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r id="yyy80"></tr>
  • <sup id="yyy80"></sup>
  • <tfoot id="yyy80"><noscript id="yyy80"></noscript></tfoot>
  •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烏江,那些遠去的纖夫與船號

    2015-09-12 14:41:41安元奎
    山花 2015年14期
    關(guān)鍵詞:纖夫烏江

    安元奎

    烏江,那些遠去的纖夫與船號

    安元奎

    虛擬的船號

    如果十多年前來烏江,你還可以在江畔聽到那些野性粗獷的船號。那神秘的歌吟,宛如烏江天籟,蘊含著一種亙古的悲壯與蒼涼,總讓你悲從中來,欲罷不能。而今,纖道和船帆已定格為永遠的歷史,那些船號一如歷史的余音,正在幽幽遠逝。

    夏日的早晨,我們十余人按事先計劃,去思南縣城下游十多公里的大溪口搜集船號。會唱船號的老人,如今已是所剩無幾了。

    說是采風,結(jié)果卻招來了雨。想起兩千年前,為了編撰《詩經(jīng)》,那些搜集各國國風的周朝采詩官,大約也免不了雨雪之阻——便冒雨從碼頭出發(fā)。江面一派迷蒙,機動木船像一只梭子,在茫茫雨簾中穿梭而行。

    沒多久就在大溪口靠岸。大溪口位于烏江東岸,不通公路。與之相對的西岸,上有飛珠濺玉的黃龍泉,下有曾發(fā)現(xiàn)神秘洞棺的彭家洞和崖下的桶井古渡。因為有一條溪水在此匯入烏江,大溪口由此得名。人家住得較為分散,不是江邊那種大寨子。河岸的緩坡上,村長呂仕宣一家正在修建磚樓。

    主人的熱情都盛在中飯的杯盤碗盞里。菜譜有臘肉、農(nóng)家菜,乃至價格不菲的烏骨雞,就是沒有烏江魚,盡管烏江近在咫尺。究其原因一是處于烏江禁漁期,二是烏江里的魚恐怕也寥若晨星了。幾千年靠水吃水的烏江人,從飲食里也可感受到生存的變遷。

    吃過飯,邀請的船工陸續(xù)到齊,但唱的地點卻犯難了。想到江邊或船上唱,天卻一直下著雨;欲找一家寬敞點的堂屋,但呂仕宣說,在堂屋里鬧,于鄉(xiāng)風民俗有點犯忌,于是找了一個貨店。唱船號的一共六人,他們是張羽生、袁海橋、呂仕宣、楊秀波、楊勝發(fā)、蘇暢揚。

    人未來齊以前,我們與66歲的老駕長張羽生有過簡短攀談。他14歲開始走船,在烏江上漂泊了幾十年。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思南禁止人工木船航運,才改業(yè)上岸。他的外貌頗有特點,鼻梁挺拔,鼻頭微鉤,有點像篙桿中的那種鉤桿,臉上是淺淺的麻點。額頭皺紋隆起,像凝固的濁浪。身子精瘦,背微微有點駝了,手腳粗大到近于不合比例。身著老式的青色布扣對襟,腰上拴一條白帶藍布的圍腰,打著赤腳。胡須黑白參半,狀如亂草。說話時嗓音粗大,中氣十足。面容雖老,神情一看就是個老頑童。

    我們問烏江上的船號到底有多少,他感到無法回答:“那就無窮盡呢,多得很?!庇盅a充道:“從龔灘上來十二天,上大烏江六天。每天巴起來(方言,即起床)就鬧起,一直鬧到黑,你說要多少號子?!彼晳T于把船號稱為“鬧”。我們請他先哼幾句,他隨口就“嗨也唑——,安含”地哼起來,很有烏江纖夫的那種專業(yè)味道,簡直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了。

    另一位老駕長袁海橋有78歲了。他從民國時期就開始走船,在烏江上的年頭比張羽生更早。來時戴著斗笠,也是打著赤腳,可能剛剛犁田回來。他身上也是老式藍色布扣對襟,褲子或許也是白褲腰那種。天庭開闊,面部扁長,甚至有點凹陷。臉上也有些暗淡的麻點,這是天花的遺痕,據(jù)說患天花幸存下來的人大都長壽。性格平和內(nèi)斂,落寞寡言,與張羽生形成有趣的反襯。

