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立
1927年,因為單人駕機飛越大西洋,查爾斯·奧古斯都·林德伯格(昵稱林迪)一夜成名。他看起來的確是當時美國人的典范:年輕、英俊、不做作。當幸運的林迪遇到富豪女繼承人安妮·莫洛后,他不僅教她怎樣駕駛飛機,還最終娶了她。當這對明星夫婦有了第一個孩子查理后,他們的幸福才算完滿了。
但他們的快樂只持續(xù)了不到兩年的時間。當“美國英雄”林迪之子被報告失蹤后,整個美國都震驚了。人們不相信這個非同凡響的“小王子”真的會被偷走。因為現(xiàn)場只有一把由綁匪留下的自制梯子,找不到目擊證人,也幾乎沒有其他線索,所以警方在偵破此案時困難重重。
有關這樁案件,逐漸浮現(xiàn)的事實是:1932年3月1日(星期二)晚上8時到10時之間,一個或多個綁匪攜一把自制折疊式梯子進入林迪夫婦在霍普維爾的新宅(位于紐約布朗克斯區(qū)),查理睡房外墻上的窗戶右側有梯子的擦掛痕跡。綁匪顯然是利用梯子,爬上沒上鎖的窗戶進入室內的,隨即把查理帶走。綁匪很可能蒙住了查理的嘴,或者讓他失去意識,原因是宅子里無人報告說聽到孩子的哭喊聲,或者發(fā)現(xiàn)孩子在被迅速帶走時的掙扎跡象。
綁匪把梯子丟在了一條輔道旁,隨后駕車逃離。他們在查理臥室窗臺上留下了一封勒索信,開價5萬美元,并且警告林迪不準報警。綁匪沒有留下指紋或其他有幫助的證據,那么調查該從何入手呢?此案案發(fā)80多年后,決心重查這樁懸案的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犯罪心理學家約翰·道格拉斯指出,作為一名刑事偵探,他要問的眾多重要問題之一是:綁匪有沒有內線?畢竟這是林迪夫婦第一次在周末以外的日子在此居住。這所大宅當時尚未全面完工,所以他們此前一直只在周末來這里,其余時間都住在新澤西州思格伍德的安妮家族宅邸。但當時查理在新宅感冒了,安妮不想讓他路途顛簸,所以決定繼續(xù)待在新宅。那么,綁匪何以得知這個消息,尤其是查理這一天會在新宅過夜?
道格拉斯想勾勒綁匪的類型:綁匪是有組織的專業(yè)犯罪團伙,還是只是運氣好的“業(yè)余匪徒”?要回答這個問題,方法之一是推斷綁匪想對查理干什么。要想讓嬰幼兒不出聲是很困難的,所以綁匪很可能直接殺死了孩子,但假裝孩子還活著,并且拿錢走人。道格拉斯認為,查理一案的實情就該如此。
案發(fā)當晚,在布朗克斯區(qū)一座墓地,綁匪拿到贖金后拍屁股走人,毫發(fā)無損。林迪的使者約翰·康登博士把裝有5萬美元的一只木箱交給綁匪,換回一張寫著在哪里能找到查理的字條。但這只是個幌子。兩周后,有人在林間漫步時偶然發(fā)現(xiàn)了已經腐爛的查理的尸體,這里距離林迪夫婦的新宅不到8千米。從尸體的腐爛程度判斷,查理很可能在被綁架當晚就死了。
全美國都哀悼查理之死,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死了一樣。通過尸檢,警方發(fā)現(xiàn)查理的頭骨破裂。當警方發(fā)現(xiàn)梯子有裂痕時,他們推斷是開裂的梯子嚇壞了綁匪,于是他(或她)把抱著的查理甩到了地上,從而摔破了孩子的頭骨。但道格拉斯不認同這個說法。而參與重查查理案的美國北卡羅來納州前首席法醫(yī)約翰·巴茲,同樣懷疑警方當時的這個推斷。巴茲說,查理頭骨左側有一條骨折線從前囟(新生兒顱頂骨發(fā)育尚未完全,被纖維組織膜充填,稱顱囟。其頭顱頂部有一個菱形間隙,稱為前囟)延伸到耳朵背后。而在查理右耳背后,有一個直徑約為2.5厘米的圓形缺損。巴茲指出,這個缺損最耐人尋味。
