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坤一匹小馬的高緯度野心

余楠

“外在與心靈的行走，兩條生命的線索，看似毫無相交，其實彼此對應、互相影響。如果學會在外在的行走中安靜下來，放松自己，與內(nèi)心對話，從中獲得正面的力量，我相信這才是行走真正的意義”

暴雪不速而至，早高峰的路況雪上加霜，我收到的答復是陳坤堵在路上，“還得一會兒。”昨天也是在這間屋子，他做了一天采訪，為自己即將公映的新片做宣傳。如果不算春節(jié)公映的《鐘馗伏魔》，陳坤今年只有一部電影面世，就是12月18日公映的《鬼吹燈之尋龍訣》（以下簡稱《尋龍訣》）。中國電影的大盤在瘋狂牛市的路上狂飆突進，這位一線演員卻在片酬躋身第一梯隊之后主動給自己叫停。這幾年他的作品產(chǎn)量明顯下降，但他比從前更忙。

5年前，陳坤和老東家榮信達合約期滿，他沒有續(xù)約，自組公司東申童畫創(chuàng)業(yè)至今。演藝事業(yè)之外，他還創(chuàng)辦了一家圖書公司和一家設計公司。透過玻璃落地窗向外望去，院子的一角立著5個半人高的漢字：行走的力量。這也是現(xiàn)在占據(jù)他大量時間和精力的事業(yè)之一，一項旨在通過行走讓內(nèi)心安靜的心靈建設公益項目。

就在我和工作人員聊天的時候，一個單肩挎包的男人風風火火走進來，留著分頭，沒有帶妝，我一時沒認出來?！皩Σ黄饘Σ黄?，我來晚了。”我上前伸出手，陳坤看看隔壁，“上我那屋吧，咱們邊喝茶邊聊?！标惱さ姆块g比外屋暖和很多，他指著正中靠窗的榻榻米對我說，“你先坐，稍等我一會，我上炷香?！?/p>

伴隨陳坤回歸大眾視線的新角色叫胡八一，《鬼吹燈》的男主角，生于1950年建軍節(jié)，參加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因怒殺戰(zhàn)俘被遣送復員。與王凱旋和大金牙結識后，開始摸金校尉的探墓生涯。

陳坤盤腿坐在對面，清洗茶具，把一杯龍章端到我面前?！芭摹秾堅E》的時候，我特別焦急。怎么就沒勁兒了？”拋開胡八一這個角色自帶的硬朗滄桑和豐富故事不說，陳坤所說的“勁兒”包含體能、心境、角色理解，還有詮釋手段，也是作為演員來說最重要的創(chuàng)作基礎。

“胡八一是我演過的最難的角色。暢銷小說幾百萬讀者，人人心中都有一個胡八一。他跟我過往角色都不一樣，我也找不到著力點。對自己就不自信了，壓力特別大。”陳坤喝了口茶，“現(xiàn)實來講，出現(xiàn)危機感是正常的。有時候我挺期待我的恐慌感到來，每次恐慌感到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會進步了?！?/p>

2015 年，陳坤和志愿者行走在香格里拉

《尋龍訣》導演烏爾善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比96級的陳坤高兩屆。1999年，籌拍長片處女作的烏爾善第一次見到了和同學一起來試鏡的陳坤?！八趬?，低著頭，也不說話，感覺挺自閉的一個人?！蹦莻€角色需要開車，但是陳坤堅持“我不開車”?！熬透杏X他挺各色，不說話，不交流，你來試什么鏡？不跟導演溝通，你做什么演員？”

陳坤第一次亮相大銀幕也是在1999年，他在吳子牛執(zhí)導的電影《國歌》里飾演聶耳。“那個時候我對表演沒什么興趣，就想著盡快掙點錢，早點去國外學設計。”歌手出身的他雖然考入表演系，最大夢想?yún)s是成為一名設計師。

心中理想學府的高額學費最終讓陳坤的設計夢暫時擱淺，表演路上的持續(xù)打拼于是為他開拓出另一番天地。烏爾善再見到陳坤時，正籌備第二部電影《畫皮2》，陳坤已是資方和導演都青睞的俊朗小生。這次見面，師兄弟二人的話多了起來。“我覺得他改變挺大的，就跟茶葉在開水里泡出了味道一樣，他整個人開始舒展了，對其他人的包容變得很大。雖然只是一個職業(yè)性見面，但我感覺他內(nèi)心有很多表達的欲望了。”

一別這些年，烏爾善看著陳坤在角色里沉淀和成長，讓他印象最深的是陳坤在《建國大業(yè)》里飾演的蔣經(jīng)國?！澳莻€戲他讓我很意外，雖然戲不多，但是角色表現(xiàn)得非常完整。越是這種戲份不多的角色，越是能看出演員對角色的設計，很明確的幾個細節(jié)就把人物塑造出來了。他的演法也跟他之前塑造的角色不一樣，簡練、清楚，很考驗演員的功力?！?/p>

久別重逢，兩人聊得很深入。他倆都喜歡佛法，《畫皮2》的關鍵詞就是心和相?！瓣惱づ龅阶约焊信d趣的話題會滔滔不絕，你插不進話?！睘鯛柹聘惱ち牡牧硪粋€話題關于俄狄浦斯王，這也是他創(chuàng)作劇本的靈感之一，陳坤飾演的霍心面對自己犯下的大錯，最終選擇戳瞎了自己的雙眼。在烏爾善的理解中，《畫皮2》有著一線演員和高額投資，還有魔幻古裝類型的各種外衣，但是骨子里，它既是一個禪宗公案故事，也是一個莎士比亞式的古典寓言。

