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國畫研究會雖然只存在了十余年的時間,但是盛時擁有200余名會員,除了小部分附庸風雅的軍政界中下級人物、社會名流、好事者及一些曾學西畫的開明者外,大部分成員是當時的傳統(tǒng)派畫家。他們大部分長期浸淫于傳統(tǒng),擅長臨仿古畫,對傳統(tǒng)的認識比較深,在畫壇面臨變革轉(zhuǎn)型時,群起而提倡發(fā)揚國粹,立志振開廣東畫壇萎靡不振的風氣,他們的主張與當時廣東畫壇的狀態(tài)及代表人物的職業(yè)有密切關系。
清末嶺南尚仿古,居廉畫風泛濫成“毒”
清代中期,廣州成了新興商業(yè)城市,富商巨賈、高官顯貴開始收藏書畫古玩,相繼出現(xiàn)了五位大收藏家,吳榮光(1773-1843)、葉夢龍(1775-1832)、潘正煒(1791-1850)、孔廣陶(1832-1890)和粱廷枏(1796-1861)。他們對收藏有共同的價值趨向和審美愛好,基本延續(xù)了乾隆以來收藏圈追崇宋元名跡兼南宗文人書畫的風尚,而這種風尚一直蔓延到了清末民初。
那時,很多藏家自身兼善丹青,趣味自然是仿古,而對于職業(yè)畫家來說,收藏家們的喜好直接關系到其生計,他們不得不考慮迎合這種趣味。所以,清末廣東畫壇除了爭相仿寫宋元名跡,還與當?shù)貙徝廊の督Y合,成就了撞水撞粉的居廉(1828——1904)畫風,纖細柔媚,賦色艷麗,高度寫實,深受廣東民眾喜愛。一時風氣所趨,學居廉者眾多,到清末民初,廣東畫壇已成了強弩之末,日益萎靡,竟有“居毒”之說。
居廉畫風的濫觴可以追溯至19世紀廣東諸藏家對惲壽平畫風的偏愛,居廉撞水撞粉畫法實際上是惲壽平?jīng)]骨畫法的延續(xù)。因為居廉師承于居巢,居巢的老師宋光寶除了學北宋院體、明中期陳栝(陳淳之子)外,還兼學惲壽平。除了居廉,廣東畫壇還有其他畫人學惲壽平,比如國畫研究會的主要代表溫其球就熱衷于惲壽平的花烏,雖然溫其球想要與居廉一較高下,但他們實際上是師出同源的。
值得思考的是,為什么當時居廉會產(chǎn)生如此大的影響?當時廣東畫壇學任伯年、朱夢廬、錢惠安、吳石僵等的畫家數(shù)量也不少。
這得從居廉開館授徒說起。當時廣東學畫的人并不多,多為富商巨賈、世家文人子弟,學畫的目的也多是權作消遣、附庸風雅而已。之所以他們選擇學居廉,一方面是因為居廉的畫風符合這些階層的趣味,另一方面,當時居廉開辦“嘯月琴館”,畫壇公開授徒的也就這一家畫館而已,對于學生資質(zhì)的要求又不像拜師學藝那樣嚴格,況且即使想另投他人門下,那些有脾氣個性的文人畫家也不一定收徒。當然,居廉的弟子中也有少數(shù)貧苦人家的子弟,比如容祖椿,畫館為貧苦子弟提供了成為職業(yè)畫家的途徑,他們往往勤勉發(fā)奮,畫技較高。當時廣東畫壇學居廉的重要弟子有30余位,沒有直接受業(yè)于居但受其畫風影響的更是大有人在。居廉畫得雖然很好,自成一路,提振了當時的廣東畫壇,但其徒子徒孫們的水平卻參差不齊,少有自家面貌,備受詬病,被指責終日調(diào)脂弄粉,撞水撞色,既不師法自然,又不向大名家學習,致使畫風日趨萎靡不振。雖然后來國畫研究會與折衷派勢同水火,但是他們對于改變當時廣東畫壇的陳陳相因、萎靡不振的愿望倒是一致的。
