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遠
電影會比我活得更長久,我死掉了,電影還在那個世界上,所以我希望每一部戲都是用心去拍?!S真真
生命中有太多太多的不可控性。在深不可測的未知世界面前,有人惶恐萬分,有人莫名興奮。黃真真無疑屬于后者。而她探索自我與世界的方式便是做電影。
最大的理想是做自己
黃真真最喜歡讀的一本書叫《Dying To Be Me》,講的是一個女孩找回自我的過程。女孩病逝后穿過時光隧道來到天堂門前,此時她早已去世的父親出現(xiàn)了,勸說她想好后再進天堂。在沉思的時間里,女孩看到了天堂的真相,也意識到死亡并非終結。一個人如果無法完善自我,那么即使抵達天堂也無法收獲圓滿心境。于是她帶著父親的愛回到了人間,慢慢學習愛與接納,丟掉內心積存的垃圾。黃真真覺得,女孩的經(jīng)歷與自己非常相似,兩個人都是在摸索中尋找自己。只不過促使女孩內省的契機是死亡,而影響黃真真的,是愛情。
從二十幾歲開始,愛情一直是黃真真生命中繞不過的話題。她人生里的第一部照相機便是初戀男友送的,正是那部照相機,點燃了她擁抱影像世界的靈感。而在美國的時候,她曾邂逅過一段灼熱如火的感情,與外籍男友癡纏了五年之久。情到濃時,兩個人坐飛機去看騎馬,爬到大廈頂層的天臺上品紅酒看日出……做過許多浪漫的事。后來愛情的火花一點點熄滅,兩個人忽然失去了細水長流、分享生命的興趣,只好互道保重。黃真真也因此悟到:“兩個人之間的浪漫似乎是有定數(shù)的,有時候你克制一點,保持一點距離,也許夠用一輩子。可是太瘋狂了,做盡了甜蜜的事,那就不得不Say goodbye了?!?/p>
愛情讓黃真真慢慢成熟,也使她打開自己,享受更廣闊的生活。在這個過程中,她的自主意識漸漸萌發(fā),對兩性關系也有了更為深入的思考。她饒有興味地觀察著周圍的男男女女,發(fā)現(xiàn)兩性成熟速度不對等的問題比比皆是。許多女性都要在經(jīng)歷陣痛和漫長又反復的失望后才能磨練出溫柔的耐性,而此時她們對男人的看法早已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男性卻往往忽視了女人的成長,故而他們永遠無法理解女人怎么可以這樣復雜。伴隨著這種探討,黃真真逐漸衍生出了鮮明而自信的女性視角,因此在她早期的作品中,女性是絕對的主角——她們既是產生問題的根源,也是解決問題的核心。
“女性的喜怒哀樂多半來自男性,但男性并非唯一主體。隨著女性成長,她們會逐漸相信自己多過別人,會讓人束手無策。此時男人會產生失落和惶恐,自卑者會刁難你,自信者會更愛你?!边@時候黃真真會聰明地挑選更加匹配自己的男人,同時她也喜歡從各個角度審視自我。
去上海拍攝電影《傾城之淚》時,她跟當時的男友相處得很悶,差不多就要分開了。當時她讀了一篇文章,說一個法國女人一覺醒來忽然失憶了,開始從全新的角度看待生活與愛人。黃真真便想,會不會我愛的人沒有變,變的只是我的感受?她試著把男友當成一個全新的人來看待,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其實蠻可愛。后來她借鑒這次體驗創(chuàng)作了電影《被偷走的那五年》。她為此感慨說:“女人年輕時讓她們成長的往往是男人,但成熟到一定程度后卻只能依靠自己,此時任何境遇都可以讓你成長,做自己應當是她們最大的理想。”
我的性格里有死不瞑目的情愫
黃真真是一個善于發(fā)現(xiàn)的人,同時她還擁有果決的行動力。在做導演前,她嘗試過戲劇演員、主持人、音樂DJ等職業(yè),但認為這些職業(yè)都無法暢快淋漓地表達自己。萌生做電影的想法后,她僅僅在紐約讀了三個月電影進修班就摸索著上路了,靠著工作時積累的一點“私房錢”,成立了一家公司,為美國一家電視臺拍攝紀錄片,但片子還沒拍成她就瀕臨破產。為挽救敗局,她借錢投資股票,很快又賠得精光,背了上百萬元的債務。當時她身上除了一張信用額度6萬美元的信用卡和一臺小型攝像機外一無所有,卻死撐著不肯宣布破產,因為“一旦宣布破產,銀行就會取消信用卡,到時候就徹底拍不成電影了”。
