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 納 編輯/柳向陽
雨后初晴形成的的平流霧像一條輕柔薄紗橫臥在新安江寬闊的江面上,粉墻、黛瓦、鱗次櫛比的徽派民居掩映在如紗似潮的云霧里。 攝影/施廣德/CFP
浙江是多水的江南,新安江猶如一位清秀水靈的江南女子,從千島湖出水而來,冰清玉骨,娉娉裊裊,流經(jīng)富春江,直奔錢塘江,最終匯入東海。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母親河,錢塘江是浙江的母親河,新安江則是建德的母親河。建德人是依戀著新安江并以她為驕傲的。當(dāng)?shù)刈骷蚁蛭覀兘榻B她的時候,神情和語氣掩飾不住地自豪著。
新安江,這個名詞曾是我三十多年前耳膜里的一個音符,小學(xué)課本里的插圖——新安江水電站,那是一個新生的共和國自力更生的標(biāo)志和記憶。如今親見,面目雖有些滄桑,氣勢仍不改當(dāng)年。
建德人是有理由驕傲的。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高峽出平湖,形成了新安江獨特的小氣候。加上地處北緯30度左右,冬暖夏涼,又賴這一江好水的庇蔭涵養(yǎng),這里常年均溫17℃,山水宜人,物產(chǎn)豐饒。江水清澈,水質(zhì)為一類水源,亦是“農(nóng)夫山泉”的汲取地。所以17℃的新安江成了建德的旅游品牌。
枕著新安江的建德人,臉上水潤潤的,連夢都做得清甜芳香。
水生萬物,水育奇葩。
建德奇幻的靈棲洞,是自然藝術(shù)的迷宮。我們從地下水道渡入,恍若走進(jìn)巨大的超現(xiàn)實主義魔幻現(xiàn)場,伴以七彩迷離的燈光效果,令人目瞪口呆,震驚于自然的大手筆。鬼斧神工的雕刻者就是水。渡我們而來的冰涼的地下河水,溫度只有12℃~17℃。它執(zhí)著堅韌,千百年來水滴石穿,溶蝕穿透,得以成就這樣的奇景壯觀。
看見水,或者是在河流旁,你可能會更多地走近生命的真相。
在前往壽昌楠木林的山路上,那澗水一路嘩嘩歌唱著奔向新安江,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那水的靈動和斑斕,鮮活和美麗;似碎玉,如瓊漿,它們帶著生命的喜悅,又帶給心靈奇特的圣潔和安寧。一如那水流潤澤的溪畔野花,純凈而豐腴。這泉水流經(jīng)的山坡上奇跡般地生長著近700畝的楠木林,是亞洲最大的保存完好的楠木林。
走在水邊,我聞到的是水香;水香潤澤出的是樹香。我知道高貴的楠木必孕育于肥潤的濕谷之地,沐浴于清靈的山澗之水。
在新安江畔的紫金山居吃到了來自新安江的魚,帶著新安江水的味道,清透、水靈、甜潤,肉質(zhì)特別地嫩。吃慣海魚的我不喜一般的河魚,嫌其泥腥味重,而這新安江的虹鱒魚,竟是別樣的清新甜嫩。原來這是少有的冷水魚名品。因此魚難養(yǎng),要求水質(zhì)清澈,水溫20℃以下,浙滬一帶只有建德新安江獨家養(yǎng)殖。此真乃“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魚兒”了。
好水如詩,好詩如水。新安江是古老而又芬芳的。
遠(yuǎn)在千載之上的唐代詩人孟浩然衣袂飄飄,乘舟而來:“湖經(jīng)洞庭闊,江入新安清。”大詩人李白則在源頭清溪吟唱:“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fēng)里?!币皇资滋圃婏h散著千年的清芬,宿在建德,流淌在新安江上。
想那孟浩然雖迷戀建德的一江美水,卻也在清冷的水邊感到了深深的鄉(xiāng)愁?!耙皶缣斓蜆?,江清月近人?!彼诔钏嫉拿悦芍袩o意勾勒出了建德山水的一派靈秀,讓人想到《富春山居圖》,黃公望當(dāng)年創(chuàng)作時是否也曾得益于這首詩的意境?