盲目追古鄙今,古董商造假成風
自古以來,雅集都是文人雅士間交流的重要方式,他們聚在一起把酒言歡,詩詞唱和,品茶論藝,其樂融融。而在清末民初的廣東,雅集活動也變得頻繁起來。那時候有一種雅集又被叫做“畫局”,與一般雅集活動不同的是,畫局主人往往“心懷不軌”,邀約的目的往往是為了以最小的代價求得更多的畫。如果直接向畫家求“墨寶”,免不了依潤例付錢,有些名家的潤例是極高的。于是,他們便想出了“畫局”的辦法,送帖請各畫家到某酒家或者私宅,談天說地,即席揮毫。畫家們一般不會拒絕參加畫局,一方面,這是文酒之歡的雅事,另一方面,在當時封閉的畫壇氣氛下,畫局除了可以增加畫家間的交流外,還是畫家們提高身價、潤例的一種方式,說白了那就是一個圈子。他們揮毫完畢之后就飽餐一頓,主人只需要花費幾十塊酒席錢,就可換來幾十張畫,算盤打得著實精,尤其難得的“合作”也有。
除了這些“會算計”的畫局主人外,士宦的遺裔和富商巨賈的子孫往往鄙視當世畫家的作品,更傾向于搜羅古書畫?!白嫦冗z留下來的大客廳、大書房,不可無幾張名人書畫補壁。時人的東西,掛起來既然失卻舊家的本色,也不免有點寒傖。所以不玩書畫則已,一玩書畫,就得上搜宋元,旁求董巨,以收藏的多寡為矜眩。收藏者未必有鑒賞家的法眼,他們對于古人的作品多是攝于作者的名字,真能欣賞作品的藝術價值的,實在少數(shù)。崇拜古人,鄙薄時人,這是中國收藏家、鑒賞家的特有脾氣?!眳晴凇抖迥陙韽V州繪畫印象》中的這段記述也說明了當時廣東畫壇仿古風氣盛行的原因。這些遺裔、富家子孫倒不定真有鑒賞家的眼光,他們往往只是盲目追古,賞識的又是較為形似的繪畫。也難怪當時畫壇所追之古多為宋代院體畫,只不過古書畫貨源緊俏,一般的古董字畫蘇裱鋪為了追逐暴利,往往在真貨中充羼贗品,誘騙顧客。
由于誰真誰假,任何人也拿不出確鑿的證據(jù),不會因制作贗品而鬧出訴訟官司,所以當時廣東地區(qū)的書畫造假猖獗,發(fā)展成為個地下產(chǎn)業(yè),由小集團分工合作,不少仿古高手被古董商利用,淪為制作贗品的幫兇。
當時的字畫贗件制作非常講究,工序十分復雜?!稄V東文史資料第21輯》曾載劉澤霖的文章《廣州古董字畫蘇裱業(yè)的些內(nèi)幕》,揭秘當時的古董蘇裱鋪的造假情況。據(jù)他講,摹仿幅古畫,動輒花數(shù)月,繁瑣的經(jīng)年,除了臨摹得像外,還需要處理材料、墨色、款印、古舊之色等。首先,需要找尋同類古的宣紙、絹綾空白料子,然后用風栗殼搗碎浸水漂染,使其顏色由淺入深,逐步暗晦。漂染張畫紙往往要經(jīng)過浸漬、暴曬、晾干幾十回,達到標準才能使用。畫紙絹綾仿制完畢,就用古墨和陳年朱砂、藤黃、花青之類顏色,加風栗殼反復浸染暴曬,去其光澤,然后點染試筆,只有與原畫色調(diào)致,才可以采用。材料準備就緒后,負責仿畫的畫家開始每天按圖繪摹,手摹心追,等到形神畢肖,才謄寫原畫準確的線條輪廓,正式落墨。畫稿完成后,題款用墨,其方法與描畫大致相同。其次,畫幅圖章的仿摹鐫刻十分講究,以免露出破綻。至于印色按不同年代,用古朱砂加栗殼灰調(diào)配。如果是仿宋畫院真跡,就在印色中加珊瑚末,使其色調(diào)艷麗鮮明,歷久不變。畫成題跋落款、鈐印完畢,則按書畫原跡的規(guī)格裝裱。贗晶制作收尾時,造假者會在畫幅適當部位用鐵制小型蟲鑿,鑿上“蟲鑿眼”及蟑螂的“嚙痕”,以示此畫年代久遠,蠹跡斑斑,最后灑些茶痕酒跡,懸在廚房附近煙熏,使全畫呈蒼黃古舊之色,足以亂真為止。天才一生潦倒,淪為制假“名手”
