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芮
循著那藥香,我可以找到你——外祖父。
微微的苦,雜糅著草木的清香,伴著極少數(shù)泥土的腥,在人的心中氤氳開,映出暖熱的、熟杏的顏色,這是我熟悉的藥香,它棲落在我記憶中的每個冬季。
從小時起,身體便不好,于是注定冬日里,都少不了那味道極怪的中藥湯。
“我不喝,太苦了!”“乖,不苦,姥爺加了糖?!薄八圆挪缓?。”我小聲嘀咕著,最后卻難免捏著鼻子喝下那一大碗中藥,一如既往地,口中只余下那奇怪的味道,苦中泛著淡淡的甘甜,卻又透著藥材的酸腥。于是又免不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哭鬧,最后以你嘴角含著笑,喂我一塊糖收場?!袄褷敚闵砩系乃幉南隳敲春寐?,怎么喝到我嘴里就這么苦?”你眼中閃著笑意卻不回答,我只看到你那被藥材染得微黃的手指,和凍得泛白的指甲。
姥爺,你就站在藥鍋前,我就站在門后偷偷看你。那時的我,7歲。
那小藥鍋熱得冒著一縷縷白氣,漸漸漾滿整個屋子,聞起來帶些苦味,還有點香香的煳,仔細(xì)嗅嗅,又辨別出一些酸,一些甜,有一種熟悉的溫暖。
就那樣看著你,姥爺。
你用那藥勺慢慢地攪著,偶爾碰著鍋底發(fā)出清亮的、高亢的“滋、當(dāng)”的聲音,每當(dāng)這時,那小藥鍋便氣得“咕嚕、咕嚕”亂嚷,不一會兒卻又沉寂下去。
姥爺,你站了好長時間,我都寫完作業(yè)了。
玻璃上的窗花一點點地化了,透進(jìn)來一絲耀眼的陽光,藥鍋上的水汽仍在不停地產(chǎn)生,輕柔地附在那結(jié)著美麗窗花的窗上,你就在那里為我煎著藥。姥爺,越來越多的陽光灑進(jìn),照在你身上,由刺眼的白亮漸漸轉(zhuǎn)成暖人的鵝黃,有亮晶晶的汗水在你微白的鬢角閃爍,你的眼角染著濃濃的疲憊,攪著藥材的手臂也漸漸停緩。太陽的顏色已變成橘紅,那濃濃的藥湯味道變得越來越醇厚,在光線下映出熟杏的黃,暖暖的,讓人心安。關(guān)火,呼,終于好了,突然想起什么:“我不喝!”
這樣的藥香是那樣熟悉,卻又那么獨特。它陪伴我成長,駐足在我心里的某個角落,因外祖父而產(chǎn)生,就那樣,成為我最難舍、最熟知的味道。難忘這縷藥香……
(編輯/楊逸 張弘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