那時的黃真真很崇拜美國著名演員羅伯特·德·尼羅,想向他求助,便每天捧著自己的劇本去對方公司對面的馬路癡癡等待,整整等了九個月。后來門衛(wèi)告訴她別等了,因為德·尼羅從來不走馬路,只走秘密通道。就這樣,等待了九個月的黃真真再也無法拒絕自己的饑餓感和電影夢。她對自己說:“別等了,否則你的熱情就要減退了,不如用現(xiàn)有的資源做一個戲,起碼可以秀給別人看——我是能拍戲的,這是我的戲?!?/p>
而當時的黃真真窮得連牛肉漢堡都買不起,更別提繳納工作室租金了。為了賺錢,她白天去跳蚤市場賣保險,晚上到酒吧當酒保。做酒保時,她一邊想方設法賺取更多的小費,一邊打開視聽收集形形色色的好故事。她每天只吃一頓飯,煮好作為道具的意面后先行拍攝,拍完再吃。后來她終于拍出了影片《留下買路情》并拿了獎,才逐漸走出困境。
因為經(jīng)歷過困境,黃真真反而覺得錢不是那么重要,因為“沒錢的時候你也可以想辦法生存、找樂趣,我這個人的性格就是不甘心的那種。我電影里的人物會跳樓,但我肯定不會,因為我性格里有死不瞑目的情愫,我是死都要拍完電影才肯死”。
成長的魅力是誰都不會一成不變
黃真真最初的藝術語言是犀利而露骨的。紀錄片《女人那話兒》中充斥著刺激而沉重的話題。但她的野心并不局限于描繪女性,有時也會替男人考慮。在她看來,男導演愛拍男性威猛、英雄的一面,卻很少觸碰他們脆弱的內核,涉及他們的痛苦、壓力和眼淚。女導演卻可以拍攝得仔細深入。所以拍完女性的心里話,為了尋找某種平衡,黃真真決定替男性說句話,便有了紀錄片《男人這東西》。
因為一直在兩性問題上打轉,黃真真總要承受來自外界的誤解。她曾被視為“女權主義導演”,但她自認為立場很中立,“男女之間根本不存在誰比誰強的問題,兩者是完全不同的?!蓖瑫r她也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很開放的人,“性是好平常的事,就像吃飯,人人都需要,我可以在我的電影里講性,因為我覺得性是很尋常的話題,但不代表我開放?!?/p>
一直以來,黃真真在做電影的時候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具有創(chuàng)建性,畢竟世界上只有兩類人:男人,女人。人世間的快樂與痛苦,至少70%都是兩性之間產生的,而這個主題又是無窮無盡的。所以她一直希望“能在兩性之間找到某種平衡之道,至少也要提一些建設性的意見”。
雖然經(jīng)過了時光的蕩滌,但四十幾歲的黃真真依然剪著朋克頭,言行宛如少女,而她對愛情也如當初一樣樂觀。她的電影中一直埋藏著“女性永遠比男性早熟一點”的悲傷定律,也不乏悲劇結局,但她仍然呼吁觀眾相信愛情。隨著黃真真的成長,許多女性影迷也日臻成熟,多年以后,她們仍然受益于她講過的話:“分開時有多痛苦,曾經(jīng)就有多美麗。你成長了,很多東西當然變得不一樣,所有的愛情練習只是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
比起十幾年前,黃真真的藝術手法也發(fā)生了改變,她開始改變露骨的風格,學著將作品修剪得精致而柔和。《閨蜜》一劇就被她打造成了女人的維他命,這為她吸引了更多觀眾,但也損失掉了一部分最初的粉絲。對此,她并無遺憾,因為“每個人都在經(jīng)歷著變化,而成長最大的魅力,是誰都不會一成不變”。
( ?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