由于造假成風,參與造假的畫家間彼此的關系又很密切,形成個小圈子。比如參與造假的名畫家王竹虛與其兩個徒弟趙浩公、盧振寰的關系非常密切,后兩人后來成為國畫研究會的元勛主力。
王竹虛名根,是個極有個性的怪人。據(jù)說,他明明體貌俊朗,可偏偏不修邊幅,不喜歡洗澡,頭發(fā)長年不理,蓬頭垢面,更不喜歡穿新衣服, 年四季穿同件破袍子, 穿就是20多年,經(jīng)年累月的汗?jié)n油污已經(jīng)令人掉下巴,更何況這位老兄還有個習慣,畫畫時喜歡用衣襟袖子蘸筆,墨痕斑斑。關于這件袍子還有個故事令人笑倒,這件袍子曾經(jīng)被小偷盜走,王竹虛非常傷心,其朋友看不下去了,竟然在大街小巷貼尋物啟事,最后花20兩白銀的天價買回來,王竹虛見袍子,竟然破涕為笑,令人忍俊不禁。
就是這樣個貌似乞丐的怪人,卻是個不世出的天才,不過他的天分僅限于繪畫。他生只對兩個東西感興趣, 個是繪畫, 個是鴉片。王竹虛筆法兼南北宗,品格高妙,名重于時。據(jù)說當時的金石藏家蔡暫夫懶于動筆,常請王竹虛代筆,為蔡哲夫代筆書法的鄧爾雅對王竹虛推崇備至:“竹虛畫在吾粵有清代,為第流,遠在二樵諸子上?!敝豢上?,繪畫的天分并沒有給他帶來無憂的生活,因為無人賞識,懷才不遇,加上不事經(jīng)營,被畫商剝削利用,他 生潦倒,而沉迷鴉片更是令其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王竹虛有個本領羨煞旁人,凡經(jīng)他手的古畫,過目不忘,背寫可以亂真。當時的收藏家遇到殘缺的古畫,往往請他補筆。他深知時人的作品不被賞識,于是專注于為歷代名家代筆,可惜這仍沒有改善他的境遇。商人知道他性情寬和,往往以極低廉的價格買其精品,他也不以為意。由于其畫極似宋元名跡,很多畫商要求王竹虛不署名,然后根據(jù)畫風的不同偽造名家款字,充當真跡銷售,以牟取暴利。
趙浩公與王竹虛的師徒緣
由于王竹虛常遇無米下鍋的窘境,不得不拿上自己的畫去古董蘇裱店賤賣,以解燃眉之急。1898年的一天,王竹虛又來到蘭雪齋賣畫,遇到了在那里工作的趙浩公。
趙浩公本性豪爽仗義,俠氣十足,與王竹虛見如故,敬佩王的人品和藝術才華,又可憐他的懷才不遇,常以微薄的工資接濟王竹虛,并虛心向其求教。王竹虛非常開心,以為趙浩公孺子可教,便收他為徒,傾心相授。
趙浩公本就聰明好學,14歲時已開始臨摹歷代名賢真跡,18歲就得王竹虛的真?zhèn)鳎『卯敃r參股蘭雪齋的經(jīng)營,有機會接觸大量古代繪畫,每遇名跡巨制,必細加臨摹,仿古功力大增,得宋元諸家神髓,能仿各家的書法,出于生存考慮,遂以摹古為業(yè)。
據(jù)說趙浩公所仿的多為唐宋名跡,如唐人的仙佛、韓斡的人馬、黃居案、趙昌的勾勒花烏、馬遠、夏圭的北派山水都仿得很好。那時候溥儀還住在故宮,宮中所藏書畫偶有散失,后來溥儀預感形勢不利,借著賞溥杰的名義,將宮中的珍貴書畫典籍夾帶出宮。那時候各國領事館以搜求宋元名跡為一時之尚,尤其是日本、美國的高官富商,以獲此為榮,一時古書畫供不應求。