警方在報告中說,一名調查員在試圖提取查理的尸骸時,不小心讓鐵棍在查理的頭骨右側戳出一個洞,致使它看上去像是一個由重擊造成的圓形傷口。但在巴茲看來,幾乎在任何情況下,哪怕用鐵棍捅尸體,也不可能捅穿頭骨。那么,這處骨傷是怎么造成的?查理頭骨的左右兩側怎么會都有嚴重骨傷?巴茲看出了一種可能性——那不是偶然所傷,而是徹頭徹尾的謀殺所致。具體地說,如果查理當時身體左側躺地,并且頭枕地,然后右側頭骨遭到重重一擊,就可能造成頭骨左側也發(fā)生骨裂。巴茲的這一推斷與道格拉斯的觀點一致:綁匪故意殺死了查理。道格拉斯認為,綁匪非常殘暴,應該有極端暴力犯罪史,一定不是首次作案。
此案發(fā)生后,警方花了兩年半的時間才終于圈定了一名嫌疑人。當初交付贖金時,警方把錢幣上的序號發(fā)給了各家銀行和商店。他們還使用了即將退出流通的金元券(美國舊時可兌換黃金的一種紙幣)來支付贖金,原因是金元券上的序列號更容易識別。當時,一名男子開車來到紐約市一家加油站,用10美元金元券支付約98美分的油錢。這引起一名加油站員工的警覺,但他想的并不是“哦,這就是林迪的贖金”,而是“金元券都停用大約1年了,銀行恐怕不會收這個錢吧”。于是,為防萬一,他在這張金元券的邊緣記下了此人的車牌號。經查,車主是德國移民、木匠理查德·豪普特曼。
警方來到豪普特曼位于布朗克斯區(qū)的家中,搜出了1.4萬美元的贖金、一把手槍和其他一些可疑證據。他們當場逮捕了豪普特曼。從1935年1月3日起,這場美國最著名的審判在新澤西州弗萊明頓展開。成千上萬名記者和旁觀者蜂擁到這座小城,爭搶法庭前排的坐席。在被告席上,豪普特曼堅稱自己無罪。但對其背景的調查,卻很讓人懷疑他的“清白”。在他的故土——德國卡門茨,他曾借助梯子翻窗進入市長家,偷盜現(xiàn)金和手表。另一次,他和一名同伙用槍挾持兩名婦女。為逃到美國,他首先越獄,然后乘船偷渡,一路撒謊,最終得手。因此,盡管外表迷人,舉止優(yōu)雅,實際上他卻冷酷無情,奸詐狡猾,完全符合道格拉斯總結的查理案綁匪特征。
公訴人在法庭上說,豪普特曼親手制作了綁架所用的梯子。豪普特曼則對此矢口否認,說自己連這把梯子都沒見過。這把梯子的制作可謂獨具匠心。它展開后有3段,合起來則只有1段,很適于攜帶和搬動。此案發(fā)生后,警方曾把它帶到一名木學家那里,希望能尋找線索追捕綁匪。專家對它的各個木質部分進行標號,追蹤木頭來源。其中,最重要的線索發(fā)現(xiàn)于梯子第3段第16號橫桿。它由黃松木制成,而警方發(fā)現(xiàn)豪普特曼家的閣樓地板材料中包含黃松木。樣本對比發(fā)現(xiàn),兩者的顆粒、木紋模式完全匹配。
道格拉斯認為,這一木頭證據是確鑿的和決定性的。不過,當時對豪普特曼的庭審持續(xù)了6周之久。1935年2月13日,陪審團做出判決:罪名成立,判處死刑。然而,豪普特曼果真是此案中唯一的綁匪嗎?他在牢中等待執(zhí)行死刑期間,堅信他并非單獨作案的公訴人對他說:如果你能說出同伙的名字,我們就免你一死。但他對自己的“無罪”從不改口,因而哪來同伙之說。最終,他被實施電椅死刑。正因為他本可能免于一死卻不惜一死,所以很多美國人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兇手。道格拉斯在檢驗本案物證和對比豪普特曼的“無罪”說法后指出,盡管許多罪犯臨死前堅稱自己無罪,其死后卻通過DNA及其他手段被證實有罪。而豪普特曼有個年幼的兒子,這就可能解釋他為什么會聲稱自己無罪。