“我覺得主題的理解，代表導演的精神選擇，它足以說服陳坤去接受這個角色，他演的就是一個破除色相的意志性的選擇?！睘鯛柹普f。

《畫皮2》最終票房突破7億，超過《讓子彈飛》，成為當時票房最高的國產(chǎn)電影。烏爾善開始向類型大片的名導方向大步前進，陳坤也迎來了職業(yè)生涯的新高峰。

看完樣片那天，陳坤對烏爾善說，師兄你記著，你欠我一個戲?！八@么說是有道理的，因為確實戲都在趙薇和周迅那里?！睘鯛柹平忉?，片中兩個女性角色，一個為了尋找永生之心可以做人，另一個為了追求愛情不惜換掉皮囊?！靶袆拥牧α?，的確都在兩個女性角色那里?！?/p>

“說實話我覺得我在《畫皮2》里的表現(xiàn)一般，但我和小迅趙薇片酬相同，那時已經(jīng)是國內(nèi)電影最貴的片酬了，沒想到電影成了票房冠軍之后，找我的戲片酬就翻番了?！标惱ねＡ艘粫?，感慨了一句，“那么短的時間?！?/p>

“你知道變成什么了嗎？找我的都跟我說，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給了我這么好的片酬，然后你們還都失去了創(chuàng)作機會，都按照我來，那我為什么不自己去創(chuàng)作？我覺得再這么做下去我會死，就像一頭豬明明長得挺好的，但是突然長得很快，那不就死得更快嗎？我老是有這種心理畏懼感。同樣都是3個月，我拿的片酬要翻一倍。太順利了讓我不爽，就像你被泡沫吹到頂峰一樣，我就說我停一年吧?！?/p>

在《尋龍訣》里，和陳坤搭檔的另一位男演員是黃渤。陳坤在事業(yè)如日中天時主動叫停自己的舉動，也發(fā)生在他身上。“渤哥也是這樣，火得要死，大家就停一停?！迸膽蛑?，黃渤問過陳坤為什么突然停一年，“我跟他說，我們演員，架不住生命都這樣，外強內(nèi)弱。你一定要保持一個距離，對自己有一個旁觀的、清醒的認識，這樣你會保持在每件事情上既不流失掉你的個性和驕傲，也不至于被這些浮華的東西帶走，保持這個彈性。片酬那么高，但是演得怎么樣我自己清楚。我的專業(yè)是表演啊，我并沒有進步到那個地步?！?/p>

《畫皮2》公映的2012年，是陳坤集中爆發(fā)的豐收年：2月，他登上央視春晚舞臺獨唱《好久沒回家》，成為首個登上春晚舞臺的內(nèi)地男演員;3月，由他主演的新片《錢學森》公映，獲得上海影評人最佳男主角獎;4月，陳坤蠟像在上海杜莎夫人蠟像館揭幕，此前入駐該館的另一位內(nèi)地男演員是葛優(yōu);11月，陳坤憑借個人隨筆《突然就走到了西藏》躋身中國作家富豪榜，也是首個上榜的演員。

《畫皮2》殺青當天，陳坤趕到機場，第一時間飛往拉薩。這就是他在5年前為自己的工作室啟動的第一個項目——公益項目“行走的力量1+N去西藏”。

在《突然就走到了西藏》的開篇里，陳坤介紹：在上萬名大學生里，經(jīng)過各種選拔和培訓，最后挑選了10名，我?guī)麄円黄鹱哌M西藏，感受在行走中獲得內(nèi)心力量。我的發(fā)心很簡單，行走可以在每個人心里播下正面的種子，這顆種子在未來會發(fā)芽開花結果。所以，我沒有什么顧慮，我只是在做一件自己想做的、有意義的事，不需要回報，也不需要贊揚。

陳坤寫道：“行走”對我而言，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從出生、童年、少年到離開家鄉(xiāng)來到北京，從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成為一個被大家認識的人，取得一點點成績，是一種外在的行走;從一個孤僻、自卑、傲慢、懷疑的男孩慢慢成長為一個簡單相信、充滿正能量的男人，開始想做一點有益于社會的事情，是內(nèi)在的行走。外在與心靈的行走，兩條生命的線索，看似毫無相交，其實彼此對應、互相影響。如果學會在外在的行走中安靜下來，放松自己，與內(nèi)心對話，從中獲得正面的力量，我相信這才是行走真正的意義。

今年9月12日，剛剛結束第五次行走的陳坤回京之后，來到了我們雜志主辦的“電光倒影”電影人見面會現(xiàn)場，和兩百多位慕名而來的觀眾詳細分享了自己發(fā)起行走的始末：

剛開始想做“行走的力量”之前，我是想在北京租幾個1000、2000平米的大空間，邀請大家免費來學打坐，學會這個對心理很好。因為我們長大的過程，一般都借助于外力讓我們自我成長。類似于誰批評了一句，或者你看到外面某本書，或者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但實際上，我們每個人都具備的自我生存能力極大化的體現(xiàn)，就是禪定。

大部分時候我們沒有時間考量自身，自省我們內(nèi)心到底在想什么。我們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全部都是對外人，我們的眼睛永遠看別人的好和不好，嘴巴說的也是他人的優(yōu)點或缺點，耳朵聽的也都是外面的，鼻子聞的也是。我們已經(jīng)忘記了還有一個可以往里邊看、往里邊聽、往里邊聞的感覺。