    袁張二人是這些船工中的元老,其余算是少壯派。六人中有五人均曾長年走船,足跡上至余慶回龍場,下至酉陽龔灘。只有年輕的馬店主人蘇暢揚算是客串。

    張羽生顯然是那種性急的老船長,我們錄音機尚未備好,他便急切要求“吼起來”。他沒把船號說成文縐縐的“唱”,先說是“鬧”,后說是“吼”,都有點生猛。而話語不多的袁海橋見采風的聽眾中有三位女性就特別聲明說:“今天娘娘(方言讀第一聲,對姑娘的尊稱)也在,號子就是亂吼呢?!彼f的“亂吼”,意思是說有些船號的內(nèi)容葷素都有,不大雅觀。大家笑著說:不要緊,這些娘娘都是藝術(shù)家娘娘,船號一定要原汁原味。

    靜默片刻,一種穿云裂石的聲浪驟然炸響。它從這些昔日的走船人口中奔涌而出,聚合為一種雄性的力量,讓人蕩氣回腸。它分明就在眼前,卻似乎來自遙遠的蠻荒之邦,像受困的雄獅或狼群在曠野的哀號,像霹靂在峽谷或江面炸響。由遠而近,由緩而急,由低而高,氣勢磅礴,蒼涼悲壯。它撞擊著我們被電子音響污染而鈍化的耳膜,所有人都震懾于這種神秘的力量。低矮的屋瓦,竟然嚓嚓作響。

    剎那間,我心中潮涌,有淚盈眶。我久違的烏江船號啊。

    眼前這群人,當年他們赤裸著雄性的身軀,在烏江的陡灘、亂石、絕壁纖道間攀爬,從胸膛里進出的,就是這種攝人心魄的原始交響。這群烏江的民間歌手,古老纖道上的行吟詩人,他們的船號曾經(jīng)在千里烏江激蕩。

    那領(lǐng)唱走在纖夫的最前列,獨步荒野,迎著凜冽的寒風,頂著火辣辣的毒日,或不期而至的霏霏雨雪,或前瞻,或后顧,或照應(yīng),或呼喊。那悠揚的號子,更像一個孤獨的靈魂在江畔且行且歌,吟唱著悲愴的宿命。

    而駕長的幫腔,音色高亢、糙礪,如同京劇花腔里的二黃,呈現(xiàn)出一種曠世的蒼涼。他并不步隨纖夫們的節(jié)奏,而是像一個手舞足蹈的精靈,攪和其中,游離其間,來去自由。他有時唱的是優(yōu)美抒情的地方小曲,有時又直接吶喊、吼叫,甚至謾罵,完全是隨興而起,沒有固定程式。他似乎是對領(lǐng)唱的一種呼應(yīng),卻又若即若離,若斷若續(xù)。有時似在鋪墊、幫襯、托舉;有時卻又猛然跳開,另辟蹊徑。更像在插科打諢,奪二閑,唱對臺戲。那音腔自由若流水,奔放如灘濤,飄忽不定,卓爾不群,仿佛一個行蹤不定的烏江浪子,游離在故鄉(xiāng)的邊緣;又像一個桀驁不馴的靈魂,張揚著野性的情感。

    而纖夫們的和聲沉郁、厚重,頓挫有力。

    “喂也——,安含!”

    “喂也——,安含!”

