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山++陳振++鄒鐵夫
摘 要:本文分別從大學預科教材的過渡性質(zhì)、20世紀30年代輔仁燕京等校課程和教材、40年代部定《大學國文選目》及其爭論、40年代西南聯(lián)大等校課程與教材等角度,全面考察民國時期大學國文課程和教材的概貌,涉及其形成、發(fā)展、特色、爭論等方面,以為當下大學語文教育之借鑒。
關鍵詞:民國大學;大一國文;國文教育;教材;課程
近年來,民國學術、學人、大學、教育、國文等話題漸成熱點,坊間多種民國時稱為“大學國文”或 “大一國文”的課程教材亦有再版。目前語文教育在各高校熱鬧開展卻也爭議不斷,重溫民國時期大學國文課程與教材的發(fā)展演變歷程及其呈現(xiàn)出的經(jīng)驗與問題,仍有借鑒意義。
一、大學預科國文教材的過渡性質(zhì)
現(xiàn)有的對民國時期大學國文教育情況的梳理和回憶材料,十分可貴,但相關述說也存在混淆模棱的情況。如什么才是與現(xiàn)今作為大學本科公共課相類似的課程和教材,就需要分辨清楚,因為不少議論籠統(tǒng)言之,其實談的是中文(國文)系科的專業(yè)教育,故其所述內(nèi)容如何專深,教員如何大牌,教材如何高明等等,就有貨不對版之嫌。在這方面,應該充分注意高等教育發(fā)展的不同階段和各個學校的不同情形,區(qū)別說明,具體分析,一事一議,庶幾輕重分明,評價切當。
清末民初,由于學制變遷頻繁及課程體系不定,大學階段的國文課程及其教材的發(fā)展脈絡不甚清晰。1903年(光緒二十九年)清政府興新學,“壬寅學制”規(guī)定“中學堂以上各學堂,必全勤習洋文”的同時又強調(diào)“學堂不得廢棄中國文辭”(張百熙、榮慶、張之洞《學務綱要》)。這算是近代大學初創(chuàng)期重視學生國文通識的最早表述。其他目前可見的各種語文教育史料鮮有明確涉及大學國文者。有論者指1909年唐文治編“高等學堂國文講義”《高等國文讀本》“當可視為我國‘大學語文教材之肇始”(見顧黃初主編《中國現(xiàn)代語文教育百年事典》)。亦有認為1904年林傳甲編“京師大學堂國文講義”《中國文學史》應為第一本大學語文教材的。細考這兩本教材的前言性文字,確表明其為針對“公共科”國文教學,但所施用的學校實乃“高等學堂”之屬(林編為京師大學堂優(yōu)級師范分類科國文講義,唐編為在上海南洋公學主講國文的講義),而清末學制的高等學堂,則為大學預科性質(zhì)——“以教大學預備為宗旨”,而非“以端正趨向,造就通才為宗旨”的大學堂。所以,這一時期的“高等學堂”國文教材,屬于向著在性質(zhì)和用途方面完全意義上的“大學國文”教材的過渡。再考其內(nèi)容架構,林編《中國文學史》講歷代文章“源流義法”,未涉及選文,僅就體例上看,以講論為主體,重點在文章做法,可稱得上一部文章學著作——它固然算不上真正的“第一部中國文學史著作”,稱其為首部大學語文教材,也屬牽強。后出的唐編則有選文也有講論:以其國文觀為軸線,“論文大義,以古人之文章,為我之講義”。其選文,主體為“古文”,輯為“鉤元錄”,注重“精神線索”;又有“致用錄”,“所選俱系近人之作,如曾胡李左諸家專集,均博采要刪,而于外交之學尤三致意焉。”希望“命體達用之士,當必有取于斯文”(《高等國文讀本》“例言”)。新舊、虛實雜糅,明顯具有個人取向。
預科獨立設置階段,高等學堂、優(yōu)等師范等校的國文教育,在“壬寅學制”下為“詞章”,在“癸卯學制”下為“中國文學”,在“壬子癸丑學制”下為“國文”;后來預科教育附設于大學階段,1913年國民政府教育部《大學規(guī)程》也規(guī)定“國文”為預科各部之必修科目。當時施用于高等學堂國文教育的這類教材還有一些,例如人民教育出版社存藏的即有丁福保編《高等教育國文讀本》,全一冊,上海文明書局1905年出版;潘博編《高等國文讀本》,全五冊,上海廣智書局1906年出版。無論性質(zhì)或內(nèi)容架構,均呈現(xiàn)出過渡期國文教材的特點。到1922年11月,北洋政府教育部頒布“壬戌學制”,取消大學預科,過渡階段的國文教育也就完成了其使命。但也為后來的大學國文教育提供了經(jīng)驗和積累。
