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憤怒詩風”

丁華乾

讀《紅巖春秋》本期“特別策劃”，平靜的心緒瞬時波瀾大作，熱血賁張，仿佛回到70年前那滿目瘡痍的老重慶，聽見那無數(shù)的文化精英、軍人、市民發(fā)出的集體吶喊。

詩言志，歌詠言。在中國詩史上，唐詩華美，宋詞柔美，元曲秀美。然而，抗戰(zhàn)詩歌也美么？我以為，是悲壯美。

恩格斯說“憤怒出詩人”。“憤怒”正是抗戰(zhàn)詩詞創(chuàng)作的內(nèi)在動因，也是它的鮮明特質(zhì)，開了中國“憤怒詩風”的一代先河。

當日寇狂轟濫炸、鐵蹄踐踏，眼看大好河山淪為焦土，善良國人尸陳遍野，詩人們怒不可遏，揮筆作刀槍，鞭撻邪惡，詛咒惡魔，呼喚正義。

這是沾血的詩句，這是靈魂的吶喊，這是情緒的宣泄，這是人性的坦露，這是鄉(xiāng)愁的寄托！

也許有人會說，面對殘暴的獸軍，敵人用炸彈說話，詩人以詩歌應對，詩歌是不是太式微、太軟弱了？

不！如果說，日寇的炸彈是鐵鑄造的，那么，抗戰(zhàn)詩詞則是用民族的魂魄、正氣、血肉凝聚的。它義憤填膺、挾雷攜電、呼嘯出膛、射向敵人、威震敵營;它鼓舞士氣、激勵國民、揚我國威，贏得國際同情，推動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形成。

“憤怒詩風”的作者，既有馮玉祥等將軍，也有郭沫若、田漢、老舍、冰心、胡風、臧克家、端木蕻良、海戈等文化名流，還有青年學生甚至普通市民;既有“雅罵”，也有“痛罵”，還有“俗罵”。譬如“不怕你龜兒子轟，不怕你龜兒子炸，老子們有堅強的防空洞，不怕！不怕你龜兒子兇，不怕你龜兒子惡，老子們總要大反攻，等著！”這樣的打油詩。

在抗戰(zhàn)時期，重慶是中華民族抗戰(zhàn)大后方，也是中國抗戰(zhàn)文化高地。朱自清曾感嘆重慶戰(zhàn)時經(jīng)濟、生活、文化的“繁盛”，超出他的預料。尤其是重慶文化界掀起的進步文化運動，戲劇、詩歌、漫畫等一齊上陣，形成了百花齊放、如火如荼、波瀾壯闊的抗戰(zhàn)文化。其中詩歌尤為活躍，作者也最多。

喚醒民眾，打擊敵人。“憤怒詩風”是中華民族在危難之際，如“東方睡獅”發(fā)出的怒吼，是無數(shù)有識之士對日寇的口誅筆伐，是中國抗戰(zhàn)文化中的輝煌篇章。它愛憎分明、情緒亢奮、情理交融、尖銳刻薄，更有冷嘲熱諷、嬉笑怒罵。相比風花雪月的吟誦、無病呻吟的慨嘆、霧里看花的朦朧一類的詩風，具有內(nèi)容、形式和風格的截然不同。

今天，當詩人們飲著香茶，喝著咖啡，搖頭晃腦地吟誦詩歌，并把它作為一種時尚、一種生活方式時，很少有人想到，曾經(jīng)的大后方，許多人是在炮火、廢墟、征途、防空洞中寫詩唱歌，在生與死的關頭發(fā)出“最后的吼聲”，用生命宣示民族的血性、骨氣和尊嚴。魯迅曾把他的雜談比喻為“感應的神經(jīng)”。其實，抗戰(zhàn)詩歌更是時代“感應的神經(jīng)”。它們與時代同呼吸，與民族同命運。

詩歌是民族文化的基因。在5000年的中華文明史中，盡管詩詞的流派眾多、風格各異，但“憤怒詩風”曾經(jīng)掀起的狂瀾，最終匯聚成為愛國主義的汪洋大海，融匯和傳承著我們民族不屈不撓、抵御外侮的民族基因，必將永遠流蕩在泱泱中華的汩汩血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