其實每個人都是一臺發(fā)電機，但是我們從來沒有真正去自我發(fā)電過。當時做“行走的力量”之前，我一直想做的就是這個。但是這樣一個好像偏宗教式的聚眾行為，似乎不會被批。再一個就是有點太沉悶，你也不知道他坐在那兒學會了還是沒學會。我們覺得這個項目不太可能進行，最后就選擇了行走這個方式。

行走的核心是讓大家了解自己內(nèi)心。為了讓更多人明白，我們就賦予它很多的口號。什么power?to?go，什么“行走一旦開始就不會結束”，或者是“走出去帶回來”，或者說我們“行走的力量”推動一種精神，在外面一個一個加上了外衣。核心是什么？其實只有一句話：讓你們安安靜靜地聽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

但是跟大部分人講，沒有人愿意聽。那我就做個活動吧，每年去走，這就是行走的力量。我每年都嘲笑自己說，行走的力量是一個小眾裝逼的行為藝術，把自己搞得苦哈哈，并且還要給別人解釋為什么要這么苦哈哈。我們花了很多的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外部的物質(zhì)世界發(fā)展得太迅速，誘惑太多了，你們怎么跟外面的環(huán)境拔河呢？其實我的核心只想大家靜下來，不要那么容易被別人帶走。我們的生命要自己去考量、自己去判斷，增加自己對內(nèi)心的嗅覺。

窗外大雪紛飛，陳坤給爐子上的壺續(xù)上水，講起了行走對自身的另一層深意：行走在佛教里面叫行禪?！拔掖蜃?2年，是一個向往成佛的修行人，但是我非常愛名利和愛自我。這樣的話，我自己就是一個非常好的修行的容器。在我身上，貪嗔癡也是一樣非常強烈。所以我就很希望觀察一下，像我這樣對貪嗔癡這么癡迷的人來修行，會是什么樣結果呢？”

他跟我解釋，早上他看見大雪，就坐在那兒一直打坐。之所以遲到，不是睡過了，“我旁觀任何人都不及旁觀我自己更現(xiàn)實。”

陳坤的工作室里有一張鐘馗畫像，出自導演徐克，那是他送給陳坤的生日禮物。收到這份禮物一年之后，陳坤接拍了電影《鐘馗伏魔》，他飾演的角色就是鐘馗。

“陳坤特別喜歡畫鐘馗，他說自己從小到大不知道畫了多少幅鐘馗，所以當我們提出做這個項目時，陳坤說找我演，我就是鐘馗?！薄剁娯阜А返膶а葳w天宇說，“人的出身、魔的歷練、神的靈性，這就是鐘馗。人們把對神秘的未知力量的敬畏轉化成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就是鐘馗。陳坤少年時就崇拜鐘馗，甚至可以說，他希望擁有鐘馗這樣的能量和能力，我覺得鐘馗就是陳坤心中的超級英雄。他小的時候崇拜，成年之后一旦有機會，就一定要把他實現(xiàn)。我想這可能是陳坤拍鐘馗的一個情結?！?/p>

《畫皮2》之后，陳坤只在徐克電影《狄仁杰之神都龍王》里客串過一個瘋太醫(yī)的角色，還接拍了施南生監(jiān)制的文藝小片《過界男女》。大年初一公映的《鐘馗伏魔》是他蟄伏兩年之后回歸主流院線的第一部大戲。

“大家一提到陳坤，印象都是柔弱、文靜、時尚、美男子這些詞，所以我們在一起，就是研究方法，看看到底用什么方式可以讓陳坤演的鐘馗立體起來?！壁w天宇解釋，“越優(yōu)秀的演員內(nèi)心越豐富，表演是演員由外及內(nèi)的一個尋找過程，演員必須在內(nèi)心找到這部分，不管它是扭曲的陰暗的燃燒的，或者是爆發(fā)的。整個表演的過程就像畫畫，我們知道我們畫的是怎么樣一幅畫，畫的是一個什么形象，前面有一個大概的線稿，之后我們會朝著這個方向一步一步去上色，然后去做層次，用各種細節(jié)豐富它?！?/p>

片中難度最大的，就是如何表現(xiàn)魔性的部分。陳坤那個半人半魔的造型，光化妝都需要四五個小時。趙天宇認為最核心的戲之一，是鐘馗人變魔的那場?！耙粋€無辜之人，突然有了魔的身體和魔的能量，他最終的那個爆發(fā)特別恐怖，但也特別可憐。因為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魔，張道仙不能進入魔界，凡人也不能，但是他可以。鐘馗最眷戀的始終還是人間，這就是他的宿命。那么這個魔性爆發(fā)的一刻怎么展現(xiàn)，那種怒吼，那種力量感，我覺得對陳坤是很大的一個考驗。他其實是優(yōu)秀的演員，具備各種能力，我覺得他通過這部戲，主要想訓練自己在表演上的能量?！?/p>

“但我覺得我有點用力過猛。因為兩年沒演戲，你想想，我把憋了兩年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标惱し词≌f。

在鐘馗放走雪妖之后，他被全城通緝。他不能露面，帶著半人半魔之身偷偷回家見妹妹和妹夫。“他一定要回來，因為那是他跟人間惟一的關系。他必須拿頭巾把自己纏起來，一來是從前一起的官兵兄弟在抓他，二來不能讓人看到他這張魔鬼的臉?！?/p>