    他們反復(fù)著這樣的詠嘆,反復(fù)著這種有韻無字的原始樂章。詠嘆突破了漢語的規(guī)范,只有襯字,只有嘆詞,卻勝過狹義的萬語千言。像看不見的深塘,翻滾的巨漩;像洶涌的暗流,吞噬一切的回水;像礁石中流擊水,發(fā)出憤怒的轟鳴。忽而痛苦憂傷,忽而無奈彷徨,忽而又慨然雄起,氣沖云霄。

    所有的歌吟全部混合在一起,組合為一個雄渾的整體,渾然天成的樂章。你分明可以聽到那桀驁不馴的主流裹挾著萬千浪濤和旋渦向前奔涌,另一股回水卻偏偏執(zhí)拗地逆向而行,而最終又匯聚到一起,撞擊峽谷,澎湃而去。它錯綜復(fù)雜,神秘莫測,像失敗英雄的情懷。在船號的歌吟中,你眼前反復(fù)變幻著的景象也許是巉巖、絕壁、巨石、暗礁、滔天白浪、險惡的暗漩、斷航灘、打爛的船板,是烏江那吞噬一切的神秘偉力。

    烏江船號,這雄性的律動,原始的交響;烏江船號,這貫通天地的大音,天人合一的絕唱。

    如果用現(xiàn)代音樂理論來解析,船號至少是由四個以上聲部交匯在一起的,是一種自然天成的多聲部樂章。唱的時候,六人進行了簡單的分工。當然,他們的分工也是根據(jù)船上的職能。第一輪由楊秀波喊,也就是擔任拉纖人中的領(lǐng)唱;張羽生撐,即幫腔;其余四人跟,即應(yīng)和與合唱。后來進行了輪唱,第二輪由袁海橋喊,第三輪由張羽生喊,后來呂仕宣也喊了一回。從上灘號唱到緊水號、熬灘號,再到平水號、龍船調(diào)。這輪唱像西洋技法里的“卡農(nóng)”,此起彼伏,連綿不斷。每個人的音色不同,混合的船號也就有著不同的韻味。

    每唱完一輪,就休息片刻。同行的老田、老呂趕緊從我們帶來的大塑料壺里,倒出數(shù)量不等的散酒遞過去給他們潤嗓。他們先老后少地做些推讓,然后都很受用地喝了,如是唱了三五輪。他們開初有些拘謹,在酒的作用下才漸漸放開,后來甚至是瞇著眼睛唱。也許在這片刻里,他們暫時回到了逝去的歲月,回到了離他們生活航道越來越遙遠的烏江。也許只有酒精才能引領(lǐng)人穿越生活的繁重與委瑣,抵達性靈的本真與詩情。

    張羽生本來就是最為投入,幾杯散酒之后,更是完全進入了狀態(tài),富于激情,連我們都受到深深的感染。雖是坐在一條板凳上,擺出的卻完全是老駕長的職業(yè)姿勢,仿佛他在駕馭的是滾滾驚濤中生死懸于一線的一條船。整個身子重心前傾,頭向下拽,略駝的背便高聳起來。隨著節(jié)奏,身子極有彈性地一俯一仰,整個人都陶醉其中。他嗓音高亢,有喊有唱,中氣足得如同正當壯年,韻味十分特別。袁海橋年紀大一些,中氣就稍遜一籌。但聲音醇和,韻味悠遠,像陳年的米酒,度數(shù)不高,卻也醉人。

    其實,不同環(huán)境所唱的船號,有著不同的美感。當纖夫們拽著歪屁股船在長長的險灘上逆水而行,陷入欲進不能、欲退不得的困境,生死懸于一線之際,那熬灘號子是無比悲壯凄愴的。

    遭孽莫過弄船人,

    風霜雨雪路上行。

    嗨也唑,安含!

    嗨也唑,安含!

    而一旦闖過激流險灘的死亡邊緣進入平水,他們對生活的苦難又開始黑色地調(diào)侃:

    大雨落來我不愁,

    蓑衣斗篷在后頭。

    蓑衣還在棕樹上,

    斗篷還在竹林頭。

    烏江古航道上還有一種“另類”的船號,也就是那種內(nèi)容有點“葷”的號子。我們要求唱一段這種原汁原味的號子,他們最初都不肯。那一直唱得風風火火的張羽生老人也顯出幾分忸怩,聲調(diào)竟然柔婉起來,還偏偏地低下頭,粗糙的手指極不自然地來回卷弄著圍腰角,宛如一個初戀的農(nóng)家后生,但有幾顆麻點的臉上卻掛著邪邪的壞笑。最后還是悠悠地唱起來:

    遠望小妹洗衣裳,

    心中卻在想情郎。

    手里拿著捶衣棒,

    心頭不知想哪樣。

    天一棒來地一棒,

    一棒打在指拇上。

    其實這應(yīng)當算是一首優(yōu)美的民間情歌,對女子心態(tài)的描摹很傳神,并無不雅之處。但后來呂仕宣唱的一首,的確就有點葷了:

    大河漲水沖小河,

    鑰匙落在回水沱。

    哪個撿到交還我,

    脫了衣裳等他摸。

    據(jù)說這些老一輩駕長、纖夫,在烏江航道上都有一兩個關(guān)系曖昧的女性“干親家”。于是在休息的間隙里,我們就試問一些玩笑性的話題。比如,你們曾經(jīng)送鹽巴給干親家沒有?因為在那時候,鹽巴算得上貴重的禮物。他們都不好意思地笑著搖頭否定,但那表情卻曖昧而有趣。我們于是得寸進尺:半斤鹽巴不夠?張羽生趁著酒勇,抬起頭來以問代答:“半斤鹽巴你就想上坎嘍?”那表情異常生動,目光炯炯逼人,惹得哄堂大笑,他自己也快活地笑起來。

    但這群最后的纖夫今天的日子也許并不輕松。人工木船的禁航,把這些烏江纖夫逼向生活的邊緣,屬于他們的時代永遠終結(jié)了。

    烏江作證,當年那些悲涼的祈訴或吶喊,而今卻在遠離河床與纖道的地方,以一種虛擬的游戲形式重現(xiàn),就足以讓人驚訝于時空的錯位與歷史的落差。

    唱到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楊秀波看了幾次表,顯然心里惦記著坡上的農(nóng)活,有些心不在焉了。袁海橋的興致也不是很高,他的兒子媳婦已全部“殺廣”了,78歲高齡的他還要耕種全家田地并照看孫子,此時他的一頭牛還拴在坡上。張羽生的兒子媳婦也都外出務(wù)工,家里的情況與袁海橋相似,但已有幾分酒意的他一直興趣很濃,還幾次感謝我們今天讓他這樣快活,我卻從他的話里咀嚼出沉重和辛酸。

    幾人當中,只有呂仕宣完成了纖夫的角色轉(zhuǎn)換,在現(xiàn)實生活的航道上,只有他的纖拉得最遠。他現(xiàn)在是村長兼護林員,唱船號時穿一身林業(yè)公安制服,臂上有“護林”字樣,顯出一種半官方色彩。他護林的功勞是有目共睹的。放眼烏江對岸,幼樹已經(jīng)成林,草地上幾十只白鷺在那里閑庭信步,顯然是這里的常住居民。他自己正臨江起樓,江岸還系著一條價值數(shù)萬的機動船。

    我們走的時候,這些昔日的纖夫用粗糙的手和不太習慣的姿勢與我們握手告別,一直目送我們上了機動船。細雨之中,張羽生老人站在泥濘的坡地上一直揮著手,眼神里溢出一種失落與惆悵。

    酒醒之后,他還會吟唱得那么瀟灑和奔放嗎?

    明天,還有誰來聽他的船號?

    走船人的龍門陣

    腳趾頭踢落了都不曉得,個子瘦小的屈正林開了個話頭。一年四季水草鞋,冬天大明霜、大下雪,放出去的纖藤結(jié)成冰坨坨收不回來了,都要下水。話語間,這個身體硬實的筋骨人,眉眼和顴骨的皺紋全都向鼻根那里聚攏,似乎記憶里塵封的痛苦依舊沒法稀釋。再找不到比走船更苦的活路了。他搖搖頭,似乎要努力擺脫那些記憶。