如果說孟浩然描繪的是建德月夜的迷離凄清,那么當(dāng)年在睦州府做地方官的杜牧則在勤政之余,游山玩水,歡快地吟出:“有家皆掩映,無處不潺湲。好樹鳴幽鳥,晴樓入野煙?!秉c染出一幅活潑明麗的建德人家恬適安居圖。
我是輕輕念著中學(xué)課本里的《與朱元思書》來到建德的?!帮L(fēng)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古雅清麗的唇齒音,讓明麗的山水畫卷一路打開,波光瀲滟,水意芬芳,撲面而來。
富春江,多么好聽的名字!不用說富春江的字義美,單念念“富-春-江”三個漢字吧,從首字音調(diào)的從容跌落到尾字腔調(diào)一馬平川地舒展打開,唇形都是往外送出,開闊延伸,飽滿響亮,蘊含著富裕而歡喜的音律。更不用說眾人對她的倍加推崇:“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薄皬耐]至富陽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备淮航运赜械撵`動和豐盈一直飛翔于我心靈的原野,讓人充滿難以遏制的想象和向往。一江富春水。當(dāng)年在課堂之中,我與同學(xué)一起神游;而今在現(xiàn)實的空間驚喜地相遇,碧水如帶,波色疊翠,如夢似幻。
曾讀到一則消息:“山水合璧-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特展開幕式,于2011年6月在臺北故宮舉行。《富春山居圖》是元代黃公望晚年隱居富春江畔時完成的山水畫名作。它以長卷的形式,描繪了富春江兩岸初秋的秀麗景色,“云山煙樹,沙汀村舍,意境簡遠(yuǎn),筆墨清潤,把浩渺連綿的江南山水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然世事流轉(zhuǎn),此畫命運多舛,經(jīng)歷傳奇,幾經(jīng)易手又遭焚圖殉葬之災(zāi),變成一長一短兩段畫卷,流落兩地。時隔360年,浙江省博物館館藏的《富春山居圖》(剩山圖)與臺北故宮博物院院藏《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終于重逢。
河出圖,洛出書;《富春山居圖》徐徐展開。山水有幸,藝術(shù)無價。水墨丹青描繪出山水的永恒,山水又見證了繪畫的魅力。富春山居蘊藏了多少豐美的意象,不僅成了建德人心靈的家園,更是無數(shù)人向往的理想國。
富春江上的云峰煙水閣。 攝影/華致中/東方IC
站在三江口,古城墻邊,我覺出一種特別的氣場,沉默而厚重,沉靜而曠達(dá)。我終于明白這里的河流為何這樣開闊坦蕩,安詳清麗。
這里有著千年古梅城的倚傍,有著新安江、蘭江、富春江,三江匯流,神閑氣定地往前舒展,一派雍容明凈的氣度,向著天際向著未來涌去。
回首歷史如夢,煙波浩渺,風(fēng)煙俱盡。
梅城曾經(jīng)是古睦州府、嚴(yán)州府、建德縣的治所。“萬堞梅花晚色橫,千家燈火月初生”,而“雉堞說”、“妃子說”和“紀(jì)念說”等關(guān)于梅城得名的多種說法,讓這“半朵梅花”生動嬌艷。想那三國時驍勇善戰(zhàn)的孫韶在此“建功立德”,被封建德侯,這便是建德立縣的初始。唐朝時期,詩人杜牧、劉長卿,宋朝時期,文豪范仲淹、陸游等都曾在這里執(zhí)印掌門。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俊彥輩出,詩文斐然。南宋時,這座被宋徽宗改名為嚴(yán)州的梅城,已成了錢塘江中游的政治、經(jīng)濟(jì)和文化中心。這里景峰秀嶺,是浙西水上黃金要道,商人巨賈,文人墨客匯流于此;人文薈萃,一時多少繁華!梅城又是南宋時期全國善本書的刻印之地,著稱于世的范仲淹《嚴(yán)先生祠堂記》、陸游的《劍南詩稿》、蒲松齡《聊齋志異》的最早版本青柯亭本,還有《藝文類聚》等都在這古城江邊刻印問世。這里也是《水滸傳》、《三國演義》、《官場現(xiàn)形記》等名著里故事背景的演繹地。怪不得,聽到當(dāng)?shù)刈骷易炖锾岬絿?yán)州府時,說不出的耳熟和親切,恍若這里住著一個多年失聯(lián)的老友。
梅香墨韻,江水氤氳;古城依稀,太息悠悠。多少滄桑,建德依然是美好的。
走在江干新城的江畔,呼吸都慢了下來,特別是在夜晚。夏日高溫之時,走進(jìn)新安江的夜晚,卻如泅入一片清涼的水世界,心曠神怡。江邊有三兩散步納涼的,也有佇立廣場看演出的,我隨手剝著朋友剛在水邊買的蓮蓬,蓮子脆生而甜嫩,想來被水浸潤著的日子真好,有著被水包圍著的家園,新安江人好生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