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靜波
“喜歡嗎?”
“喜歡!”
“光是喜歡是不夠的,這是神圣的事業(yè),我們要把畢生精力獻給舞臺,我們要死在舞臺上?!?/p>
這段對話,一直被于藍視為藝術生涯的第一課,啟蒙老師熊塞聲的演藝理念,從此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在此后數(shù)十年的演藝生涯中,于藍演繹了諸多不死的靈魂,比如《翠崗紅旗》中的向五兒 、《林家鋪子》中的張寡婦、《革命家庭》中的“好媽媽”周蓮,而其影響最為深遠的作品無疑還是《烈火中永生》里的女英烈江竹筠——江姐。
于藍,1921年出生于遼寧省岫巖縣,2歲時隨父母移居哈爾濱,1934年考入天津河北女師學院中學部。第二年的12月9日,北平大中學生數(shù)千人舉行了抗日救國示威游行,反對華北自治,反抗日本帝國主義。為了聲援北平學生,天津?qū)W生亦于12月18日走上了街頭,高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等口號。當時的于藍雖然沒有參加任何政黨,但強烈的愛國情懷還是使她不顧學校和家長的反對,毅然加入了激憤的人流。
1937年,日本全面侵華,廣播里每天傳來“國民黨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的消息,令于藍悲痛萬分。1938年,一個好友告訴于藍,其實到處都有抗日力量,而延安,便是抗日的革命圣地。大喜過望的于藍便開始籌劃著去延安。
在與家人進行了一番斗智斗勇之后,于藍順利走出了家門。只是,初到延安的第一晚,于藍便發(fā)現(xiàn)所謂的“東方莫斯科”居然如此艱苦:一伙人擠在一塊兒睡地板,這可是前所未有的經(jīng)歷。隨后是日復一日地勞作、鍛煉、學習。不過,正是這般磨煉,讓于藍變成了堅強、豁達的“女漢子”。在給哥哥的信中,于藍深情地寫道:“延安是世界上最艱苦的地方,但延安也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我愛延安!”因表現(xiàn)優(yōu)異,于藍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在延安,于藍參加了眾多的文藝活動。在出演話劇《先鋒》中的學生領袖沙紅時,于藍的表現(xiàn)受到了諸多行家里手的贊揚,因此被選進延安魯迅藝術學院實驗劇團,成為一名正式的演員。
在魯藝,于藍不問主角配角,大膽出演各種角色,如《求婚》中的老處女、《佃戶》中的農(nóng)村少女、《日出》中的陳白露。她虛心向人請教,用心琢磨演技,深入解剖人物心理,演技日益精進,成為公認的實力出眾的女演員。
1946年10月,東北電影制片廠建立,于藍由此從舞臺走向了銀幕,在電影處女作《白衣天使》中,她出演一名戰(zhàn)地救護隊隊長。此時的于藍也算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演員了,但站在鏡頭面前,她還是不可避免地遭遇了諸多難題。原來,最初面對鏡頭,早已習慣了話劇表演的于藍,還難免保留著夸張的表現(xiàn)形式,顯得用力過度,不夠真實和自然。并且,除了于藍,導演馮白魯也是首次“涉電”,整個團隊中只有攝影師曾經(jīng)擔任過攝影助理。
不過,盡管于藍的“自評”不高,影片也確實在藝術表現(xiàn)上存在瑕疵,但由于劇情真實、感人,還是受到了不少觀眾的喜愛,影片公映后還受到了全國婦聯(lián)頒發(fā)的“救死扶傷”錦旗,由鄧穎超親自將錦旗交到了于藍手中。
《白衣天使》之后,于藍逐漸適應了電影拍攝。在《翠崗紅旗》中,她舉重若輕、游刃有余的表演,一舉征服了觀眾,獲得了巨大成功。周恩來告訴于藍,這部影片毛主席整整看了3遍,看過后還囑咐中央干部“千萬不要忘記老蘇區(qū)的人民”。此后,于藍又相繼出演了《龍須溝》《林家鋪子》《革命家庭》等影片,蜚聲中外。在長時間的積累之后,她終于迎來了中國電影史上難以超越的經(jīng)典之作——《烈火中永生》。
大家都知道于藍是《烈火中永生》的女主角,鮮為人知的是,于藍還是該片的發(fā)起人之一,也一度擔任著副導演、安全小組組長等職務,而該片的籌備、拍攝、公映,也并非一帆風順。