拍攝這場戲前一天，趙天宇把3位演員叫來圍讀劇本，這是劇組常用的創(chuàng)作方式。大家一起找一種對手的感覺和角色的走向?，F(xiàn)場會在圍讀的基礎上再深入一個層次，那時演員就會根據(jù)各自的不同積累和厚度呈現(xiàn)不同的即興部分。

《龍門飛甲》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發(fā)現(xiàn)，陳坤準備得非常清楚。”趙天宇回憶那天的情形，鐘馗到家之后，見到他的妹妹妹夫嚎啕痛哭，妹夫是被哥哥的樣子嚇到了，妹妹是極度痛苦到無助?！拔以诒O(jiān)視器里看到，陳坤極力在控制，眼里滿滿是淚，但是不讓它流下來?！边@條拍完之后，趙天宇上前抱住陳坤，“抱著他的時候你感覺他整個身體是發(fā)抖的，滾燙的。他內(nèi)心的情感特別飽滿，但是又用特別平緩的方式在處理這場戲?！?/p>

“當時你會覺得，這里面最可憐的就是鐘馗。所以我覺得其實陳坤也有類似的東西，有時候我看陳坤會很心疼他。”趙天宇說，“他就是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一個人，在這一點上我覺得他就是鐘馗。他就是非?？量痰刈晕乙?，同時告訴自己必須完成使命。我看他寫的書，也覺得他身體里有自我煎熬的部分。所以我會覺得表演對陳坤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釋放。”

趙天宇觀察陳坤近年來的角色，無論是《讓子彈飛》里胡萬一角戲份不多的客串，還是《龍門飛甲》里一人分飾兩角雨化田和風里刀，“你看他接的戲，都能看出這個演員一直都在想怎么突破自我和形象，然后去創(chuàng)造一個更強大的自我。其實每個人都在尋找自我和突破自我既定認識的道路上不停折騰，你說人生不就是折騰嘛，我覺得所有人在不同階段都需要一定次數(shù)的折騰和自我折磨。現(xiàn)在如果要給陳坤貼一個標簽，一定不只是以前說的‘奶油’啊‘漂亮’啊‘小生’啊‘清秀’啊，現(xiàn)在陳坤那個等號后面的含義會變得更多?！?/p>

跟我談及鐘馗這個角色時，陳坤自己總結：“鐘馗是我寄托了很大希望的一個角色，但是后來大家對他有褒有貶。這個過程讓我對一個東西產(chǎn)生了很重要的重新思考，那就是分寸感?！彼ь^看看我，“胡八一就是這種思考的結果。”

后來想起陳坤在《畫皮2》合作結束時留下的那句“師兄你欠我一個戲”，烏爾善承認，“我內(nèi)心有點負罪感。因為那個戲就是女性角色出彩，是片子里的女性在推動整個故事，男性是一個被動選擇者?！焙艘灰彩撬貓箨惱さ慕巧?，而且“是一個更好的機會?！?/p>

在烏爾善看來，《畫皮2》中的霍心一切處于被動，代表的其實是導演的抉擇。但胡八一代表著男人的行動，他和王凱旋代表了男人的理性和感性?！昂艘幻鎸Φ钠鋵嵤浅鯌倥c真愛之間的抉擇，這也是男人一生里除母親之外，兩個最重要的女性角色。一個是他的初戀丁思甜，一個是真正的靈魂伴侶Shirley楊。我還他的是一個更加充分展現(xiàn)他表演力量的角色?！?/p>

當然，導演也非常清楚，這個角色的難度顯而易見?！安徽搹哪挲g跨度，還是情感的多層次、人物關系的復雜糾葛，陳坤在此之前都沒有演過這么豐富的角色。胡八一有一段無法放棄的前史，又有一段不知該如何面對的現(xiàn)在的情感關系;同時他還要跟強大的反派對手作斗爭，還有墓穴的機關和內(nèi)心的困境要直面，這對于演員來說是一個特別珍貴的表演空間?！?/p>

片中還有一個情感的高潮和轉折點，是胡八一要從自己的幻覺中走出來，戰(zhàn)勝自己二十多年來深藏內(nèi)心的愧疚，角色要從二十多歲瞬間轉到40歲?！?0年前的知青形象，那還是一個少年，眼睛里那么純真，突然一下到40歲，演員必須非常準確地抓到這兩個年齡精神世界的差異，一個眼神純凈充滿浪漫，一個久經(jīng)滄桑、在痛苦里煎熬了20年，那一個鏡頭就證明你的表演達到了真正的成熟?！?/p>

陳坤出道17年，不缺經(jīng)驗，他對得到外界肯定的過往角色有自己的判斷?！澳憧次以趪L試《龍門飛甲》的時候，它有一個模式在幫助我，不管角色的裝扮還是強調(diào)，沒有人這么演我就可以這么演，其實我只是把兩個模式化的人物嫁接了;鐘馗也是這樣。你要說在表演上有什么突破，其實沒什么。大家覺得有，是因為我以前演的都是風花雪月，跟我從前比有一個差距而已?！?/p>

陳坤自己做足了角色功課，填充了豐富的人物小傳和前史，但在表演上獲得最大的啟發(fā)還是來自他對烏爾善的觀察?！八谌繎?，集全中國最大投資、最大卡司級別、最大一個商業(yè)門類，他也沒有任何可依賴的東西，我觀察他在現(xiàn)場，始終是穩(wěn)定的，眼神是平靜的。胡八一外在部分，應該就向他學習。”