    纖夫們的話匣子,打開了古龍川30多年前的時光。

    嚇死個人了,兩江口那回。80歲的敖廷舉,走船生涯里不知多少次歷險,但提起幾十年前的往事,眼神依然拂過一絲余悸。他不時比畫著當時環(huán)境的險惡:那旋渦幾十丈寬,浪子比房子還高。從小河殺進大河的時候,船舵偏了一點沒投到哨水(主流),就被扯進大旋渦。木船在大旋渦里頭推磨,起碼是幾十轉(zhuǎn),就是轉(zhuǎn)不出來。一點都不敢打閃火,拼老命劃。他說,個個汗水都來齊了,慢一點就要遭吞,好不容易才擺脫。言談間九死一生的慶幸。

    那回又不嚇人?屈正林搶過話頭,提高了聲調(diào)。從思南碼頭拉一個早上到鎮(zhèn)江閣,那天漲水,發(fā)泡水像開鍋,七柱六的房子大。鉤竿鉤不住,浪子把船又打回思南城,在一個回水沱才靠岸,白累了半天。

    這是古龍川河畔一個名叫山羊巖的寨子,水繞山環(huán),幾十戶人家臨水而居。與水結(jié)緣,也就有了一代又一代走船人。

    他們口中的大河與小河,就是烏江與古龍川。這兩條河,也許就是他們生命的全部航道。在他們看來,只說大小即可,其他名字則是多余的。

    30多年沒跑了。在短暫的停頓間隙,一個平和的聲音慢悠悠響起。屈正龍一直在吸煙,像一個胸有成竹的主角,選在一個恰當?shù)臅r刻才不慌不忙登場。與眾人的七嘴八舌不同,他身上有種處亂不驚的沉著。特意穿的青色新衣新褲,以及頭上的新帽子,都在凸顯他對這次交談的重視。我那時是船長。他的自我介紹語速慢,但力道足。

    我們原籍是重慶黔江雙河口,聽說我的公是擺擺籮挑來的,離現(xiàn)在也就百多年。

    走了幾十年船,沒出過事。小河船一般要兩人放前頭(掌舵),我是一個人放,有那個把握。平平淡淡幾句話,讓人聽出了幾分自信。后來的敘述,也基本以他為主。

    他的眼神穿過面前的裊裊煙霧,投向時間深處。

    那時走的是木船。打船的料子主要是椿木和柏木。船頭的撥橈有二丈四,尾橈二丈二。船后側(cè)的側(cè)橈一丈五,篙竿一丈五六,分篙子和鉤竿。大船一般裝2萬4(千斤)。船上七個人,正副駕長,5個拉纖的。駕長的位置,以上下水而定。下水(順流而下)正駕長在船頭,副駕長在船尾;上水(逆流而上)副駕長在前,要是遇到擱淺,副駕長得下水去背。

    過去有句土話:河邊卵,無人管。為哪樣走船人不穿褲子?走船人一下要下水,一下要上船,一會濕一會干的,穿褲子燒襠,還費布。

    小河走船,上至石阡中壩,下到思南。思南靠船的地點有鹽倉碼頭、月亮臺、盧家碼頭等。上水拉鹽巴和酒,下水拉糧食、生豬、窯罐。河頭走船有時候只望得見天上,兩邊是個夾溝溝。小河有幾個險灘,木根洞、魚梁灘、野豬洞。野豬洞不遠處的巖腔里有個天鉤石,必須鉤住,不然就翻船。從前有個姓張的紅喜老爺打爛主意,想在雪坨開號口搞成屯戶,就是轉(zhuǎn)運站,讓上下的船在他那點卸載。就炸巖腔,想堵塞河道。但天家不容,三炮只響了一炮,沒搞成。

    走船危險,規(guī)矩有點多。逢年過節(jié),都要在船頭的蘇佬上燒香燒紙。敬的神有水府三官、鎮(zhèn)江王爺、野豬洞王爺菩薩。禁忌也多,比如忌諱月母子搭船。說話方面,比如“翻、倒、沉”等字都說不得。在船上,起床要說成“遛動”,翻轉(zhuǎn)要說成“會轉(zhuǎn)”;倒水的倒,要說成“傾”;囥(kang三聲)鍋,就是蓋住鐵鍋,但囥字有翻船的意思也說不得,要說成“罩鍋”。

