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宗(本刊駐美特約記者)
去年9月在歌劇季開始沒幾天,奧地利籍指揮弗朗茨·威爾瑟-莫斯特(Franz Welser-M6st)突然宣布辭去維也納歌劇院音樂總監(jiān)的職位,并且取消所有預定的指揮場次,顯示他與自家歌劇院的不和諧。但是他與美國克利夫蘭樂團(The Cleveland Orchestral的關系則親密無間。一個月后,該樂團宣布他的音樂總監(jiān)合約將延長至2022年,這是一個長達20年的合作,可見雙方都覺得情投意合。
克利夫蘭樂團與林肯中心也有著良好的關系,自從2011年以來,他們每兩年都來紐約演出。雖然當時有把維也納歌劇院的制作帶來的想法,但現(xiàn)在看來不太可能了,不過樂團今年在林肯中心藝術節(jié),還是帶來了一出歌劇,而且是相當少見的一出:理查-施特勞斯的《達芙妮》(Daphne)。
雖然樂團早前在其駐地的演出是有舞臺制作的,但此次來紐約的純粹是音樂會形式,這可能是因為樂團在兩場歌劇中間還穿插了交響曲的音樂會,沒辦法大手筆改動舞臺。但這出戲在美國實在太少見,紐約最近一次聽見,是十年前蕾內·弗萊明配合其錄音,在卡內基演出,同樣也是音樂會的形式,所以就算沒有舞臺制作,歌劇迷還是應該感恩。
克利夫蘭樂團創(chuàng)立于1918年,當時克利夫蘭是美國第五大城,人口超過波士頓和洛杉磯。經(jīng)濟實力雄厚。其后由于五大湖的交通運輸?shù)匚恢饾u衰落,靠湖運起家的克利夫蘭也節(jié)節(jié)落后(今天僅排名48),但樂團長久建立的歷史還是相當輝煌,尤其在指揮大師喬治·塞爾(George Szell)掌舵的1g46到1970年,樂團國際聲名大增,晉升為美國“五大”之列。這次演出前《紐約時報》的一篇報道,甚至宣稱它可能是美國當今“最好的樂團”。
排比交響樂團優(yōu)劣,向來就是見仁見智的問題。每個人對音樂詮釋的喜好都不同,演奏不同的音樂也會有不同的結果,在不同的音樂廳里聽起來也可能不太一樣。如果光從技巧來說,克利夫蘭這次演出一開始的序曲,銅管樂聲部就冒了好幾個炮,恐怕憑這個就得扣些分。但整體說來,它還是一場十分令人滿意的演出,弦樂聲部圓潤的音色讓人感受到理查·施特勞斯音樂里源源不斷的情欲翻滾。木管樂部表現(xiàn)的田園風讓人頗有置身森林之中的感覺,不同樂器聲部的分色鮮明,合在一起也很協(xié)調,有著從容優(yōu)雅的大氣。
《達芙妮》的故事源自古希臘羅馬神話。漁夫的女兒達芙妮向往大自然的純潔美麗,對人世的愛恨爭斗一點沒有興趣,只想化為大自然的花樹日照風吹之間,連好朋友牧羊人留基伯(Leukippos)的求愛都置若罔聞。沒想到化身為趕牛人的太陽神阿波羅也被她的純潔和美貌所吸引,在獻祭酒神狄奧尼索斯的慶典上,阿波羅和留基伯為爭得達芙妮的好感發(fā)生了沖突,身為人的留基伯自然敵不過神,被太陽神的長矛刺死。達芙妮因為自己造成好友的慘死悲痛不己,同樣后悔的阿波羅,于是將她變成一棵月桂樹,與她真正相愛的大自然結為一體。
《達芙妮》長期以來是以女主角劇末化身為樹的詠嘆調聞名,克利夫蘭的演出,顯示其器樂聲部的豐盈和抒情,有著施特勞斯后期作品的精髓,但這部戲演出機會遠遠不如其他作品如《阿拉貝拉》和《阿里阿德涅在納索斯》,原因之一可能是除了達芙妮,其他角色在性格上都沒有特殊之處,他們只是促成達芙妮生命轉變的因子。另外,一向不喜歡男高音的施特勞斯,這出戲卻用了兩位(阿波羅和留基伯),兩個都不好唱,尤其是阿波羅的兩段,一直在高音曲盤繞,極為折損聲音,肯擔當此角兒的男高音大概很不好找。
安德烈斯-沙格(Andreas Schager)是位勇敢的歌手,雖然他曾經(jīng)唱過特里斯坦和齊格弗里德,這個角色對他來說仍是一個考驗,尤其在最高音的段落,但大致來說他把該唱的音符都唱出來了,他的肢體幅度也是歌手里最大的,反映了神的氣派。
演唱留基伯的厄恩斯特·諾伯特(Norbert Ernst)雖然看來有些年紀,但聲音卻是充滿活力的,如果化了裝一定很像牧羊人,這也是為什么大多數(shù)人還是喜歡看舞臺制作版的歌劇。但沒有戲服并不減弱他的戲劇張力,他在表現(xiàn)求愛被拒的沮喪時極為真實。飾演達芙妮父親的艾因·安格爾(Ain Anger)有著雄渾的低音,相比之下,飾演母親的南希-瑪爾茲比(Nancy Maultsby)的低音就有些薄弱了。
但是《達芙妮》的成敗還是系在女主角上,雷吉娜·翰格勒(RegineHangler)這次表現(xiàn)沒有讓人失望。她是威瑟慕斯特從維也納歌劇院的駐院歌手當中發(fā)掘出來的,她有著女孩輕柔甜美的聲音,一開口就讓人注意到她的不同,但這個輕薄如蟬翼的聲音又有足夠的穿透力,能凌駕于施特勞斯龐大的樂團之上,所以她詮釋的達芙妮,真的像是一個青春芳華不諳世事的少女。如果一定要有什么可挑剔的,就是她在留基伯死后的悲哀,少了點深切的表現(xiàn),這也是因為她之前給人的印象實在太像小女孩,不容易聽出她聲音中的力道。
當然這不完全是她的不足,施特勞斯在此的音樂也有所欠缺,她和阿波羅的對唱是激情有余,少了超脫升華的感人,樂團盡管在努力地把音樂奏得起伏跌宕,但總是讓人覺得只是一團團輕煙迷霧,出來的還是在原來的地方,沒有柳暗花明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