陳坤坦言，胡八一審時度勢、處事穩(wěn)定的做派，跟生活中的自己完全不一樣?！吧钪械奈医橛谕鮿P旋和胡八一中間，但是這個角色不可能去找一個中間值表達?！笨吹紸ngelababy梳著兩根大辮子扮演初戀丁思甜的知青形象，那種熟悉的壓力又爬上了陳坤的心頭?！斑€有渤哥（黃渤），可能是我們這撥兒中我最喜歡的男演員了，第一次合作我也不了解對方的表演節(jié)奏，跟他演戲我估計死定了。怎么辦??？”

陳坤上一次跟一群頂級演員在一起合作是拍攝姜文電影《讓子彈飛》，他自告奮勇演了一個戲份不多的配角。“后來我一想，你拍《讓子彈飛》的那種勁頭兒哪兒去了？為什么當初跟發(fā)哥跟葛優(yōu)這些演員合作都沒有壓力？因為當時我就是為了學習去的。所以這一次，你想清楚，你是來對壘還是來學習的，慢慢心態(tài)就越來越成熟和穩(wěn)定?！?/p>

“陳坤這次提供了很多有創(chuàng)造性的設計，我覺得還挺重要的?！睘鯛柹平榻B，在結尾高潮戲的時候，Shirley楊讓胡八一去拿彼岸花，他在幻想里把丁思甜救出來了，接下來他倆躺在草地上，他忽然發(fā)現(xiàn)丁思甜戴的主席像章是反的，他意識到這是幻覺，然后開始拍打鏡子——實拍時用它制造陰陽相隔的視覺效果?！爱敃r我們劇本里寫的是面對面地跟神女交流，陳坤說這個時候你讓我站著演的話不極端，那個時候胡八一應該已經(jīng)進入一個瘋狂紊亂的狀態(tài)。他說你能不能把我吊起來，讓我像宇航員一樣翻滾，在類似失重的空間里那樣？”

這個建議讓烏爾善也非常興奮，后來陳坤就被威亞吊著，轉起來拍了整整一天，人都快吐了?！岸腋y的是除了生理上對身體的考驗，他還要在角色的激烈情緒里?！边€有同一場里，胡八一發(fā)現(xiàn)跟丁思甜陰陽相隔，他開始不停撞玻璃的鏡頭，烏爾善設計鏡頭運動和調(diào)度極其復雜，威亞和大炮、表演需要高度配合，拍了三十多條，“我自己都煩了，但是陳坤還過來說，導演咱們再來一條！”

片中胡八一跟王凱旋那場打戲，在原劇本中是偏向臺詞的文戲。黃渤扮演的王凱旋說，你就不應該把我從地底下拉出來，你就應該讓我死在地底下。胡八一駁斥他說，別胡說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跟Shirley。陳坤和黃渤在排練時商量，這里應該是一場兄弟之間的打戲，原來的臺詞在肢體對抗里照樣說出來。烏爾善非常喜歡這個處理，“這就是在動作戲里完成了一場內(nèi)心戲，這些創(chuàng)造就讓戲變得生動有力量?！?/p>

還有一處高潮段落，在劇本的設計中是胡八一從神女手里搶過彼岸花，陳坤跟烏爾善建議：下一場馬上就有他和王凱旋搶彼岸花的一場戲，應該用一種別的方式象征更難的考驗。陳坤的建議是神女把彼岸花放在手里，對胡八一說你來拿。彼岸花就在眼前，神女問他，你真的要打碎彼岸花嗎？你打碎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胡八一后來在理性層面作出判斷，識破了幻覺，拿走了彼岸花?！皳寖H僅是一個動作，但是這個處理，就是完全的心理戲了。陳坤也修佛，我也很感興趣，人最終怎么戰(zhàn)勝自己的執(zhí)念呢？其實不是靠動作打斗去戰(zhàn)勝的，是意識上要破除一個盲區(qū)、一個迷惑，才能達到開悟，是一個思想過程?！?/p>

烏爾善對陳坤這些處理和建議作了一個評價：點睛之筆。

《尋龍訣》自首映開始一路口碑良好，這部3年磨劍的探墓商業(yè)片被諸多影迷視為中國類型探索集大成的代表作。陳坤既在作品之中，也在烏爾善身后，他對烏爾善在工業(yè)化過渡期操盤的整個項目有自己的感受和觀察。

“烏爾善雖然在北京長大，但他骨子里還是蒙古人。越柔和的人，他內(nèi)里的力量可能就越大;相反，越易怒、越發(fā)脾氣的人，其實成不了事兒。烏爾善內(nèi)心很高傲，因為他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他的心像草原一樣遼闊，有那種大格局和大胸懷，所以當他做實際項目的時候一定是大的。他覺得成也大、敗也大，中間別來，我就喜歡這種大開大合的人。跟他在一起久了之后，我的行為邏輯都有變化?！?/p>

陳坤從來不排斥將演員視為電影里的活動道具，“但我要做一個有光彩的活動道具。所以導演要怎么使用我是你的能力，我們共同的目標是在電影這艘大船上朝一個正確的航向前進，導演就是船長。”