五四之后,現(xiàn)代大學制度逐步確立,現(xiàn)代語文教育也逐漸成型,二者在一定程度上互為因果,互相促進,加上其他社會學術文化力量和行政力量的介入,最終導致真正意義上的大學國文課程的確立,應該是在1929年8月,國民政府教育部頒布的《大學規(guī)程》之際。該規(guī)程第八條規(guī)定:“大學各學院或獨立學院各科,除黨義、國文、軍事訓練及第一第二外國文為共同必修科目外,須為未分系之一年級生設基本課目?!倍凑?931年3月教育部頒行的《專科學校規(guī)程》,高等專科學校也須設國文為必修課:“各種??茖W校,以黨義、軍事訓練、國文、外國文為共同必修科目”。
至此,“大一國文”從制度上正式成為大學本科段的一門公共必修課。大學國文教材也在1930至1940 年代呈現(xiàn)出豐富復雜的面貌。
二、30年代輔仁燕京等校國文課程與教材
雖則教育行政部門有上述明確規(guī)定,30年代民國大學國文課程的開設情況,還是因校而異。有開與不開之別——張岱年就讀北平師范大學教育系時(1928—1933),師大就不設大一國文(張岱年《我與北師大》)。也有開了但效果不佳者——交通大學因施行不力,專聘陳柱為系主任來主持,試圖結合專業(yè)特點,提升學生的“文字表現(xiàn)”能力。清華大學則經(jīng)歷多次改革,時起時落,吳小如晚年回憶說當年清華“‘大一國文始終是全校性的必修課。開這門課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各系分班由著名教授主講,像清華的朱自清、劉文典、俞平伯、浦江清諸位先生,都各分一個班去教‘大一國文”(《理工大學應恢復“大一國文”課程》)。而實際情形要更為復雜。時人謝循初做了不完全統(tǒng)計,截至1935年,有些大學尚未開設“大學國文”課程,如北京大學、武漢大學、中山大學。在已開設的大學中,各校為國文課程設置的學分也相差較大:浙江大學2學分,廣西大學、山東大學4學分,清華大學、大夏大學、齊魯大學、安徽大學6學分,廈門大學和滬江大學則高達12和16學分(《今日大學課程編制問題》,《安徽大學季刊》1936年第1期)。這一時期的大學國文教育,較有特色的為輔仁和燕京兩所教會大學。endprint
在輔仁大學,國文教育為各院系共同必修課。來新夏回憶說:“那時輔仁大學對‘大一國文似乎比其他學校重視得多,認真遴選一部分有學問的中年講師任教,如啟功、余遜、柴德賡和周祖謨等都承擔過這門課,校長陳垣先生親自主持,共同研究選文,自編鉛排線裝教材。一年學下來,確實感受到不少讀古文的樂趣,有些篇章還能朗朗上口?!倍嗄曛?,學生“印象特別深刻的是教材中所附的《論孟一臠》部分?!薄啊墩撁弦慌L》是輔仁‘大一國文的特色,為其他大學所編教材所無。它附在其他古文后邊,獨立成篇,另題《論孟一臠》,共選《論語》與《孟子》各22章,共10頁?!保ā墩f說“大一國文”——兼說<論孟一臠>》)陳垣親自主編的《國文讀本》,其優(yōu)點為:“一則所選各文均為名篇,文字流暢可讀,對古文入門有益;二則此讀本不止于選文,尚包含故事、義例,可資探討;三則選同一內(nèi)容而有不同寫法相比較,對初學習作古文者,可見示范,對文史學生尤有裨助。”(來新夏《再說“大一國文”》)啟功則回憶說:“陳老師對各班‘國文課一向不但是親自過問,每年總還自己教一班課。各班的課本是統(tǒng)一的,選哪些作品,哪篇是為何而選,哪篇中講什么要點,通過這篇要使學生受到哪方面的教育,都經(jīng)過仔細考慮,并向任課的人加以說明。學年末全校的一年級‘國文課總是‘會考,由陳老師自己出題,統(tǒng)一評定分數(shù)。現(xiàn)在我才明白,這不但是學生的會考,也是教師們的會考?!保ā斗蜃友簧普T人——陳垣先生誕生百年紀念》)校長親自授課命題并且延聘知名教授、督責指導青年教員,無怪其課為后人銘記。