豪普特曼的妻子死于1994年,她至死堅稱自己的丈夫是被冤枉的。最近,一部有關豪普特曼的德國紀錄片再次提出對豪普特曼罪名的質疑。無論如何,查理案只有3種可能性:豪普特曼無罪;他有罪,并且獨自作案;他有罪,并且有同伙。道格拉斯確信豪普特曼并非清白,并且他一定有同伙。理由之一是贖金。在豪普特曼家里只發(fā)現(xiàn)了1/3的贖金,另外2/3在哪兒?是不是還有另外兩個人瓜分了贖金?理由之二是道格拉斯作為犯罪心理學家的長期經驗。他見過很多類似案例,其中都涉及團伙犯罪,他們不僅聯(lián)合作案,而且在心理上互相打氣。查理案發(fā)生之夜,周遭環(huán)境黑暗陰沉,作案條件也不安全,例如最好要有人幫助穩(wěn)定梯子,有人放哨,有人發(fā)暗號,只有一個人完成全案明顯說不過去,至少也得有兩個人聯(lián)手作案。但問題是,當時除了豪普特曼之外再無別的嫌疑人。道格拉斯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于是他向新澤西警界博物館檔案專家馬克·法爾茲尼求助,因為法爾茲尼對本案十分清楚。
當時,豪普特曼一被捕,此案似乎就打上了句號,這是為什么?法爾茲尼發(fā)現(xiàn),當時調查此案已經兩年半時間,結案壓力很大,畢竟林迪是當時的世界名人,過了這么久還不結案的話,真有點說不過去。不過,當時警方的確訊問了不少人,其中包括林迪家的人、林迪宅邸雇員及林迪的所有朋友和熟人。雖然取得了一些線索,但隨后都斷了線。
道格拉斯向法爾茲尼提到了一個名字:約翰·克羅爾。但法爾茲尼在警方記錄中沒發(fā)現(xiàn)此人。那么,這個克羅爾是誰?道格拉斯為什么要找他?道格拉斯對克羅爾的興趣始于鮑勃·佐恩。鮑勃之所以把克羅爾與查理案聯(lián)系起來,是因為他的父親金·佐恩。許多年前,金讀到一篇有關查理案的文章,這激起了他對自己少年時期的一段記憶。正是這段記憶,讓這對父子踏上了追蹤查理案疑似幫兇的道路。
故事要從1931年夏天開始。當時金只有15歲,他生長在南布朗克斯區(qū)一個德國人社區(qū)。金的一個鄰居家與德國移民兼熟食店伙計約翰·克羅爾的家只隔了3道門。克羅爾勸說金集郵。1931年夏季的一天,克羅爾邀金去帕利塞茲丘陵(美國新澤西州東北部、紐約州東南部、哈得孫河下游西岸的一條長約64千米的砂巖陡崖)公園玩,那里有世界上最大的海水游泳池。在公園里等克羅爾的人當中,還有他的弟弟沃爾特(他也是那家熟食店的伙計,金也認識他)以及一個叫布魯諾的人。當時,克羅爾、沃爾特和布魯諾用德語談到了一個叫作恩格伍德的地方。而新澤西州的恩格伍德,正是林迪夫婦舊宅所在地。在霍普維爾的新宅裝修期間,林迪夫婦都住在恩格伍德宅邸。
時間很快就到了1963年12月。此時,47歲的金已成為一名銀行總經濟師,并且住在達拉斯。當他去當?shù)匾患颐腊l(fā)店理發(fā)時,偶然讀到了1963年12月號的《真相》雜志,里面有一篇關于查理綁架案的文章。他一下子驚呆了:兇手是布魯諾·豪普特曼!文章說,豪普特曼無疑是有罪的,但很可能還有幫兇逍遙法外,其中一人是一個自稱“約翰”的男子。約翰、恩格伍德、布魯諾、林迪之子被綁架案等字眼,讓金有恍然大悟之感:克羅爾的名字正是“約翰”,他和弟弟沃爾特在公園稱呼那第三個講德語的人為“布魯諾”,這一切絕非巧合!
