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 / 整理 徐臻 鄭嫣然 編輯 徐臻
我眼中的毛澤東(上)
采訪 / 整理 徐臻 鄭嫣然 編輯 徐臻
李敦白
Sidney Rittenberg
美國人,1944年來到中國,在中共宣傳系統(tǒng)任職,后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在這里,他一待35年,從激情、沉默,到覺醒,還有16年牢獄歲月。他曾評價這段歲月,“愛得不夠聰明,卻愛得很深”。
毛主席不是一般人,他能夠占領(lǐng)導(dǎo)地位,就是因為做事很講究策略,腦子好。
我第一次見他是1946年10月底,跟習(xí)仲勛一起去延安。
那天正好是星期六,每個星期六晚上,都會開舞會,我還沒到過要住的窯洞,直接就去了跳舞。
毛主席就站在舞廳的中央,正跳著,看到我一個外國人進來,就停了下來。我那時感覺好像是墻上的肖像,就這么下來了。他走到我跟前講,歡迎一個美國同志加入我們的工作。好在我在湖南待過一段時間,他的湖南口音能聽得差不多。
他領(lǐng)著我靠墻邊坐,講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果你同意,我讓秘書安排你到我那兒待一兩天,跟我好好講講美國。我說我也不算專家,你想聽哪方面的情況。他說什么都講,無大無小,什么都愿意聽。
關(guān)于美國,當時毛澤東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美國可能會遭遇經(jīng)濟危機,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一樣,經(jīng)歷經(jīng)濟大蕭條,這樣就可能給美國的工人階級創(chuàng)造一個機會,可以發(fā)展革命勢力。
但我跟他講,我們在美國不是這么看的,經(jīng)濟危機其實對工人不利,在削弱工人的力量,這不僅不是機會,還會增加革命的困難。
毛澤東顯然不同意,說是機會,也是困難。我那時候想,經(jīng)過這番討論后,他可能認為我這個人不怎么樣,沒水平。其實我一直覺得他不怎么欣賞我。
毛澤東認為,美國的統(tǒng)治階級在戰(zhàn)后缺乏信心,不相信自己的力量,威脅的話只是嘴上隨便說說。但共產(chǎn)黨內(nèi)部其他人并不同意他的觀點,認為恰恰是到了可以干一場的時候。
1966年10月1日,李敦白與另外5名外國友人一起受邀在天安門城樓下的觀禮臺,參加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7周年慶典。那天晚上,他獲贈了毛澤東簽名的《毛主席語錄》,且他與毛澤東的合影刊登在第二天的《人民日報》上。李敦白這個名字傳遍全國。
李敦白第一次見到毛澤東是在1946年的延安,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間,無論在公開場合,還是私下場合,都有過多次交往。
我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同意他的看法,但美國的統(tǒng)治階級分成幾個不同的集團,彼此看法不同,比如由杜魯門主導(dǎo)的掌權(quán)派,他們的確不愿冒險,忌憚蘇聯(lián),但像麥克阿瑟那些人,他們要的是蠻干,要的是冒險,相信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遲早要打響,但持這種觀點的人,在美國只是占少數(shù)。當時我也這么講了。
在延安的時候,他很善于提問,也注意聽你的回答,總是謙虛的樣子。
那次,毛澤東還拿出一份美國雜志,叫《星期六晚郵報》,一頁一頁翻。我聽說他一直在學(xué)英文,但不知怎么一直沒學(xué)好。他用英文叫我的名字,挺得意,可怎么也叫不對,總是把“Rittenberg”叫成“Dittenberg”。
1947年初,延安的《解放日報》要發(fā)表一篇新年獻詞,署名是陸定一,當時的中央宣傳部長,但實際上是毛澤東寫的。
他提了一個很大膽的設(shè)想。那時,美蘇冷戰(zhàn)已經(jīng)開始,但文章認為國際上最緊張的矛盾不是美國和蘇聯(lián),而是美國借著反對蘇聯(lián),要控制中間國家,像法國、德國和英國,利用他們對蘇聯(lián)的恐懼來依靠美國,因此是控制與反控制之間的較量—主要矛盾是美國和殖民地國家之間的斗爭,而不是美蘇矛盾。
那時他還有個特點,就是你要是問他身體怎么樣,他都會說實話。
有一次在西柏坡,我說,主席,身體好嗎,他回,我的身體處在無紀律無政府狀態(tài),那時候正好在批判無紀律無政府。他的主要問題是睡不好覺,吃安眠藥也不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