趙浩公仿古,風靡北方
有位上海古玩商人伍某偶然在蘭雪齋看到趙浩公的院體花烏,認為非北方名家所能及,喜出望外,尋機向趙浩公介紹了北京古書畫市場的貨源緊缺情形,以巨利商與合作。對于當時的趙浩公來說,造假不僅可以顯示自己的才華,有機會臨摹更多的古代名跡,還可以獲得豐厚的報酬,何樂不為呢?于是,兩人一拍即合,首批作品由伍某帶到北京,轉(zhuǎn)手畫商。不到一個月,全部脫手。后來北京琉璃廠的韓姓古董商也慕名而來,與趙浩公建立合作。趙浩公源源不絕地向他們供應五代到元朝的名跡贗品,尤其是《宣和畫譜》所載巨跡,或歷代有著錄的畫。那段時間,趙浩公極忙碌,往往深夜仍工作不輟,所仿之畫,紙、絹、印章、款字、題跋、顏色、裝裱,都無不像。據(jù)黃般若說,日本人買趙浩公所仿的贗品最多,日本出版那部唐宋元明清畫冊中包含很多趙氏作品,而歐美的博物館收藏的趙浩公贗品也不在少數(shù)。就這樣,數(shù)年之間,趙浩公靠這項生意賺了數(shù)萬元,被稱為“萬金畫家”、“贗本大師”。
在趙浩公的諸多贗品故事中,最為坊間津津樂道的就是《五馬圖》。據(jù)木易《趙浩公仿古亂真記》中講,美國華盛頓博物館藏韓斡的《五馬圖》,靠右的一匹馬就是趙浩公補上去的,題簽、藏印也是趙浩公做的。趙浩公曾細述此事原委:“程秉全以三千之金從陳同勛手得此圖時,只有四匹馬,特求我補寫馬,愿奉100元,我因未獲觀韓斡《五馬圖》真跡,頗感躊躇,后知朋友藏有明朝緙絲繡的《五馬圖》,乃借來補寫上去,湊足五馬之數(shù)。后又加做明代題簽二百元,代刻古藏章二百元。后來此《五馬圖》流到上海,被張靜江的舅父、大藏家龐虛齋以二萬金購入,并編入《虛齋名畫錄》中,然后以十八萬元賣給美國博物院,成為博物館的重器?!睆?000元暴漲至18萬,那時候的贗品生意可謂是暴利,而趙浩公所得僅僅是500元,難怪其弟弟感嘆他為別人嫁衣。
不過,除了趙孟頫曾有題跋見過韓斡《五馬圖》外,鮮少有文獻提及韓斡畫過《五馬圖》,而且奇怪的是,龐虛齋《虛齋名畫錄》中記載的韓斡作品是《呈馬圖》,繪8位西域人牽引白、青、黑三色披著絢麗馬衣的駿馬,這與趙浩公所說《五馬圖>之數(shù)量有出入?!冻蜀R圖》上有跋日:“萬歷丙子仲春十三日王世貞觀”。不知是否為趙浩公所補明代題簽。
師門四人均造假
其實除了與外地古董商人合作外,趙浩公與廣州本地的其他古董店也有制贗業(yè)務往來。
當時廣州最大的古董蘇裱商人劉開、劉寅父子曾多有涉足書畫贗品的制作,據(jù)劉澤霖講,劉家有四間鋪子,其中在多寶齋老鋪樓上辟有一個畫室,為專門制作假畫的場所。劉寅師從于王竹虛,自家的生意自然少不了王竹虛,往往由王竹虛、趙浩公、劉寅等負責寫摹古畫軸,趙浩公、劉寅負責書法仿古,古印仿刻由劉寅及臨時請些金石名手篆刻,幀裱裝軸由劉開及其伙計負責。當時他們仿制了很多署名八大山人、大滌子、林良、蘇六朋、羅兩峰(聘)的字畫。