在后期配音階段，陳坤持續(xù)工作了9天。烏爾善全程都在現(xiàn)場，一句一句臺詞摳?！拔疫€是非常的榮耀?！标惱ぱ劬锿钢d奮，“我們行業(yè)現(xiàn)在這么浮躁，已經(jīng)沒有人心里有Honour了，沒有榮耀感。但我覺得烏爾善有榮耀感，他尊重這個事業(yè)，尊重他現(xiàn)在做的這個事情，然后帶著我們。我也剛好是比較好的狀態(tài)，也非常尊重我的表演，黃渤舒淇也是，baby也非常拼，夏雨在現(xiàn)場經(jīng)常要這樣要那樣，他總說‘不管你剪不剪我先演了’。在這樣的團隊工作，心里特別爽你知道嗎？”

“在流行榮耀的時代比較容易保存榮耀，真正要保存你內(nèi)心的尊榮和Honour，是要在大家都不想保存的時候，這個堅持才是有趣的，你說對吧？在逆流里才有驕傲，你他媽都順著哪有驕傲感？大家都放棄的時候你活在自己喜歡的狀態(tài)里，這種堅持才是格調(diào)?！标惱ふf。

陳坤對內(nèi)心認定的驕傲和格調(diào)所持的態(tài)度，在另一位導演那里獲得了印證，他就是楊慶。陳坤在《尋龍訣》之后接拍的新戲就是他執(zhí)導的《火鍋英雄》，將于2016年4月公映。

“陳坤在我們目前國內(nèi)的演員生態(tài)里有很多難得的優(yōu)點，比如說電視劇市場這么火，演員酬勞像股市一樣瘋漲，但是他這么多年，一部電視劇沒有接過。像他這個級別的藝人，其實面對的誘惑挺多的，但他就一直不演。另一方面，我發(fā)現(xiàn)他接電影也非常謹慎，中國電影剛剛在商業(yè)上起步，我們這個初級階段的市場這么龐大、這么混沌，大部分事情沒有建立標準，接戲主要就是看關系、看酬勞，但陳坤對自己有清晰的定位，而且有底線。”

楊慶和陳坤一樣，也是重慶人，《火鍋英雄》全片在重慶拍攝，角色講的也是重慶方言。在他眼里，陳坤是出演片中男一號的不二人選，他對陳坤的觀察由來已久?！八退闶强痛粋€小角色，不管是《神都龍王》，還是《讓子彈飛》，你都可以去揣測支撐他作出這些選擇的背后，他內(nèi)心的標準和力量?！痘疱仭防锏哪莻€角色，也是內(nèi)心對自己有極高的要求，把尊嚴看得比命還重，所以陳坤特別適合這個角色?！?/p>

《火鍋》合作結束，楊慶意猶未盡。“我感覺陳坤現(xiàn)在表演欲望非常強烈，我都很想再給他寫劇本?，F(xiàn)在我們每年在水準線以上的電影越來越多，這對演員也是好事。我感覺陳坤的能量和在表演上的光芒，會在2016年大爆發(fā)?！?/p>

“坤兒其實已經(jīng)走到了一個正確的方向，就是享受表演。”烏爾善這樣看待陳坤從事的職業(yè)，“演員這個職業(yè)的樂趣，就是我用一次生命，通過講故事的方式演繹了很多不同人的生命。每一部戲都有一個獨立的人生，這是其他職業(yè)完全沒有的巨大的幸福。演員這一輩子過得太有效率了，我演一部戲相當于我過了另外一種生命。”

“我覺得好的演員其實都是在享受表演，享受創(chuàng)造人物的過程，陳坤已經(jīng)慢慢走向了這個方向。其他的那些東西，是這個工作帶來的獎勵吧。陳坤長得帥，有表演的能力，通過表演成名、賺錢，實現(xiàn)自己生活上的一些理想，把愛的人保護起來，然后他逐漸開始發(fā)現(xiàn)表演這個職業(yè)帶給他的樂趣和價值是什么?！睘鯛柹普f，“演員這個職業(yè)真正的樂趣，我覺得還是享受更多的人生。把表演當作一種快樂，就是真正成為好演員的正道。像克里斯蒂安·貝爾，童星出身，成名這件事情早都過去了，而他為一個角色一會兒增重30磅，一會兒減重20磅，他就是在享受表演，享受作為演員所能享受到的多重生命，我覺得那個快感太強大了。演員只有樂在其中的時候，才是一個成熟的演員。”

烏爾善對陳坤在《尋龍訣》里的表現(xiàn)最后給出的評價是：這個角色給了他充分的發(fā)揮空間，他自己把握得非常好。正好他的年齡也處在一個男人慢慢走向成熟的階段，他能很準確地抓到一個成年男人內(nèi)心世界的狀態(tài)，我覺得是他演得最好的一個角色。

采訪中途，一位工作人員走進來，遞過幾份確認的合同，需要陳坤馬上簽字。我一時從正在談論的表演話題中出來，打量著另一重身份的陳坤：他還是這家公司的老板?，F(xiàn)在在他旗下，除了圖書公司、設計公司，還有一個APP團隊，做一些H5頁面和一些跟軟件有關的項目產(chǎn)品。他的空間團隊接下來會做一些現(xiàn)代式的佛堂，還有現(xiàn)代年輕人30平到60平小戶型內(nèi)部空間優(yōu)化設計，同時還可能接博物館策展、村落改造、商業(yè)街塑造等業(yè)務，目前這個團隊已經(jīng)接下了陳坤和一些明星朋友自己的家庭設計。

陳坤畢業(yè)的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96班也被稱為明星班，外界總是有意無意地將他和趙薇、黃曉明擺在一起。相比而言，陳坤在表演上比另外兩位同學專注;而另外兩人，在商業(yè)運作上目前比陳坤的規(guī)模要大一些。