案發(fā)當天,在布朗克斯區(qū)伍德羅恩墓地接受林迪贖金的綁匪名字正是“約翰”。金開始懷疑這個約翰就是約翰·克羅爾。在父親去世后,鮑勃遵循父親的遺愿,繼續(xù)追蹤約翰·克羅爾與查理案的關聯(lián),并且取得了多個發(fā)現(xiàn)。這正是他與道格拉斯聯(lián)絡的原因。他們一起來到伍德羅恩墓地,當初查理案的兩個重要人物在這里首次亮相。首先是約翰·康登博士,他是本地區(qū)的一名退休教師。他崇拜林迪,并且在當?shù)貓蠹埳洗驈V告,自愿充當林迪與綁匪之間的中間人。無法解釋的是,雙方都同意了此事。
法爾茲尼指出,關于查理案,疑點之一就是康登。他在墓地兩度與綁匪(或綁匪之一)會面,向綁匪支付贖金,從綁匪那里接受所有字條。他也是個吹牛大王,讓人無法相信他所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按照康登對自己與綁匪首次會面的說法,他來到墓地后,起初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人。過了一會兒,一名男子從暗處伸出手,手中揮舞一條手帕以引起他的注意。該男子用德國口音很重的英語說:“我是約翰,你帶錢來了沒?”康登是唯一親眼見過這個“墓地約翰”的人。他說,這個約翰身高約1.65米,前額高高的,耳朵大,下巴尖,左手拇指底部有一塊大大的贅肉。鮑勃找到的一張照片顯示,約翰·克羅爾左手拇指似乎有明顯異常。此照片拍攝于查理案發(fā)生的幾年后。專家對它是否顯示出明顯異常沒有定論,但傾向于肯定。
警方當時根據康登的描述,畫了“墓地約翰”的像。鮑勃把這幅畫像與約翰·克羅爾的照片進行比較,認為兩者相似度很高。其他幾百人看了對比后,也都認為兩者是同一人。然而,庭審時康登發(fā)誓說他在墓地見到的是豪普特曼,而不是某個樣子與約翰·克羅爾相像的人,或者某個拇指有異常的人。那么,康登當時究竟見到了誰?如果那個人就是布魯諾·豪普特曼,那么約翰·克羅爾就不可能是“墓地約翰”。但是,要想證明克羅爾并未參與查理案,可能有比康登更可靠的線索——綁匪與林迪之間的聯(lián)絡,是通過一共15張手寫的勒索信。
雖然一些勒索信看來是由不同的人書寫的,公訴方的筆跡鑒定專家卻認定它們都是由豪普特曼一人所寫。他們把這些信件筆跡與豪普特曼寫給一個叫作貝格夫人的信件筆跡進行對比。正如今天的筆跡學家,他們重點關注的也是單個字母的形狀、單詞之間的空隙以及字母連寫的方式等。除了這些比對之外,他們還指出這些勒索信就好像是由一名移民寫的。例如,第一封勒索信中的遣詞造句明顯不符合英語語法,美元的圖標放在數(shù)字后面(這不是英語表示法,而是明顯的德語表示法)。然而,辯方專家運用同樣的對比,指出豪普特曼并不是這些勒索信的作者。那么,究竟誰對誰錯?如果把取自豪普特曼寫給貝格夫人的信件的唾液(當時信件封口需要用唾液)樣本與贖金信封上的唾液樣本進行DNA對比,也許就能得到答案。不過,警方現(xiàn)在拒絕做這樣的事。
今天,筆跡分析已經變得更復雜。除了豪普特曼的筆跡外,鮑勃還找到了約翰·克羅爾寄給自己的一些信件(集郵者慣于做這樣的事)。如果現(xiàn)代筆跡學家能把克羅爾的筆跡與勒索信上的筆跡匹配起來,就會強烈暗示克羅爾是查理案的幫兇。于是,道格拉斯等人請求筆跡鑒定專家薩格爾用最新電腦軟件對比這兩者。這一軟件能分離來自多個文件的單詞和全部字母,精確測量它們的傾斜度、高度、寬度及輪廓。但比對結果表明,約翰·克羅爾不大可能是查理案勒索信的作者。
薩格爾的上述結論并不能完全排除克羅爾是查理案同案犯的可能性。不過,這一結論也意味著道格拉斯必須更深入挖掘克羅爾的背景,從而證明他是參與綁架、殺害查理的兇手之一。道格拉斯面臨的一個關鍵問題是:鮑勃是否有證據證明克羅爾與豪普特曼見過面?克羅爾所住舊宅如今已不復存在,但鮑勃清晰地記得當初的情況:他的祖父母租住的是三樓的一套房屋,約翰·克羅爾住的是二樓。豪普特曼1923年來到美國后,立即開始造訪來自卡門茨的老鄉(xiāng)。如果鮑勃所說正確,那么豪普特曼就應該來過這個德國人聚居區(qū)——事實上,鮑勃祖父母的房東正是豪普特曼的同村人。
