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霄
有人說,非虛構類寫作盛行,是因為我們的國家太“虛構”了。我們有底層的交響曲,比如余秀華的詩歌,龐麥郎的人生;我們也有高位之上的浮世繪,如官員被帶走時的倉皇,以及明星被“打臉”的尷尬。
14歲的巴中女孩袁夢走上了高樓的十七層,縱身一躍,為的是幫父母要回被拖欠的工錢。臨行前的一句話是:“我要和爸爸媽媽一起討回工錢?!痹瑝綦x世后,當?shù)卣畬⑺墓腔曳旁诹肆沂苛陥@,這樣的舉動想要把她塑成英雄主義式的悲劇。但在我心里,讓一個14歲的女孩承受生命之重,冰涼、慘烈、沒有回音。父母、工友、雇傭方、政府,沒有一方是贏家。
荒誕的現(xiàn)實樂園是小說家的天堂,或許,這個時代的多數(shù)作家還是辜負了這片樂園。在河南商丘的縣城里,有一支“大媽拆遷隊”,每人200元的勞務費。個個手持家伙,寒夜出擊,倒民宅,扒房子,散發(fā)著不知從哪里來的無畏感。一個夜晚,她們沖進一家釘子戶,將窗門砸爛,里面的住戶蜷縮成一團,不知所措。常常覺得,我并不害怕烏合之眾,但讓我不寒而栗是,權力對烏合之眾的綁架。
沒有類似于馬爾克斯這樣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杰出作家,但我們的國家盛產(chǎn)特色官員型作家。郴州市委原書記李大倫,因受賄罪被判處死緩。出過兩本書的他,凈賺3000萬元。一本是《大倫書法作品集》,定價418元,我懷疑是否有人真心會買。不過,他的書都是通過市委宣傳部向黨政機關強行攤派。官媒給這種類型的官員腐敗起名為——染指文藝的“雅腐”。官員當然可以“染指”文藝,人人都有享受和創(chuàng)造藝術的權利,但現(xiàn)實往往告訴世人,無論你是官員還是凡人,沒有定力和靜氣,也創(chuàng)作不出什么來。
世界或許就是這樣,有人表演,有人甘愿做記錄和書寫表演的人。京城某大報攝影部主任陳杰,辭去了主編的職務,重新做回一線的記者。這不是一個40歲人的行為邏輯。被稱之為“骨灰級”記者的陳杰,說自己不想呆在主編的位置上,喜歡“踏實地與社會做深層接觸,得到未知的肯定和自信?!敝鼗匾痪€的幾個月,他走了中國十幾個省份,七八萬公里,他的報道《沙漠之殤》,揭露了騰格里沙漠的嚴重污染問題,獲得了習近平的批示。
從陳杰身上,我們看到,權力不是對所有人都有用,“領導”的角色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因欲望受過的苦,不要算到夢想頭上。不過到頭說來,我們的社會,總是欲望構建了現(xiàn)實,夢想反而不常被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