“雖然我們的基礎都是在同一個班里出發(fā)，但是我們階段性不同。小趙（趙薇）的目標一直都是大框架，你看她去做導演，回學校念田壯壯導演的碩士，她的行為本身就很帥，她的生命其實就是一個行為藝術?，F(xiàn)在她做生意，做投資，也非常成功?？赡苡幸惶焖齽冸x演員這一塊，完全可以做導演;也可能她導演做完了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表演上。只是目前，這個時間段里她的精力分散了。曉明可能也是，結識的生意上的朋友多了，慢慢把他帶往那個方向，他階段性的重心也隨著環(huán)境作一些調(diào)整?！?/p>

陳坤停了一會說，“對于我，最大的問題就是尊重感。我要別人尊重我，同時我也尊重我自己。我有無數(shù)跟他們一樣大的野心和愿望，但是我害怕我做不好。那我還不如停下來就只做一到兩件事。每個時間段里，每個人的訴求不一樣，不能夠橫向比較，每個人的一生，只能跟自己比較。曉明比自己好，小趙比自己好，但人生格局，有可能我是最小的。你知道為什么？因為可能我做的事情最小。滿足就行了，我是一匹小馬，我拉不動大車。趙薇曉明他們是大馬。當我是小馬的時候，我就認可我是小馬，當我有一天長大了，我再去做大馬。”

“其實他們兩人不僅生意做得好，慈善公益也做得好。就是因為他們在其他方面可能大了，大家反而忽略了他們做的善良的事情。趙薇用自己的社會資源把救助先心兒童那事做得多好，曉明也是，‘5·27’結婚，捐助527個聽障兒童。其實我覺得我們都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在當明星這個層面被各種原因妖魔化了，非要比個高低，然后刺激另一個人跟你打架。當年香港四大天王也是，硬要比來比去?？傉f我們?nèi){馬車，那我們也是3匹不同的馬。我媽生了3個兒子，每個兒子都不一樣。那還同一個媽呢，你怎么說？我的生命就是我自己的節(jié)奏，我不想攀附在任何生命上面，也不想攀附在任何標簽上面，我要的就是我自己?！?/p>

資本的板塊輪動和熱錢的涌入，讓影視業(yè)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井噴繁榮。今天的圈中明星基本都會有另一個身份，就是持有資本的投資人。他們要么將自己公司上市，要么持有上市公司股份。陳坤也經(jīng)常接到這樣的橄欖枝。

“我干嘛要上市？我就想玩兒，我就做自己的天使投資人。大家都把上市當目標了，終于我們從創(chuàng)作內(nèi)容的人走到了入門級的資本市場，并且大家非常開心。其實資本市場最想要的就是我們的內(nèi)容啊，這個供需要求，哎……這個主動關系完全搞反了，大家都以為自己是聰明人，其實……”

“你為什么不選擇上市，和資本聯(lián)手？”我問。

“其實資本無所謂好壞，內(nèi)容也無所謂牛逼和不牛逼，我的理解方式不是這樣?！标惱ふf，“你還是要清楚自己是大馬還是小馬，或者是中馬。小馬有大欲望，可能就被壓死了;中馬勉力而為，就丟了初心;大馬是什么？它拉的資本方式才是按自己的方向在發(fā)展。我從創(chuàng)業(yè)第一天就跟同事說，我就做一家中小型公司。你非要上市，那你就開3個公司。一個是你真正想做的，一個是適應市場的，還有一個是等待著有可能的，是小馬生的孩子?！?/p>

行走的力量做到今年已經(jīng)是第五個年頭，但是它的公益性質(zhì)決定了這個公司投入最大精力的項目不僅不能盈利，還需要陳坤不斷花錢?！百r錢就賠錢，那我就再做一個賺錢的項目養(yǎng)它。我也不是僵化的死腦筋，公司這些小孩很優(yōu)秀，他們來是為了創(chuàng)造一些文化產(chǎn)品，讓他們來做有情懷的東西才能單純，才能創(chuàng)造更好的文化，這是很核心的東西不能變。但是沒有資金來源我繼續(xù)貼錢就不對了，公司也會被拖垮。大家的生活需求也會高漲，也需要物質(zhì)激勵，這都是對的，也是需要面對的。我現(xiàn)在后臺已經(jīng)做了一些商業(yè)轉化，而且我們還可能創(chuàng)造一些電影項目，東申空間也可以創(chuàng)造，APP團隊創(chuàng)造的利益也可以分到這邊來，我自己的錢也可以分到這邊來。如果非要想做大，我再跟人合作一個不就完了嗎?！?/p>

當陳坤侃侃而談自己系統(tǒng)的考量和見解時，我想到一個書名：《何處尋求大智慧》。他打坐22年，一直都在用各種方法自我修行。當初啟動“行走的力量”，也是為了尋找新的生命動力和人生智慧。再次和陳坤探討這個項目的收獲時，他覺得，“行走的力量”可以幫他更好地吃飯。

“除了學會安靜，其實它還讓我學會了思考時間成本和人力成本。”陳坤解釋，“時間成本就是在怎么樣的時間里怎樣按部就班。比方說3年完成的目標，你第一年先沉下來，充實，積累;第二年好好去創(chuàng)作;第三年，井噴。如果你一開始就井噴，到第三年就沒有力量了，你的目標不會達成。人力成本，就是你在演一個角色的時候，就要把所有事情都停下來，一心一念沉浸其中，才能做好這個事?！?/p>