1961年,正在醫(yī)院療養(yǎng)的于藍被《中國青年報》連載的小說《紅巖》深深吸引。出院以后,她便接到導演歐陽紅纓的電話,說希望跟于藍合作,把《紅巖》拍成電影。于藍自是滿口答應。隨后,導演張水華又來電要求負責拍攝,于是,這一豪華陣容基本就定了下來。
遺憾的是,不久歐陽紅纓便被派去導演《小兵張嘎》,告別了劇組,由張水華擔任《烈火中永生》的導演。不過,“三人行”演變成“花開兩朵”倒成了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大幸事,因為《烈火中永生》和《小兵張嘎》雙雙成就了中國電影史上永恒的經(jīng)典。
為了敲定劇本,于藍以副導演的身份與編劇宋曰勛相繼聯(lián)系了《中國青年報》報社《紅巖》的責任編輯張羽、《紅巖》的作者羅廣斌等,并在眾人的幫助下遠赴重慶,對當年的親歷者進行深入采訪,整理出20萬字的寶貴資料。但《紅巖》一書涉及面廣、人物眾多,要拍攝成電影必須梳理出一條主線,這就成了于藍等人必須面對的一大難題。思前想后,劇組決定前往廣東,向夏衍同志匯報,希望由其幫助完成拍攝文學本。
在廣東新會,于藍等人向夏衍匯報了整整三天,就在匯報即將結束的時候,夏衍突然問道:“你們?yōu)槭裁床粚懡??”眾人不解,因為戲中明明就有江姐。夏衍接著又說:“江姐的經(jīng)歷多么感人,她有丈夫、有孩子,而丈夫犧牲了,她又被捕了,她的遭遇是感人的……老百姓會關心她的命運的!”
當時的于藍還深陷于影片中的革命性,無法理解夏衍通過人物命運塑造飽滿藝術形象的深意,不過她還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一周以后,夏衍便完成了《烈火中永生》的定本。終于開機了,那時還沒有航拍的條件,對于需要俯拍的鏡頭,只能依賴升降機,而江面上的拍攝,則需要離開江面6米之高,江流沖撞,船只搖擺,一方面存在安全隱患,另一方面也相當耗時耗資。如此境況之下,于藍再次挺身而出,主動坐鎮(zhèn)安全小組,勇?lián)O(jiān)督、檢查等重任,確保萬無一失。拍完之后,再和照明組成員一起收拾燈具和電線,忙得不亦樂乎。
當然,對于藍而言,更大的挑戰(zhàn)是如何能把江姐這一角色演好,演出特色。張水華已經(jīng)明確指出,江姐的形象就是“溫柔的女性,堅強的戰(zhàn)士”。夏衍也曾特意提醒,江姐不是劉胡蘭,也不是趙一曼。
于藍開始考慮這些女英雄身上的異同:江姐是城市知識分子、白區(qū)的地下黨員,一方面熱情似火,另一方面又冷靜如水。終于,于藍找到了答案:江姐善于思考,因此擁有超乎常人的成熟。
影片注定成為于藍演藝生涯的關鍵一役,因為,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僅僅聽從導演的指示,而是需要融入更多個人的理解和創(chuàng)造。
樣片出來之后,一度存在不同見解。百忙之中的周恩來,也不忘提出修改意見。他指出,當許云峰、江姐被拉出監(jiān)獄之后,畫面馬上轉(zhuǎn)為歡迎解放軍,這個節(jié)奏變化太快。英雄就義,應該有形象的表示,如高喊“共產(chǎn)黨萬歲”等。后來,劇組便加上了高呼就義口號的鏡頭,而這個鏡頭,亦成為全劇的亮點之一,感天動地。
藝術無國界,《烈火中永生》不僅受到了國人的歡迎,也令國際友人感動萬分。1995年世界第四次婦女大會,于藍通過影片中江姐的片段介紹中國婦女的銀幕形象,結果全場200多名來自世界各地的婦女代表竟一起唱起了《國際歌》,這就是藝術強大的感染力和長盛不衰的影響力。
通過一系列的銀幕形象,于藍終于成為中國演員的代表人物。1962年,她被國家文化部評為“22大電影明星”之一;1989年,被《中國電影周報》評選為建國40周年“十佳電影明星”之一;1995年被國家文化部評為“中華影星”和“世紀影星”……更重要的是,時至今日人們想起江姐,依然還是于藍的形象。
如今,94歲的于藍依舊精神矍鑠,每天堅持散步、讀報、寫字、畫畫,并積極參加各類有益于兒童電影和中國電影發(fā)展的公益活動,把生活過得豐富多彩且富有規(guī)律。銀幕里,她是英姿颯爽的江竹筠,銀幕之外,她的形象依然積極健康、充滿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