燕京大學在30年代的北平,亦為負盛名者。這所美資背景的教會學校,卻十分注重學生國文素養(yǎng)培育和能力訓練。國文課包括名著選讀和國故概要兩部分,國文課不僅在大一年級開設,還持續(xù)到大二年級,且都規(guī)定為必修課程,這與普遍只有“大一國文”的各校情況頗為不同。其授課教師有楊振聲、馬鑒、沈士遠、郭紹虞等。燕京大學國文教材,國家圖書館所見和一般史料所及多是1938—1940年的版本。筆者查覽到的最早的《燕京大學國文名著選讀》版本(見古籍網(wǎng) http://www.bookinlife.net),封面無署名,印有“民國二十四—二十五年”字樣。這套教材共4冊,書前有“教材標準”說:“本編分選學術論著,文學史,國學常識之文,及與各系特有關系之作而為中學所未及者?!笨梢娖錇椤案飨怠彼弥部平滩摹S终f:“本編側重應用的古文,略及代表每個時代和文體的重要名著,與文學批評之文?!边x文以時代為綱,詳錄周秦至唐宋時期文章,略及明清文章,每一時代文章按文體歸類。收入少量近人文字,如章太炎的《菿漢微言序》《文史通義詩教》、《清代學術概論》、《國學學刊序》、《國學學刊宣言》等。編者說乃是出于這樣的考慮:“近世及現(xiàn)代作者,于學術思想,所關至重,俱附入各代各體之下,以期教材之系統(tǒng)化,思想之現(xiàn)代化?!?/p>
30年代末到40年代初,正值社會上“中學生國文水平低下”的討論兼及對大學生國文能力的批評,郭紹虞遂有針對性地為燕京大學一年級國文課編寫了一套兩本的教材:《近代文編》和《學文示例》,由開明書店1939、1941年先后出版。此書具有廣泛影響。編者在書成之后寫了《大一國文教材之編纂經(jīng)過與其旨趣》一文加以解說,對其良苦用心詳加闡釋?!秾W文示例》應對大中學生國文水平討論中的意見,非常重視學生寫作能力訓練,但示例選文基本上是古文。朱自清寫了《中國文的三種型──評郭紹虞編著的〈語文通論〉與〈學文示例〉(開明書店版)》一文,委婉地提出:“書中白話的例極少,這是限于現(xiàn)有的材料,倒不是郭先生一定要偏重文言;不過結果卻成了以訓練文言為主。所選的例子大多數(shù)出于大家和名家之手,精誠然是精,可是給一般大學生“示例”,要他們從這里學習文言的技巧,恐怕是太高太難了?!倍督木帯?,其所選文章則重在應用,而又琳瑯滿目。編者自言:所選“務取明顯,以便學生預習,俾增閱讀能力;同時又以體式分組,俾與作文取得聯(lián)系,庶于臨文之頃,得有觀摩之資?!北緯性S多二、三十年代的時人之作,如魯迅的《馬上日記》、胡適的《杜威論中國思想》、《〈國學季刊〉發(fā)刊宣言》、林語堂的《機器與精神》。時間上最為切近的典型的時文為《中國的西北角》,是著名記者范長江從1935年7月起作為《大公報》旅行記者記錄沿途見聞而寫的通訊,《大公報》1936年8月剛剛集冊出版,1939年的教材就將其選入,可謂別具慧眼。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上、下卷在1930 年、1934 年出版,《馮著<中國哲學史>審查報告》也出現(xiàn)在這部教材的選文中。
如果說,《學文示例》尚有偏于學術不無繁難之病,則《近代文編》因其不拘一格、文備眾體、選材新穎、編排有序,實在是一部別開生面的國文教材。從中可見燕京大學的國文教學不斷適應時代之需,從30年代前期的注重國學基礎和古文訓練,到40年代逐漸轉向“以現(xiàn)代生活為歸”的技巧訓練之外兼重新思想訓練的思路。后來郭氏還費不少心力指導編輯了“學生作業(yè)的整理”——《作文摘謬實例》。如此全力以赴,可見其時大學國文教員的盡心盡責。
三、40年代部定《大學國文選目》及其爭論