如果豪普特曼來這里見過房東,后者就一定會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德國鄉(xiāng)鄰兼酒友約翰·克羅爾。
蹊蹺的是,當時警方的背景調查中找不到約翰·克羅爾這個名字。一種可能性是,豪普特曼沒把他與約翰·克羅爾的交往告訴妻子、朋友和警方。
但要想把克羅爾、豪普特曼與查理案聯(lián)系起來,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需要回答:雖然鮑勃的父親金記得克羅爾及其弟弟沃爾特稱呼那第三個男子為“布魯諾”,但如果這個布魯諾并不是布魯諾·理查德·豪普特曼,會怎樣呢?問題是,豪普特曼從不稱呼自己布魯諾,其他人也不這么稱呼他。即便在德國,他也被稱作理查德而非布魯諾。
這一姓名問題能否排除約翰·克羅爾作為查理案嫌疑人的可能性?道格拉斯不敢肯定。但他確信綁匪提前得知林迪夫婦當時住在霍普維爾新宅,而不是像通常那樣住在恩格伍德舊宅。換句話說,綁匪一定有內線。警方從未發(fā)現(xiàn)這個內線。但美國羅格斯大學歷史學家勞埃德·加德納相信這個內線不是別人,正是林迪自己。雖然這個說法令人震驚,但有關林迪個人行為的疑問在這樁綁架案之后很快浮出水面。林迪不相信警方,而是利用自己的巨大影響力控制警方的調查。他甚至要求為勒索信和與綁匪的談判保密。因此,一些人開始懷疑他想隱瞞什么??墒?,他為什么想讓自己的愛子被綁架?
加德納指出,林迪受納粹“優(yōu)生學”運動影響很深,他很害怕小查理不會成為一個健康男性。納粹“優(yōu)生學”認為,必須通過選擇性生育最聰明、最強健的后代來創(chuàng)造超級人類。也就是說,只讓那些基因最佳的人延續(xù)后代,身心虛弱的人則必須絕育。有傳言說,小查理身體有問題。如果真是這樣,就表明林迪自身基因有缺陷。加德納說,林迪深深懼怕一個不完美的兒子會給他帶來非常沉重的負擔。
不過,是否有證據表明小查理有健康問題?加德納給出的答案是肯定的。林迪的家庭醫(yī)生注意到,查理頭骨的前囟門本應閉合,卻依然開啟或擴張。當他對查理進行體檢時,想讓這個孩子站直都不容易。而有這個問題的孩子,經常會得佝僂病。不過,這種佝僂病通常不嚴重,不會造成骨骼畸形。佝僂病是由缺乏維生素D引起的,于是林迪夫婦讓查理服用維生素補充劑。但也有病理學家表示,查理的醫(yī)療記錄并未顯示出他有明顯疾病的證據,就算有佝僂病也屬輕微,能夠治愈。
如果查理的健康問題挺嚴重,是否足以讓林迪除掉自己的兒子?加德納認為,林迪本不打算讓孩子死掉,而只是想讓他離開家,去某個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而這樣的事情對當時的富貴家庭來說并非罕見。加德納推測,正是林迪告知綁匪小查理何時會不受看護地待在霍普維爾新宅,而不是待在看守嚴密的恩格伍德舊宅。盡管林迪夫婦家的所有雇員都可能向綁匪提供這家人的位置,但有一件事只有林迪一人知道——案發(fā)當晚他們是否會留在霍普維爾。
林迪當晚計劃在紐約一次會議上講話。他通常都很守時,但這一次卻違背承諾,回到了在霍普維爾的新宅。他說自己忘了開會的事,但加德納對此有不同看法:這個借口能讓林迪在霍普維爾指導綁架,確保里應外合從而成功地實施綁架。雖然綁架本身可能是“成功”的,但其他的都失敗了。小查理最終慘死,林迪夫婦隨后又遭到對其次子的綁架威脅。
1936年,林迪夫婦拋棄霍普維爾新宅,舉家遷至歐洲。在那里,林迪對“優(yōu)生學”的推崇得到納粹的賞識。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林迪返回德國,作為泛美航空公司和美國空軍的顧問。到了20世紀50年代,他展開一項處心積慮而又令人驚訝的實驗。正是這個舉動讓加德納最終確信林迪本人卷入了查理案。那么,這是個什么實驗呢?
