痛得要命，它已經(jīng)沒有胃口去吃新鮮的天鵝肉了。

“你們好！”薩姆用低沉的聲音說。

“咯——嗬，咯——嗬！”雄天鵝回答。

“咯——嗬！”它的妻子說。

池塘充滿了號聲——打敗了狐貍的歡呼聲，勝利的歡呼聲。

薩姆被兩只天鵝的號聲震聾了耳朵，有人說這種號聲像吹法國號的聲音。他慢慢地沿著岸邊來到靠近小島的那個小尖角，坐在他那根大木頭上。兩只天鵝現(xiàn)在明白了，毫無疑問，這男孩兒是它們的朋友。他救了雌天鵝的性命。他在合適的時候來到了合適的地方拿起了合適的武器。兩只天鵝很感激他。雄天鵝向薩姆游過來，爬出池塘，靠近他站著，用友好的眼光看著他，很優(yōu)雅地拱起它的長脖子。有一次，它把它的脖子小心地伸得很遠，幾乎碰到了這個男孩兒。薩姆一動也不動。他的心激動和高興得怦怦直跳。

雌天鵝劃水回到它的窩里，重新做它溫暖那些蛋的工作，它覺得很幸運能活下來。

那天晚上，薩姆在帳篷里爬上他的床之前，拿出他的記事本，找來一支鉛筆。這是他寫的話：

在天底下，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比一個有蛋的窩看起來更了不起了。一個蛋，因為里面有生命，它是最完美的東西。它又漂亮又神秘。一個蛋比一個網(wǎng)球或者一塊肥皂要棒得多。一個網(wǎng)球始終就是一個網(wǎng)球。一塊肥皂始終就是一塊肥皂——直到它變得越來越小，小得沒人要了，就把它扔掉。但是一個蛋有一天會成為一只活的動物。天鵝蛋會打開，從里面出來一只小天鵝。鳥窩幾乎和蛋同樣了不起而神秘。鳥怎么會知道怎樣造窩呢？沒有人教過它。鳥怎么會知道怎樣造窩呢？

薩姆合上記事本，對爸爸說了聲晚安，吹滅了燈，爬上他的床。他躺在那里想鳥怎么會知道怎樣造窩。很快，他的眼睛閉上，他睡著了。

（摘自《吹小號的天鵝》，稍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