劉澤霖文章中曾提到王竹虛、趙浩公參與多寶齋的《鬼趣圖》偽造工作。《鬼趣圖》是清初揚州八怪之一羅聘的杰作,作于乾隆年間,原為廣州粵劇班主辛仿蘇收藏,后來辛破產(chǎn),將《鬼趣圖》托給古董商人劉開寄賣,索價4萬大洋。由于要價太高,該畫存放在劉開處很久,仍是無人問津。如此難得的機會,精明的劉開自然不會錯過,于是與兒子劉寅商量,央求王竹虛、趙浩公等畫人臨摹仿繪,制成贗品。這幅畫尺幅很大,分上下兩卷,上卷高236厘米,長1516厘米,畫心繪有8幅厲鬼,兩翼卷軸滿題清初以來名人品鑒后的吟詠題跋,卷首有葉衍蘭篆書標題《兩峰山人鬼趣圖》7字。下卷為《鬼趣圖續(xù)題配》,高236厘米,長1450厘米,無畫,全卷均屬名人題跋。兩卷計有紀昀、蔣士銓、汪學曾、姚鼐、伊秉綬、何紹基、錢大聽、袁枚、翁同龢等120人題跋。如此巨制,仿制時間經(jīng)年。
文獻對盧振寰做假畫鮮有記載,趙浩公的弟弟趙靜山曾說自己與盧振衰在席上論畫,偶提及某公所藏百烏圖卷中的二十余只烏是盧振寰所補。盧振衰與趙浩公的身世境遇相似,均是古董店的學徒出身,有機會接觸、臨摹大量古代書畫真跡。趙浩公年長8歲,二人的仿古功夫都是學于王竹虛,趙浩公性情剛烈好動,而盧振寰和藹敦厚,喜靜,二者動靜相合,關系非常密切,無異于異性兄弟,盧的表妹又嫁給了趙浩公為妻,所以,趙浩公、盧振寰有八拜之交,又有姻親之誼。1923年,趙浩公和盧振寰組山南畫社,以授徒、摹古畫為業(yè)。盧振寰崇尚北宋山水畫法,得宋代院畫風貌,集眾家之長,自成一路。后來被聘請為廣州市立美校的教授,造就的人才眾多。
畫家仿古引非議
制作贗品也并沒有改善這些畫家的生活,即使是趙浩公,每幅畫獲得的報酬也遠遠低于古董商賺取的差價,況且造假也是生活所迫,實屬少數(shù)。對于當時傳統(tǒng)派的大部分畫家來說,仿古只是一種學習手段,他們往往以仿古為能事,比如黃君璧仿作的《金屋春深圖》與華喦原作纖毫不差。陸丹林曾在1949年發(fā)表文章《新舊國畫分野》中談到仿古問題,認為如果臨摹古畫的動機是恐怕它消滅,或者目的在于傳播名跡,使別的地方的人們也有機會欣賞研究保存,那是無可厚非的,而且應該積極提倡和實行。但很多舊派畫家的作品題識多是寫仿某某,臨摹某某,或略仿某某,背撫某某,節(jié)臨某某等占了大多數(shù),即使有些沒有寫明臨仿某人墨跡,作品也大多有本,畫面往往是古人畫本在構圖時略為加減而已,能夠用自己的心思去構圖,不落古人窠臼的不多。甚至有些食古不化的去臨摹古人作品,卻自欺欺人地在畫角鈐“我用我法”或“我?guī)熢旎钡拈e章。
在后來國畫研究會與折衷派的論爭中,仿古成了折衷派攻擊傳統(tǒng)畫人的武器,批判他們墨守古法,陳陳相因,題材逃避現(xiàn)實,離生活太遠,“無存在之必要”。方人定在1 927年發(fā)表的《文人畫與俗人畫》中對趙浩公等更是嗤之以鼻:“甚至裱畫師傅,拿人家送來裝裱的畫,學得些少呆板畫法,居然稱畫家矣;買賣爛舊書畫佬,以其平日看些少筆法,又居然作畫矣,古董先生,因與畫家近,又居然寫畫矣;刻圖章師傅,以其帶有些金石氣味,亦居然寫畫矣。至專假冒古名畫以賺些少銀子的販夫,又稱畫家矣;即頗懂藝術的,亦視畫為貨,終日孜孜,經(jīng)常拍買,不論多少,生財為主……你想,這類俗物,可能作出好畫來么?”在方人定看來,他們的作品不管如何豐富,總是“市氣、傻氣、俗氣、惡氣……最可擔憂的,系借文藝復興的美名,而偏是文藝復古”。