    俗話說:“死人口,匠人言。說福不靈,說禍就靈?!贝虼瑑x式上,師傅的“封贈”更要緊。有回在釘木船封頭的時候,主人家捉來兩只雞,要師傅選一只,說是重量差不多,“耪(pang三聲)上耪下的”。耪就是撞呀,師父的臉就喪起了,主人家無意中犯了忌。師傅只得黑著臉在船頭的蘇佬上劈一開山(斧頭):“上下都不耪!”聽說后來還好,沒出什么事。

    另一回,船下水之前,打船師傅請個秀才來“賜封”幾句吉言。那秀才講禮,雙手前拱朝師傅作個揖:“多承,多承?!薄俺小本褪恰俺痢毖?,師傅腦殼搭鐵,也沒把話圓一下,聽說那船下水第一趟就沉了。

    我五幾年開始走,手上走爛3只船。70年代塘頭四合壩修電站,閘閥壞了,就沒走了。屈正龍最后做了個小結(jié)。并強調(diào)一句,沒出過事。

    接著是其他人的自由發(fā)言。68歲的敖順富對于自己在船上的角色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推馬門架的。屈正林笑著看他一眼,補充說,最得力的是前頭3張槳,馬門架是最后一張,作用不大。我18歲走船,是副駕長。

    木船日曬水浸,壽命也就幾年時間。敖廷舉仰著頭計算他走過的船,仿佛他的船在天上:麻陽船,石阡船,大船,小船。生產(chǎn)隊4只,糧站倉庫的2只。

    他們回憶的細節(jié),偶爾也有一些分歧。

    敖順富說,走船的都是大強盜,裝哪樣偷哪樣。鹽巴緊張時就偷鹽巴,企鵝煙、糖果……

    屈正林高聲調(diào)打斷了他的話:那我們怎么沒差秤桿桿呢?

    敖順富說,把米湯倒在鹽巴上,斤兩倒是不差。

    屈正林說,倉庫里的糖果是保管員喊吃的。餅干遭老鼠吃過了缺角,叫我們放開吃。說完扭過頭,不再看敖順富。

    屈正虎那時是隊長,只有一次走船經(jīng)歷,插話不多。唯一的一次插話是:那回跟你們下思南。差點連老命都丟了。

    屈正林詭笑道,那回你是去監(jiān)視,以為我們享清閑,走船的都覺得氣憤。后來你落水,我們還是把你撈起來了噻。

    屈正虎倒顯得大度。曉得你們是故意整我,但走船確實苦,回來還給你們加工分了嘛。

    屈正龍又想起一些往事,做了補充。說是付家?guī)r的船在石阡裝米,裝了一萬八,撞到牯牛石,船底壓空了,米散落河底,巖石縫縫都是米,河底白花花的。翻船后就私自撬了幾包在河頭,過后才去打撈。

    又一回,糧站的人坐付家?guī)r裝糧食的船下思南。在鎮(zhèn)江閣,浪子打來,船后頭灌了半船水,那糧站的嚇慘了,死命往船篷上爬。

    我們走的是副業(yè)船,在隊里拿工分。一天交隊里一塊錢,駕長走一回多得兩塊。那時米粉1角2一碗。中壩有個糧站,沒通公路,河道里有槽口。船小,只能裝6000斤,派煙票、糧票,樣樣供應(yīng)。中壩人好,思南人不行。航管站站長諢名叫龔啰嗦,開會時一個人要講幾小時,翻來覆去,大家都煩他。走船人享受國家補助,糧票每天7兩5,按月發(fā)。但到了思南,穿起草鞋上街,衣服臭哄哄的,拿起票和市民排隊,遭人看不起。走船的安明化排隊砍肉,排到了也不拿給他。他按住不動,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塊肉。