做行走的力量和帶團隊的這5年，陳坤獲得的另一個感悟是，“以前我特別想演一個硬漢，演那個勁兒，現(xiàn)在我覺得什么硬不硬的，就那樣吧，突然松下來之后，我覺得其實我心里已經(jīng)有那個勁兒了?！?/p>

以我對陳坤公司的觀察，它并不算小，相反比很多明星的工作室規(guī)模要大。當然這個年輕的團隊涉足的領域不僅限于影視，陳坤的管理理念是：純粹的行為要務虛，但落地的時候要務實。

務虛，就是陳坤要求不能流失掉自己?！皠諏嵤鞘裁茨?？就是該拍的戲不要落，當然前提是我要感興趣，因為我的好奇心比以前更強了?！?/p>

陳坤在《過界男女》劇組的工作時間就十多天，將近4年的時間里，他實際上只拍了《鐘馗伏魔》和《尋龍訣》。“接下來我可能會多選擇幾個劇本來演。市場最好的時候我停了下來，我覺得之前的停頓是喘息，是保持我跟這個行業(yè)跟表演合適的距離，現(xiàn)在我覺得我差不多了。當然另一方面，現(xiàn)實的狀況是我必須要掙錢了。時代在變化，年輕小朋友越來越多，他們根本不了解我，我需要跟他們打招呼，告訴他們，有個演員叫陳坤，‘喜歡我就關注我，關注我行走的力量，關注我做的事兒’?！?/p>

采訪結束的時候，一檔衛(wèi)視真人秀節(jié)目帶著韓國導演來訪。不出意外，陳坤接下來會出現(xiàn)在某檔真人秀節(jié)目中。

陳坤一直覺得自己比較閑散，他希望理想的生命狀態(tài)是鋪墊式的，然后自己也能旁觀。“我的欲望、我的焦躁、我的順利、我的瓶頸，我都看到了?！鄙磉叺呐笥褎襁^陳坤，其實可以活得輕松一些，但他堅持：這就是我修行的方法。

“修行的第一步是先把自己剝離出來，修行的開始是安下你的心。‘行走的力量’也是為了安靜下來。怎么安靜？接受自己你才能安靜。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完美，我不偉大，但是我也不渺小。演員其實是最不會演的，而且做久了會煩。我們在舞臺上被別人看，其實我們也在看著臺下的人。其實我都不知道，從我的角度來看，臺上是舞臺，還是臺下是舞臺?！?/p>

《尋龍訣》全國巡回路演時，其中一站出現(xiàn)了這樣一句宣傳語：流水的鮮肉，鐵打的陳坤。娛樂圈從來不缺熱鬧，一代人來，一代人去。無論大銀幕還是電視熒屏，一群新生代年輕演員像當年剛剛走紅的陳坤一樣，迎來了屬于自己的粉絲群體和黃金時代。

“說實話，小鮮肉的出現(xiàn)是帶來了沖擊，也提醒我們年華不在了，我們要更珍惜我們現(xiàn)在的專業(yè)。我們皮膚已經(jīng)衰老，可能每個時代需要每個時代的偶像。他們就承擔著年輕和新鮮，但他們現(xiàn)在還不成熟，所以我們相對于他們來說，就應該表演更好點。其實沒有人搶任何人的市場，每一代他就該這么出來，就像蘋果6S出來的時候蘋果6就用的人少一樣，很正常是不是？悲觀的思維就是說小鮮肉出來搶了我們飯吃，但是他們不出來，你也演不了18歲吧？你再在那兒演，你自己都覺得過分吧。那別人就應該出來啊。換一種思維，那太好了，弟弟妹妹你們幫我們承擔了言情劇，我們不用每天在那兒裝小孩，我們終于可以嘗試跟老一輩拼拼演技，你怎么沒有看到積極的那一面呢？有的演員總覺得有你沒我，桌子這么大呢，一桌子100個菜你吃不完，就算剩5個菜，你吃的還不是你原來的那一兩個菜？我就覺得這樣不牛逼，你知道嗎。什么叫牛逼？就是老子他媽只打鐵，我也能打出牛逼來。”

采訪中，我從陳坤這里聽到的一個出現(xiàn)頻率很高的詞，是驕傲?！拔矣X得大家還是要有一些驕傲感。它來自于你要有一些辨別和見地。我其實就是一匹小馬慢慢長，現(xiàn)在我拉得不重，做得也很舒服。有的人可能中馬已經(jīng)定型了，但是我可能能成為大馬。就算我一輩子做不了大馬也沒關系，我告訴你，我有可能成為野馬，我能生出很多大馬來?！?/p>

“當然，野馬不是刻意而為。它有自然的生命周期和波線，你努力去做什么，就會呈現(xiàn)什么。你說我們男人誰沒有野心？我為什么這么沉寂，因為我有更大的野心?！?/p>

“那你的野心是什么？”

“改變世界的是心。喬布斯只是用了一個叫蘋果的工具來呈現(xiàn)利于別人的可能性，如果沒有他的心，誰都可以建公司為什么沒有改變世界？你問我的野心是什么，務虛地說，我希望脫離輪回，完全覺醒。務實的呢？我真的愿意被大家指指點點地活著那我為什么還要思考？我要得到的是尊重，對自己的尊重。我應該感恩這個世界，包容了這樣一個不完美的我，讓我可以在這個世界里修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