從1958年起,改名換姓為“凱爾優(yōu)·肯特”的林迪與3名德國婦女秘密生了7個孩子。他一直到死都對家人保守這個秘密。林迪死于1974年,他始終相信自己的雙重生活永遠都不會暴露。然而,他的一些德國孩子揭示了真相。在這之前,他們與林迪的父子關系通過DNA檢測被證實。加德納指出,林迪的秘密生涯與他的哲學觀是一致的。對林迪來說,生這些孩子是一項完美的“優(yōu)生學”實驗。他希望盡可能散播自己的種子,從而創(chuàng)造一個“更好的人種”。
雖然林迪有“優(yōu)生學”信仰和秘密家庭,但道格拉斯不相信他是一個犯罪大師。他認為,林迪身上沒有體現(xiàn)出殺手氣息,但他顯然不愿意相信任何人,包括警方。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在林迪看來,在美國歷史上的許多綁架案中,警方都表現(xiàn)得無能,就算拿贖金也換不回被綁架者的性命。于是,征服過大西洋的林迪想象,只有他自己才能夠掌控局勢。
從這個角度看,林迪不會直接參與綁架自己的兒子。若如此,那么是誰為綁匪提供了內線信息?道格拉斯相信此人就是林迪夫婦家的仆人維奧萊特·夏普。她當初向警方提供了自相矛盾的信息。當警方第三次訊問她時,她沖進樓上自己的房間,喝下含有氰化鉀的銀擦亮劑,幾分鐘后就死了。調查人員的最終結論是:她情緒失控,但她不是綁匪的幫兇。而道格拉斯推測,消息有可能是夏普在無意當中透露出去的,例如有人假扮林迪家的熟人,向她詢問林迪夫婦去哪兒了。
如果這一猜測無誤,那么在道格拉斯看來,約翰·克羅爾的嫌疑就更大了。鮑勃說,在查理案贖金交付之后3周,克羅爾突然變得出手闊綽,對鮑勃的父親金非常大方,和之前判若兩人。有照片顯示,在豪普特曼受審之前3周,即1935年1月2日,克羅爾和妻子乘坐客輪頭等艙離開美國去德國。當時頭等艙往返的票價高達700美元,相當于克羅爾在紐約租房的6年租金。在豪普特曼被控罪名成立當天,即1935年2月13日,克羅爾離開歐洲返回美國。
盡管有關克羅爾涉及查理案的種種疑似證據——畫像與照片中人物的相似性、畸形拇指、突然暴富等都不具有確定性,道格拉斯卻強烈傾向于把他作為查理案的綁匪之一。但由于此案年代太過久遠,因此道格拉斯相信這樁案件或許永遠都不會真相大白。實際上,這也是林迪自己鑄下的大錯??v然他是“美國英雄”,他單人駕機飛越過大西洋,他也不該越俎代庖,控制警方,控制調查??赡苷驗樗麚鷳n愛子的性命,所以他堅持不讓警方接近交付贖金的墓地。而如果當初他讓警方跟蹤“墓地約翰”,警方就可能會把綁匪“一鍋端”,從而驅散籠罩這一悲劇的所有疑云。
小查理之死引發(fā)了美國歷史上自林肯遭暗殺身亡以來最大的悲慟。它的最重要遺產之一,就是美國國會在此案發(fā)生后的第二天,首次把綁架法定為一種針對聯(lián)邦的重罪和死罪。
〔責任編輯 袁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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