    現(xiàn)在吃肉還不容易?我一天殺過六頭豬,像切瓜瓜崽。還要剔肉,三四百斤的,一家三四籮。今年79了,挑100把斤有點吃力,不行了。

    屈正林又想起一件自豪的事。70年代區(qū)里搞拔河比賽,我們個子小,開始沒人重視,比賽才知道我們厲害,得了第一名。后來拔河都找走過船的人。說完得意地笑起來。

    燈光下,火爐邊,都是些滄桑的面孔。他們說,除了過年時節(jié),如今寨子里平常見不到幾個年輕人,都“殺廣”了。敖廷舉80歲,屈正龍79歲,屈正虎76歲,屈正林69歲,安元福、安世龍、敖順文也都60多歲了。他們曾是古龍川的走船人,穿峽破浪如履平地,而今年老,成為寨上的留守者。

    最后,他們唱起了船號。

    不過,屈正林說,要竿竿拿起,索索套起,勢子架起,號子才喊得起來。對于模擬喊唱,有些不以為然。當其他人準備差不多時,他還在說,摸到篙竿號子就出來了,或者用棕絲吊索扯起就展勁了,坐起不行。

    但號子最終響了起來,輪流領(lǐng)唱的是屈正龍、敖廷舉和屈正林。

    情姐下河洗衣裳,雙腳蹬在石梁梁。

    右手拿起衣棒打,雙眼盯住少年郎。

    一棒打在指拇上,只怪衣棒不怪郎。

    崴呴,崴呴,崴呴,嘿呴呴——

    新打船兒鐵箍頭,上裝芝麻下裝油。

    芝麻賣給打油匠,油拿賣給姐梳頭。

    大姐梳個盤龍髻,二姐梳個插花樓。

    只有三姐梳得巧,梳個獅子滾繡球。

    崴呴,崴呴,崴呴,嘿呴呴——

    上得坡來坡又長,上到半坡土地塘。

    土地面前三條路,不知哪條進花房。

    崴呴,崴呴,崴呴,嘿呴呴——

    上得坡來坡又長,半坡撞著嬌的娘。

    嬌在旁邊打抿笑,諒你不敢喊親娘。

    崴呴,崴呴,崴呴,嘿呴呴——

    過了一灣又一灣,灣灣都是火燒山。

    火燒巴蘆心不死,路邊丟郎心不甘。

    崴呴,崴呴,崴呴,嘿呴呴——

    清早起來把門開,一股涼風吹進來。

    這個涼風是個怪,吹得大嫂幾歪歪。

    崴呴,崴呴,崴呴,嘿呴呴——

    扯船之人沒得祥,麻布巾巾勒頸項。

    八匹篾條一樣長,扯壞幾多少年郎。

    崴呴,崴呴,崴呴,嘿呴呴——

    金竹篙竿鐵打鉤,鉤了這鉤鉤那鉤。

    金竹篙竿一樣長,鉤壞幾多少年郎。

    崴呴,崴呴,崴呴,嘿呴呴——

    這些號子的修辭和韻味令人驚異,但屈正林并不滿意。他說,最好是撐起篙桿,身子在船上仰起擔平,腳蹬得咚一咚的,那才過癮。

    猜你喜歡
    纖夫烏江
    又見烏江
    散文詩世界(2022年9期)2022-11-01 01:43:33
    穿越
    寶藏(2021年7期)2021-08-28 08:18:08
    首屈一指
    寶藏(2021年5期)2021-06-14 13:50:22
    染成歲月的一砣金黃(外一首)
    纖夫號子
    揚子江詩刊(2019年4期)2019-11-12 14:45:57
    纖夫號子
    揚子江(2019年4期)2019-09-01 12:40:10
    自刎烏江(二)
    自刎烏江(一)
    豐子愷送畫
    烏江,烏江
    詩林(2016年5期)2016-10-25 06:00:21
    通河县| 化德县| 潞城市| 福清市| 日喀则市| 吉安市| 凤庆县| 锡林浩特市| 辽阳市| 老河口市| 吉水县| 信阳市| 江北区| 临泽县| 合江县| 潮州市| 莲花县| 和政县| 哈巴河县| 靖边县| 冀州市| 瓮安县| 新安县| 集安市| 拉孜县| 辽中县| 吴桥县| 越西县| 上高县| 汕尾市| 宁远县| 那坡县| 湖南省| 和平县| 芦山县| 德州市| 彭州市| 闽侯县| 建平县| 武乡县| 铁力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