30年代后期,國民政府大力宣揚固有文化和民族精神,為統(tǒng)一思想、強化國家意志,同時也為解決教科書編制、印刷和運輸方面的困難,取消一直沿用的教科書“審定制”改為“部編制”,統(tǒng)一籌劃和組編教科書,并延續(xù)至抗戰(zhàn)勝利后。在此形勢下,1940年夏,教育部大學用書編輯委員會決定編選大學國文全國統(tǒng)編教材,并推選魏建功、朱自清、黎錦熙、盧前、伍俶儻、王煥鑣六人負責編選,魏建功負責聯(lián)絡。魏建功《大學一年級國文問題》(《高等教育季刊》1942年2卷3期)一文介紹說:為達到教材選目“初步意志集中的調(diào)整”,前期做了大量的調(diào)查分析,“在戰(zhàn)時的后方所征集到的全國大學校院(包括??茖W校)選文約在二十個單位”。在對這些教材選文及其作者統(tǒng)計分析后發(fā)現(xiàn),從中無法“找出一個客觀的共同的標準”。編輯委員會專家們遂商定選文的標準共三條:“1.酌量避免與中學重復。2.生人不錄。3.時代后排,文體后分,四部不論?!睔v時兩年,商討擬訂了一個《大學國文選目》,選出50篇基本篇目。1942年10月,此目以國民政府教育部名義頒布。隨后國立編譯館依此“選目”出版了“部定大學用書”《大學國文選》,要求各大學 “轉知該科擔任教員遵照采用”?!哆x目》及教材引發(fā)了一場論辯,秉承“生人不錄”原則,入選的全是文言文,也重新觸及了有關文言、白話的爭論。endprint
朱光潛發(fā)表《就部頒〈大學國文選目〉論大學國文教材》一文(《高等教育季刊》1942年2卷3期),認為大學國文主要是一種語文訓練,“我們只能希望他們能用淺近文言或國語寫公私信,做學術文,敘述時事或故事,描寫眼見耳聞的人物,寫得辭明理達,文通文順,我們所懸的大學國文教學目標不應低于此,也不必高于此。”“時代愈近,生活狀況和思想形態(tài)愈與我們的相同,愈易了解,也愈易引起興趣。我主張多選近代文。”“如果我教我的子弟做說理文,我毫不遲疑地叫他們看章行嚴的甲寅爭論文字,大公報社評,和梁任公胡適之諸人的論著。至于敘事文,我也必定叫他們除史傳之外看看小說(中外新舊在所不論)。”
身為編選會成員之一的朱自清發(fā)表《論大學國文選目》一文做了回應。他對大學國文教育的目標和性質(zhì)持不同見解:“大學國文不但是一種語文訓練,而且是一種文化訓練”。朱自清認為朱光潛多選現(xiàn)代文的主張并不盡然。他并批評抗戰(zhàn)前山東大學的國文教材“入選的多是歷代抗敵的文字,據(jù)說學生頗感興趣。但這辦法似乎太偏窄,而且其中文學古典太少。”他反對遷就學生的興趣,“尤其在大學生,教育還當注意整個人格的發(fā)展。興趣是常會變動的,訓練應該循序漸進的訓練下去,有時候必需使學生勉強而行之。”他后來編著《經(jīng)典常談》的思想與此一脈相承。
黎錦熙也發(fā)表了長文《大學國文之統(tǒng)籌與救濟(上)(下)》,除解釋說明50篇選目的編輯和使用外,更對大學國文教學內(nèi)容組織給出了系統(tǒng)設計。其中有這樣的表述:“趕快采選若干篇白話文藝作補充的教材。”并希望白話文藝教材“若能因勢利導,導入正軌,自然與那五十篇高文典冊‘相反相成”。他甚至建議教員盡可“一、選定國內(nèi)共推為最精潔最豐碩的報紙一種(例如重慶的大公報);二、讓學生各定一份,為的是做國文教材,不是看新聞;三、勻配時間,兩天一次,訓練閱讀,指導寫作,一以貫之;四、社評,專論,特約通訊,法令文告,領袖演詞,重要譯件,精讀;新聞電報,附刊文藝,廣告啟事,略讀?!?/p>
圍繞這一部定選目和教材的爭論,參與者均為語文教育及相關領域的專門家,話題廣泛而深入,映射出民國大學國文教育的整體面貌和關鍵問題,內(nèi)容豐富,意義重大。討論中關于大學國文教育的目的、性質(zhì)、內(nèi)容取向、教學方法,與中學教育的銜接,與社會語文的互動互腴種種重要問題的論說,今天讀來,仍不乏啟示意義。
四、40年代西南聯(lián)大等校國文課程與教材
40年代的國文教育,自以最負盛名的西南聯(lián)大為翹楚。該校將國文課作為包括中文系學生在內(nèi)的所有學生的共同必修課。中文系學生也修“大一國文”,這與當時和現(xiàn)在的普遍做法均不一樣,是特殊時期的特殊做法。1938年,聯(lián)大專門成立大一國文委員會,在楊振聲主持下編選課本。散見的各種回憶文章和言談記錄側面地反映了這門課之備受好評,為眾多當年的聯(lián)大學生、后來的知名人士所記憶和追懷。汪曾祺散文《晚翠園曲會》的描述最為生動:
西南聯(lián)大有一本《大一國文》,是各系共同必修。這本書編得很有傾向性。文言文部分突出地選了《論語》,其中最突出的是《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澳捍赫?,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這種超功利的生活態(tài)度,接近莊子思想的率性自然的儒家思想對聯(lián)大學生有相當深廣的潛在影響。還有一篇李清照的《金石錄后序》。一般中學生都讀過一點李清照的詞,不知道她能寫這樣感情深摯、揮灑自如的散文。這篇散文對聯(lián)大文風是有影響的。語體文部分,魯迅的選的是《示眾》。選一篇徐志摩的《我所知道的康橋》,是意料中事。選了丁西林的《一只馬蜂》,就有點特別。更特別的是選了林徽因的《窗子以外》。
西南聯(lián)大大一國文教材名為《西南聯(lián)合大學國文選》(國家圖書館有藏),發(fā)行者為西南聯(lián)合大學,1940年出版。選文分上中下三編,上編為古文23篇,以史傳和序記為主;下編為古詩詞,以唐宋為主;中編則基本上都是語體時文,選入反映新文學運動實績的現(xiàn)代文學作品,是領風氣的做法。張世英回憶說:“在聯(lián)大的“大一國文”課堂上,我第一次用白話文寫文章?!保ā稓w途——我的哲學生涯》)聯(lián)大國文課的內(nèi)容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是文學作品選讀,包含文言文、語體文、古典詩詞等文類的經(jīng)典篇目;二是“語文訓練”,為此另外編有《西南聯(lián)合大學大一國文習作參考文選》(1942,后改名為《語體文示范》)。
而在教法上,楊振寧回憶道:“聯(lián)大的大一國文必修科,當時采用了輪流教學法。每一位教授只講一個到兩個禮拜?!菚r的教授陣容實在很強,輪流教學法給了我們多方面的文史知識。記得教過我大一國文的老師有朱自清先生、聞一多先生、羅常培先生、王力先生等很多人?!保ā稐钫駥幬募罚┓g家許淵沖1938年入校,也趕上諸教授輪流執(zhí)教“大一國文”:“中文系的教授,每人授課兩個星期”,“名教授,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保ā段髂下?lián)大的老師》)。聯(lián)大復員后的北京大學,其國文教材保留著顯著的聯(lián)大的風格特點。如1948年版《北京大學國文選》(上中下三卷合一冊),下卷全部為《狂人日記》、《我所知道的康橋》、《我們對于西洋文明的態(tài)度》、《窗子以外》等現(xiàn)代白話文。不過這已是民國國文教育的余緒了,到1949年和1950年新華書店先后出版的北大清華合編、華北教育部教科書編審委員會審定、葉圣陶作序的《大學國文〔現(xiàn)代文之部〕》和《大學國文〔文言之部〕》,則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另一種不同的面貌了。
西南聯(lián)大師范學院還辦有重要的國文刊物《國文月刊》,辟有“大學國文教學改革”欄,先后發(fā)表朱自清《國文教學自序》,余冠英《關于本年度統(tǒng)考國文試題中的文言譯語體》、《介紹<精讀指導舉隅>》、于在春《國文成績考查述例》、程會昌《部頒中國文學系科目平議》、《論今日大學中文系教學之蔽》、陳夢家《釋“國”,“文”》、羅常培《中國人與中國文》、郭紹虞《大一國文教材之編纂經(jīng)過與其旨趣》、楊振聲《新文學在大學里》、項因杰《研讀和寫作的關系》、陳覺玄《部頒<大學國文選目>平議》、葉兢耕《對于師范學院國文系專業(yè)訓練的一點感想與意見》、季鎮(zhèn)淮《教書雜記》、丁易《論大學國文系》等文,無疑提高了其時大學國文教育的學術含量。
縱觀整個民國大學國文教育,40年代是腳步最為堅實、發(fā)展最為充分的時期,其中蘊育的實踐經(jīng)驗和學理探討,尚需予以足夠的重視和認真的吸取。這對于新形勢下的母語高等教育,不無裨益。
[責任編輯:陳立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